【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序章01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沈君言来到异世已经过去八载,而那人诚恳中带着温柔的誓言,仍时常会在耳旁响起。      彼时,那人十五岁,沈君言十一岁。      那人是北冥国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五皇子司徒烨,而他是带着祭瑛几人霸占山头,劫道营生的小土匪头儿。      那一年,先帝病重,原本一心在白马寺陪德妃礼佛的司徒烨被急招回宫,却不想沿途遭遇埋伏,恰巧正是在他的山头,于是阴错阳差地救了司徒烨一命。      司徒烨醒来后,知道德妃与随行亲卫皆惨遭毒手,一时间悲痛欲绝,拖着身子就要去找什么司徒景拼命。这种事他见过太多,忍不住出言嘲弄了几句,谁料从那以后,司徒烨便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并保证如若能将他安全送回帝都邺郡城,愿付给他白银万两。      他认真思虑一宿,将其中利弊全权衡量过数次,才应下这份交易。      然,随着一路同行,朝夕相处,他们言谈间愈发地投机,他发现司徒烨此人年纪小小,城府却颇深,为人行事亦异常狠辣,像极曾经的他,如此不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自然对他的遭遇,也就产生出些许的同情。      于是,司徒烨成为他在异世真正愿意接受的第二个人。      司徒烨对他是极好的,不愿他再回去过那种占山为王的日子,便不惜找各种理由来挽留他,最后甚至耍赖说要去跪求赐婚,娶他入府为妃。      也许是被这个理由雷住,也许是如司徒烨所说,毕竟他才十岁一不应这样下去,总之他答应了,条件是祭瑛几人要一直跟随他左右,他的这个条件于司徒烨来说无关紧要,当即便一口应允。      后来,司徒烨安排他进入将军府,做了少将军。      后来,他不再叫姬一,他改名换姓,他是北冥国沈傲大将军的独子沈君言。      一夜之间,膝下无子的北冥镇国大将军突然多出一个儿子,此消息一传出,顿时轰动帝都,而关于他的身世,更是无端传出诸个版本。      传闻他是一名孤儿,无名无姓,沈傲大将军见他可怜,又是武学奇才,便带回俯收做义子。      传闻他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而五皇子回宫后,见他无依无靠,自是无比怜惜,便委托沈傲将军代为照顾。      传闻他是北冥国另一战将世家姚家的仇人之人,沈傲大将军费尽心思找到他,只为日后打倒姚家,以便让他手刃仇人。      任流言蜚语漫天,也有终止的一天。      流言终止在他的骁勇善战,他的谋略无双。十、四岁开始上战杀敌的他,屡立奇功,奈何脸上常年带着一张面具,见过他的真容少之少又少,所以敌人送他了个外号,鬼面将军。      三年前,司徒烨来到边关,请求他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得到他想要的。      那一刻,他漠然地笑了,司徒烨想要什么,司徒烨因何接近他、对他好,他其实心里多少猜到一二,只是一直装作不知罢了。      司徒烨深怕他不同意,紧张地握着他的手,跪地指天起誓道:“苍天为证,我司徒烨在此立誓,我若活着一日,定要沈君言做人上人,受尽世人敬仰,享尽世间荣华,且此生绝不负他。”      那一刻,字字落入他的心头,他一时思绪紊乱,便也未加思索地许下一诺:有生之年,定竭尽所能势必助司徒烨登上那个位置。      这个诺言,无关爱,无关情,只因在司徒烨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所以他甘之若素。      只是,两人相识多年,他就真没丝毫的动心吗?      三年来,为了这个诺言,他筹谋划策,四处奔走,潜入、暗杀,抢夺等等,他无一不做。      如今三年过去,诺言即将实现,从今往后,北冥国及司徒烨都不再需要‘鬼面将军’,而他亦会隐去姓名,也许会陪着司徒烨一起笑看如画山河,也许会远走他国踏遍万水千山,只为寻一人。      然而,俗话说世事变化无常,待沈君言回到帝都,才知晓迎接他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地欺骗与背叛。      *      北冥国景元二十七年,冬雪消融,春意浅浅,冰河解冻,河水碧绿清澈,两岸柳杨柳依依,微风阵阵,细雨蒙蒙,河面波光粼粼,柳絮在空中纷飞。      江河之上,一艘画舫楼船缓缓行驶着,正顺河南下,船身分为三层,层层飞檐高翘,层层雕梁画栋,角挂琉璃宫灯,雕花镂空窗户大开,红色纱帐随风飞扬。      船头,一名碧衣少年,手执一把油纸伞,迎风而立。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形略显削瘦,却挺拔如竹,齐腰的墨发从耳旁拢起些许挽了个发髻,两根晶莹剔透的碧色玉簪斜插其上,眉宇间的稚气虽尚未褪去,但姿容妖娆,气质清贵高华,般般入画。      初春的气温依旧有些寒冷,他却赤脚站在船板上,神色淡然地注视前方,腰间挂着一支玉箫,玉箫上缀着一抹碧色流苏,色泽温润,近乎与他的衣衫融入一体。      微风吹起他如墨长发,碧色衣袂,远远望去,如烟似幻,仿若就是一副山水墨画,清灵且淡雅。      相对于这艘奢华楼船,以及这名清隽飘逸的少年,靠坐在乌篷小船上的沈君言四人,只能用落魄不堪来形容。      个个衣衫破烂,携带武器,满身、满脸均是干涸了的血渍,看不清面目,亦辨不出年龄。      随着画舫楼船越来越近,娇声燕语混杂着丝竹之声幽幽传来。      乌蓬小船上,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男子倏地站起身,大马金刀地站在船头,语气是难掩的惊讶:“少主,您快瞧,那船头站着的公子生得可真好,就像画中人儿样……”      他话音刚来,就见另名男子开口叱道:“王叁,不可生事。”      “祭瑛,少主都没说什么,你倒教训起来,我王某人是那种会到处惹是生非的人么。”唤作王叁的胡须男,嘀咕了两句便悻悻闭上嘴,视线倒一直没移开那艘楼船半分。      祭瑛无奈摇头,顺势抬眼瞥了一眼,结果这一瞥之下,也不禁一怔。      “梅贰,给破军传信,让他可以行动了。”清冷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      声音主人正是独自站在船尾的沈君言,只见他双手环胸,一身白袍小将装扮,身背雕花弓,腰间悬着一柄匕首,身形挺拔修长,自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样。      绵绵细雨轻柔地飘落在脸上,间接洗去面上的血渍,他就这样环胸而立,嘴角微翘,模样似笑非笑,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有得是不见底地冷漠、深沉,大有俯视众生、睥睨天下之势。      司徒景的所有势力均被折断,如今只待破军领兵入城,以清君侧之名逼宫,司徒烨登位。      一直闭目休息的梅贰,蓦地睁开眼,眼中寒光闪过,恭敬道:“是,少将军。”      沈君言点了下头,这些年来,祭瑛几人跟随他多次出生入死,与其说他与他们是主仆,倒不如说是兄弟、是朋友来得贴切,他们之间有着不可代替的信任,无需言语的默契。      眼看画舫与小船就要错过之际,船头上的碧衣少年忽然侧过身,望向小船上的沈君言,勾唇妖娆一笑。      沈君言眉梢一挑,虽感诧异但还是礼貌性地淡淡颔首,然目光在瞥见那双没穿鞋袜的脚时,双眼微眯了下,赤、裸的双脚白皙秀美得堪比女子,而每根脚趾均纤细浑圆,显得十分地精致。      沈君言微闷,明明少年所站位置高出他许多,他怎么就注意到那双脚上了呢?      好似感觉到他的目光,那两个微翘的大脚趾竟然轻轻蠕动了两下,带着几分可爱,几分调皮。这么细微的动作,也恰巧被沈君言看个清清楚楚,神色立即变得说不出的怪异,赧然地偏过头。      *      景元二十七年,四月三日,沈府因谋反之罪,满门收押,次日全府上下二百零七口人全部处于极刑腰斩,刑后二百多具残缺尸首,全部送直青狼山喂狼。      一门忠烈,落得尸骨无存,百姓叹嘘不已。      四月十三日,边关来报,驻守在边关的小将军沈君言无端暴毙,新帝念及其生前战功显赫,特准许留下全尸。      四月二十一日,新皇‘冥’帝即位,一纸诏书告令天下,姚将军之女姚宛颜,蕙质兰心,贤良淑德,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特封其为后。      在群臣与百姓屈膝下跪,齐声高呼后,邺郡城内霎时欢腾起来,锣鼓喧天,举国同庆。      与此同时,阴暗的监狱内。      沈君言从昏迷中渐渐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扶着墙壁站起身:“请问…请问现在什么时辰?”刚一开口,干涩的嗓子便感觉到火灼般疼痛,止不住地扶墙咳嗽起来,咽了咽口水,嘴里却分泌不出一丝唾液。      随着他举动,一阵尖锐刺耳的铁链声在这死气沉沉的监狱里传开,吵醒原本趴在桌上打盹的几名狱卒。      面相凶恶的狱卒骂骂咧咧地走到监号前,喝斥道:“吵什么吵,现在还不到时候,到了时候自会有人送你上路。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竟做出通敌卖国、强/暴王妃这等事,我真他妈恨不得即刻给你用刑,哼。” ☆、序章02   对于这些莫须有罪名,沈君言微微地笑了。      “新皇可已登基?”此刻的他身着白色囚服,浑身上下布满血渍,只不过这次是他自己的鲜血,两根拇指粗的千年寒铁链分别穿过他的肩胛,他的脚踝,而铁链另一端则深深埋入墙壁之中。      狱卒朝他啐了一口,看他的眼神讥讽不屑:“福佑我北冥国千万子民,今日新皇登基封后,你这贼子就等着三日后被凌迟处死吧。”      “凌迟处死?”沈君言垂下眼眸,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长长的眼睫在眼下覆下一片小小阴影。      如若现今境况是为惩罚他八年来的张狂、心软,那么这份代价,他铭记于心,至死不忘。      诚然如此,这个世上,也还没人能够负了他后,不付出代价的,就算是你司徒烨也不能。      八年了,你为‘凤血玉’接近我,你为命定之说对我好,你为宏图霸业禁锢我,我却因心底泛起的那丝小小涟漪,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送上绝路。      一杯毒酒,一份背弃,你我情断义绝。      只是,司徒烨……      强加之罪,灭门之仇,背叛之恨,穿骨之痛,你待如何偿还?      滔天怒火灼烧他的身体,满腔恨意吞噬他的灵魂,你与姚宛颜又待如何承受?      狱卒瞥着沈君言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发愣,就算这般狼狈,此人身上那种清冷傲然的气质仍是不减半分,但就是这样风姿卓越的一个人,干出了那等龌龊之事。      凄惨的惨叫声,随着浓郁的血腥味一起传了进来,狱卒惊恐地转过身,看着踏着尸体进来的四名黑衣人,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而身、下的裤子已然湿了一片。      青铜獠牙的面具,毫不掩饰的杀气,晃眼望去,四人宛如来自地狱的凶神罗刹,狰狞可怖。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手中长剑一挥,那名狱卒还未来得及哼一声就气绝倒地。旋即,黑衣人一脚踢开牢门,揭下面具,正是梅贰,紧随他后的是王叁、祭瑛、杜伍三人,牢门一开,几人立刻上前劈开沈君言身上铁链,并快速上药包扎伤口。      片刻后,已换上干净衣衫的沈君言,轻声询问道:“梅贰,东西可带来了?”      梅贰收剑,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递给沈君言。      沈君言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块晶莹透明的血玉,色泽是惊人心魄的艳丽,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凰,似欲振翅高飞。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正是‘凤血玉’。      “杜伍立刻前去与破军会合,让他没有我的指示勿要妄动,梅贰速动身前往东璃国,而祭瑛王叁随我走。”沈君言拿起血玉,佩戴在腰间,袖袍一甩,当即踏出关了他三日三夜的监号。      “少主,恕杜伍难以从命。”手执银枪的杜伍直接出言反对,沈君言的心思,他岂会不明白,不就是因为他目前是刑部侍郎,破军是京畿校尉么,不就是因为他们二人家中有妻有儿么,不就是不想牵连他们么。      沈君言几人所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是刺杀冀河郡王司徒萧,在他们完成任务赶回邺郡城时,司徒烨照例单独召见了沈君言,然这次却将沈君言禁锢宫中在先,斩杀沈府上下在后,这系列变故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司徒烨不仁,就休怪他们不义,套用沈君言最爱说地一句话:你既然都做了初一,那我岂有不做十五之理,谁他妈的别想好过了。      所以自从沈君言被禁锢宫中开始,他们便暗中部署,势必要赶在司徒烨的登基大典之日,血洗邺郡城。      沈君言轻叹:“杜伍,若是司徒烨今日死去,其他三国定立即出兵吞了北冥,届时演变成国仇家恨,你们要去怨谁?又该去怨谁?况且,眼下我们根本不是司徒烨的对手,也杀不了他。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只会杀鸡儆猴,所以这场游戏会慢慢地玩下去。”清冷而坚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是的,他恨不得将司徒烨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然而他更明白,现在不到时候,司徒烨该偿还的血债,一样都少不了。      *      战将世家,姚府。      “大胆狂徒,你…你们是谁?”姚振南双目通红地瞪着门口的三尊煞神,在他四周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尸首,其中有府中的下人丫鬟,有侍卫精兵,更有他的妻儿子女。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白衣少年踏着夕阳而来,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上身,仿若为他披上一层淡淡光华,折射出清冷耀眼的光芒。      长身玉立的身姿,随风飞舞的墨发,丰神俊秀的面容透着一丝失血的苍白,近乎与身上雪衫同色,一双黑瞳异常冷漠,眼神却凛然逼人,嘴角微勾,带着一丝邪气和冷冽,正是沈君言。      “姚国丈,你猜猜我是谁?”他反问了句,而手中长鞭一甩,直接缠上姚振南的脖子,随即用力一甩,将人甩翻在地。      姚振南双手扶着脖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啧啧,姚老将军,姚国丈,不知可曾听过一句名言?”      一步一甩鞭,一步一惨叫,姚振南面容扭曲,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痛得打滚。      “俗话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而血债就得拿命来偿还。你的宝贝女儿,宝贝皇帝女媳,与我沈家,与我沈君言,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你说这笔血债要怎么来偿还?一命抵一命?”沈君言冷冷看着地上之人,一字一句地说着。      姚振南惊恐地睁大眼,强忍疼痛做着最后挣扎,颤声道:“原来……原来是你这个贼子。沈君言,如果你现在离去,老夫会上书请奏皇上就此罢休,否则,皇上定会让沈傲尸骨无存。”      沈君言淡淡一笑,眉宇间杀气陡增:“好一个尸骨无存,我倒是好奇我爹爹沈傲的尸骨现今何在。至于他,我还就怕他罢休了。”      此时,几名黑衣暗卫也从内室冲出来,禀报道:“少主,密室里关着一人。”      沈君言挑眉,吩咐了王叁几句,便转身带着祭瑛进入密室。      过了一会儿,沈君言满身杀气地走出来,身后祭瑛怀中横抱着一人。      一件黑色衣袍包裹住那人瘦弱的身躯,蓬乱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没有穿鞋袜的脚,骨瘦嶙峋,随着祭瑛走动在空中微微晃动,上面青紫乌红,血迹斑斑。      王叁上前:“少主,皇上亲自率领两千铁骑赶过来了。”      沈君言点头,手中长鞭再次朝着姚振南身上一通狂挥,鞭鞭见血,皮开肉绽。末了,看着姚振南抱头求饶地样子,他冰冷而嗜血地笑开了:“放一把火烧掉将军府,姚国丈也一并去吧。”      清冷的声音似还在空气里回荡,但声音主人却早已不见踪影。通天的火光,快速地蔓延开来,淹没了姚振南的愤恨、诅咒、以及恐惧。      *      因城外有人接应,沈君言几人从将军府出来后,戴上斗笠,直接上马奔出城外。      出城后,王叁与祭瑛带着二十名暗卫负责断后,沈君言则带着密室那人,与剩下十名暗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暗卫道:“少主,再往前就是祁连山。”      传说司徒烨与姚氏姚宛颜青梅竹马,因姚宛颜喜爱樱花,司徒烨便命人将祁连山种满樱花,只为每年姚宛颜能以观赏。      曾经,他不在意,以为是传说而已。      原来一切,都是都是真。      沈君言回头看去,只见远处正有数千匹黑马以雷霆万钧之势追来,沿路掀起滚滚尘沙。      群马之中,为首的那匹骏马格外显眼,此马通体纯黑,惟有那缕鬃毛红艳似火,而马背上的男子身形坚/挺,笔直的坐在白马之上,容颜俊朗如玉,剑眉飞扬,星眸深邃漆黑,而目光在触及到他的瞬间,眉头立即紧锁起来。      不是司徒烨,还能是谁?      祁连山山下,因山路陡峭难行,一行人不得不弃马步行。      沈君言刚翻身下马,便忍不住伏着马背剧烈咳嗽起来,缕缕鲜血从肩胛处、脚踝处慢慢渗出,染透胜雪的衣衫。      “少主!”      “少主!”瞬间,暗卫纷纷单膝跪地,沉声惊唤道。      沈君言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抬眸瞥了眼祁连山山顶,苍白的嘴唇轻启:“上山。”      一声令下,十名暗卫快速交换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分别上前背起沈君言,抱起密室那人,施展轻功朝山顶快速奔去。      正值初春,漫山遍野,樱花烂漫,花瓣叠叠,花朵灼灼,夕阳的余晖照洒落在花枝上,朵朵花瓣泛着淡柔的光芒,如云似霞。      清风拂过,清香浮动,淡粉色花瓣漫天飞舞,飘洒一地,铺成一条条花间小径,美如仙境。      山顶上,沈君言迎风而立,身形绝然傲立地站在崖边,脸色雪白,就似生长于悬崖峭壁之间的天山雪莲那般清冷华贵,清风拂起他三千发丝,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眸底一片沉静。      紧随赶来的司徒烨,张口就怒喝道:“沈君言,你好大的胆子。”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口薄皮棺材直直落在沈君言前方一丈处。      沈君言盯着那口棺材,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轻笑道:“敢问冥帝,我胆子又何时不大过?杀皇子,闯皇陵,毒太后,勾结东璃丞相,强/暴韵王妃,那一样我没做过?那一样是我不敢做的?”      他每说一样,司徒烨的脸色便黑上一分:“祁连山上山下山就一条路,你已无处可逃,若乖乖躺进棺材,朕必会留你全尸。”      “留我全尸?可惜我不稀罕。我若想要逃,你认为你还有机会见到我吗?”不是他自大,而是事实如此,倘若不顾虑祭瑛几人,倘若没有遇上密室那人,他是断不会落地这般绝地。      司徒烨脸色骤变,一字一字咬牙说道:“沈君言,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朕将其他人全部杀掉。”      拔刀声陡然而起,刀光剑影间,鲜血四溅,断臂残肢掉落一地,淡淡清香的空气里也开始弥漫上浓郁的血腥味,浓郁的让人窒息。      任凭沈君言的暗卫暗杀技术再如何高强,也难敌司徒烨带来的两千名将士,更何况其中还有他的贴身影卫雷风和雷影。      随着暗卫的一个个倒下,沈君言敛眸,神色淡然地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拂开那人面上发丝,拭去脸上血渍。      那人的脸色苍白毫无生气,两条秀美的眉紧蹙着,浓密纤细的睫毛,如羽扇覆在眼睑处,瑶鼻秀美挺直,薄唇惨白紧闭,下巴小巧略尖,生得是秀美绝伦。      沈君言若有若无叹息一声,轻轻抱起那人,朝着崖边缓缓走去。      司徒烨见状一个纵身跃起,落在沈君言身后,手中长剑稳稳架在沈君言的脖子上:“你若敢再向前走一步,朕立即取了你性命。”      沈君言顿步,转过身,紧紧地注视着司徒烨:“你想要‘凤血玉’?”平静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冷漠与疏离。      司徒烨抿唇不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沈君言的腰间。      沈君言了然地点头:“其实,我并非什么命定之人,所以你的选择是正确,我乃木月后人。”这个秘密,他八年前穿越过来时就知道了。      司徒烨怔住,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了两下:“你说,你是木月后人?”      沈君言不想听他声音,更不愿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淡淡说道:“司徒烨,只为你一句话,我便用满身热血为你挡去所有灾难,替你出生入死,为你夺来一切,可惜到最后才发现我错得离谱,我于你来说,可有可无,弃之舍得,杀之无谓。”      “君言,我从……”司徒烨心下惧颤,目光复杂地落在沈君言身上,然在看见他肩上被染红衣衫时,又面无表情地再次移开。      忽然,沈君言怀里的人颤抖起来,痛苦地呻吟声从嗓子眼溢出,打断了司徒烨要说的话语。      只见他半睁开双眼,抬起瘦如柴的手紧抓住沈君言衣襟,伴随他这个动作手腕上的金铃立即发出一声轻响。他眼中一片氤氲,干净地眼神如孩童般纯真澄然,他的嘴唇颤动,一开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君言轻叹口气,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很疼,但很快就不会痛了,既然活着这么痛苦,就随我一起离开吧,亦或许当年我就做错了。”      听他此言,那人竟然虚弱一笑,接着沉沉地闭上了眼。      他轻抱着那人,语气柔和,眼神温柔,无数花瓣飘飞在他们周围,此情太过美好,此幕太过旖旎,深深刺痛了司徒烨的双眼。      司徒烨心头怒火猛窜,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入沈君言胸口:“沈君言,朕再说一次,跟朕回去。”      长剑刺入胸口一寸,温热的鲜血立即顺着剑身缓缓流出。沈君言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惟有嘴角微弯,扯出一个笑容,可那笑容阴寒刺骨。      那笑容看看得司徒烨心慌意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离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司徒烨,我愿烽烟不熄,战乱不止,愿你的子民永受颠沛流离之苦,愿祁连山樱花不再盛开,愿……愿你和你心系之人,百年不好合,生分离,死不相见,愿从今往后你在乎的,被毁之,你贪恋的,被夺之。”言罢,不待司徒烨反应过来,便一脚踹开他,抱着那人朝后直退去。      毫无防备又处于极度震惊之下的司徒烨,被沈君言这一踹,连退数米才稳住身形。      而在掉下悬崖的那刻,沈君言倏地取下腰间的‘凤血玉’,抛向了司徒烨的方向。      司徒烨大骇,想也未想地朝崖边飞身掠去,也不知是想要接血玉,还是想拉住沈君言。      万千思绪闪过,他,选择血玉,放弃沈君言,只不过在他的手即将接到血玉的瞬间,一支袖箭破空而来,穿透血玉,也穿透了他的手掌。      ————玉碎了,人亦不全了。      暮□临,万籁俱寂,一切渐渐恢复最初。 ☆、第一章   耳旁似有无数苍蝇在嗡嗡作响,鼻间冲刺着恶臭难闻的气味,让刚醒来的沈君言只感一阵眩晕,险些大脑缺氧再度窒息过去。      顷刻,缓过气的沈君言感觉身上似有什么东西压着,虽不重但压得胸闷且动弹不得,遂睁眼望去,俊眉不由微微蹙了下。      而身上之人嫣然呈一副昏死状态,面色苍若白纸,脉搏若有若无,任他如何拍打叫唤,都不见反应。      无法,只得先将那人推至一旁。      “嘶!”      刚站起来,脚踝处便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痛得他龇牙咧嘴的深吸了口气,偏偏吸入空气太过恶臭,又忍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谁料咳嗽扯动肩上与胸前的伤口,瞬间惨白了张脸。      想起那一剑,沈君言脸色顿时变得阴郁,幸好刺得并不深,否则非死不可,但他记得明明是跳下了悬崖,为何没有摔死,而此处又是哪里?      沈君言黑眸半眯,顾不得身上疼痛,开始打量起四周。      深夜的凉风并不清爽,卷起地上塑料袋与废纸在空中摇曳翻飞,放眼望去,除去满目各种各样的垃圾,便是一圈紧密围绕地铁丝网,以及远处几盏昏暗的路灯。      入眼皆是曾经所熟悉的事物,铁网,路灯,破旧垃圾车,而他脚下站着的地方是一处垃圾填埋场。      一瞬间,他双眼因讶异而瞪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坠崖前的幕幕开始在脑中快速回放,司徒烨的恼怒,司徒烨的绝情,‘金凤玉’的破碎,如今想来都好似隔了千山万水,显得那么遥远且不真实。      上一世,游轮爆炸,‘金凤玉’破碎刹那,发出了一圈金光,将他带到了未知时代,而这次坠崖,最后关头他用袖箭毁掉‘金凤玉’,玉碎时,虽没出现金光却再次让他死里逃生,不同于前次,这次他貌似多带了个附属品。      总之,他赌赢了。      既然如此,那与它一对的‘紫龙玉’是否也能带人穿越时空?      就在这时,一团莫名地东西迎风飘来,直接扑在他的面上。      沈君言抬手,十分平静地取了下来,待看清手中是何物时,眼角连带嘴角都微微地上扬了。      他手中拿着的是少半张废弃报纸,报纸版面上的日期是2015年4月18日,星期六,紧接着引入眼帘的是一行黑体大字:A市姬氏集团总裁姬一臣失踪半年后,其父姬阎川正式宣布接任总裁一职。      2015年4月18日,他出事的那天是2014年10月15日,正好过去半年。      现在究竟到了何年何月,他或许不太清楚,但这个垃圾场既然没被填埋,就说明这一切还在继续,姬氏集团还在,姬阎川还活着……      得知这一点,沈君言内心反而沉静下来,他回来了,不管是作为沈君言还是姬一臣,总之他回来了,那些曾害过他与一昭的人,他要他们用百倍千百来偿还。      不再多做半分停留,沈君言弯腰半扶半拖地带着那人离开了填埋场。      出了填埋场,沈君言一直顺着有路灯照明的方向前行,终于在步行一个小时后,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开始偶尔有汽车驶过,偏偏连招三次都无人愿意停车载他们,沈君言这会是又累又难受却无他法。      深更半夜,一白一黑的两人披头散发,不仅穿着打扮怪异,身上还沾染着血迹,怕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停车。      眼看前方又有一辆出租车驶来,沈君言这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出租车距离他还有几米远的时候,横冲了出去。      下一刻,只见出租车一个急刹车,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划破了深夜里的那份宁静。      不等出租车司机惊魂定下,开口大骂,眼睛的余光就已瞥见后车门被打开,随即坐进两人,耳边也缓缓传来一道清冷之音。      沈君言一边回忆上世种种,一边语气从容地解释道:“师傅你好,我们是xx剧组的群众演员,刚刚拍完戏下山,结果朋友喝醉了,我又不认识路,一时迷了路,劳烦师傅你捎带我们回城。”      司机怔住,开出租的都怕遇上那档子事,特别是深夜,虽然这人看起来的确像个大活人,自己也说是群众演员,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两人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见司机半响没有动静,沈君言不得已开口催促道:“师傅,我是大活人,并不是什么妖鬼,所以快点开车吧。”      司机尴尬地笑了,发动了车子,心道:好吧,你是大活人,难道你怀里那个就不是大活人了吗?      过了一会儿,司机忽然想起什么,忙问了句:“两位啊,这是要到那去?”      要到那去?沈君言沉思片刻,道:“师傅,能借电话用一下吗?我两人的电话没电了。”      司机一听,明显犹豫了下,才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沈君言。      沈君言笑着接过来,拿着手机的那刻有一瞬间恍惚,但也只是瞬间而已,手指就快速熟练地按出一串号码,然后轻轻按下了拨号键。      在电话被接通那一刹那,他的思绪忽然变得有些飘散,很快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喂,谁?”      直到此时,沈君言这才发觉他握着电话的手,原来一直在颤抖,不由地为自己的失态无声一笑。      而电话那头之人没有得到沈君言的立即回应,神情明显有些不耐,但依然温文有礼地再次问道:“喂,请问是谁打电话?”这个来电号码并不熟悉,但自己这个电话号码,只有四人知道,既能这时打进来,定是四人中之一。      “楚老二,是我。”简单一句话说完,沈君言彻底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轻舒了一口气。      他这看似简单地一句话,对于电话那头之人,却犹如重磅炸弹一枚,‘轰’地一声炸开,以致于那人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状态。      于是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电话那头依旧在沉默,沈君言却一副不紧不急的模样,静静地等着那人再次开口。      也许过去很久,也许只是片刻,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那人的欢叫之声,惊讶且狂喜。      “太子爷,是你吗?姬小三,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是不是!我他妈的不是在做梦吧?”这个世上,有人叫他楚医生,有人叫他逸少,也有人叫他楚子逸,惟独那人叫他楚老二。      见昔日好友兼兄弟这般失态,沈君言轻笑着嗯了声,然后又问他现在住在哪里,当知道他依旧住在老地方时,沈君言只说了句过会儿就到,让他带好钱在门口等着便好。末了,也不顾及电话那头的激动与震惊,直接将电话挂掉,并且关了机。 ☆、第二章   A市,某别墅内,接完电话的楚子逸,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开衣橱,取出小黑皮箱,回到床边按开加密的保险柜,将保险柜里的钱全部搬进小黑皮箱后,急急忙忙就出来了门。      半小时后,出租车渐渐驶入市区。      夜色下的A市,灯火辉煌,璀璨繁华,一栋栋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大厦矗立在城市各处,纵然此刻已是深夜十二点,街上车辆行人依旧穿梭不息,这正是现代大都市的夜色。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街道,沈君言双唇紧抿,相较这繁华喧嚣的都市,那遥远的上一世及过往的八年时光,都如烟云般苍白虚渺,而个中的滋味,旁人也自是无法体会,他却已尝尽。      幸好,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幸好,到最后并非他独自一人,还有那人陪着。      *      出租车在小区外稳稳停下,司机面似歉意地回头解释道:“哎,两位不好意思哈,出租车是不让进里面的,我只能停这了。”然后用手示意计价器上的金额。      沈君言点头,只得再次借来司机的电话,给楚子逸拨了过去,电话刚一接通,他还没来得急开口,就率先传来楚子逸的暴吼声。      “太子爷,虽然小楚子我表示能在大半夜接到你老的电话,感到很是荣幸与欣慰。但也不待这么玩人的,大半夜干晾我一个来钟头,这半年我倒是犯下什么大错,要你老一回来就如此惩治我,还有你那什么破玩意电话,打过去竟然关机,现在你人在哪里,快点老实交代,我要立即马上飞去揍你一顿。”楚子逸的语气看似不耐凶恶,然字里行间的关切与担忧却是不言而喻。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个小时里,他是如何地恐慌,如何地无奈,从接到电话那瞬间的惊喜,到站在路边任由夜风把那惊喜一点一点吹散,只剩下希冀,期盼……      随着时间过去,他的心平静了下来,他开始怀疑那通电话是否是自己产生的错觉,不忍将最后期望打破,他回拨了那个号码,电话那头却传来你拨的电话号码已关机。      那一刻,他的心凉了半截。      从游轮爆炸到现在虽然已经过去半年多,而在这半年内,也的确没有姬一臣任何消息,但他们谁也不相信姬一臣会在那场爆炸中身亡。      一个十二岁就从死亡森林安然走出的人,一个十四岁便做上姬氏集团掌权人的人,一个用去十年时间便将姬氏洗白的人,岂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日起,他与陆少乔派人在那片海域打捞了上个月,并且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依然是一无所获。      所以今夜这个意外来电代表着什么,已不是简单喜悦或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容楚子逸发泄完毕,沈君言才轻揉着额头,解释道:“出租车不让进去,你先出来吧。”不是他故意关机玩失踪,而是太了解楚子逸的性格,知晓他一定会打电话过来,奈何自己需要时间来冷静,来思考一些问题。      五分钟后,一名面容俊雅身穿睡袍,手提小黑皮箱的俊雅男子从小区里跑了出来,只见他一出来就神情急切地东张西望,那还有昔日的风流俊雅之样。      沈君言心中划过一丝暖流,这就是朋友,这就是兄弟,这就是家人,快速打开车门走出来,唤了声楚子逸的名字。      闻声,楚子逸疑惑地望过来,视线落在面目不清的沈君言脸上时,不由有点发楞,神情既惊讶又怀疑:“小三?你是姬一臣?”      小三?      沈君言如墨的眉毛微微蹙起,冲楚子逸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楚子逸快步上前,待看清沈君言的模样后,他缓缓闭上眼重重出了一口气,下一秒睁开眼抱住他,抬手轻拍他的背,半响,低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兰姨在天之灵能安慰了,一陌能开心了,老爷子能不再对着照片发呆了,我和陆老大能安心了,而那些人能再次体会食不知味,寝不安枕的滋味了。”      沈君言淡淡一笑:“嗯,我知道了。”他没说我回来了,而说得是我知道了,因为他清楚知道了这半年里亲人朋友的担忧,知道了这半年里仇人的痛快。      司机看着这一幕亲人重逢的戏码,明显不为所动,直接伸出头朝着那两人轻咳两声,意思是快付车费,俺还等着走人呢。      沈君言将打车之事一句带过,在看到楚子逸手上的黑皮箱时,顿时如发现什么好笑得事般,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楚子逸仇大苦深地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几张递给了司机:“你只让我带钱,又没说带多少,我就只能将家里的现今全带了出来。”      沈君言没有再接话,他是真得有些累了。      “楚子逸,将车里的那人抱出来,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我有些累。”      楚子逸一早就瞧出他神色不对,此刻听他一说,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上来,二话不说抱起车上那人,就带着沈君言进去了。      一进别墅内,沈君言就直接朝沙发倒了去。      楚子逸一惊,连忙放下手中那人,快步走到沈君言身前蹲下,伸手搭在他手腕上。      沈君言不以为意道:“楚老二,我没事,就是力气消耗太多,休息一会就好。你先去看看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救他。”      “闭嘴,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楚子逸怒不可歇地回吼一句,明明身体机能损伤得如此严重,这人还竟敢说没事,不是存心找骂么。      沈君言伸手挡在额头上,无奈道:“你是医生,就更应该清楚我与那人,谁的性命更加危险。”楚子逸是个医学疯子,他这里不仅医学设备齐全,甚至还有很多不常见的进口药物,这也是沈君言会在第一时间内想到他而选择他的原因之一。      楚子逸愤愤地瞪他一眼,学医多年的他怎会不知,其实方才抱起的那刻,他就感觉那人心跳几乎已经没了,所以在确定沈君言的生命确实无危险后,立即转身前去察看那人。      须臾,楚子逸开了口:“小三,这人已经……”      “没希望了吗?”他的语气透着疲惫,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天花板,神色有些怔忡。      楚子逸抿了下唇,沉吟道:“我先带他去地下室,你在这里休息。”      “好,如果CPR不行……”沈君言微顿了一下,复又轻轻说道:“不行就实施电击抢救,总之我一定要他活。”清冷寂寥的声音并不大,却似乎隐藏着某种不为人不知的伤痛,虽不浓郁,不沉重,不抑郁,但让人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殇。      楚子逸的身形一顿,旋即轻嗯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妃宝碎碎念:现在文刚刚开始,很多情节都没展开,所以人物各方面都不丰满,攻受都很弱小,但是请大家放心,这文里的攻和受都不是弱者,后面只会越来越精彩的。(最后厚着脸皮,求留言~求撒花~求收藏。) ☆、第三章   沈君言,或许从现在开始应该叫做姬一臣了。      姬一臣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两天后的下午。      “你究竟是谁?”温雅的声音一落下,姬一臣就感到眉间被抵上一个冰冷的物体,还夹带着淡淡的火药味。      下一秒,姬一臣倏地睁开眼,眸中寒光迸射,迅速抬起左手,大拇指紧紧抵住扳机,使其无法扣动扳机,而另一只手则快速卸下弹夹,不过眨眼功夫他便控制住了一切。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楚子逸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的手枪就已成一块废铁。      姬一臣不耐地拍开眉间那只依旧握着手枪的手,坐起身拿眼角扫楚子逸一眼,淡淡道:“楚子逸,若是还有下次,别怪我一枪崩了你。”      楚子逸嘴角抽搐,是了,是了,这利落狠绝的身手,冷漠倨傲的神态,六亲不认的口气,除了自家这位大逆不道的太子爷还能有谁,于是顷刻间,之前的所有好奇疑虑一扫而空。      那晚从地下室出来后,就见姬一臣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当即便抱他回卧室,结果注意到被他黑发所挡住的衣衫上满是血渍,心下一颤,不做多想解开了衣衫,见他肩胛骨处,胸口,脚踝,均是被利器所伤的伤口,两只脚踝的伤势最为严重,几乎是血肉模糊。      那一瞬间,楚子逸真有种摇醒某人的冲动,质问他失踪的半年到底去了那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不与他们联系,为什么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好在最后一丝理智提醒他,冷静,一定要冷静,一切等人醒后再说。      只不过,他的冷静仅仅维持了片刻。      在擦拭干净那张带着污渍的面孔时,他彻底地震惊傻眼了。      那是一张俊秀还带着些许青涩的面孔,是活脱脱的少年版姬一臣,但若要与那有着俊美无俦的面容,干净利落的碎发,全身散发着优雅贵公子气息的姬氏总裁姬一臣相比,简直天差地远。      姬一臣的成功,来源他的努力和复杂经历,他的双眼深不可测,摄人心魄,他的一言一行有着杀伐决断的气魄,那是上位者的气势。      很显然,这如少年般的姬一臣,让他一时间内很难相信并接受,所以有了方才一幕。      楚子逸收起枪,单刀直入地说道:“姬一臣,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先给我解释一下?”      解释?姬一臣眨了下眼,低头见身上的伤口已被细心包扎处理过,立即明白了楚子逸的先前那番举动是为何,但自己所遇之事又太过匪夷所思,该怎么来解释,而解释了他又是否相信?      良久的沉默,一个等待,一个思忖。      最终,他只淡淡问道:“子逸,他怎么样了?”      楚子逸轻叹,见姬一臣根本不愿谈半年之事,便也不再逼问,毕竟人能安全回来已经万幸,又何必追究太多。      “命是捡回来了,不过现在人处于半昏迷状态,每日都靠注射营养针,如果人醒来就好办多了,吃一些流质食物总比这样靠药物吊着命来得好。”      姬一臣闻言,神情明显一松:“那就好,辛苦你了。对了,我回来的事,你都通知了谁?”      楚子逸双手环胸,皱着眉头,摆着俊脸:“差点没被你吓死,那还有空去通知其他人。”      姬一臣无视楚子逸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走下床,悠然地从衣橱里随意翻出一套浅灰色运动装,道:“唔,没通知正好,你帮我给阿炎打个电话,让他把我的笔记本带过来,顺便带几套衣服过来,还有这段时间我要暂住你这里,你看看需要置办些什么,让阿炎一并备好带过来。”楚子逸自满二十二岁就搬了出来,如今六年过去,这偌大别墅内依旧他一人独居,而每日保姆也只会定时前来打扫做饭。      说话间,姬一臣已穿好套头运动衫,紧接着神色淡然地将长发从运动衫中捋了出来,末了,还不忘用手指轻轻疏离几下长发。      看着这一幕地楚子逸,再无法淡定自若,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你妹,画面要不要这么地诡异,这么地惊秫啊……      姬一臣见楚子逸眼神怪异,这才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下意识地掩嘴轻咳几声,僵硬转开话题:“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打完电话就快下来,我还有事问你。”      奈何楚子逸还没从刚才的画画里回过神,此刻听姬一臣说要吃饭,也只是机械化地回一句:“冰箱里有剩饭剩菜,自个热去吧。”      过了一会儿,一阵爆笑声从楼上传了下来。      姬一臣打开冰箱的动作一滞,转头朝着楼上就是一声怒吼:“楚老二,马上滚下来。”      当然,雅痞如楚子逸是不可能滚下来的,他是边接电话边悠哉悠哉地走下来的。      十分钟后,姬一臣动作优雅地放下碗筷,身子随意超后一仰,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迎面而来的楚子逸。      柔顺如墨地长发随意垂在两侧,五官清隽端正,眉宇间虽带凛然之色,但配着那套浅灰色运动衫,怎么看怎么都像清雅佳人一枚。      面对这样的姬一臣,楚子逸根本无法适应,忍不住对着电话噗哧一笑:“哈哈,人没事,就是受了点伤,少了几斤肉,不过变年轻漂亮了,像极您老最爱看的京戏里仙子。”      姬一臣脸色瞬间阴郁下来,顺手抄起碗里的瓷勺便扔了过去。      楚子逸身形一侧轻松躲过,继续对着电话嘿嘿笑道:“是是,您说得太对了,人回来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老太爷请放心,小楚子就算做牛做马,倾家荡产,也会把太子爷伺候得白白胖胖,再也不给敌人任何有机可趁的机会。”他的语气虽轻佻,但态度却是极度地认真恭敬。      姬一臣哼了一声,神情轻蔑且不屑。      “嗯嗯,是,是……好,过几日等他身体好点,我们就回京去看您……”      “好,那您等等。”随即楚子逸神色肃穆地将电话递给姬一臣,煞有其事地请示道:“太子爷,老太爷想与你说会儿知心话,你接还是不接?”      姬一臣甩去一记冷眼,夺过电话,神色瞬间温和下来:“外公,让您担忧牵挂,一臣不孝。”      话音尚未落下,电话来头就传来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傻孩子,回来就好,外公一把年纪,也不晓得还能活多久,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们几个平平安安的,外公就知足了。”      “外公,您会长命百岁的。”姬一臣从不会说什么好听之话,但这是他的真心愿望。      “好好,这句话中听。不过,祖辈们说得好,有仇不报非君子,咱们楚家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岂能任人随意地搓扁揉圆,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姬同志还需努力啊。”楚老爷子戎马一生,什么大起大落风浪没见过,眼下看到自己的宝贝外孙平安归来,自然开始惦记起那些曾经谋害过他孙子的人。      “一臣明白。”姬一臣勾起唇角,食指不疾不徐地轻敲桌面,黑眸黯沉,无形中便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一直注视着姬一臣举动的楚子逸见此,只感觉背脊发凉,不禁打了冷颤,这感觉太熟悉了。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的沉默,然后楚老爷子洪亮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记住,外公虽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替你挡枪眼子还是行的。”      姬一臣无奈笑叹:“挡枪眼子的事有表哥就成,您老只需养好身体享福,没事找老朋友下下棋、遛遛鸟,其他的事您无需操心。”      “哼!别给我提那混小子,半年了,电话不打一个,也不回来看我,我看他是翅膀长硬了,嫌弃我这个老家伙啰嗦碍眼。”      姬一臣蹙眉看了眼楚子逸,半年不归,只怕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愧意,所以难得大发善心地为楚子逸讲几句好话,楚老爷子这才平息怒火。      挂掉电话后,姬一臣起身道:“带我去看他。”      *      地下室的病房内,身穿无菌服的姬一臣盯着各种医学仪器,微微皱了下眉。      楚子逸上前查看了一番,目光在姬一臣与床上人之间来回徘徊,良久良久,他轻声说出事实:“他,惨不忍睹。”       ☆、第四章   姬一臣沉默不语,然眉头蹙得更紧了。      其实那日在姚府密室救下他时就知道,他全身多处鞭挞铁烙的伤痕,并且赶上心疾复发,命危在旦夕,而如今他虽静静躺在白色病床上,惨白的脸上扣着氧气罩,身上插满输液管,但至少性命已保住。      姬一臣回头就瞥见身旁楚子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开口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楚子逸轻靠在病床边,身姿很是潇洒,斟酌了下道:“无可厚非,他长得十分美丽。”      姬一臣嘴角微翘,关于这点,但凡有眼睛看得见的人都会如此说。      “但他穿着打扮很怪异,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楚子逸补充一句,言下之意也在隐射姬一臣。当然不是他还怀疑姬一臣的真假,实在是心中太过好奇,姬一臣所穿的染血白衣锦袍,金线的绣边,藏于袖中的袖箭,而床上少年黑袍下的破烂单衣,上面更是隐隐可见绣满了妖娆的曼珠沙华,以及二人一头不作假的齐腰长发,这所有的一看便知不属于二十一世纪,正因如此才撩起了楚子逸的求知兴趣。      姬一臣轻轻的笑出声来,楚子逸想什么他怎会猜不到,不过既然从一开始就决定不解释,自然此刻也是将糊涂装到底:“的确,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出门剪头。”      这一瞬间,楚子逸有种想爆粗口的冲动:“那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姬一臣神情不变,掀了掀眼帘,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没有几个小时怕是说不清。      见他蹙眉不答,楚子逸忍不住戏谑起来:“一臣,莫非你现在改换口味喜欢男人了?也难怪,如果要在他与童若兰间选择,我亦会选择这他。”      听到童若兰的名字,姬一臣下意识一怔,开始努力回忆,奈何印象不深,好一会儿后,脑中隐隐约约地浮现出这么一个人。      楚子逸表情夸张地叫出声:“你不会不记得童若兰了吧?童氏千金童若兰,她可是你二十七年来唯一愿意接近的女人,去年你甚至带她出席姬氏家族的年终大会。”      “她是我的女人?”他顺口接到,经楚子逸一提醒,他已经想起来,的确有过这么一回事,也有这么一个人。      楚子逸噎住,不顾形象地翻翻白眼:“她是不是你的女人,好像应该问你自己吧。”说罢,楚子逸憋屈地哼了声,他的满腹疑问,结果到了姬一臣那儿,不是沉默以对,就是被巧妙转移,搞得他无力而挫败。      “做我的人,她还不配。”姬一臣淡淡一笑,旋即,慢慢的朝病房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顿下脚步,侧身道:“……呃子逸,把车钥匙给我,你留这里照看他,等我回来你再出去。”      楚子逸道:“得,我陪你一块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确认你死,如果这时候他们知道你平安归来,恐怕我这里今晚就得准备被端。不过你既然死里逃生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继续以前未完成的。”他坚定地说着。从坐上姬氏执行总裁那天开始,他就立誓,要结束这种家族式股权管理,要将姬氏变成他一人,这是姬阎川以及整个姬家欠他与一陌的。      “那唐家呢?”      这次,姬一臣一字一顿,清晰而有力:“自、然、一、并、吞、了。”唐家选择与姬一旻联盟将他杀死,最后他也的确被他们杀死,母亲留下的金凤玉在那场爆炸中被毁掉,这仇这恨岂有不报之理。他姬一臣自认一不绅士二不君子,没那么多旧情可念,更何况楚老爷子已表态,让他放手去做,他又何须再手下留情。      说话间,两人已脱下无菌服走出地下室,直接去了停车场。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你还没回答我。”某人跟在身旁,不罢休不死心地继续聒噪。      姬一臣依旧沉默自若。      “做为医生,我有职责将他的病情和注意事项告知他的家人,因为我发现他不仅身体羸弱,还犯有宿疾,所以必须好好咨询一下他小时候是不是得过什么病。”他说得有模有样。      “那敢问楚大医生查出来他有没有内力?其实他还中了毒,而此毒无解。”      “你故意挤兑我?存心给我添堵?”      “记住,挤兑添堵这类矫情之词,不适合你这种爷们,你应该说讨厌,或者不许。”      楚子逸听了他的话,很想很想眼前一黑,两眼一闭,也昏倒一盘,偏偏他身强体魄,精力充沛,怎么都昏不过去。      而姬一臣看着前方那辆亮眼跑车,二话不说地夺过车钥匙,打开车门,座进驾驶位,打算亲自开车。      不过,这一次他明显高估了自己。      一旁楚子逸刚张嘴,很想问一句:爷,你有伤在身,能行吗?      然而不等他问出来,就听一阵发动机声响起,下一刻跑车已经驰出几米远,可是随即又响起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子停了下来,而巨大的冲力让车上二人身体整个向前倒去,随即又被安全带拉回座椅。      楚子逸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偏头瞪着姬一臣,似在等一个解释。      姬一臣则抬手解开安全带,淡淡解释道:“我才想起我没驾照。”想了想,又说一句道:“他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转弯,所以选择直接踩刹车。      楚子逸嘴角抽搐,心中泛起百般感慨,这真是他家那位冷傲霸气叱咤商界,纵横黑白两道的爷吗?什么时候也学会开这种冷幽默玩笑了?心中虽感叹以前的霸气爷好,但眼下还是乖乖爬到驾驶位,乖乖充当司机兼保镖,谁叫他生的是少爷兄长身份,偏偏奴才命呢。      *      傍晚时,远远地便看见一辆白色迈巴赫停在自家别墅外,楚子逸扬扬眉,直接将车开了过去:“你们先谈,我得回医院拿些东西。”      车门被打开,姬一臣从车里走出来,他一手插袋,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修长的身姿穿着一条白色休闲裤,一件V领浅银灰色的针织衫,看起来略显单薄却依旧挺拔,原本齐腰墨发也换成干净利落的短发,简洁随意的装扮配上那份毫不收敛地狂傲之气,和一双没有一丝一毫温暖的黑眸,将骨子里高贵慵懒的气质彰显得淋漓尽致,倒与原来的姬一臣不相上下。      而在姬一臣下车的同时,迈巴赫里也走出一名西装笔挺的清瘦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镜下的双眼蕴藏着锐利,看上去精明能干。      只见他走上前,恭敬地朝着姬一臣弯腰行了一礼:“少爷,您回来了。”厚重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情感,是臣服,是忠诚。      姬一臣淡淡颔首走进别墅,阿炎连忙从车上取下东西跟了进去。      *      书房内,阿炎恭敬地立于一旁,姬一臣双腿交叉,慵懒舒适地靠在沙发里,静静翻看着手中资料。      两个小时后,啪地一声,厚厚资料夹被重重的扔在了桌上。      姬一臣似笑非笑,声音低沉:“看来这些年,父亲大人的无能只增不减。”      姬氏集团财势庞大,其产业涉及各行各业,而姬氏由黑道起家,本身正是一个百年黑道封建家族,姬氏的每一任执行掌权人,首先要拥有超强管理能力,其次需通过姬氏内部武力考核,最后再由族内所有持有股权的人投票决定产生,当然也可由上任掌权人直接任命下一任是谁,譬如当年的姬阎川正是如此。       ☆、第五章   姬一臣并非姬家嫡子,四岁之前他一直跟随母亲楚兰住在偏远小镇,后来某日,一名身穿笔挺军装,面目威严却对他露出慈祥微笑的老人出现,正是楚老爷子。      楚老爷子亲自到小镇找到他们,并带他们回楚家,彼时他才知道原来母亲是楚老爷子失散的女儿,自此他们有了依靠,母亲不用起早摸黑工作,他不用再过食不果腹的日子。      姬氏一直扎根盘踞在南方,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时局变化动荡,早已有意向将生意与势力延伸进北方,所以当时作为姬氏掌权人姬阎川得知此事后,立即不惜厚着脸皮找上门乞求母亲原谅,妄想能因此与楚家攀上关系,让姬家在京城占上一席之地,以方便开拓北方生意,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上,他除去母亲还有一个至亲亲人,那个亲人姓父名亲,称为父亲。      母亲楚兰是一名温柔善良的女人,初见时,姬阎川被人追杀昏倒路边,她想也未想便出手相救,后来如所有电视狗血剧演得一样,她爱上外表俊朗的姬阎川,最终却被姬阎川的正室威胁离开A市。诚然如此,在姬阎川找上门时,她还是选择宽容与原谅,带着四岁儿子回到那个没有丝毫温情的大宅。      楚老爷子脾气火爆性格正直,管你什么百年黑道家族,管你姬家有多少气势底蕴,在他眼里统统啥都不是,直接将姬阎川轰出家门,并宣扬如果再看到他直接枪子儿伺候。只是女儿的选择与退让终究让老爷子彻底伤了心,寒了心,一怒之下将他们母子逐出了楚家。      姬阎川有着姬家人都有的本质,无情、残忍、滥情、自私、贪婪、淫/欲,在得知母亲被赶出楚家,原本温情的态度立即冷却下来,任由他们在姬家自生自灭。母亲与他在姬家过得十分艰难,大他六岁的姬一旻仗着嫡子身份,事事针对他,高兴时骂他是小贱种,不高兴时带着一帮人一起打他,那时的他不过四岁,别说反抗,就是连自保的能力都尚且不足,而这时母亲就会跑过来抱着他一直流泪,哭求姬一旻住手。      有一次,他终于受不了,哭着质问为什么要选择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母亲却只抱着他说了一句:“小臣,对不起,我以为他会爱你的,毕竟你也是他的儿子。”      …… ……      一年后,母亲生下弟弟姬一陌,姬阎川正室林氏更视他们为眼中钉,平日没事就想方设法地欺压他们母子三人,而这一切姬阎川继续选择视若无睹,因为当时他一心在他新宠小情妇童思眉身上。      在一陌两周岁时,林氏突然死去,怀有身孕的童思眉名正言顺高调地登堂入室,成为新任姬家主母,掌权夫人。      林氏是被童思眉设计害死之事,并非什么秘密,很快就在家族内传来,而对于一个骨子里已腐烂不堪,视人命如草芥的黑道家族来说,这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当家主母是谁或者谁在做,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无所谓,他们要得只有利益和权势,只要他们的利益不受到损失,他们都持漠视态度,反正丢人的不是他们,他们全当热闹观看。      按理来说,发生这种事,作为儿子的姬一旻应对童思眉恨之入骨,恰恰相反,姬一旻对童思眉的态度恭敬孝顺,童思眉对姬一旻也是照顾有加,标准的母慈子孝二人。看到这样的结果,姬阎川甚是欢喜满意,欢喜的结果便是同意了童思眉的提议,要将他们母子三人赶出姬家,原因是他们母子三人碍着了他们一家人的幸福。      这一次,母亲没有再逃避,再退让,然正因她的坚持,她的怨恨,改变了他和弟弟一陌的一生。      谁会料想到,昔日的看似软弱女人,最后为自家两个儿子豁出了性命,以死从姬阎川手里换来姬氏的百分之三股份。      因为这百分之三股份,可以让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宝贝一生都不用再愁,所以她安心地跳了下去,从姬氏顶楼跳了下去。      母亲的事很快被媒体曝光,楚老爷子连夜乘坐专机赶来A市。      葬礼上,姬阎川神色悲戚,满是忏悔地站在母亲灵堂之上,旁边的童思眉哭红了双眼。      楚老爷子神色肃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他的两名随从士兵,他的身影明显不再高大挺直,平日里气派平整的墨绿色军装也明显有了皱褶,他只淡淡扫了二人一眼,留下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但愿二位从今往后能高枕无忧。      随后,楚老爷子带着他和弟弟离开了灵堂,离开了A市。      第二日,他就被安排去了米国一所联合军校,这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时间转瞬过去,他带着满心仇恨,带着一身杀戮,同时带着一肩荣耀,回来了。      当他再次出现在姬氏大宅,姬阎川明显慌了,但他没有再给姬阎川和姬家任何人机会,他步步紧逼,步步为营,借着母亲用死为他们争取来的百分之三股份,参加了姬氏年度大会。      这期间的姬氏,因姬阎川整日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和他的无能直接导致姬氏面临空前危及,族内的反对之声愈演愈烈,终于在年度大会上直接投票将姬阎川罢免。      而他,姬一臣凭着狠戾的手段与楚家势力,在年度大会上以一票之优,坐上了姬氏掌权人的位置。      从此,吾为刀俎,人为鱼肉,生杀予夺,皆吾做主。      姬一臣敛下思绪,吩咐道:“阿炎,替我在天一水榭订座,三日后我要亲自宴请王局、陆局、陈局,再让阿东带人保护好此次受伤工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尽可能满足他们所提的要求。”      阿炎抬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恭敬应道:“是,少爷。”      这番安排正好被从医院回来的楚子逸听见,不禁皱眉道:“怎么,这么快就决定露面?你应该知道,你身上的伤还不易饮酒。”      阿炎眉头紧拢,看向姬一臣的神情微讶:“少爷?”      姬一臣朝他摆摆手,后又指着桌上资料对楚子逸说道:“姬阎川既然想早日退下养老,我为何不尽孝心助他一臂之力,况且这点伤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楚子逸也来了兴趣,拿起资料快速翻看起来,半响摇头,似惋惜似嘲讽:“你仅仅消失半年,这姬氏股票就跌成如此,我完全相信不用三年时间姬氏就会开始土崩瓦解。我真好奇你的这位父亲大人是怎么就坐上那个位置的,姬氏就当真如此不堪一击,没有人才了么?”      “少爷十四岁开始接管姬氏,十三年来,少爷用自己的能力与管理模式,让姬氏无论是生意还是势力都壮大一倍,姬氏也慢慢的脱离黑道洗白,生意场上所来往的公司也全部转换了一批,更偏向于市政慈善事业、民生工程这一块,不仅增加姬氏曝光度,还大大提高了姬氏诚信度,这也是姬氏股票一路飙升的原因。如何与官家打交道,这一辈的姬家人根本不懂也不会,如今少爷失踪半年,原本合作良好的公司开始停止合作,加上一月前开动的城北工地,因防护措施做得不全,发生多起工人受伤事件后,又没有妥善安抚补偿受伤工人,这才导致姬氏股票大跌,而这起工地是市政建设项目,负责人是姬家大少爷姬一旻。”阿炎大概地解释了一遍,如今的姬氏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姬氏,没了姬一臣坐镇,姬氏就等于一个华美空壳。      楚子逸回过神来,玩味一笑:“原来如此。人或许伤了,花点钱就能摆平,但如果再来点偷工减料什么的,随便让媒体曝光一下,就不是花点钱能摆平的,那可得准备进牢子蹲些日子。一臣,你玩阴的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宴请陈局,我听说此人很不好打交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小心第一把火就烧了你。”      姬一臣微微一笑,墨黑幽深的眸子却不见丝毫的笑意:“作为A市的良好市民有义务与王局陆局举报下何为偷工减料,何为施工不当。对于姬一旻,我太解了,他惯用的伎俩就是威胁恐吓,这次事件他定不会拿钱赔偿,只会背地里让人去恐吓,甚至最后不惜花钱做掉那些人。如此,你说我该不该一道宴请陈局长?”袖手旁观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他只会趁火打劫,而蹲牢子仅仅是个开始。      楚子逸唇角轻扬,他家太子爷向来睚眦必报,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六章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A市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过刚刚开始。      天一水榭是A市规模最大最豪华的酒店,也是集餐饮、洗浴、娱乐于一体的奢侈之地。      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停下,两名黑衣男子率先从车里走出来,他们身材魁梧,面目冷酷,浑身上下散发着慑人的狠戾。二人下车后,阴冷的目光快速环视四周,随后微微躬身,恭敬地打开车门:“唐少。”      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从车里迈了出来,再往是面料昂贵量身定做的黑色西装,而黑色衬衣微微敞开,露出小片古铜色肌肤,他面容邪魅如妖孽,修长的手臂搂着一名容貌艳丽衣着暴露的女人,另只手端着一只高脚酒杯,杯中盛着小半杯红如玫的液体,轻轻摇晃一下,红色液体在杯中旋转开来,透着一股道不明的妖冶与暧昧。      唐连嵘漫不经心地啜饮一口,手朝旁边一伸,立即有人上前接过酒杯。      姬一旻的保镖何元一直在大厅等候,见唐连嵘进来连忙迎上:“唐少。”      “嗯,带路。”唐连嵘淡淡地应声。      天字包房海滨绿城,一对男女正半/裸相拥,唇舌交缠,上演一幕激情大戏,碰撞、低喘、呻/吟,连包房内的空气都隐隐散发着阵阵淫靡的气息……      房门被推开,唐连嵘看着沙发上僵硬住的二人,眉宇间闪过一丝嫌恶,语气却云淡风轻,听不出喜怒:“倒是唐某一时唐突忘记敲门,打扰到旻少的好雅致,旻少继续,唐某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百年姬家到这一代,也就姬一臣算个人物,其他的人都如姬一旻这种废物一样,只会挥霍祖业来骄奢淫逸过日子,根本上不了任何台面,不值一提。      姬一旻连忙一把推开身上之人,丝毫不理会自己此刻的丑态,侧身取过香烟点燃,赔笑道:“唐少这话说得见外了。曾经多亏唐少相助才能除掉姬一臣那贱种,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中,听说唐少回了A市,我这不就想设宴为你接风么,你一走这宴还有什么意义。”      唐连嵘淡笑扬眉,搂过身边美人,熟门熟路地靠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接过属下递来的红酒,小沾一口,方慢悠悠说道:“旻少就这么笃定他死了吗?”他可不相信姬一臣会那么容易死,一日没有找到尸首,他都不会相信,况且如今事实也证明他没死,不是吗。      一句话不轻不重,似问非问,让包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姬一旻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挥挥手示意何元带那名女子出去:“唐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连嵘轻晃动手中酒杯,却问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听说你负责的市政项目城北工地出了事?”酒杯遮住他些许的面容,只露出线条刚毅的下颚和轻抿着的嫣红薄唇。      这事早已被媒体报道开来,自然算不得秘密,姬一旻不懂此时唐连嵘提起是何意,只淡淡点头:“我想,这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如果那几人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他不介意让他们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希望如此。”城北项目所采购的材料大部分来自唐家旗下公司,如果事情闹大,唐家势必多少受到牵连,这不是他所乐见的。      姬一旻灭掉手中的烟头,皱起了眉头:“听说莱恩近期会来A市,唐少对这事怎么看?”莱恩是艾道家族的嫡子,也是艾道家族的下任继承人,他手下有着自己的雇佣兵团,个个冷血无情,强悍好斗,近些年莱恩带着这支兵团称霸中东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服。而艾道家族是以做走私军火和贩卖毒品起家的,所以与姬家比较起来,艾道或许才算是地地道道的黑道家族,然而几十年前处于巅峰时期的姬家,曾与艾道家族因抢军火多次冲突结怨,此次莱恩突然来访A市,就怕来者不善。      唐连嵘耸耸肩,艾道家族与姬家有仇,却与他唐家毫无相干,他自是不会去趟这趟浑水,况且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现在的姬家已经不堪一击,但它依旧有它的底蕴和势力在那,如果想要彻底将这个百年家族击败消灭,自然非易事,所以对于莱恩当初的提议,他诚然确有几分动心,但也仅仅是有些动心。他唐连嵘还没兴趣去与一头穷凶极恶的豺狼为谋,所以不管你是走向衰败的姬家,还是正值盛期的黑道之王艾道家,能让他赚钱他来者不拒,同样如果是碍了他发财之路,他照杀不误。      “这事唐某也已经听说,但莱恩来A市目的是什么,我想除了莱恩本人没人会知道了。不过旻少,我派去监视楚子逸的人发现最近楚子逸十分反常,几天前的深夜出门接了两个人,后面便连续几天都没到医院报到,而这世上能让楚子逸紧张上心的人不多,恰恰他就是其中之一。”淡淡地抛出一句,只是细听便能听出他的语气里其实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话题又饶了回来,姬一旻心下一震,神色有些凝重,想起姬一臣的手段,依旧忍不住打个颤,这样都死不了吗?      “三日前,姬一臣特助阿炎亲自开着姬一臣的那辆迈巴赫去了楚子逸家。”好似还嫌提醒的不够,唐连嵘又不咸不淡地补上一句。      唐连嵘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姬一旻岂会听不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盯着唐连嵘的目光阴森鸷人,沉默片刻后,才出声问道:“唐少现在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这唐连嵘是出了名的狡诈,耍狠玩阴最拿手,背后捅人一刀的事没少做过,只怕今日赴宴是假,来看自己笑话才是真。      唐连嵘笑而不语,嫣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心道斗吧,等你们自家人斗完了,斗累了,本少再出面来收拾残局。      “不要忘记当初设计姬一臣的事,唐少也是有份参与,你认为他会放过你,放过唐家?”姬一旻几乎咬牙切齿说着。      唐连嵘淡淡一笑,举杯扬了扬:“旻少多想了,你我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就是想抽身也为时晚矣,不是吗?”      同一时间,天一水榭的另一个包房内,姬一臣也正在宴请与A市的三大局长。      *      主卧室内,姬一臣慵懒地靠着椅背,长腿交叠,看着屏幕上的人微微笑道:“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宽大的屏幕上出现一名面容冷峻的男子,他身着笔挺军装,坐姿笔直,黑发短而亮,剑眉星目,薄唇紧抿,眼神清亮而锐利,整个人仿若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宝剑,气场凌厉却不霸道盛人。      “再过一段时间就回来,小心莱恩。”沉稳有力的声音,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正直,正义。      姬一臣淡声应道:“我知道。”该来的迟早都要来,能够一次性解决掉艾道家和唐家,这种一劳永逸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      “三儿,我只有一句话,放手去做,有陆家在背后撑着你。”陆家唐家两家从父辈们就开始斗,这一辈自然在继续延续,只是陆家到这一辈也就出了陆少乔这么一个军人,再加近些年陆家有意弃政从商,行事上低调许多,对于唐家种种作为和挑衅,也是睁眼闭眼当看闹剧看了,但这一切不代表陆家没有能力去抗衡,只是不屑罢了。      “明白。”再多话语,都不如明白两字来得直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明白这是兄弟给予的全心信任和支持,兄弟既然将未来压在他身上,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不仅明白,更会全力一拼。      “哥,你快过来。”耳旁传来熟悉的惊呼声,姬一臣直接和陆少乔道别关掉视讯电话,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男子,淡漠的面容瞬间温和下来。      床边男子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着淡蓝色短袖衫和五分休闲裤,长得唇红齿白,五官与姬一臣有三分相似,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眼底流光溢彩,勾人心魄,正是两小时前从菲律宾滚回来的姬小陌。      对着电脑一天,姬一臣有些疲惫地揉揉额头,起身走过来:“怎么了?”      姬小陌桃花眼猛眨两下,手指捅了捅床上人的脸蛋,笑吟吟说道:“美人你好,我是姬一陌。” ☆、第七章   闻言,姬一臣眼中掠过一抹惊喜,脚下步伐却依然从容轻盈,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最后在床边停了下来,眼神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地柔和,他就这样静静地,温柔地注视着床上之人。      两天前,楚子逸说他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度过了生命危险期,便拔掉身上的各种输液管和各类监仪器,从地下室的病房转移到了卧室。      尽管知道醒来只是迟早的事,但眼下亲自看到他醒来,姬一臣才明白,原来他心情是如此地欣喜。      “诶,美人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还有那不舒服?”被美人漠视,姬小陌童鞋感觉很无奈,很焦急,于是再度抬起手,妄想再摸摸那张白如纸的漂亮脸蛋。      这次,姬一臣想也未想地制止他的举动:“小陌,去叫子逸过来。”      姬小陌悻悻的收回手,哼唧着出屋去找楚子逸了。      对于这个唯一弟弟,姬一臣给予很多宠爱同时,也事事要求格外严格,奈何姬小陌童鞋天生性子懒散,对什么都没多大兴趣,做事永远三分钟热度,用他自己话来说,他就是一块烂泥怎么都扶不上墙,亦或者他其实就是一条虫,纵然让他坐上姬氏总裁的位置,他也无法变成一条龙。      后来随着继承姬氏,工作和应酬繁忙起来,无法再去亲自教导,姬一臣也索性随他去了,反正一切有他这个兄长的为他铺平,他只管随心所欲地活着就好。      在世人眼里,弟弟是姬家最无用的废柴少爷,唯独姬一臣和楚家人知道事实并非这样,他这个宝贝弟弟聪慧异常,十八岁时自己建立了一家网络公司,如今几年过去,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让公司扩大数倍成功上市,最重要是他骨子里的那股耍横阴狠劲,是连他这个做兄长的都要自叹不如,楚老爷子却为之骄傲不已,他深深相信如果他没能回来,他这个弟弟完全会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定要姬家为他陪葬。      不知不觉中,那个被自己小心翼翼保护在羽翼下的弟弟,已成长的如此出色,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当变故发生,他发现自己穿越到异世后,他并没有去太过担忧姬小陌的将来,他早已立好遗嘱,如果他不幸发生意外死亡,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将由姬小陌继承,而那些财富足够姬小陌挥霍奢侈一辈子。      *      姬一陌离开后,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姬一臣随意地扯掉领带,解开领口处的两粒纽扣,紧接着又解开袖口,将袖子卷至手肘,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臂,左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银色手表,褪下一天疲惫,他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显得慵懒且舒适。      墨染的眉,高挺的鼻,丰神俊秀的面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翩翩淡雅气息,就真似一名温文无害的贵介公子。      他在床边轻轻坐下,看着那人干燥的嘴唇,眉头一蹙,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棉签,沾了沾杯中的温水,轻柔地放在他的唇上,为他仔细地润了润嘴唇。      而这期间内,床上之人一直怔怔地睁着眼,没有看他,亦没有开口。      姬一陌也不急着开口,他在思忖,要如何来说明这一切?而他又是否能接受?      许久许久,他轻声问道:“还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听到他的声音,床上人只轻轻眨了下眼,却没有作答。而正在这时,前去找楚子逸的姬小陌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身着白大褂的人,正是被他从地下室揪出来的楚子逸。      姬一臣收回手轻叹一声,随即稍稍挪开了些位置,双手撑在两侧,身子微微后仰,抬头神色复杂地望着上方。      见人都醒过来了,姬一臣还皱着个眉头,楚子逸以为他是在担心,不由笑道:“别担心,伤口愈合得很好。”      姬一臣微微地点了下头。      楚子逸又补充一句:“以后估计要落下疤痕。”那是实实在在的鞭伤、烙伤,甚至有两处地方的皮肉被割除不说,后又用烙铁硬生生给烙上,像这种大面积疤痕,他还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祛除抚平。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使用这种令人发指的手法来折磨对方,而不选择一刀了结,他,想不出。      “没有什么比活着好。”冷漠依旧的语气,却莫名带着一丝苦涩,这是他两世为人得出的结论,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楚子逸不可置否地一笑。      “他现在能吃什么,我去做。”姬一臣起身,他现在已经有几分相信命运这玩意,要不然怎么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人,竟意外地出现在他眼前,最后还陪着他回到二十一世纪……      如果这是命,那这一次,他坚决不会重蹈覆辙。      一听姬一臣要亲自下厨,姬小陌忙眨巴着双眼凑过来:“哥,我要吃……”      吃字尚未说完,就被楚子逸一手推开:“可以喝点白粥。”      “好。”姬一臣侧身再次看向那人,那人兴许眼睁得太久,竟慢慢地阖上了。      由始至终,没有看姬一臣一眼,亦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楚子逸诧异的扬扬眉,打量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悠,他怎么就觉得这二人的关系有点诡异呢?      姬一臣黑眸微黯,不再多留,叫上姬小陌就离开了房间。      半个小时后,楚子逸哀声连连地钻进厨房,说那人不配合换药,小脾气大大地有,一个不乐意就偏开头,或者用着一双漂亮得过分的眸子无辜看着他,让他有再多怒气怨气都发泄不出来。      对于他的抱怨,姬一臣只淡淡一笑,没有多解释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姬小陌整个人呈呆滞状态,久久不回神,脑中一直重复姬一臣刚才所说之话。      就在刚才,姬一臣将自身所遇到的事说了出来,虽然是个大概,但也足够让姬小陌震惊很久。姬一臣之所以会选择告诉姬小陌,一来他是自己的弟弟,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自然没必要去隐瞒,况且以后他们三人将会一起生活,有些事早些说明白,让彼此心里有个底,省得那天那人做出什么惊天之举,或者说出什么惊天之语,到时候还需要去解释圆谎。二来,他需要姬小陌用网络帮他去找寻一样东西。      十分钟过去,粥熬好了,姬小陌也缓过了神。      震惊过后,姬小陌无所谓地耸肩轻笑,反正只要他能回来,就算缺胳膊少腿,他也是自己最敬爱的大哥,这与外貌、身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现在只有一种恍然大悟,豁然开朗,原来如此的感觉,刚才他还在疑惑,半年不见自家大哥怎会年轻地如此过分,而且他变了,变得不再高深莫测难以捉摸,身上气息不再强势慑人,相比以前多了一丝人情味。至于床上那人,他更是趁其昏睡时,面对面地认真仔细研究了两个小时,他就讶异如今这个社会上那去找这种男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其实对于姬小陌怎么想,接受不接受这件事,姬一臣压根就不在乎,端着粥回了卧室,身后依旧跟着两条大尾巴,一条满心好奇,一条满心雀跃。      好奇的是楚子逸,他想弄明白姬一臣和那人的关系。雀跃的自然是姬小陌,他则想和床上那位古人来个身心大探讨。      只可惜后来的那段日子里,古人没有给过他任何这样的机会。      主卧室内,简洁素雅的大床上,柔和的灯光萦绕在少年身上,他静静闭着双眼,浓密的长睫在眼睑处覆下一片阴影,乌黑如墨的长发散落一枕,映衬着他苍白面容带出几分妖冶。      姬一臣看着这一幕,有刹那恍惚,旋即敛神,淡然地上前将他扶起来,又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身后,才端过粥,动作生疏地舀起一小勺,放在嘴边慢慢吹凉。      他这举动,落入楚子逸的眼里,就是另一种意味了,太惊秫了,丝毫不亚于他当日梳发。      楚子逸不自在撇开头,因为喉咙实在痒得难受,让他很想痛快地大笑出来,如果谁告诉他,他家太子爷和这人没点什么,他是打死都不信的……只是这如小媳妇模样的姬一臣,还真让他大跌眼镜,他是不是该拍个照留做纪念?      姬小陌倒是没去注意这些细节,因为他现在眼里只有床上这位古人,所以其他一切已经被他自动无视忽略。      在第五勺粥下肚后,那人直接垂下头,无论姬一臣怎么喂,就是不再张嘴。      “哥,美人不愿吃了。”姬小陌很不客气地白了自家大哥一眼,真是的,没看到美人不愿吃么。      楚子逸掩嘴轻咳一声,强压住想笑的冲动,戏谑道:“一臣,慢慢来,有些事急不得。”      有些事?有什么事?姬一臣挑眉,目光冷冷扫过楚子逸、姬小陌,眼底明显带着警告:“想笑给我滚出去笑,什么时候笑够了,再滚进来。”      楚子逸立马神色一正,上前一步,朝姬一臣微微躬身谄媚道:“太子爷,小楚子感冒嗓子痒,你歇着,让小楚子帮你端着碗。”      姬一臣并没递给他,而是神色不明地盯着手中的碗,不耐地问出心中猜测:“楚老二,他脑子有没有那出了问题?”      这话问得忒不专业,楚子逸眉心微蹙:“没有。”      “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哑巴了?”某人开始横不讲理。      姬小陌也满脸疑惑地看过来,他还等着和美人深入交流呢。      楚子逸斜眼扫二人一眼,深感无力之余只得咬牙道:“也许是他自己不想开口而已。”      错愕两秒,姬一臣黑眸微微一沉,定定的看了那人片刻,直接沉声问道:“你不想说话?”低沉的嗓音,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第八章   那人终于缓缓抬起头,清澈澄净地黑眸迎向姬一臣,嘴唇张了张:“我是谁?”他吐字十分缓慢,近乎是一字一顿地念出来,而因长久没开口说话,嗓音显得粗嘎嘶哑,听进耳里,让人心里莫名难受得慌。      姬一臣蹙眉,望向楚子逸,失忆???      楚子逸嘴角暗扯,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我也不知道,你先回答。      没有得到回应,那人轻眨了眨眼,眼中似闪过一丝期盼之色,再次问道:“我是谁?你是我的谁?”      我是谁?      你是我的谁?      他没问这是那,没问你是谁,偏偏问我是谁,你是我的谁……      很显然,屋内另外两人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同时将目光看向姬一臣,似在催促他快回答。      姬一臣有些烦躁地放下碗,目光微带审视地凝视着床上人,沉凝片刻,终是有些迟疑说道:“姬碧妃,你的名字。”      话音刚落,姬小陌倏地瞪大了眼,也姓姬?还是个这么娘的名字。      楚子逸嘴角斜杨,他清楚记得几天前姬一臣说过,他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      姬碧妃,的确是个很美丽的名字,与那张宛如神祗一般的完美容颜,般配至极。      “为什么叫姬碧妃?”床上人眸子一亮,下秒,又垂下,苍白的嘴角也似乎翘了一下,只是动作太过细微,没人能注意到。      为什么叫姬碧妃,姬一臣愣了下,黑眸微闪:“你告诉我,你没名字,不过有个疼爱你的阿姐,她叫慕容碧,你母…母亲叫纳兰妃,但她们都不在人世了,你便偷偷给自己取名叫碧妃,至于姓氏……则是随的我。后来你为救我,跌下悬崖,而前几日我在姚振南那儿遇到你,顺道便带你走了。”粗略诉说一遍,思绪也随之飘回八年前,这段往事是他最不愿去忆起的,自然也不愿提起,若不是眼下这个境况,他真不想说出来。      以吾之姓,冠汝之名,从此……      结果,他食言了。      当初他穿过去时,这身体的主人正遭遇追杀,而身体的记忆并没消失,他知道身体的主人是木月后人,也正是他被追杀的原因。      木月族人皆是不净不幸之人,是脏脏、邪恶和灾难的代表,所以世人不容,活该被杀。      恰逢那时的他正因被设计死亡一事,心里蓄着滔天怒火,加上嗜血本性,让他暴怒之下,反过来直接将追杀他的人全部杀光,而那些人中有些甚至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诚然如此,他依旧不悔。      事后,他一路向北行走,在雪山脚下遇到了他。      一度以为他是雪精灵,不愿去靠近,直到他旧疾复发昏迷,他才相信了他是人,是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人。      一个因是木月族人被世人追杀嫌弃,一个因体质羸弱重病缠身被家人遗弃,年纪相仿的他们在山顶相依为命数十日,那块‘凤血玉’亦是当时他所赠送。只是好景不长,追杀的人再次找来,最后为救自己,他抱着追杀自己的人,一起坠下悬崖。      从此,生死不明,再无联络。      天山之巅,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银装素裹,白衣小人,清灵洁净,黑发如墨,衣袂翩翩,雪地起舞,如梦似幻,舞尽世间浮华,踏尽红尘喧嚣。      冬雪消融,春意浅浅,碧水荡漾,烟波浩渺,碧衣少年,般般入画,迎船而立,勾唇一笑,妖娆横生,灼灼其华,美得倾国倾城,万物黯然失色。      再次相见时,已物是人非。他一眼就认出来,站在船头的碧衣少年正是当年的姬碧妃,他内心自是狂喜不已,但见故人依旧纯净美好,他却满身血腥杀戮,不愿自己玷污他,所以选择漠视,没开口叫他。      谁又料想到,原来命运早已做好安排,避开一时,竟招来了一世。      姚府内,当走进密室看清地上之人时,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心颤,恐惧的是如若他没有来姚府,那他是不是会死于此地?这种假设,他不敢设想,所幸,他来了。      那一刻,他的灵魂在叫嚣,血液在沸腾,恨不得残杀所有人,让所有人陪他一起痛苦,陪他一起流血。      所以从密室出来,他将所有怒火发泄在姚振南身上,他知道如果不是司徒烨赶来,他会慢慢看着姚振南的如何血尽人亡,同样如果不是遇到姬碧妃,他定会和司徒烨一直斗下去。一旦所有如果成为事实,逼他做出抉择,他选择了罢手,将生死交由‘凤血玉’,赌赢则一起生,输了,至少这次他陪在他身边,没有再次食言。      暂且不论这结果如何,总之他的罢手,真是白白便宜了司徒烨那混蛋,思及此,姬一臣眉眼阴沉下来,周身散发出慑人的戾气和杀气,他是真想亲手了结司徒烨啊。      姬碧妃看着他阴恻变化不断的神色,微微地笑开了,笑得很是苍白无力:“原来如此,那么,谢谢你的顺道了。”      想起司徒烨,姬一臣本就怒火烧心,此时在看姬碧妃这个要死不活地态度,似嘲讽似讥笑地语气,心情瞬间暴躁起来,唰地站起身,双手插/进裤袋里,盯着姬碧妃,语气淡淡却极阴冷的喝道:“姬碧妃,我不管你记不记得以前,现在,你只需记住,我姬一臣又救了你,你的命便是我的,我生,你享尽我的一切,我死,自会带你一起下地狱,所以别给我想些有的没的,自暴自弃、装疯卖傻那一套给我收拾起,对我没有用,你若非要想不开,虐待自己,我有得是办法让你活下去,我不介意每天用营养针来吊你的命。是,当年没去寻你,我承认是我自以为是地认为你死了,当日船坊上没开口叫你,是我再度自以为是你过得很好,但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所以别奢望从我嘴里听到那三个字。”只要活着,一切都可以从来,所以努力活下去吧,姬碧妃。      姬碧妃抬眸望着他,质问:“我都失忆了,这么可怜,你为什么还要凶我?”语气委屈,眼神无辜,清澈漂亮的眼眸更是清晰倒影出姬一臣此时的模样。      “噗……”姬小臣忍不住捧腹大笑出来,这美人也太脱线,太好玩了吧。      瞬间,屋内气氛变得很极度诡异,仅有姬小陌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姬一臣插在裤袋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微微颤抖着,眸中闪过嗜血的杀气,愤怒,隐忍,最后随着拳头缓缓松开,全部消失殆尽。      如果说,起初楚子逸还抱着凑热闹的心情,那在姬碧妃说出这番话后,他懵了,怔然了,这番话里有话,极其深意,听起来怎么这么暧昧?是他理解有误吗?难道说他家太子爷真喜欢上一个爷们了?虽然这个爷们比女人还漂亮,但他这不是打算存心气死老爷子吗?      作为兄长,他不得不出拿出作为兄长的威严,沉声呵斥:“一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姬一臣冷哼一声,眼皮都没有掀动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出去。      事情到最后以闹剧收场,是任谁都没想到的,姬小陌收起玩心,意味深长地看了姬碧妃一眼。      楚子逸则轻叹口气,随口安慰过几句,便与姬小陌一同离开了。    ☆、第九章   *      自打那日后,姬一臣就秘密离开了A市,但临走前,该交代,该安排的是一样没落下。      别墅内,临时改建出一个药浴房,阿炎送来大量的名贵药材,用作给姬碧妃泡药浴,再由楚子逸给他实施针灸疏通经络和身体简单的护理。      几日下来,姬碧妃的身体渐渐地好了起来,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上几步,至于他的饮食起居,则是由姬小陌亲力亲为照顾。      这期间,姬小陌算是彻底清楚地明白了,他苦逼地从姬小爷转换成姬小陌子,因为姬美人天生就一大爷,要人随时伺候着,惯着,顺着。      每日起床后,他会准时将早点送进卧室,守着姬碧妃用完早饭,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姬碧妃便窝在沙发里,认真地看各种电视节目,有时新闻,有时动画,更多的时候是各种古代武侠雷剧。      他发现每次演到男女主在空中飞来飞去,或者绝世高手对决的时候,姬碧妃就会邪气一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那神情,简直嚣张不屑到极点,很是欠揍。      然而现代的一切对于姬碧妃来说,都是陌生且惊奇,于是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姬小陌登场了,开始一样、一样地介绍,并细细讲解其功能,以至于很多时候姬小陌都暗自怀疑,他是不是该转行去做推销,因为他实在太能唠。      就比如,最初给姬碧妃讲解什么是电视,电视有什么功能,以及该怎么使用,他就花掉半天时间。而那几个小时里,姬碧妃谦虚认真的听着,却始终惜字如金,不发一言,最多是听到似懂非懂的地方,皱皱眉,或者是睨他几眼。      换而言之,就是说那几小时里,完全都是他一人在自言自语,还自言自语地不亦乐乎。      姬小陌还发现,姬碧妃的怪癖很多,而那些怪癖,怪得实在令人发指。      比如,他不喜欢接触陌生人,不喜欢被人触碰,或者间接触碰,当然除了他们三人,每次保姆来做饭打扫卫生,他就会自行走去地下室,待保姆离开后,他才出来。      比如,他很挑食,一不吃外卖,二不吃速食,三不吃剩饭剩菜,每日宁愿饿着肚皮,也要等楚子逸或者保姆来做饭,偏偏楚子逸请的保姆,是每天中午来一趟的那种。      比如,他喜爱穿白色的衣服,必须是一白到底,白如雪色的那种。      比如,他喜欢边看电视边吃水果,每天必须不同品种,并且六日内不得有重复。搞得保姆私下悄悄问他,楚老板是不是快成婚了,这个女主子这样挑嘴,该不是有了吧?他那叫一个恶寒啊。      比如,他拿了楚子逸的银针,无聊时逮着姬小陌,就是一通扎,下手快、狠、准。偏偏他无聊时,正是姬小陌工作到最疲累时,被他一通扎,直接两眼一闭,两腿一伸,挺尸了。      比如,他平时披头散发,满屋游荡,但只要坐到餐桌前,第一件事绝对不是动手吃饭,而是素手抄起银筷,左手拢发,右手执筷,手腕快速一翻,一插,两根银筷就将那长及腰的黑发挽出一个漂亮发髻,看得楚子逸和姬小陌是瞠目结舌,满头黑线,最后还得起身回厨房为他再取一双筷子来。后来姬小陌聪明了,索性在他的位置直接摆上两双。      比如,他走路从不发出一丁点声音,很多时候转过背,他就已直直站在你面前。      比如…… ……      最让姬小陌郁闷的是姬碧妃折腾足了他,他却没地方可述说可抱怨,因为自家大哥发了话,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定要照顾好他。      姬小陌捶胸,好想说一句:我照顾好他了,谁来照顾我呢?      就在姬小陌心情阴霾到极点时,门铃蓦地响起了,一声接过一声,吵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的直跳。      姬碧妃纤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想将电视声音调到最大,偏偏声音早被某无良人调成静音,所以此刻任凭他把音量调到最大,大厅内却仍是一片安静。      姬小陌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从电脑前起身,恼怒道:“他大爷的最好是祈祷有重要事,否则管你是谁,老子定要你笑着来,哭着走。”      姬碧妃剥葡萄皮的手一顿,轻声说道:“已经在哭了。”他的声音轻柔软糯,不再是最开始的粗嘎嘶哑,而语速是惯有的慢吞吞,听着特别地舒服好听。      闻言,姬小陌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依旧还稳坐沙发上认真盯着电视的某人:“美人,你不去藏起来?”      藏?这个字眼真难听。      姬碧妃像看白痴地看他一眼,随即淡然收回视线,继续无比认真地盯着墙壁上的超大电视屏幕。      见状,姬小陌心下不由的万分惊讶,桃花眼微瞥,屏幕上的画面立即落入眼底,一刹那,他嘴角猛抽,妈的,全高清还不带码的。      最关键的是,为毛屏幕上正卖力无声表演的两货,都是他妈货真价实的男人,这让他情何以堪,如何淡定。虽说他平时无聊,也会找A/V、G/V各种的观摩一二,但姬碧妃不一样,他是实实在在的古人,他纤尘不染,纯洁如莲,如果因此被浸染带坏……      “你不要告诉我,这一个小时你一直都在看这破玩意?”姬小陌额上青筋直冒,阴森森地问道。      “嗯,一打开就放了。”某人很诚实地回答,大有一副你放什么,我就看什么,我是乖宝宝,我完全不挑剔的。      “楚子逸你个王八羔子,非宰了你不可。”姬小陌一把抓过玉石茶几上的遥控,恼怒的用力一按。      瞬间,画面没了,屏幕黑了,姬碧妃愣住了。      门铃持续响起,姬小陌深吸口气,怒气冲冲地去开了门。      门被打开,四目相对,互不相让,一个因面带泪痕,双眼红肿,一个因怒目相视,双眸猩红。      那嘤咛微弱的哭泣声,在看清来人后顿时止住,趾高气昂地扫了姬小陌一眼,姬氏家族出了名只会躲在哥哥庇护下的废柴少爷姬小陌,她从来都不屑他。      而姬小陌在看清来人后,不屑地冷哼一声,那张漂亮的娃娃脸上好不避讳地露出对她的嫌恶。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八个字来形容此时再恰当不过。      虽然姬小陌与来人还算不上仇人,但绝对是命里犯冲,八字相克。      眼前的女子面容娇丽,身形婀娜,身着一套粉色小洋装,年纪大约二十六、七上下,眼尾微微上挑,下巴微扬,一副不可一世高傲模样,正是木氏财团的千金木薇薇,是楚子逸的未婚妻,恰恰也是姬小陌生平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      “让开。”木薇薇面上已经恢复平日的冷艳高贵,掀开他径直走进屋内。      姬小陌目光冷冽的看着木薇薇背影,声音不高不低地吼道:“给老子站住。”如果不是看在楚子逸的面子,就冲她丫刚才那眼神,他就非扒了她皮不可。      木薇薇停步,优雅转身,娇丽的脸上挂上一抹浅笑:“小表弟,有事吗?”      姬小陌单手插袋,笑的像痞子地朝她走去,不冷不热的纠正道:“停,打住!别叫这么亲热,我和你不熟,千万别表错情,你来这里干什么?如果是找楚子逸,那不好意思,他不在,所以你可以滚了。”      木薇薇柳眉微颦,神情一变,眼里又泛起泪光,委屈质问道:“小陌,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这么恨我吗?游轮上会有埋伏,我是真不知道,你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叫走子逸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小陌带姬碧妃回主宅…… ☆、第十章   姬小陌嘴角挂起一抹阴笑:“如果我说是,那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个我们指的都有谁,彼此心里清楚。      木薇薇微愣片刻,很快又冷静下来,语重心长的说:“小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想子逸并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这不是你的最爱吗?连表哥都是这样认为。直说吧,今天来做什么?”姬小陌靠着墙壁,懒洋洋的讥笑出声。      木薇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这话简直是硬生生的掴了她一巴掌,既然要撕破脸,她又何需再一心讨好,于是高傲的斜视着姬小陌,皮笑肉不笑说道:“子逸怎么认为,都不能改变我是他未婚妻的事实。我想,纵是我再不济,也比你来得好,至少我不会‘名声’传四方。”混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只要一提到姬家小少爷,脑中都会自动浮现出无用、风流、堕落,颓/糜这些词。      “木薇薇,我是什么人,用不着你来评价,没事就赶紧滚蛋,本少不屑揍女人,但不代表就不揍。”姬小陌笑如春风,眉宇间更是云淡风轻,无用也好,堕落也罢,他是什么人,真不需要谁来评价。      “姬……”木薇薇双眼一眯,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此刻她难看的脸色。      “小陌,怎么了?”一道轻柔微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二人争执,身着白色居家服的姬碧妃款款走出来,望着玄关处的二人,神色显得有些疑惑。      木薇薇下意识抬头看去,这一看,却整个人看呆住了,半天回不过神,只傻愣愣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姬碧妃。      姬碧妃在离她两米远处停下,看着她,优美的唇角轻轻上扬,噙着一抹绝美的浅笑,但黑眸中的嗜血光芒一闪而过。      木薇薇也缓过神来,将他的目光理所当然的示为是挑衅:“她是谁?是男是女?”      姬碧妃还未满十八岁,颈项间的喉结不大明显,长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声音也正处于变声期,听起来微微有些沙哑中,又带着浅浅的柔,软软的糯,再加上那一头长发,让木薇薇一时不确定他性别,也不为奇怪。      “我‘嫂子’。”姬小陌不耐烦地皱起眉,他现在只想打发走这个女人,不然,他真怕自己忍不住一脚将她踹出去。      木薇薇脸色铁青,下一刻,牙咬切齿的吼了出来:“现在就金屋藏娇,楚家真当木家没人了吗?如此欺人太甚,这事我和楚子逸没完。”从姬一臣出事后,楚子逸就没找过她一回,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没给她发过一个信息,起初她还告诉自己,因为姬一臣的事没有时间,但随着日子天天过去,她开始慌了,她是真心爱楚子逸,知道自己离不开他,所以今天放下尊严骄傲,厚着脸皮主动找上门,却没想到原来半年不找她,是因为有了新欢,让她怎么甘心,怎么不愤怒。      姬小陌大怒:“你是有病?还是有强迫幻想症?‘她’是我哥的媳妇儿。”他之所以讨厌女人,也正因如此,生性多疑,胡思乱想,自以为是。      木薇薇一怔,顿时哑口无言,惊疑的看着姬碧妃。      等等,姬小陌说是他哥的媳妇,那是不是说明姬一臣没有死,而且回来了???姬小陌的话可信吗?如果姬一臣回来了,为什么A市会没有一点动静?为什么姬氏总裁还是姬阎川?      诸多疑问闪过,木薇薇本就紊乱的思绪愈发不堪,神色诡异地扫了姬小陌一眼后,就朝着别墅门口的红色跑车走去。      她走得很快,步伐不稳,从后面看着略微狼狈,而在她打开车门的瞬间,突然膝盖处猛烈一痛,身子惯性向前倒去,额头重重碰上车门。      “哎哟!”      见状,姬小陌嗤笑一声,姬碧妃嘴角则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旋即,转身进屋。      车上,木薇薇花了好一会儿工夫,调整好呼吸,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快速按下几个字数字。      电话刚被接通,她急忙就说道:“若兰,你在那,快点回A市。”      “呃?微微啊,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一道温婉的的声音传来。      “出大事了,一臣没死,回来了,还带了个女人。”      童若兰轻咦,美眸一抬,瞥了眼对面慵懒坐在老板椅上的某人,漫不经心问道:“哦?你见到了他?”      “没,是姬小陌说的。不过我看到了那女人了,一副狐媚子相,天生做小三的料,趁着一臣表弟还没对外宣布,你要把姬夫人的位置夺回来。”童若兰是她介绍给姬一臣的,如果童若兰能抓住姬一臣的心,她也算楚家功臣了,楚子逸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童若兰无声笑了笑,老板椅上的某人朝她淡淡颔首,她方才对着电话继续说道:“好,我订今晚的机票。”      挂掉电话,木薇薇又给楚子逸打了个电话,结果传来公式化语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气恼的将手机扔一旁,脚踩油门,跑车就如离弦的箭,飞驰离去。      *      夜色下的A市,灯火辉煌,霓虹闪烁,满天璀璨星斗与城市灯光交互辉映,呈现出一副美丽至极的景色。      这样的夜晚,注定是繁华的,注定是奢/淫的。      站在唐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一眼望去,可以将这璀璨景色尽收眼底。唐连嵘就这样静静的,临窗而立,一动不动,在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夹了一支烟,烟圈袅绕,一圈一圈上浮。      “唐少,这事你打算就此罢手?”出声的是一名靠在沙发上的男子,年岁大约二十五六,说话间慵懒散漫,唇眼含笑,一看就知道是个享乐的祖宗。      姬一旻下午被扣留,而唐氏旗下几家公司牵连其中,被迫停顿接受调查。单单半天时间,唐氏股票跌了几个点,损失已经过亿,纵使唐氏财力雄厚,照这个速度下去,不知明天后天又会损失多少,怕也是承担不起。      “人未露面,势却先到了,姬一臣这一招敲山震虎,实在阴狠啊。一箭双雕压住你不说,也给了姬氏所有人一个警告。”      唐连嵘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他是运气好。”游轮爆炸都不死,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童若宸不予争辩:“运气好不好,暂且不论。面对他的强势回归,唐少你可准备好了?”      “不急,他露面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解决姬氏那帮人,我在等等。”等时机,或者是等姬一臣的下一步。      *      翌日,姬氏主宅。      宽阔而明亮的大厅里,摆设着的所有家具、装饰无一不昂贵精致,处处都透着奢华的韵味。      一名身着墨绿色旗袍贵妇,从楼上缓缓走下,十名佣人恭敬地站在一旁:“夫人。”      贵妇淡淡扫了一眼,她微卷的乌黑长发未盘成云髻,而是随意披散身上,一双眼风情无限妩而媚,墨绿色的旗袍上绣着朵朵雪梅,衬她高贵而冷艳,正是童思眉。      “妈妈。”见童思眉下来,一直默默坐地上玩积木的姬无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      童思眉厌恶地看他一眼,冷漠的吩咐道:“将少爷带下去,天黑之前,不许出屋半步。”      也不知是不是恶事做多,因果循环,当年童思眉挺着大肚子进入姬家,竟意外流产,而十年前再度怀孕,生下姬无,不知是谁姬阎川的种还是姬一旻的种,总之生下来是个傻子,十岁了,却只有三岁的智商。      童思眉对这个儿子心生厌恶,姬阎川在家时,还会做装作一副慈母模样,只要姬阎川一走,立即就显出本面目。      “带下去?带那去?”      随着声音落下,管家姬元被人一脚踹了进来,一口鲜血直接喷在白玉地板上。      紧随其后进来的是身穿白色短袖T恤,玫红色五分短裤,骚包嚣张的姬小陌和一身白如雪,容颜绝色的姬碧妃。      而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身着黑色西装十名保镖,他们身形相仿,面目肃穆,身上均散发出骇人的气势,眼底亦流露出毫不隐藏的戾气。    ☆、十一章   姬元抱着胸口在地上痛苦呻吟,姬小陌这一脚踹得不轻,竟生生踹断他两根肋骨。      这还是昔日的废柴少爷吗?      当然不是了,就冲他刚才那眼神,那狠劲,姬元就已明白过来,原来在姬家,姬小陌才是那个深藏不露,瞒天过海欺骗了姬家所有人的人。      童思眉精致的眉峰一竖,怒不可歇地吼道:“姬一陌,你在做什么?”      对于她的怒声质问,姬小陌恍若未闻,悠闲地走到姬元身前,俯视着他,问道:“姬元,知道为什么吗?”      姬元忍住疼痛,答道:“回三少爷,臣少爷才是姬家家主。”做姬家人要懂安守本分,做姬家仆要满心忠诚,而他作为姬家管家,他的忠诚只限于掌权人姬一臣。      姬一臣只是失踪,并未证明死亡,但他却听命于姬阎川,就相当于违规姬氏族规,间接的背弃了姬一臣。      “小妈,如此还有什么疑问吗?”姬小陌轻轻地笑了,不紧不慢地走到沙发前,优雅地落座。姬碧妃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轻扯,似讥似叹,而在路过姬元身前时,微微顿了一下,遂又神情漠然地在姬小陌身边坐下,接过保镖递来的笔记本,兀自玩起了游戏。      坐定后,姬小陌抬眸看着姬无,淡淡开口:“小无,过来。”      原本吓得躲在角落处哭泣的姬无,听见姬小陌的呼唤后,双手攥紧衣角,怯怯地走过来,见姬小陌脸色和悦的看着自己,这才在姬小陌脚边席地而坐,眨着双眼,小心翼翼问道:“三哥,你为什么要打姬管家啊?”      姬小陌温润无害问道:“小无怕了吗?”      姬无点点头,随即小眉头紧紧皱起:“三哥会打小无吗?”      姬小陌伸手轻揉了下他柔软的黑发:“不会,小无很乖,三哥只打不乖的人。”      姬无一听,立即笑嘻嘻保证:“那小无要一直做乖宝宝,不惹三哥生气。”在这个家里,只有三哥不凶他,他最喜欢三哥了。      姬小陌满意地笑了笑:“阿和,阿泰,送小无回童家。”      很快,两名黑衣保镖带走了姬无,大厅内又恢复如初,至始至终,童思眉都没出过一言,好似刚才被送走的是一只阿猫阿狗而已,并非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她脸色阴沉的在姬小陌对面坐下,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张茶几:“姬一陌,你今天回来到底想干什么?”说话的时候,她目光顺带扫了眼姬碧妃,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旋即又被阴狠和鄙夷所替代。      姬小陌嘴角微勾,笑的有些无邪,手一伸,身后的黑衣保镖立即递上一袋东西,他接过,慢条斯理地倒了出来。      童思眉看着茶几上那一堆乌黑的零件,赫然一惊,背脊发凉,生生打了个冷颤。      “做女人,你肮脏,做母亲,你不配,觉得自己可悲吗?”他微微一笑,倾身在那堆零件挑选出几样,动手优雅且娴熟的组装起来。仔细看去,他的动作并不快,每装一个零件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动作是恰到好处,不过片刻功夫,一把手枪就已组装成功,紧接着只听‘咔嚓’一声,子弹上膛了。      童思眉双眼半眯,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你真当姬家人死光了吗?你不要乱来,就算杀了我,你母亲和姬一臣也不会活过来,你也休想能安然走出这宅子。”这姬小陌来者不善,怕是铁了心要取她的性命。      相较于童思眉的惊慌,姬小陌则显得舒适十足,身子朝后一仰,左腿压着右腿,把玩着手枪,桃花眼微微上挑:“杀你?你还真把自己给当回事了。”      童思眉气得浑身发抖,早已没了往日的贵妇气质,视线瞥见地上的姬元,心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怒吼:“你们是死了还是傻了,还不滚去给老爷打电话,他儿子要反天了。”吼完才发现,此时客厅内除去姬小陌等人,便再无其他人,而那些仆人早不知踪影。      也正在这时,前一刻还扮演笑面虎的姬小陌,倏地眸中戾气横生,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扣动扳机,‘噗’的一声,一枚子弹射/出,擦过童思眉白皙的胳膊,穿透真皮沙发,最后没入了身后的墙壁内。      童思眉吓得大叫出来,强烈的疼痛感也随之席卷而来,她只觉得呼吸猛地一窒,痛得喘不过气。      枪声、惊叫声终于引起姬碧妃注意,放下笔记本,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挑起秀美的眉,开始欣赏这一幕。对于伤过姬一臣的人,无论从前现在,他都不会放过,眼下没趁势补上一脚,就已经算是大发善心,所以千万莫要去期望他会因为她是女人,而怜悯,而开口替她求情。      “这就痛了吗?当年逼死我母亲的时候,你可曾预想过会有今天?”说罢,又是一枪,这次是朝着童思眉的大腿。      “啊……”枪声落下,童思眉直接倒在沙发上,浑身抽搐,额头上渗满大滴冷汗,紧咬着嫣红的双唇,神情痛苦狰狞。      “在我哥被炸得粉身碎骨时,你可曾预想过会付出什么代价?”枪声再次响起,子弹擦过童思眉的脸颊,殷红的鲜血流出,顺着脸颊、颈侧的曲线缓缓流下,将墨绿色的旗袍染成暗红。      姬小陌随手扔掉手枪,邪笑:“我既然说过不杀你,今天自然也不会杀你。”因为我更乐意慢慢折磨,好戏不过刚刚开始,没了你和姬阎川这些跳梁小丑,这戏能演下去吗?      看着眼前已化身为魔鬼的男子,童思眉悔恨交加,恨不得时光能倒退二十几年,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掐死这个贱种。      姬小陌拿起电话,直接打给楚子逸:“表哥,我小妈受了枪伤,你安排两名私人医生过来,贴身照顾她几天。”      这是什么意思?想要软禁她?童思眉那张本就没了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然而姬小陌接下来的句话,让她仿若置身冰窟,从里到外都透着冰凉刺骨的寒意,忘了怒喝,忘了求饶。      挂掉电话,姬小陌看着童思眉,漫不经心地扔了一句:“呃,其实我哥没死,他,早就回来了。”      闻言,童思眉眼神呆滞地望着上方,也不知是因为身体疼痛,还是因为内心恐惧,直接晕了过去。      姬小陌挥了挥手,两名保镖便架着童思眉上了楼。      *      五月的午后,湛蓝的天空,碧空如洗,漂浮的白云,轻舒漫卷,似烟般轻缈,似棉般柔软。      灿烂明媚的阳光丝丝缕缕地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倾洒在一身白衣的姬碧妃身上,顿时陇上一层薄薄的光华,整个人更显清灵绝尘,风华清贵,如谪似仙。      这清灵如画的一幕,让屋内也充斥着淡淡的清雅与恬静。      而,与这恬静场景不符的是一直在屋内踱来踱去的姬小陌。      一个小时前,他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模样就变得十分烦躁,姬碧妃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说。      姬碧妃站在落地窗前,神色专注地望着前方,漆黑的瞳眸,澄然而清澈,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远不如外表这般平静,他有疑惑有欣喜,疑惑的是姬小陌突然反常会不会与那个人有关?欣喜的是,十六天过去,那个人终于要回来了。      二十分钟后,仿古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了,一辆白色迈巴赫缓缓驶了进来。      车停下,车门被推开,阿炎率先走出来。      下车后,阿炎前后望了一眼,推推鼻梁上金丝边框的眼镜,然后快步绕到另一边,微微躬身,打开车门。      “少爷,到了。”      话音落下,身着白色休闲西装的姬一臣,优雅的从车内走了下来。      白皙的肤色,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淡漠的眼神,挺拔修长的身姿,十六天不见,依旧俊美无俦,优雅尊贵。      兴许感受到姬碧妃的目光,姬一臣忽然顿步微微侧身,望了过来。      姬碧妃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开心的笑容,脸颊两侧梨涡浅浅,眉眼弯弯犹如月牙,眼里荡开丝丝涟漪,当真是绝色妖娆。      他的笑,灼灼其华,瑰丽到极致,比春天里最娇艳的花朵还要绚烂。      那一刻,让姬一臣不禁失了神。 ☆、十二章   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姬小陌连忙迎上去,不等那人开口,就一股脑的说道:“哥,童思眉在楼上房间,宅子里外全部打理妥当,还有碧美人完好无损的交还给你,好了,我有事先走,其他的晚上回去再说。”说罢,从阿炎手中抢过车钥匙,健步如飞的奔了出去。      阿炎眉宇间隐隐浮现一丝担忧:“少爷,需要派人跟去吗?”今天的小少爷太不对劲了。      “不必,他不喜欢。”姬小陌的不对劲,作为兄长的姬一臣怎会没看出来,看着已经驶出主宅的汽车,微微皱了皱眉头,回来这么久,只顾忙着安排处理其他事,竟然忘记关心小陌这半年过得如何。      “阿炎,这半年小陌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姬一臣眉梢轻挑,淡淡出声。      “回少爷,在您出事的第二天,小少爷就下达追杀令,对上了游轮却又半途离开的姬氏人员实施全面追杀。而两个月后,小少爷去了叙利亚,暗中吞掉莱恩的一批货,随后又转机去了菲律宾,直到您回来,小少爷才飞回A市。”至于在菲律宾发生过什么事,他就不清楚了,因为那几个月里,小少爷直接断掉与他们一切联系。      半年前,为庆祝姬氏旗下酒店产业成功入驻M市,特在一艘豪华游轮上设庆功宴,作为姬氏总裁的少爷必须现身出席。      那一场宴会,逸少参加了,姬氏家族的很多成员参加了,姬阎川和童思眉因在国外游玩没有参加,姬一旻参加却半途离去,随着他离去,原本参加宴会的姬家众人也相继离去。      作为少爷的特助和贴身保镖,自然一直跟随少爷左右,偏偏木薇薇突然打来电话叫救命,逸少虽不喜欢她,但一日顶着他的未婚妻名号,他便不能不管。少爷知道后,立即安排自己陪逸少一同前去。      后来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木薇薇与朋友间的无聊赌约,赌她在逸少心中的份量,而赌注仅仅是一顿饭。      木薇薇赌赢了,他们却因此付出惨烈代价。      小少爷的追杀令下达后,以阿泰为首的九名暗影,开始分开行动,仅仅花去一个月时间,但凡参加过庆功宴的姬氏族人,无论身在国内亦国外,全部离奇死亡,或意外或自杀或尸骨无存。      而莱恩会来A市,怕也是因为小少爷。随着叙利亚的战事火热,当地政/府需要大批军火来压制暴/乱,同样反政/府势力需要军火来对抗,于是有人趁机大发战争财,莱恩正是其中之一。小少爷在得知莱恩会秘密飞往大马士革,与当地反政/府势力有笔交易后,也立即动身飞往大马士革,后与阿泰几人会合,暗中吞掉了莱恩的那批军火。      听阿泰说小少爷此行,不仅与莱恩交上手,还认识了一名特工组长。      “去查查他在菲律宾都干了什么,接触过谁。至于莱恩,派人盯紧他的行踪,这事我会亲自处理。”艾道家族能在莱恩带领下攀上又一个高峰,就足以证明莱恩的能力和势力,小陌虽机智狠绝,但他的狠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是破釜沉舟,是宁玉碎不瓦全,如果被莱恩逼急,怕是会选择剑走偏锋,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如果他连小陌都护不周全,那他姬一臣真该滚回炉重造。这次离开十多天,正是去了一趟莱恩的老窝,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莱恩的到来。      来了A市,就算莱恩再如何厉害,还是得由他姬一臣说了算。      清冷声音淡淡响起,打断阿炎的回忆,习惯性地抬手推推眼镜,恭敬应道:“是,少爷。”      安排完毕,姬一臣双手插袋,朝着姬碧妃缓缓走去。      目光再次落回姬碧妃身上,他眼中掠过一抹异样的神色,很快地,那抹异色不见,只剩下沉静,清冽,似一潭冰冷而幽深的池水,一眼望不见底。      姬碧妃看着他眼里的变化,淡淡扯了下嘴角,半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他白皙莹玉的脸颊上投下两排阴影,神色淡漠,辨不出情绪。      先前的那一笑,就仿若是昙花一现。      在他面前稳稳停下,看着他仍然消瘦的身形,姬一臣蹙眉,瞬间,面色有些不悦问道:“身体好点吗?”      姬碧妃愣了下,随即点头。      “小陌有没有欺负你?”      姬碧妃摇头。      “这些日子过得开心吗?”      这次,姬碧妃不点头也不摇头。      姬一臣顿了一下,黑眸微闪:“以前的事,想不起来就算了。”      姬碧妃终于抬眸看向他,抿抿嘴唇,浅笑,慢慢吐出一个字:“好。”      短暂简洁的对话过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也许是找不到合适话题,也许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瞬间就冷下来,有些压抑,有些尴尬。      姬一臣侧过头,透过落地窗望向外面,隔着透明的玻璃,却能将外面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他一直站在这里是在等自己吗?这个想法闪过,心跳莫名快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姬一臣收回视线,若有若无的叹口气:“在这等着,我很快下来,然后我们离开。”      “好。”依然是一个字,但这次明显有力坚定许多。      不到十分钟,姬一臣就面色如常的从楼上走下来,身后却响起童思眉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阿炎合上手中资料,起身上前:“少爷,公司那边已经交代好,现在就能过去。”      *      姬氏集团总部顶楼,总裁办公室。      姬阎川看着眼前的三名经理,愤怒地起身重重拍在桌子上,怒火冲天的喝道:“你们告诉我,养你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现在副总为公司在里面受苦,你们却告诉我没有办法,什么叫没有办法?”      “总裁,我们已经联系过几位局长。”人事部经理冷静解释。      “那人呢?半天过去,你们联系到那去了?”姬阎川虽年过五十,嘴角眼睑处也有了纹路,但因平时注重保养,所以现在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俊朗风流模样。      三人一致缄默不语,心里同时忍不住为少爷抱不平,同样是他儿子,少爷出事后就不见他这么紧张,这心偏得忒过了。姬家那点事,只要是姬氏老员工,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私下也没少议论,姬阎川一把年纪还妄想夺回权力,这权力再高再大,没了性命享受就等于操蛋,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就算少爷不在,还有小少爷和楚家在,他以为他们会放过姬家吗?这次城北项目出事,他们联系几位局长时,均是被各种借口搪塞,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控,那人的目标就是姬家。      “总裁。”秘书独有的甜美声音传来,姬阎川扫了三人一眼,重新坐下,神色威严的说道:“进来。”      办公室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姬阎川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姬一臣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着他的特助阿炎和姬碧妃,而九名忠心暗影除去阿和、阿泰,以及留在姬家主宅的阿凌和阿筠,其余五名全部到齐。      明明已是初夏时节,姬阎川却感觉阴寒刺骨,面色极度扭曲地从椅子上起身:“你…你是人是鬼?”      姬一臣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懒懒问道:“父亲大人希望我是人还是鬼?”      淡漠的口气,倨傲的神态,除了那个孽子还会有谁。姬阎川死死的盯着姬一臣,双手紧抓桌子边沿,因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此时他脑海中不停歇的回荡着一句话: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姬一臣漫不经心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上,语气不明的说道:“父亲大人还是坐下说吧,如果被外人看到,会说我姬一臣是不孝之人。”      此时大脑暂时呈空白状态的姬阎川,果真乖乖听话坐了下来。      而办公室的其他三人在姬氏工作多年,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无疑不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见姬一臣走进来的瞬间虽然心下震惊,但很快也猜出了个大概。      所以三人同时神色一肃,朝姬一臣恭敬的行了个礼:“少爷。”      姬一臣微微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三人,神情看似慵懒随意,却依然无法掩饰住他骨子里的冷冽邪气和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      也就这么一个瞬间,姬阎川已调整好心情,现在他才是姬氏总裁,他不需要退让,不需要害怕,暗吸一口气压住心中那份惧意,摆出慈父该有的面容,宽慰笑道:“一臣,回来就好啊,如此我也就能放心了,等会就随我一起回主宅,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哎,我已经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如今也只想看到你们几兄弟平平安安,刚才是我失态了,你也别忘心里去。”      姬一臣敛眼,低低一笑:“父亲大人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莫非还要别人陪着你一起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宝祝大家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月月顺心,天天开心,中秋快乐,国庆欢乐。 ☆、十三章   姬一臣的话,让偌大明亮的办公室一度陷入死寂,一时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尖。      在公司员工和他下属面前,他竟然如此奚落忤逆他,他真当姬家所有人都怕了他吗?这个孽种是生来克他的吗?那样都死不了,他的命是有大?姬阎川脸色铁青,却还是极力隐忍的看着他,然那副神情简直是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姬一臣对于姬阎川的愤然,不恼不怒,只挥了挥手,示意阿炎等人先出去。      阿炎锐利的目光扫了眼身旁三人,便带着众人出了办公室,留下姬一臣姬碧妃二人与姬阎川对恃。      三名经理见此纷纷轻舒一口气,这种亲生父子间相斗的事如果发生别人身上,他们定然有兴趣围观,但主角换成是自己的老板少爷,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瞎掺和。      门被带上的瞬间,姬阎川掩藏好眼底的那一抹杀气,伸手偷偷按了按桌下的某个地方,不用多久,他的保镖就会上来,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对于他的小动作,姬一臣心里无声轻笑,若无其事的转身到酒柜前,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和一个高脚杯,遂又回到办公桌前,在姬阎川对面优雅坐下,倒上酒,轻轻摇晃手中的高脚酒杯,看着酒杯里面猩红色液体旋转,旋转。      他就静静坐在那里,黑眸幽深晦暗,神情莫测,一股阴冷暴戾的气息便无形中地散发出来。      “碧妃,过来坐下。”他如是命令,声音清冷低沉霸道,不容抗拒。      姬碧妃微笑,于他,他从不懂抗拒。      模样乖巧地在他身边椅子坐下,然后修长如玉的手不动声色轻覆在他放在椅背上的手,轻声说道:“不要在意,你,有我,有小陌。”姬小陌曾对他说过姬家的事,所以他知道姬阎川,知道童思眉,知道他们是姬一臣痛恨的根源,有些东西,既然从没能拥有过,那就只有不惜一切摧毁它。      姬一臣闻言,心里某个地方狠狠的收缩了一下,身上那股阴沉慑人的气息,瞬间收敛许多,原本想抽出的手也改成反手握住了姬碧妃的手,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冰凉,慢慢将他那颗杀戮之心冷却下来。      他说:不要在意。      他说:你,有我,有小陌。      小小年纪的他就承受家人抛弃,遭人下毒落得恶疾缠身,少年的他承受身体重创,几乎丢了性命,经过这么多伤害,他的心还是如此纯净,无恨亦无怨。      如果他记起从前,记起自己对他的放弃,记起自己对他的漠视,是否还会选择继续信任依赖自己。      这一刻,姬一臣突然觉得,也许失忆对他们彼此来说反而更好,这样自己有机会再次靠近他,而他更不用记得那些仇恨痛苦。      想到这些,姬一臣的心轻轻一震,黑眸愈发深邃,宛如深渊,脑中立即终止了一切不该有的思绪,是的,他可以无条件照顾他,保护他,却独独不能再将自己推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血的教训,命的代价,有一次就足矣。      两人间的变化一丝不落的落入姬阎川眼里,冷哼了一声,虽然姬碧妃的美属于雌雄莫辩那类型,但姬阎川什么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玩过,没见过,视线落在那平坦的胸部时,心中顿时明了,于是想也未想的就厉声质问:“那么多千金小姐嫩模明星你不玩,你玩男人,传出去,让姬家颜面何存?”嫣然一副严父姿态,其实不过是找个台阶下,顺便拖延点时间。      姬一臣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优雅的反问:“当父亲大人在不同人床上卖力耕耘的时候,当一条条丑闻排满各杂志报刊头版的时候,可想到了姬家颜面?在这个世上,没有比姬家更肮脏的家族,在姬家权势富贵胜过一切,它可以让人乱五常,悖人伦,逆三纲,它可以将人命化作如草芥蝼蚁,它还可以……”      说到这里,姬一臣忽然停了下,似笑非笑地挑起眉,凉薄嘴唇的张启,继续说道:“它还可以让父亲和叔伯们放下/身段,在自家人的床上爬来爬去,试问这样的家族还要什么颜面?”      “如此肮脏、变态的家族,早就应该消失毁亡在历史的洪流中。”气势强势,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话说道这个份上,姬阎川已没必要再继续装下去,撕下了那层慈父面具,眼中的憎恨厌恶显露出来,冷笑道:“你不要忘记你也姓姬,你骨子里留着的还是姬家血,如果你今天敢违背祖训做出什么大逆之举,就休怪我以姬家现任掌权人身份将你处死。”      姬一臣无声一笑,淡淡说道:“父亲大人,我是该赞扬您的胆肥,还是耻笑您的单纯,您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懂审视局势,您的那些人这会儿正在某间休息室睡大觉,您究竟还想期盼什么?”      姬阎川身体僵住,颤抖着手指着姬一臣,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因恐惧因憎恨。一个从小就不亲近他的儿子,一个十四岁就从他手中夺走他一切的儿子,让他怎么去喜爱。      姬一臣放下酒杯,手指不疾不徐的敲打桌面:“忘了告诉您,小妈受了伤需要静养,您就不用回主宅了。”      话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响起。      姬阎川怒极攻心,心一横,拿起桌上红酒瓶就朝姬一臣头上砸去,然而就在酒瓶要触及到姬一臣头部时,酒瓶突然破碎爆开,瓶中液体立即喷洒出来,猩红的液体倾洒在姬一臣头上,打湿他的黑发,滑至脸颊,最后浸染进白色的休闲西装。      姬阎川以为被自己砸中了,神色间有一丝慌张,随即又强装镇定的怒吼道:“姬一臣你这个畜生,你的涵养修养那上哪去了,这些年楚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我是你亲生父亲,她是你小妈,你说这些话,做这些事就不怕天打雷劈下地狱吗?”      姬碧妃握着姬一臣的手猛紧,姬一臣却轻轻捏了捏他,示意不要动。      姬碧妃虽不知晓他接下来干什么,但还是乖乖地松开些手,只慢慢扬起嘴角,浅浅的笑开了,笑容妖娆,眉目如画,一双黑瞳平静地看着姬阎川,平静的恐怖且渗人。      对上那双黑瞳,姬阎川惊骇,甚至有种荒谬的想法,他眼睛若眨一下,自己会不会直接死去?      不容他继续恍惚走神,姬一臣便面无表情的出了声:“的确,我是畜生,我没涵养没修养,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劳烦禽兽父亲大人入住青山疗养院,好生修养一段时日,顺道替我将那份涵养修养一并修了,等父亲大人您修得正果之日,我定亲自前去迎接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不要以为姬家真的这么好对付,这不过才开始,现在不过是放线逼鱼…… ☆、十四章   说完这番话,立即就有两名保镖进来架走了姬阎川,而姬一臣无视姬阎川临走前的惊愕和杀人目光,松开姬碧妃的手,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俯视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至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颀长的背影显得落寞,悲凉。      离开了那只温暖的手,手再度冰凉下来,姬碧妃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后,也起身走到他身前。      “还好吗?”一瞬间,似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嘴巴时却全部化为一句最简单的关怀。      姬一臣背僵了一下,旋即,缓缓侧过身,黑眸淡淡的望着他,淡淡出声:“印象里他从没有抱过我和小陌,对母亲也极为不好,在他要将我们赶出姬家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是没父亲的孩子,我只有母亲和弟弟。在母亲被他们逼得跳楼自杀时,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杀意,他也的确暗中派人追杀我和小陌,只是外公将我们保护太好,所以他放弃了。十四岁时,我从新出现在姬家,并且夺走了他的一切,他眼中再次泛起杀意,可我已不是当年的我,我有能力让他生或死,让他为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说到这里,他微顿了一下复又继续道:“但我不是他,我是人不是畜生,我或许无情却从没真想过要将他杀死,毕竟如他言我的骨子里留着他的血,所以纵是他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我还是没有赶尽杀绝,并且让他享受作为姬家掌权人父亲才有的尊荣,让他在姬家过着高人一等的生活着。显而易见,他不稀罕我的这份孝心,要自动放弃这份尊荣,作为儿子,我能做的就是助他一臂,帮他解脱。”      父不慈,子又何孝。      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要为小陌斩除掉一切可能会对他构成危险的人和事,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小陌做的事。      姬碧妃颦眉,是心疼,是怜惜:“小陌更适合做姬家家主。”如果换做是姬小陌,姬阎川等人岂能活到现在,直接一枪就解决,省事多了,当然前提是姬家已无人能与他抗衡。      他勾唇,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认同道:“嗯,我也正为这努力。”      莫名其妙的一句,姬碧妃却听懂了,微微一笑:“所以事先在酒瓶上动了手脚?”      姬一臣玩味一笑:“是的,总要找东西给他出气,本少才能顺理成章的软禁他,且不落人口舌。”放眼宽大的办公桌上,还真没一件让姬阎川顺手的事物,所以他亲自来给他制造,而今日就算姬阎川突然变聪明了,想要选择忍气吐声,他也会一步步的逼他失去理智,让他无路可退。      既然再次归来,他就没想过要轻饶谁。      池水平静太久,水中鱼儿过得太过舒适安逸,让他们竟忘记他们现在拥有享受的一切是谁给予的。      现在就由他来搅乱这潭池水,他已经挖好了一个坑,或等着或逼着这些人一个个的往里跳,他则站在坑的边缘,俯视着,藐视着,睥睨着,欣赏着他们的垂死挣扎,痛苦绝望。      他要的是一劳永逸,让姬家所有人心服口服之余永无翻身之日,这是背叛他,选择姬阎川的代价。      接下来为了反击,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他拭目以待。      听他如此说姬碧妃也就安心了,心里大约猜出他的目的了,眼角不着痕迹的弯了一下,目中略带狡黠,岔开话题:“你身上湿了,要换身衣服吗?”      姬一臣神情一顿:“等阿炎送来。”随即似想起什么,看着姬碧妃那过腰的长发说道:“明天让小陌陪你去买些自己喜欢的衣服,唔……你的头发要去剪掉吗?”      姬碧妃摇头,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不剪,你帮我买根束发的带子就好。”      姬一臣一怔,微笑道:“好。”      十分钟后,阿炎敲门进来,手里正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姬一臣接过衣服直接抬步进了休息室。      很快地,换好衣服的姬一臣走了出来,冷灰色的休闲西裤包裹着他笔直修长的双腿,打理好的短发看上去干净利落,同颜色的衬衫习惯性解开两粒纽扣,露出优美的锁骨和小片若隐若现的胸肌,袖子也卷至手肘,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手表,一如往日,尊贵却又透着淡淡的优雅。      “少爷,逸少刚才来电话,他参加了维和医疗队,飞去了叙利亚,让您抽空回趟京。”阿炎眉头微皱,实在想不通逸少好端端跑去叙利亚干什么,这不是存心让少爷他们担心吗?      “嗯,他愿去就去吧,晚点我会给老爷子打电话。”姬一臣眉眼微沉,抬手扫了一眼手表,吩咐道:“通知公司各部门整理好这半年内所有相关资料和业绩,明天下午两点开会。再去联系所有持有姬氏股权的姬家人,今年家族年度大会提前,我不管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做什么,让他们在半月内都给我滚回A市,迟到一小时扣除其全年所得利益的百分之20,迟到半日的全当放弃,迟到一日的让他打哪来滚哪去,明年再来。” ☆、十五章   平稳快速行驶的轿车内,姬一臣坐在后排优雅的交叠着双腿,低头翻看着文件,手中的金笔时不时在上面晃动一下。      姬碧妃安静地坐在身旁,望着他的眸光里,竟是满满的温和和笑意。      阿炎被安排了其他任务,现由安生接替他的工作,见姬一臣放下文件,安生立即恭敬问道:“少爷,现在去哪?”      眼眸狭长而带笑,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坚毅阳刚,身材高大却不粗犷,整个人透着一股内敛冷锐的气息,这是姬碧妃对他的印象。      安生为人散漫却心狠手辣,主攻军火和机械,他负责掌控着姬家的所有军火交易,乃姬一臣左膀右臂之一。      “回锦云苑。”声音低沉清冽,不疾不徐。      锦云苑位于城南郊区,是一处环境清雅的高级别墅区,而那片楼盘的开发商正是陆家,当初楼盘还没上市,陆家就给姬一臣预留了一栋,这么多年过去,姬一臣和姬小陌一直住在那边,那里也只有楚家和陆家人去过。      姬碧妃在旁唔了一声:“那是什么地方?”他记得楚子逸住的地方不叫锦云苑。      姬一臣笑了笑,笑意直达眼底:“是我和小陌的家,从今天起,我们都要住那里。”      姬碧妃眉梢轻挑了挑,手却突然摸上姬一臣的腰间:“好,你在那我便在那。这个叫皮带对吗,它是怎么解开的?”他一直秉持乖宝宝的原则,不懂要问,问了要学,学了才能上手。      姬一臣身体本能一僵,面色微敛:“这个半个多月你都学会什么?”为什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就算是古人,就算失忆,这玩意会不知道怎么用?      其实这也不能怪姬碧妃,在家居家服,外出运动衫,他还真没机会和这玩意接触,而姬小陌在姬碧妃那里碰壁多次后,已然放弃与他沟通。      姬碧妃眨眨眼,神情无比认真的背道:“电视,电脑,电话,电冰箱,小陌说我只要会使用这四大精钢,便不会饿死或者无聊死。不过最近电视里老演两男人脱光衣服抱一起,可惜两人都生得不好看,所以我不大喜欢看。”      碧氏特有的软糯声音,语速缓慢,尾音上扬,轻柔之中还带着那么一丝苦恼,好似真的在苦恼为什么生得不好看。      姬一臣愕然的看着他,听着开头他还能理解,自家弟弟什么人他自是明白得很,但后面……姬小陌你是想死吗?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干净,干净得反倒让姬一臣有些不自在,脸皮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姬小陌陪你一起看的?”      而此时此刻,正在某豪华包间内大发雷霆的某小爷,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抖,随即毫无形象地叉腰捂鼻一个接一个的喷嚏打出。      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神情,姬碧妃忍不住一笑,唇边梨涡浅现:“你是想看吗?下次我陪你一起看,不过那些姿势的确是挺有难度。”      安生强忍着眼底的笑意,神情认真专注的握着方向盘,却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后座二人,心中默默地对这位便宜少爷竖起大拇指:敢拿这种事开刷,有种,威武。      他们几人从小便跟在少爷身边,什么时候见过今日这样的少爷。少爷待人冷漠无情,平时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现在却被激怒吃瘪,让他心里怎么不乐。      姬一臣黑眸倏地眯起,冷冷地扫了安生一眼,面容越来越冷,越来越沉,现在他只想吼一句:你他妈愿意让我边干你边看,我就陪你看。      最终,他选择恼羞成怒的吼道:“闭嘴。”      见他动怒,姬一臣颦眉,抿抿唇,语气隐隐带着几分委屈:“你要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不看便是,但莫要生气,伤身。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不能对我动怒,更不能再次对我做出抛弃之事。”话毕,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姬一臣,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不安。      姬一臣也察觉自己这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为什么这人就能轻易激起他的怒火,这已经是第二次。      现在,他开始有些怀念天山上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姬碧妃了,暗吸口气,颇为无奈又不得不将话题拉扯回来,淡声说道:“放心吧,在这个时代,你所必须学会和掌握的东西,我都会在以后慢慢教你。”      姬碧妃明显慢半拍,在他说完话过去几秒才呆呆啊一声,然后又哦一声。      被如此敷衍应付,姬一臣面色顿时黑了下来,忍住想把某人踹下车的冲动,索性一言不发地闭上眼。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闭眼瞬间身旁之人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黑色轿车稳稳停下,安生率先下了车,拉开后座车门,眼观鼻,鼻观心:“少爷,到了。”      姬碧妃很自觉的走下车,静立一旁。      姬一臣紧跟着下车,看着眼前的这栋建筑物,神情有一瞬间恍惚,很快地又恢复平静,面无表情说道:“安生,非洲那边市场需要开拓,等年度会议结束后,你就去那边呆着吧,本少等着你的好消息。”      想到要去那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安生心里就一阵哀嚎,面上更是笑得是前所未有的谄媚:“少爷,我听说阿泰老情人就是非洲某部落公主,您看阿泰对那比我熟悉,我去的话怕会辜负您的厚爱。”少爷,您这是在大材小用,当然这句话他只能在心底默默腹诽。      姬一臣淡淡一哼:“本少就想你去辜负这份厚爱。”      看着已经悠然进入屋内的二人,安生嘴角暗扯,恨不得反手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让你不控制好情绪,让你当面笑话少爷,活该了吧……      *      昨晚回来后,姬一臣亲自下厨煮了两碗面,二人简单填下肚皮,就准备休息了。      当姬碧妃被带进一个单独的房间时,他坚决不肯,非要和姬一臣一起睡。姬一臣本是拒绝的,但从那个时代穿回到现代,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亲自处理安排,这段日子几乎日不休夜不眠,从没好好休息过,加上昨日实在疲累至极,所以被纠缠片刻也就同意下来。      初夏的清晨,阳光丝丝缕缕透过白色轻纱窗帘,洒下一地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给偌大卧室带来惬意的温暖柔和,清风时不时的挽起纱帘,淡淡花香随风飘了进来,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脾。      姬碧妃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伴随他的动作,手腕上的那对金铃发出清脆悦耳之声,顿时打破了清晨的这份宁静温馨。      地上铺着厚厚的白色羊毛地毯,踩上去软绵绵,无声且无息。      只见他赤足踩在上面,朝窗边缓缓走去,随即慢条斯理地抬手放在眉梢处,似挡住倾泻而下的阳光,黑眸望着被风挽起的纱帘,微微地笑了。      八年了,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甚至连姬一臣什么时候起的床,都不知道。      是以,命定也好,劫难也罢,即便两次为他徘徊生死边缘时,都没想过要放弃,更别说如今他的身边只有他,所以让他因什么劫难放弃,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要他,一直都这样简单。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依旧是。      忡怔片刻,敛回思绪,转过身,刚抬头就迎上脸黑如墨的某人。      黑发滴水,脸庞清秀,桃花眼勾人魂魄,上身裸/露,白皙的皮肤上水珠点点,颀长身躯仅仅裹条白色浴巾遮掩着重点部份。      好一副美人出浴图。      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和姬一臣的卧室内?很显然某人已经自动忽略,在这个家里,岂止为今,他才是个外人。      姬碧妃一愣,移开目光:“小陌,有事吗?”虽然明白小陌的这个装扮在这个时代实属正常不过,但作为地道古人的他还是无法如此坦然接受。      姬小陌斜他一眼,大剌剌坐在床边,咬牙切齿问道:“美人,我对你咋样?”      “还不错。”姬碧妃如实答道。      姬小陌看着他,嘲讽笑道:“哼,不错?真不错的话,就不会被我哥抓去陪他活动筋骨了。那玩意是你自个无意放出来,怎么现在赖我头上呢,做人不厚道会遭雷劈的。”说是一起活动筋骨,结果全是他在挨揍,那几拳头可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到现在胸口还会传来一阵阵抽痛。      姬碧妃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嘴角噙笑:“好兄弟有难同当,如若真遭雷劈,我定拖你去挡。”      姬小陌嗤了声,忽然笑吟吟道:“美人,你这么努力的扮乖巧装老实,难道是对我大哥上了心?”不要怪他八卦,实在是二人之间有很多不得不让人怀疑的地方,昨晚竟然还睡一张床上。      姬碧妃没有回答,他嘴角微翘着,眼眸深不可测:“你先告诉我宋审言是谁,昨天去了那里。”说完他又微微蹙眉,这名字很不好,让他不禁想起某人的从前。      姬小陌眸底闪过一抹意外,面色冷凝下来:“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见姬小陌如此神情,姬碧妃轻叹,淡淡出声:“你睡觉时叫过几次这个名字,你哥人呢?”既然心中猜想被证实,就要抽空去会会这个叫宋审言的,小陌是一臣唯一的亲人,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陌。      听他这样说,姬小陌立即舒了口气倒在床上,抬手揉揉发痛的眉心:“在厨房做早饭。”昨晚一夜没休息,这会儿想到那人,当真是头痛心烦。      客厅里,餐桌上,早餐已经摆好。      没有奢华精致的西式餐点,只有三碗放凉的白粥,三碟家常凉拌小菜,和一个装着三个白胖胖馒头的白瓷盘,旁边还搭配放着三个金黄色的荷包煎蛋。      看似简单,却无不充满着温馨。      姬一臣坐在主位上,瞥了一眼从楼上下来的二人,搁下餐具,取过餐巾拭了拭嘴。      姬小陌拉开椅子坐下,端起一碗粥自顾自的吃起来:“哥,我刚和美人说了下不为例。”      姬碧妃也在姬一臣右侧坐下,又恢复了神色淡然举止优雅的样子,默默低头一口粥,一口馒头。      他吃东西速度缓慢,食量又小,就如小猫一样,小口,小口的。姬一臣看着,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将装着小菜的碟盘朝他面前推去:“你身体不好,虽然吃清淡好,但也别把胃养娇了,这些小菜都是自己做的,味道不大辣,你尝尝。”      姬碧妃点头,乖巧的夹起一点小菜放进嘴里,半响后,如墨的黑瞳染上淡淡笑意,道:“嗯,很好吃。”      姬小陌白了他一眼,无耻。      “小陌,今天要去公司吗?”      “不用去。”公司有楚子瑜几人守着,他很放心,再说他让他查得事,刚刚有点眉目,今天如果和那人联系上,那十有□就成了。      姬一臣淡淡扬眉,对姬碧妃交代过几句后,就起身离开去了公司。       ☆、十六章   *   办公桌上电话蓦地响起,一直专心工作的男人从文件里抬起头,神情冷漠的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秘书甜美的声音立即传来:“总裁,唐氏少总来了,说要见您。”      姬一臣闻言,出现刹那怔愕,迟疑一下便冷冷吩咐:“带他进来。”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美女秘书恭敬地侧过身,露出公式化微笑:“唐少请。”      姬一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走进来的人,周身却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冷冽狠戾之气,他双手随意搭在两侧的椅背上,两腿交叠,坐姿内敛且霸气。      对于曾要置他死地的人,他要弄死他们,实在太容易了,但他并没有选择这样做。因为他不想因此沾祸上身,到时候给小陌留下诸多麻烦,所以他不介意花点时间,花点精力和他们慢慢来玩。      唐连嵘无视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息,从容的拉开椅子,在他对面落座,微微顿了一下,率先开口道:“半年多不见,臣少就这样欢迎老朋友?”      姬一臣回以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唐少可真是健忘,对从来就不是朋友的人,又何来欢迎一说。”      唐连嵘听后也不恼,身子朝后轻轻一仰,淡淡笑开:“以前或许不是,但以后可以是。今天冒昧前来,就是想与臣少谈点事。”      姬一臣略挑了挑眉,似是讶异:“谈女人?权势还是富贵?本少实在想不出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谈?”      对于他故意嘲讽,唐连嵘笑容依旧,主动坦白:“介于游轮之事,虽然我只是出了个主意,执行的还是你们姬家人,但终归做了就做了,没什么好抵赖的,我唐连嵘在这里亲自向你道歉。”      “哦?”姬一臣眉梢挑高,并没立即发表态度,而是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唐连嵘。其实这件事他早已查清,但他之所以还去扣下章韬的货,并且让陆家和楚家联合处处打压唐家,为得是出一口气罢了,顺便让唐家上下认清一个事实,京城里并非只剩唐氏一家名门望族。      当初楚老爷子知道如果姬一臣真出了事,姬小陌会将这些人彻底收拾干净,所以楚家才一直没有出面。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姬一臣回来了,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楚老爷子的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便开始想着法子去折腾打压唐家。      比如某一天,楚老爷子召集上昔日部下带着陆家老爷子,一席人浩浩荡荡,好不嚣张的去了唐家串门,语重心长地对唐家老爷子说道:唐森老同志啊,本来小辈们相争相斗是好事,但这斗出人命就不是好事了,你孙子是个宝,我外孙命也娇贵,这事你们唐家不道歉它就没完。如果非要逼老头我出面的话,可没那么多情面讲了,直接上枪子伺候。      楚老爷子当着众人撂下这番话,所以尽管唐家老爷子心里愤怒,但碍于面子,还是连夜召回唐连嵘。      于是,才有了现在登门道歉的一出。      唐连嵘看着姬一臣如此态度,俊美的面容略微有些僵硬:“臣少这个态度,是不打算接受唐某人的道歉?”      姬一臣微微一笑,也不否认:“诚意,岂止为今,我还没看到唐少的诚意。”      唐连嵘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姬一臣冷漠沉静的双眸,冷笑:“诚意?冻结唐氏旗下几家公司,扣下章韬一顿白面,你还想要什么诚意?”      姬一臣优雅起身,慢条斯理的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又倒了一杯给唐连嵘,坐回皮椅上,朝着他举了举酒杯,轻啜一口后,方启唇解释道:“唐少这话说错了,恕我不能认同。其一,我不过是名普通商人,根本没有能力去冻结唐氏旗下任何一间公司,其二,章韬是你舅舅并非唐家人,他与唐氏之间不存在直接关系。而那一顿白面,我就勉强算做是唐少私人给我的安抚金,接下来我们继续谈谈唐氏的诚意。”      一番话,姬一臣说得是云淡风轻,好似自己真吃了多大亏般。而那半个月里,他先去了艾道的老窝阿曼,紧接着又到菲律宾扣了章韬的白面,所以等消息传回国内时,他人也回到A市,就算唐连嵘再大本事也无力回天。      唐连嵘嘴角的笑意加深:“安抚金?你现在完好无损坐在这里,需要哪门子安抚金?”而且这份安抚金未免太过昂贵,还要他来买单。      姬一臣淡笑扬眉,丝毫不以为耻:“人虽是好的,但总归是死里逃生,难免多少受了点惊吓,自然需要安抚,再说这么点钱,根本入不了你唐少的眼,我又何必与你客气。”      唐连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端着酒杯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响平复下心情,语气不明的说道:“唐某人很好奇,如果你在那次爆炸中……真的死了,你说这些事是不是都会省了?姬氏是不是就完蛋了?”      姬一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他,淡笑摇头:“你应该庆幸我没死。说吧,唐氏的诚意是打算割地还是赔款,亦或者割地赔款两者一起?”      唐连嵘垂着眼眸,嘴角微勾,显然不想苟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人都没再开口说话,偌大的办公室内顿时变得安静无声。      …… ……      半个小时后,姬一臣站起身,轻摇了一下酒杯,随即一饮而尽:“期待我们的合作,希望能为你和唐氏挽回一些损失。”      唐连嵘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执杯碰了碰他已经空掉的酒杯,皮笑肉不笑吐出四个字:“希望如此。”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谈完正事,唐连嵘眯眼看着面脸笑意的某人,哼道:“姬一臣,咱们来聊聊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吧。”他现在一肚子的怒火,不挖点事情真相出来,他的心难以平衡。这姬一臣太阴狠了,说是二人合作,结果到时候收益最大还是他,而章家和他还得免费为他跑腿。      谁料姬一臣抬眸,优雅一笑:“阎王说我命不该绝,于是乖乖把我送了回来。”       ☆、十七章   *   一辆黑色商务轿车携着夕阳的余晖缓缓开进姬家花园,一如往常,车门打开,一道颀长偏瘦的身影走了下来。      不到一会儿,姬一臣走进来,看着客厅里的二人,微微蹙了下眉头。      姬小陌戴着耳麦,抱着电脑缩在沙发角落里,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那股子认真劲估摸着又在玩什么战地游戏。而姬碧妃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双手则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在他面前茶几上放着两个大盘子,盘里装着洗好的葡萄苹果和各种果仁。      “哥,你总算回来了,我和美人都要饿死了。”姬小陌头也不抬地抱怨了一句。      家,对于他们来说,是唯一能感到温暖的地方,所以只要两人都在A城,无论再多工作应酬,晚上都会回家一起吃晚饭。以前有管家季伯在,自然不用担心一日三餐,但在姬一臣出事后,姬小陌就把季伯辞退送回乡下养老,而他又不会下厨做饭,所以就只有眼巴巴等着姬一臣下班回来。      将手中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侧身在姬碧妃身旁坐下,看着他肚皮很是怀疑地问道:“你也饿?”      姬碧妃关掉电视,伸出手搁在他的手背上,轻轻问道:“事情都处理的顺利吗?”就如姬小陌所讲,他和姬一臣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他们会赌气、会争吵,但二人却从不会真的放在心上,转过身再次相对时,彼此间又只剩关怀和担忧,也许潜意识里就从没想过要去生对方的气。      他的手很漂亮却有些凉意,太过细嫩白皙的肌肤,隐约可以看到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姬一臣愣了一下,终未抽离手,任由他握着:“嗯,比意料中还顺利。”      听他如此说,姬碧妃歉疚的笑了笑,苦涩道:“对不起,帮不上你什么。”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等同于他的累赘,除了努力养好身体不让他担心,他实在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姬一臣看着他,冷漠的眸子染上些许温暖,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他:“打开,看喜欢不?”      姬碧妃乖乖点头,像个孩子似地欣喜打开锦盒。      锦盒被打开,里面放着两条束发绸带,一条红色,一条银白色,细看过去,还能看到银色绸带上绣着精致的花纹,那是从姬一臣衣袍上剪下来的。      看着这份礼物,姬碧妃嘴角不由上翘,绝美的脸上荡漾开一抹笑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见状,姬小陌适时地插/进嘴,鄙夷道:“哥,你是不是想饿死你的宝贝弟弟,两大老爷们墨迹啥,只要是你送的,他就没不喜欢的,你还是快去做饭,不然真要饿死人了。”      姬一臣淡然起身,黑眸深邃,凉薄的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姬小陌,十分钟内把客厅给我收拾干净。”话毕,解开袖口纽扣,挽起袖子径直进了厨房。      “姬小三,不带这么偏心的,为什么是我……”姬小陌悲嚎一声,扔开电脑,不清不愿地打扫起来。      姬碧妃眼眸一转,抱紧锦盒走过去,凑在姬小陌身旁狡黠笑道:“在家里,论年龄我最小,他不偏心我偏心谁去。”      尼玛!      姬小陌默了,忍住想一巴掌呼死他的冲动,淡定的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哪儿凉快滚哪去吧。      姬碧妃轻笑一声,优雅转身上楼,其间还不忘抓起一把果仁,边走边吃,边吃边掉。      在姬一臣将最后道菜汤端上桌时,两吃货已分别端坐在餐桌两旁,模样乖巧,神情专注地看着桌上的菜。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看上去简单而不铺张,虽都是普通菜色,却弥漫着一股温馨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      姬一臣扫了二人一样,拿起姬碧妃面前的汤碗,给他装了大半碗青菜豆腐汤:“今天时间太晚,凑合吃吧。”      瞧见这一幕,姬小陌不爽了,斜眼睨着自家大哥,嘀咕两字:“出息。”      姬一臣目光淡淡扫过,无声一笑,随即夹起一块排骨放进某人碗里,某人顿时平衡了。      待都吃得差不多时,姬一臣缓缓出声:“小陌,明天让阿炎找几名女佣来。”      姬小陌执银勺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放下银勺搁在一旁碟盘里,道:“哥,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任性。”      第一次看到这样浑身上下透着无助的姬小陌,姬碧妃眉毛微微一皱:这又是怎么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姬一臣轻叹。      姬小陌垂眸:“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就不喜欢家里有其他女人,就算是佣人也不能接受。”因为姬家和母亲缘故,他从小就不喜欢接触女性,甚至有些抵触。从小到大姬一臣什么事都会迁就他,所以在搬来锦云苑时,他说:哥,我们家里不要有女人,好吗?      姬一臣未加思索便同意了。      后来随着姬氏愈发壮大,姬一臣应酬多起来,他却固执地说:哥,回来陪我吃饭吧,我一个人吃不下。      姬一臣依旧同意了。而这个习惯,一直坚持这么多年,但现在真的可以不用了。      沉吟片刻后,姬小陌抬起头看着姬一臣,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而且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目光坦然,语气认真而坚定,这个喜欢代表着什么,两兄弟心知肚明。      姬一臣眼里飞快的掠过一抹复杂神色,似意外,也似担忧,而后又静静沉寂下去。   *      卧室里,姬一臣埋首坐在电脑前,正在处理今日还没处理完的工作。      洗完澡的姬小陌走进来,扬了扬手中Ipad,道:“暂时别忙了,你要我查得东西有着落了。”      这句话正好被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姬碧妃听到,顶着一头湿发就凑了过来。姬一臣黑眸微动,起身取过一旁的白毛巾递给他,冷声道:“先擦干头发,下次不许再这样。”      姬碧妃乖乖接过,脸上随之堆起讨好的笑:“好,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做。”      自动无视二人的互动,姬小陌神秘笑了笑:“哥,这玩意可真是个好宝贝,据说曾经有个人愿意出百亿买它,可惜那时候没人拿得出。现在它出现了,却无人愿再去打它的主意。”      听姬小陌说得如此神秘,姬碧妃愈发好奇,擦头发的手停住,抬眼瞄了一眼Ipad的屏幕。      只需一眼,他便认出那是什么,眼底是惊讶,是难以置信,胸口突然一阵闷痛,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为什么变成了红色?      察觉到他的变化,姬一臣讶然,直接道:“碧妃,曾经你送我金凤玉,那对这个是不是也有点印象?”金凤玉和紫龙玉本是一对,姬碧妃既然有金凤玉,那知道紫龙玉也就不足为奇,说不定因此还能帮助他恢复记忆……      姬碧妃缓缓闭上眼,良久才睁开眼,淡声道:“不大记得,就觉得很熟悉。它是什么东西?”      姬一臣挑眉,静静凝视着姬碧妃,久久凝视却无声,那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审视。      姬小陌则答道:“紫龙玉。”      “既然叫做紫龙玉,为什么会是红色?不是紫色?”姬碧妃本欲伸手摸摸屏幕上的紫龙玉,然在快要触及时,又倏地缩回了手。      “这就说来话长了。在这之前,哥,你先告诉我,你确定非要这样做吗?”姬小陌再次确认,纵然心里再多不舍和痛苦,也不会去忤逆他,因为他是自己最亲爱最尊敬的大哥,只要知道他活得好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介意,一如最开始知道原来的姬一臣已经死去,回来的姬一臣不过是占用了别人身体的姬一臣,但这在他姬小陌眼里,并无差别,都是一样的,都是他血脉相连的哥。      姬一臣双手暗暗握拳,想到腰间月牙印记,清冽声的音立即一字一字说道:“是,只要它能,我就必须这样做。”木月族人,司徒烨,夜绯云……      姬碧妃微微敛眸,小心翼翼询问道:“你要它做什么?会再次抛弃我吗?”很明显,一次放弃,一次漠视,已经成为姬碧妃心底一道殇,让他时时恐慌,时时不安。      他话音方落,姬一臣就果断开口:“不会。”我生,你享尽我的一切,我死,自会带你一起下地狱。      姬小陌眉头轻皱,压下心绪,道:“好了,还是说正事吧,关于紫龙玉,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只是传说紫龙玉和金凤玉是一对,它们是帝与后的象征,至于金凤玉就是母亲留给你的那块,反正我觉得这事有点悬乎,因为紫龙玉已经不是原来模样,就算以前它有灵性和金凤玉一样,能打开时空隧道带人穿越,但现在只怕它是灵性没了,怨念执念倒是满满地。”      姬一臣黑眸幽暗,打断他:“你的意思它之所以会呈红色,是因为被鲜血浸染了?”      “嗯,据说上面是一名太子殿下的鲜血。传说一千多年前,有一名太子容颜绝世却身体羸弱,他有位指腹为婚的妻子,金凤玉与紫龙玉便是他二人的信物。不过这位太子幼年时受过太多苦难折磨,在成年后一不爱美人,二不爱江山,独爱拖着病怏怏身子到处游玩。然而,在游玩到某一个国家时,遭遇暗杀坠落悬崖。待他再次出现时,世人只看到一只雪狼驮着他的尸首趴跪在天山脚下,而他依旧白衣胜雪,却鲜血流尽染红了那块紫龙玉。紫龙玉吸了他的血,他的怨念恨意便在附在玉上,后来这块玉自然成了不祥之玉。”说完这些,姬小陌心里莫名一紧,有些呆住,为那不知名的可怜太子。      姬一臣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姬碧妃,见他脸色苍白,神情迷惘,不由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是不是想到什么?”      姬碧妃眨了眨眼,只更用力回握住他:“这块玉现在在哪里?”      姬小陌抬起头看着眼前二人,耸耸肩,邪笑道:“四川唐门。”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最开始会说,现在无人愿去打它主意的原因,当然这个无人并不包括他们。      *      在姬一臣下达半月后将召开姬氏家族大会时,A市最大最豪华的皇廷大酒店便开始全面停止对外一切接待。      如今七天过去,无论是露天停车场,还是地下停车场,均停满各种名贵车辆,成为了A市一景,再加上数百名黑衣壮汉保镖戒备森严地站守在酒店各个位置,面场堪称壮观。 ☆、十八章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个角落,青山疗养院的某房间内,姬阎川弹了弹手中烟蒂,握着电话恨恨说道:“眉儿,你别着急,先养好身体,一切先按我说的去办。”      姬一臣,你这个孽子想要独吞姬家,除非我和族老们都死了。      *      姬小陌努力平复下暴躁的情绪,用力深呼吸几下,才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轻声哄道:“美人,我们杵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如果你害怕,我就扶着你成不?要不我抱你上去也成?总之我们要离开这里,二选一,你选吧。”商场里人来人往,两人就这样站在手扶电梯口处,一个漠然不语,一个暴躁不堪。      幸好出门前二人全副武装过,不然两大美男子在商场里拉拉扯扯,指不准会爆出什么新闻,更别说其中之一还是姬氏集团的三少爷。      十米外的保镖阿泰阿和,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眼,嘴角抽了抽,小少爷你的节操呢?你的王八之气呢?      不过在接下来一小时里发生的事,让他们知道节操什么的都是浮云,惊奇事天天有,偏偏今天特别多。      姬碧妃侧过头看着姬小陌,今日的他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长发用银色丝带束住发尾,面带超大黑墨镜,穿了姬一臣的白色V领衫,白色休闲裤,剪裁简单随意,却无法掩去他骨子里的优雅和清贵。      硕大墨镜遮去大半张脸,只看到他樱花色的唇瓣轻抿下,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姬小陌扶额,头痛:“OK,你是太子爷他爹,说吧,你到底想怎样?”今天本是奉命带他到处逛逛,结果这人一直不高兴,这会儿更好了,直接杵着不走。      姬碧妃沉默几秒,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椅子:“我们坐那里等。”      姬小陌有些发愣:“等什么?等谁?”      姬碧妃淡淡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朝休息区走去。      这下姬小陌总算是回过味了,这人在别扭不满什么,迅速掏出手机,快速按下几个数字,对着电话一通说后便挂掉。      “咳……我哥等会就过来。”      姬碧妃听了,神色不明的低低说道:“小陌,谢谢。”      看着这样的他,姬小陌眼底伸出闪过一缕忧色,叹道:“美人,我哥不是那种乱来的人,昨晚没回来定是有事,家族大会三天后就要开始,他忙一点是正常的,你也别去乱想。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性子太柔弱矫情了些,要适当自信一点,我还没见我哥对谁这么好,这么上心过,所以你的那些担忧完全是多余。”姬碧妃有多依赖姬一臣,他算是见识到了,昨晚姬一臣一夜未归,今天姬碧妃就如失去灵魂的精致人偶,没有一丝生气。      姬碧妃听闻,微微扯动嘴角,被墨镜遮住的双眸黯了又黯:“嗯,我知道。”      ——小陌,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但这与他为那人付出想比,乃天差地远。      ——如果你知晓他为那人都做了些什么,你就会明白我的不安因何强烈,如果你知晓我在追随他身后多年,只换来他一个漠视,你就会明白我的恐慌从何而来。      失忆了吗?没有。      失忆不过是个借口,一个留在他身边的借口罢了,一个让他心怀愧疚,心生怜惜的借口而已。      他的爱或许小心翼翼却不会卑微入尘埃,他的爱或许患得患失却不会伤害他半分。      他的爱纯,他的情深,只愿能细心呵护,珍之惜之,宠之怜之,爱之信之,惟恐失之。      你在时,我便追随你身后,助你斩杀一切阻碍,竭尽所能助你实现愿望;你不在时,满目山河即便瑰丽如画,在我眸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若能陪你踏遍万山千水,哪怕舍了所有,我亦甘愿。      即便,即便最后真死于你剑下,又有何妨。      但,你愿意吗?      …… ……      正在这时,对面的电梯‘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而电梯里的人缓缓走出来。      休息区就在电梯的不远处,电梯门打开瞬间,姬小陌无意间望了一眼过去。      这一眼让本就处于烦躁状态的他瞬间炸毛,扔掉烟头,脸色难看得黑如锅底:“妈的,欠收拾。”      姬碧妃见此,跟着站起身,顺着姬小陌目光望去。      电梯门打开,走出一对男女,男子身形笔挺,身着黑色的修身西装,白色的衬衫,黑发短簇,眼神清朗璀璨,剑眉修长,鼻梁高挺,自是英气十足。      如果说姬一臣给人感觉是黑暗霸道,是尊贵优雅,那眼前这名男子就是端庄威严,英姿飒爽。      而搂住男子胳膊的女子,一身粉色单肩连衣裙,面容娇媚,眉眼含笑。      阿和阿泰神色一肃,对视一眼,彼此忍住打了个颤,什么叫山雨欲来风满楼,眼下就是。      果不其然,姬小陌冷哼一声,双手插袋走过去,不冷不热招呼道:“宋局真是好兴致,陪美女逛街。”      宋审言剑眉轻皱了一下,盯着一身痞雅之气的姬小陌,淡淡问道:“有事?”      你大爷的,现在给爷装糊涂。      姬小陌勾勾嘴角,取下墨镜,一双桃花眼里尽是嘲讽:“怎么?不打算介绍一下?”      宋审言嘴唇紧抿,遂面无表情介绍道:“宁妍。”末了,又对宁妍说道:“姬一陌,你们该是认识的。”      旁边美女立即露齿一笑,歉意道:“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姬家三少爷,真是幸会。言哥,那天晚上他说是来找你的,我还不信来着,原来你们是真的认识。”      姬小陌哼道:“宁小姐说笑了,我和宋局岂止是认识,还熟着呢,宋局你说是吧?就是不知日理万机的宋局现在有时间没,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单独谈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单独两字似乎咬得格外得重。      宋审言迟疑了下,侧身对着宁妍说道:“你先去车上等着,我们谈点事,等会我就过去。”      “她耳朵没聋,爷我声音也不小,用不着你来重复。”某人不爽地吼了句。      宁妍温婉一笑,得体大方:“好。”而在转身的瞬间,她眼中闪过的狠戾之色恰好落入了姬碧妃眼中。      宋审言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眼四周,语气冷硬依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姬小陌玩味一笑,倏地凑在宋审言耳边,轻飘飘说道:“爷什么都不想做,爷就想玩你,操/你。”语落,竟伸出舌头很色/情的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宋审言猛然退后两步,脸色阴沉骇人:“如果需要这方面服务,可以去找专人服务,我想有很多人乐意躺在你姬少爷身/下。”      姬小陌懒洋洋回了句:“可是爷就稀罕你,你说咋办?”      瞥见越来越近的三人,宋审言立即终止这次了交谈:“我与宁妍月底将举行订婚之礼,如果有空可以来参加,届时我不介意与你继续谈这个话题。还有,记住邪永不压正,别以为你那些心思我不知道,别让我逮到现行,否则我不介意亲自抓你进号子,治你的罪。”你踩我痛处,我又何尝不知你弱点,姬小陌要痛一起痛。      姬小陌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似笑非笑拍了拍宋审言的脸颊:“宋审言,做了我的人,还妄想娶妻生子,抓我回警局,你是猪脑子吗?我为你发疯发狂,结果你他妈全当笑话看,现在还告诉我你要订婚了,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他妈不是孤儿吗?怎么就勾搭上宁家了?呵呵,看来坐上局长,日子倒是比以前风光许多,至少你能正大光明的见人,你,有姓有名了,而我也被你逼疯了。”      宋审言冷冷看着姬小陌,眼中似有什么在崩塌,良久良久,他淡淡地笑了,抬脚,毫不犹豫离去。      姬碧妃走过来,颦眉:“小陌,痛吗?”      姬小陌抬头看着他,嘴动了动:“痛啊,但是没办法,再痛也要坚持下去,谁叫我非他不可呢。爱这个玩意,就如罂栗,一旦沾染便很难戒掉,要么一起萎靡死亡,要么一起浴火重生。”他的话音刚落下,姬碧妃就不见踪影。      待所有人反应过来是,只见姬碧妃已站在宋审言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宋审言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愣了一下问道:“请问有什么事?”他记得,这人是和姬小陌一起的。      “宋公…宋审言,很多事莫要单看表面,假若你没有突然失踪,小陌不会疯了一样找你,更不会口无遮拦说出这番伤人伤己的话,小陌于你算什么,而你又想要什么,或许你该去静思一下。”他微微一笑,语气依然缓慢轻柔,却少了与姬家兄弟相处时的软糯熟稔。      他的嘴角微翘,说出口的话语并见得有多友善,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命令,但即便如此,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此举有失礼貌,反而这种淡淡如水,柔柔似风的力量,更能让人畏惧。      宋审言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姬小陌,淡淡说道:“我明白了。”      姬小陌走上来,痴痴看着宋审言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十分认真的看着姬碧妃:“美人,你刚才用得什么招数?”      姬碧妃知他意思,只淡笑道:“我也不清楚,刚才就那么一想,人就站在他面前了。”      姬小陌听闻,失望地摇了摇头:“算了,坐在那边去等吧,我哥应该快到了。”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姬小陌运气太背的缘故,刚送走宋审言,又迎来了木薇薇和童若兰,这一个小时里,他注定是要多姿多彩,脾气火爆的。    作者有话要说:妃宝再次厚着脸皮求留言,亲们有什么意见提出来,让妃宝心里有个底,给妃宝一点动力,鞠躬谢谢…… ☆、十九章   望着迎面而来的二人,阿泰面色一肃,恭敬问道:“小少爷,需要回避吗?”趾高气昂的木家千金是小少爷生平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      姬小陌抬手看了手表,再次爆出粗口:“操蛋的,真是个狗血日子。”      很显然木薇薇也看到了姬小陌,眸子一闪,拉着童若兰就朝他们走去,面带微笑,语气很是惊愕:“小陌,你怎么在这?”      姬小陌视线在她旁边的童若兰身上停留了两秒,后移开,不耐烦回道:“逛街。”      童若兰一身新款香奈儿紫色洋装,衬得她是亭亭玉立,又带着大家闺秀的一丝温婉,见姬小陌看自己,秀美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你好。”      姬小陌冲她淡淡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不管当初姬一臣因何原因带她出席家族大会,但终归她是第一个能与姬一臣走得如此近的女人,这点面子还是应该给的。      对于姬小陌的反应,木薇薇心中暗喜,忙顺口问道:“对了,若兰你这次回来,与一臣见过面了吗?”      姬小陌斜睨了一眼木薇薇,神情很冷淡,眼底更没有丝毫的温度。      “怎么了?”童若兰微笑,不答反问。      “什么怎么,现在这个社会有心之人太多,一臣出事时你又身在国外,小心被有心之人趁机介入。”她‘善意’提醒着,目光却时不时地瞄向姬碧妃。      童若兰秀眉蹙了下,反过来温婉劝道:“一臣不是这样的人,薇薇你多想了。”      木薇薇还是不罢休:“你就是太善良,人都都登门入室了,你还被蒙蔽在鼓里,不管如何,我会支持你到底。”      姬小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笑:“木薇薇,木家面子不多,悠着点丢。”这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消停下来呢,聪明的女人只会充实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而愚蠢的女人才会整天将心思花在男人身上,去争宠猜疑,有意思吗?      木薇薇咬牙低声吼道:“姬小陌,好歹我也算是你表嫂,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还要任意妄为到什么时候!子逸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表弟。”如果不是碍于这里是商场,她今天非和他没完。      “我去,你还真以为四海皆你妈都要惯着你顺着你么,你明知道我有多厌恶你,为什么就非要赶着送着来让我骂呢,给你十秒,消失在我面前。”姬小陌吸气,呼气,尽量展现绅士该有的风度。      见此,童若兰立即善解人意的出面解围,一张小脸满是柔弱和焦急:“薇薇,你相信我,一臣真不是那种人,昨晚我们还见过面,所以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      昨晚见过面?见面干什么?吃饭?睡觉?      不管是说者究竟有心还是无心,反正听者是有意了。      一瞬间,在场几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      木薇薇抬手抚了抚新烫的卷发,看着某人得意地扬起下颚:“哼,听到没?别不知趣。”      “好了,别再说了。”童若兰抱着她胳膊,轻轻拉扯了一下,然后抬眸望着姬小陌,咬了咬唇,弱弱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你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我以后一定不去打扰他。薇薇她没别的意思,她只是紧张担心我这个朋友,请你别往心里去。”      姬小陌用力呼出一口气,像混他们这种圈子里的人,可没那么多的懵懂小白兔,他就纳闷,这童若兰和木薇薇怎么就走到一块了,看吧,这不就表现出来了么,心机是用来玩得,只有木薇薇那种蠢人才会相信,这童若兰是真心拿她当朋友。      一把拉过旁边发呆的某人,姬小陌轻笑一声,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近乎于讽刺:“童小姐,我不知道你和我哥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知道,他叫碧妃,是每天晚上和我哥睡一个被窝的人。”      话,点到为止,才能引人遐想。      这一招,不是只有你童若兰会。      毫不隐晦的话语,直接击败童若兰先前的解围之语。      童若兰不敢置信地看着姬碧妃,小脸苍白,美眸中氤氲起朦胧的湿气,茫然无措的样子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只可惜鸭舌帽、大墨镜挡住姬碧妃大部分面容,童若兰只看到那微抿的嘴唇微微上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而姬小陌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带着姬碧妃就离开了休息区,阿泰阿和经过她们二人身边时,同时顿了下投去一记狠色,不识时务的蠢女人。      离开休息区后,姬碧妃也不闹别扭了,任由姬小陌带着他到处逛,最后一行人逛进了超市。      今天姬一臣邀请了几位局长到俱乐部打高尔夫球,在接到姬小陌电话时,他人还在公司正准备出发,略微思忖,便将这事交给了阿炎处理。      远远地,站在方便面货架前的姬碧妃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颀长身影。      粉色的高尔夫球服,脸上也戴着一副墨镜,单手插在口袋里,迈着他姬一臣才有的闲庭从容却又盛气凌人的步子朝他缓缓走来。      停在他面前,摘下墨镜,由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手指抬起他光洁下颚,淡淡出声:“你在生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咔啦…咔啦…极为不协调的声音响起。      “因为我一夜没回去,所以生气了?”再次说道,清冽冷淡的声音,有种冷漠疏远的感觉。      姬碧妃手中动作一滞,声音停止,他平静说道:“不是生气,只是担心。”小陌说他们有很多仇家,所以他想守在他身边,保护他,但他知道那样会影响他的工作,所以他努力乖巧温顺只为能让他放心去工作。他不会知道,每天十个小时,他等得有多急躁,他也不会知道,昨晚他一夜未眠,这一切只是因为担心和不安。      姬一臣点点头,松开手:“你不是想看雪山吗?等这边事处理完毕,我就带你去。”      “好。”姬小陌眨眼,一脸娇憨,手中动作继续。      咔啦…咔啦………      伴随他的动作,那不协调再次响起,姬一臣挑了挑眉,讶异:“你喜欢上吃这玩意?”      姬碧妃看了看手中紫色包装的方便面,摇头道:“不喜欢,小陌说这是垃圾食品,要少吃。”      姬小陌正好也走过来,还一路走一路指着货架货物道:“这个,这个多点,这个也要……”阿和和阿泰推着手车满脸僵硬跟在他身后,负责将姬小陌指点的商品全部捡进车篓里。      “他不是喜欢吃,他是在发泄,这已经是第五包了。”姬小陌轻飘飘扔了句话过来。      姬碧妃又捏了几下,见实在没有能捏的了,这才把已经捏松碎的方便面放回原来位置,并且不忘拉直它的四角,和将松碎面块按压平整,以至于让它看起来没那么软趴趴。      末了,他抿嘴一笑,伸手拉过姬一臣的手,和他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姬小陌桃花眼一眨,笑的很是欠扁:“我们开始碰到一个紫衣美女,她说昨晚你和她在一起,那美女姓童。”      姬一臣面色一沉,黑眸隐晦不明:“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      在姬氏家族大会开始前四小时,三架私人直升机停在了姬家的私人停机坪上,机舱门打开,走下四名身着中山装精神矍铄的老人。 ☆、二十章   姬氏家族大会,也是姬氏集团的分红会及年度总结会议。      会议在姬氏集团本部举行,从早上八点开始,陆陆续续各式各样的豪车驶进了大厦地下停车场。      大型会议厅里面,但凡姬家有头有脸的人齐齐到场,其中有持股权的以股东身份出现,也有以直系长辈身份现身,只是此刻每个人脸上神色都很复杂,有蹙眉,有疑惑,有不安,还有不满,却无人出声,整个会议大厅呈现出诡异的安静。      今年大会足足提前四个月,以至于很多人心里都不禁惴惴不安,半年前的游轮庆功宴,虽说他们很多人没有参去,但参加了的人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在庆幸同时,也在怨恨姬一臣的毒辣和六亲不认,只是任由他们费劲脑子,也没猜出这一切不过是姬小陌所为。      会议大厅门被人推开,姬阎川和盛装打扮的童思眉相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私人秘书和律师,以及几小时前才抵达A市的戒律堂四族老。      这一下,本安静的会议大厅,霎时沸腾起来,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询问起来。      戒律堂除了惩戒违背族规的姬家人,还负责培育每一任的姬氏掌权人,所以在姬家除了掌权人,便是戒律堂的各位族老地位最高。然而就算往年的年度大会,这些倚老卖老自以为是的老家伙都不屑露面,今天却意外全部出现了,怕是这会议是假,想要变天才是真。      安静太久,总有人因好奇变胆大。      “阎川,族老们怎么都来了?”第一个开口是姬阎川的兄长姬阎森。      “是啊,姬夫人的手臂是怎么了?”有了第一个,自然有第二个。      “一臣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提早召开家族大会?”      …… ……      姬阎川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坐下,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嘴角冷冷一勾:“大家不用好奇,今天目的只有一个…清理门户。”      此话一落,在场有几人同时皱了皱眉,心中是既不安又激动。      *      上午十点正,十二辆炫黑的豪华轿车在姬氏大厦的门口停下,数名黑衣保镖训练有素地下车,迅速将整栋大厦附近的五十米内封锁起来,完全无视此举会造成交通堵塞和行人的不便。      其中一辆轿车里走下名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金边眼镜遮掩去他那眸中的狠戾,只剩下斯文无害的样子。      只见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走到第三辆轿车的后座方,随即弯腰恭敬地打开车门,伸手抵在车门顶处。      “少爷。”      车门打开,锃亮的黑色皮鞋首先着地,然后是男子俊美无俦的容颜,量身剪裁的深色三件式绅士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尊贵而优雅。      男子俊美倨傲的脸上似带着淡淡笑容,薄唇轻轻抿着,双眸幽深莫测,而骨子里那股毫不掩饰的狂傲之气,让他即便此刻什么都不做,仅仅是静静站在那里,也会让人感觉到一股傲视天地的强势。      男子的出现,立即引起注目,周围顿时惊呼声一片,年轻女子则拿出了手机对着他一阵猛拍。      “难道这就是姬氏少爷?”      “天啦,这人长得太好看了,比明星还好看……”      “如果能呆在他身边,就是倒茶送水,我也愿意。”      周遭所投来的目光和不同的赞叹声议论声,男子仿若不知,只微微侧过身对着车里人交代说道:“在车上乖乖等我下来。”      也不知车里坐得是谁,或说了什么,众人只看到男子那双本深谙的眸子,竟划过了一丝柔意。      ‘叮’的一声。      总裁专属电梯在七十六层停下,一早在此等候的九暗卫步伐沉稳地走到电梯前,自动站成两列。      安生跟在姬一臣身侧,快速的将里面情况大致向姬一臣汇报了一番。      姬一臣闻言抿了抿唇,面色依然如水。      会议大厅的门再次被打开,姬一臣单手插袋缓步走了进来,依旧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狂霸,镶嵌在袖口处的奢华钻石纽扣,随着他的行走时手臂的摆动,不时地闪烁着耀目光芒。      跟在他身后是他的贴身九暗卫和特助阿炎,今日皆是统一着装,甚至连身上所散发出的骇人气息都是一致的。      整个大厅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站起身望向姬一臣,而这当中唯独除去姬阎川与童思眉二人是坐着。      姬一臣在会议桌的这头顿步,身子前倾,双手撑在桌上,目光似不经意地一一扫过站起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姬阎川身后的四族老身上,语气不明地说道:“怎么,莫非族老们年纪大了,身子愈发硬朗,打算就这么站着开会?”      四族老一顿,神色不改地齐声回道:“少爷,我们有愧于姬家祖先,实在不敢贸然落座。”      姬一臣淡淡扬眉:“哦,那你们就敢贸然离开戒律堂了?”      “事出有因,因有轻重,我们必须亲自出面询问少爷,同时也希望少爷能为我们解答其中疑惑。”四族老中年纪最长的姬天雷上前答了话。      姬一臣了然的点头:“是吗?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暂且这样站着吧,待会议结束后,本少定亲自为你们一一解答。”      四族老愣住,他们没想到姬一臣真敢如此吩咐,心里不免打了个颤,他们本是想要给姬一臣一个警告,让他顺意宽慰他们几句,却没料到姬一臣会如此不给面子。      这下,不想站也只得站了。      “阿炎,去替族老们寻个好位置站,那位置不好,待会儿看不清大屏幕。”由始至终,他都没看姬阎川和童思眉一眼,也没质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淡淡说着,吩咐着,那份从容气势,就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们是生或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而这片刻功夫,安生已经命人从新搬来了一张椅子轻放在姬一臣身后。      “是。”阿炎领命。      姬一臣收回撑在桌上的手,悠然地坐下,修长双腿优雅交叠着,而十指交叉随意放在腿上,颀长的身躯慵懒倚在了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淡声道:“诸位,久违了。” ☆、二一章   众人坐下后都没出声,无论是股东还是直系长辈皆眉头紧锁地看着会议桌上的父子。      一瞬间,会议厅内气氛诡异的安静。      姬一臣淡淡扫过在座众人,嘴角微勾,似在询问:“父亲大人,是先开始大会?还是让您先处理您的事?”      姬阎川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问他,神色明显僵硬了下,冷哼一声:“不急,一切等总结大会结束再说。”孽子,现在故意来征求他意见,想后悔,晚了。      都说自以为是得有个限度,显然姬阎川便不懂这个道理。      姬一臣挑眉,轻拍了拍手,会议厅内的大屏幕立即打开。阿炎坐在他旁边,打开笔记本,十指如飞,开始在键盘上敲击,随着他将所有相关资料输入电脑内,大屏幕上立即出现姬氏内部资料的画面,而安生则随着屏幕画面转换,开始负责汇报这大半年来姬氏的动向以及业绩。      两个小时后,完成最后一个步骤,阿炎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食指按下回车键,屏幕上最后显示的画面是姬氏所有持股人的名单和这半年该分得的利益。      安生朝着众人微微弯腰行礼:“所以这大半年来在座各位所得利益是零,安生汇报完毕。”      如果说两个小时前气氛是诡异安静,那随着安生的汇报完毕四字落下,气氛直接陷入了死寂,在场所有人忘记了呼吸,呆呆地望着大屏幕上的数据显示。      角落处的四族老早已没了开始的精神矍铄,四人一会动动胳膊,一会揉揉腿,恨不得能有一张躺椅能躺躺。对于屏幕上所显示的数据,他们毫不关心,他们虽没有股份,却比持有股份的更能享受姬家的尊荣。      姬阎川怒拍桌而起:“孽子,你什么意思?”      姬一臣很平静地抬头,瞥了眼屏幕,不紧不慢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一切均按公司步骤执行,诸位若对此有什么疑问、不满,可以找公司的律师部详细咨询,或者向戒律堂提出申诉,由族规来定论。”      “姬一臣,你别动不动就拿出这些来压人,就算你失踪半年,姬氏也不会因此就受到多大影响,而我们所得更加不可能为零。哼你就算想要中饱私囊,也不用做得这样狠绝吧,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真当我们这些持小股的人好欺负了。”童思眉一肚子怒恨没地方发泄,现在一逮着机会便明里暗里的嘲讽回去。      姬一臣半阖上眼睑,懒懒道:“她所想,也是你们所想?”      在场的上百人脸色瞬间难看下来,转头沉默的望向姬一臣,虽未出声质问,但眼中都明显带着怀疑和不满。      另几位阎字辈的人交换了眼神,最后由老大姬阎森作为代表,起身开口:“一臣,半年前的事,我们也都知道是有心人为之,所以我们还是坚持站在你这边。你是姬氏掌权人,手上掌握着姬家人所有人的命脉,适当给予惩戒压制,是很正常的,但就这样因怒牵连无辜人,会我们这些一心忠于掌权人的人心里发寒,恐慌。你一回来,就要提前召开家族大会,我们无异议,但现在这事你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姬一臣轻笑一声:“大伯,您先坐下。既然大家都想要一个交代,那麻烦族老们上前几步,回答本少,姬家族规中对于妄想谋害掌权人的人,将如何处置。”姬阎森重新坐下来,眼睛却瞥了眼主位的姬阎川夫妇,暗自摇头。      “但凡有种想法的人,掌权人有权直接处于死刑。”姬天雷白花花的眉毛一皱,由着保镖扶着他上前,心里怎么越来越不踏实呢。      封建家族,自成一国,人命如草芥,这就是姬家的本质。      “父亲大人,这是我帮您解得第一疑惑。”姬一臣淡淡的笑了。      姬阎川眯起眼,看着姬一臣的眼神,是恨不得喝其血,啃其骨,噬其肉。而其他人懵了,总结大会怎么就扯到姬阎川身上去了。      “族老们,您们四位能亲自抵到A市参加这次家族大会,我很是欣喜,只是不知道因何而来?”他忽然又问道。      四族老闻言同时看向姬阎川,他们是接到姬阎川电话,说是姬一臣有意叛乱,无辜暗杀多名姬家族员,但现在瞧姬阎川这反应,明显是没有任何证据,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难道这无用的姬阎川是想拖他们一起下水?      见所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姬阎川知道是时候了,压下怒火瞪着姬一臣,咬牙说道:“孽子,你有三大罪,今天我要当着各族老,各叔伯股东的面揭发出来。”      姬一臣优雅一笑:“愿闻其详。”      “其罪一你残灭人性,暗杀姬氏族员五十二人。其罪二你大逆不道,枪伤你小妈在前,软禁我在后。其罪三你勾结外人,陷害你兄长入狱,姬氏为此损失巨大。”姬阎川愤恨指责,一字比一字有力,一句比一句悲痛。      “这些事我也听说了,我可以作证。”姬阎南适时地开了口,选择支持姬阎川。      “我也可以。”      “还有我。”      …… ……      姬一臣神色不变地看着出声响应的几人,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阴郁难看,他如此神色反倒让那几个本站在姬阎川一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如猫爪般慌得慎人。      四族老心中一喜,这三条罪中,无论那一条都是令人发指的,姬阎川现在说出来,难道他其实是有证据的?      过了许久,也等不到姬一臣开口,会议厅内又渐渐安静下来。      待众人缄口后,姬一臣这才抬眸,缓缓说道:“父亲大人,其一我方才已经为您解惑。其二姬家主宅有监控,诸位可以随时回主宅调出查看,至于软禁一事,也请诸位调看监控,毕竟眼见为实。其三,麻烦诸位去质检局和公安部门询问,对于姬一旻入狱一事,我,完全不知情。最后这半年多的利益分红,我先前已经解答过,还有疑问的请自行选择途径解答。如此,还有谁有疑问?”当然监控也有死角,比如只拍下一方或者什么都没有……      三大罪,就这样被他三言两语带过,姬阎川气得浑身颤抖却不知道用什么话反驳,童思眉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前一刻的暗喜没了,那种不安又开始蔓延,四族老相视一眼,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      姬一臣目光再次望向大屏幕,脸色冷凝,不给任何人喘息时间,继续说道:“你们的事处理完毕,接下来也该换我来处理了。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将你们手中的股份卖给我,姬氏会继续养你们到老,二你们买走我手中的股份,当然考虑到诸位的实际情况,我愿意拆股分卖。”      安生出声补充道:“少爷持有姬氏总股份的百分之四十,一陌少爷持有百分之十一,加起来总攻百分之五十一。”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惊愕的面面相觑,一时间完全不能消化和接受这一事实。      “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考虑,十分钟后,我要结果,凡是持有股份的必须投票选择。”姬一臣缓缓坐直身子,修长的手指敲打椅背,深邃的眸底看不出任何情绪,声音更是冷到极点。 ☆、二二章   这十分钟注定是漫长能熬的,所有人寒了心,慌了神。      半年前的事只是个引子,一个让他能作为推翻姬氏的借口而已。      曾经何时,掌权人能这般只手遮天,能这般嚣张无视祖上族规,然,他却明目张胆地做了,做得所有姬家人无法不服从。      姬一臣面沉如水,一直冷眼旁观,为了今天他足足筹备十三年,姬氏根深蒂固,想要连根拔起就必须一举压倒,某些跳梁小丑的垂死挣扎还会继续,而今日只是第一步。      十分钟后,投票表决开始。      姬一臣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出声:“既然父亲大人不愿表决,那您手中的票数作废。结果大家也已看到,阿炎按照此结果开始执行。”      *     A市的夜景很美,当暮色/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城市便渐渐笼罩在霓虹灯的璀璨灯光下,远远望去仿若星空下的幻城,繁华美丽。      一行人刚走出姬氏大厦,静候在旁的司机连忙打开车门。      卸去一天的冷漠狂傲,姬一臣眉梢淡淡挑了下,慢条斯理地弯腰钻进车内。      车内,姬碧妃低垂着脑袋静静缩坐在角落里,脸色苍白如雪,瘦弱的身子隐隐还在颤抖,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猫,让人忍不住怜惜。      姬一臣心中某个地方狠狠地紧缩了下,黑眸微微眯起,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握上那双美如玉却凉如冰的手,想要去温暖他。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回来快一个月了,他记得他说过,他的病症每月都会复发一次,而在姚府遇到他时正巧发病之日。      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姬碧妃惶然地抬起头,双唇紧咬,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澄澈的黑瞳迷惘无助地盯着他。      “一臣……”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是在这种情况,那软糯无助的声音,字字落在姬一臣的心尖上,使得他心头一震,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浅浅地也扬起嘴角,不经意间,勾勒出的完美弧度:“嗯,我回来了,能忍到回家吗?”      “能。”姬碧妃虚弱一笑,紧接着虚弱的身体忍不住朝他身上靠去,寻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轻嘤一声,静静闭眼窝在了他怀里。寒毒与冰蚕蛊发作时,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会让他变得脆弱如婴儿,就算他武功再如何绝世,内力再如何浑厚,也只能生生地硬挨过三个时辰。而想要压制住这种痛苦,他就必需用尽全部内力,然,这样一来三个时辰后,他就得再次承受更痛苦的反噬。当初,在接到姬一臣被禁锢的消息后,他立即还回邺郡城,却因太过担忧心急,竟忘记即将到毒发的日子,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落入姚振南手中的原因。      寒毒是母妃怀他时,遭人陷害跌入寒冰池所落下,至于冰蚕蛊,则是从姬一臣身上引过来。      这次毒发,他本可以压制住,待回到别墅后,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去慢慢去承受。但到最后,他选择了顺其自然,他忽然想看看他会不会也他心疼,为他难受着急。      面对姬碧妃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姬一臣身体本能僵硬一下却没有推开他,只是低着头,目光复杂落在他身上。      他身上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凉得有些刺骨,但姬一臣知道,他不是冷而是体内的寒毒发作。      良久,他声音低沉的说道:“以后有姬一臣在,你永远都不需要再一个人承受这种痛苦。”这一次,他会保护好他,并且治好他这副羸弱的破身子。      阿炎望了眼后排的二人,眉宇轻皱,对着电话说道:“请稍等。”      “少爷,唐少电话。”      姬一臣愣了一下,接过电话,淡淡问道:“什么事?”      “我收到消息,莱恩今晚会到A市,你有什么安排?”      姬一臣闻言,沉默不语。而电话另一端的唐连嵘得不到他的回话,只得继续说道:“听说城北分局新来的宋局长对莱恩这个人也很在意,怕到时候会插上一手,我们计划需要改变吗?”      “好,知道了。”简洁有力,还有些不耐。      唐连嵘无语:“臣大少,你能别这么敷衍吗?好歹接下来要做的事,可是关系到我们下半辈子的。”      姬一臣沉吟片刻:“姬氏五天后会皇廷设宴,在这之前我不希望被莱恩打扰。”      听他这口气,唐连嵘不得不惊讶了:“姬氏是你一个人的了?”      “不然呢?”姬一臣好笑,不然你想要什么结果。      唐连嵘嗤了一声:“啧啧,真是一群全没用的废物,姬阎川就甘心?”      “他的确不甘心,还在垂死挣扎,就这样,挂了。”挂掉电话,又对阿炎说道:“去查查城北分局的宋局长,我要他详细资料。”一个普通中国公/安,会对一个国外犯罪份子如此上心,怕是不简单。      黑色轿车缓缓停下,姬一臣抱着姬碧妃径直回了卧室。      作为特助,阿炎不仅工作上能力强悍,对姬一臣的生活起居近乎全面照顾,在姬一臣上楼的时候,他便直接进了厨房。      姬一臣小心翼翼将姬碧妃放到床上,转身进卫生间用热水打湿毛巾后,轻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好点了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压制一下?”      时隔八年,难道寒毒也会加重?当初他也不过是昏迷,睡醒就没事了,为何这次看起来这样的痛苦。      听到他的询问,姬碧妃努力睁开眼,恍惚的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张启,道:“没事,不…不痛。”      他声若蚊蝇,姬一臣也没听清楚说得什么,便轻轻一叹:“别说话,好好休息,我会在这里守着你。”      姬碧妃轻摇了摇头,旋即,对他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      姬一臣没做多想,直接俯下/身,凑近他。      如此近的距离,姬碧妃忍不住眼角一弯,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黑眸里波光潋滟,好似有无数璀璨的星光在浮动,绚烂无比。      因为这一笑,苍白的脸也仿佛恢复了几分血色。      姬一臣不禁有些呆了,这是为他第几次晃神,他不知道,他并不是贪恋美色之人,但这一刻却有些不确定起来。      姬碧妃趁他不注意,轻轻吻上了他的唇,无力的轻舔着,然后悄悄探进他的唇舌间,轻柔地吸/吮了下他的舌。      一时间,姬一臣仿若着了魔似的,忘记了推开,只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犹如月牙儿。      真的很美,很美……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昏迷过去,脸上似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二三章   *   清晨的阳光倾洒进安静的屋内,姬碧妃缓缓地睁开眼,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大床,熟悉的被子,是他和姬一臣的卧室,抬眸看着悬挂上方的输液袋,静静感受着那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地输入自己体内,对于这些玩意,他不陌生,才醒来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楚子逸都要为他吊上四五个小时。      混沌的脑子逐渐清醒,昏迷前的片段慢慢浮现出来,他记得他吻了姬一臣的唇,而姬一臣也没有推开他,他的唇温热柔软,还带着淡淡薄荷香,他没有吻过别的女人或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触感,但是他肯定自己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因为那一刻他的身下起了反应,身体也第一次有了灼热的感觉。      只是在寒毒与冰蚕蛊的面前,这点感触反应都只是瞬间而逝。      “醒了?还有那里难受不?”      低沉略微沙哑的声音夹带着关切,姬一臣放下手中笔记本,看着大床上发愣的姬碧妃,凉薄的嘴唇轻抿。      姬碧妃敛回思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你一夜都没睡?”乌黑的短发下,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疲倦,看得姬碧妃疼惜不已。      “嗯。”姬一臣淡淡的应了声,来到床边坐下。      “下次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提早告诉我,我不希望昨天的情况再次重演。”      “知道了,我能坐起来吗?”见姬一臣不提昨晚那冲动一吻,他也聪明的选择沉默,虽然他很想再次尝试。      姬一臣又嗯了一声,俯/身将他轻轻扶起来,不着痕迹把被子朝上拉了拉,再动作轻柔的移动了下吊点滴的那只手,帮他纠正好位置。      “你去休息会吧,我没事了。”这么多年来,那噬心的疼痛他早已习惯,眼下看到姬一臣因照顾自己而一夜未眠,他有点后悔自己的任性,或许他该选择偷偷去独自承受的。      姬一臣神色淡然的瞥他一眼,起身离开了卧室,也不知是去休息了还是做别的。      姬碧妃垂眸柔柔一笑,为自己和姬一臣的关系进了一大步而欣喜,他相信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便能用自己全部的爱抚平那人在姬一臣心中留下的伤害。      然而多年以后,姬碧妃才知晓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他高估了那人在姬一臣心中的位置,而低估姬一臣心底的那份执念。      一会儿时间后,姬一臣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鸡蛋羹,嫩黄的面上浮着青翠的葱花和些许肉末,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      都说男人有男人的好,女人有女人的好,当一个男人无所不能时,那他就比女人还好了,显然姬一臣就是这种人。      不容姬一臣开口,姬碧妃便飞快地眨眨眼,露出一笑,唇边也随之溢出两个迷人的梨涡。      “一臣,你喂我吧,我手正吊着点滴不能动。”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如小猫儿撒娇一样,谁叫他也是一吃货呢,优雅高贵也要分场合分人的,在姬一臣面前,他会乖巧,会羞涩,会臭美,会孩子气,却更想依赖。      这一笑,姬一臣端着碗的手一抖,这死妖孽……      横竖也不是第一次喂他吃饭,姬一臣也没多做别扭,挪了凳子坐在床边,开始一勺一勺地喂某人。      十分钟后,某人嘴角抽搐,不耐问道:“姬碧妃,你属猫的吗?”      二十分钟后,某人脸色沉了下来,冷静强势全全不见:“姬碧妃,我真怀疑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以前毛病虽多也不见这样,怎么人长大了,莫非这毛病也跟着长了?”      姬碧妃愣了下,乖巧地吃了口银勺里的蛋羹,认真问道:“是吗?那一臣说说以前我是什么样的。”      姬一臣看了眼手中的小瓷碗,又看了看银勺里剩下的蛋羹,眉心一蹙,不动声色的暗示道:“以前的你乖巧听话……”言下之意,现在很不乖,很难伺候。      某人撇嘴不满了:“现在就不听话了吗?”      姬一臣脸色一僵,这人太喜欢顶嘴反问了。      “你很喜欢在雪地跳舞,那是你母亲最爱的一支舞叫做落花风舞,你说那支舞只能跳给心中最爱的人看。”      “那我为什么会跳给你看?”某人笑了,眸中闪过狡黠之色。      姬一臣暗吸口气,黑眸倏地眯起:“你以前不属猫。”      “我现在也不属猫啊。”某人无辜地眨眼,为自己辩解。      “闭嘴。”姬一臣很想杀人。      某人默了,立即恢复标准乖宝宝模样,饭来张开,绝不多言,只不过依旧一小口一小口的。      填饱肚皮,姬碧妃精神好了许多,看到从厨房回来的姬一臣,拍了拍身侧:“一臣,你困吗?”      “不困。”      “你要去公司吗?”      “不去。”小陌昨晚没回来,他如果去了公司,就留姬碧妃一人在家里,他不放心,再说现在公司那点事阿炎与安生都能处理。      姬碧妃点头,再次拍了拍身侧:“一臣,你真的不困吗?”      姬一臣终于忍受不了,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是想我陪你睡?还是你想要我休息?”      “都一样,你选其一。”姬碧妃看着那张俊美却略显清瘦的脸庞,决定继续诚实地耍横,一副你不选就没完的架势。      姬一臣抬手看了看手表,又看了一眼窗外升起的太阳,轻轻的合上笔记本,缓慢起身进洗浴室冲了澡。      十分钟后,擦拭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胡乱擦了几下后便随手扔掉毛巾,倒了杯水喝下几口,又倒了大半杯轻放床头柜上。      “如果有什么事就叫醒我。”语毕,也不再多言,径直走到床另一边躺了上去。      悬着一整夜的心,此刻终于可以平复下来,倦意也渐渐涌了上来,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的双眸缓缓的闭上了。      很快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姬碧毫不犹豫拔掉手背上的针头,任由鲜血飞溅出来,手指在姬一臣身上轻轻拂过,那原本微皱着的眉头顿时松开,身体也越来越松软,这次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洗完澡后的姬一臣身着居家服,黑发散乱服帖着,清隽柔和的面容让他少了醒着的那份慑人狂霸的强势,多了几分孩子气的纯真,这是姬碧妃最喜欢看到的模样。      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姬一臣的一再强势,让他经常会忘记,其实他也仅仅才十九岁而已。      战场上,他是身披银白战袍的鬼面将军,骁勇善战,谋略无双,杀敌无数。      私下里,他是北冥国神箭大将军的独子沈君言,他白衣胜雪,风姿卓越,却清冷倨傲。      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三年,随他踏遍四国疆土,跨过千山万水,看着他如何一次次执行暗杀,一次次果断决策,他的心沉沦了,沉溺了。      或许,在天山脚下被他救起那一刻,就已经沦陷了。      他想,他已经助司徒烨登上大位,也许会考虑该离开了,于是他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迎船而立的他,面容清俊,墨发随风飞扬,身背雕弓,身姿如竹,那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样,亦是俯视众生、睥睨天下的气势。      那一刻,他的心情紧张而激动,小心翼翼、近乎是讨好地望向了他,结果换来得是淡淡颔首,故意漠视。      看着渐行渐远的乌篷小船,他一度无措,一度失落,一度迷茫,甚至怀疑一味地坚守是不是错了?      幸好,命运并没让他们之间就此结束,反而更紧密的纠缠在一起。      掀开身上薄被,侧身而坐,慢慢褪去那人身上的衣物,黑眸锁住那精瘦赤/裸的身躯,秀美的脸上阴狠之色一闪而逝,修长如玉的手指停在肩胛骨处,痂壳早已脱落,只余暗红色的疤痕落在白皙的肌肤上,十分地刺眼。      满满心疼全部化作绕指柔,缠上他的心头,手掌轻轻贴上那人心口,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他的体内。      半个小时后,姬碧妃缓缓收回手,刚刚恢复几分血色的面容又苍白如纸,为姬一臣穿上衣服后,也躺了下去给彼此拉好被子,侧过身霸道搂住姬一臣精瘦的腰身,顺势往怀里一带,头贴着头,慢慢阖上眼,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阳光透过纱帘轻柔地洒进来,柔柔洒在大床上同床而眠的二人身上,那画面恬静且温馨。      *   今夜,A市最豪华的皇廷酒店灯光格外的辉煌,同时戒备也格外的森严。      姬氏为了打造这一场规模盛大的宴会,准备的极其隆重,花费自然不小,而参加这次宴会的不仅有姬氏族人与旗下员工,还有A市很多收到请柬的富商政要们,此举此宴可谓是让沉寂半年的姬氏再度站上顶端,也是在无声宣示他姬一臣回来了。 ☆、二四章   随着一辆辆名车在皇廷门口停下,一个个气派光鲜的身影从车里徐徐走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娇艳靓丽,无不彰显着各自的风度与高雅。      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停下,门口接待员立即迎上去,恭敬打开车门,车里走下一抹俊逸的身姿,貌美如妖孽,在他身后停下的银色兰博基尼也同时走下两人,正是童氏姐弟童若兰与童若宸。      唐连嵘转身,看着二人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只要童若兰出现的地方,就必有木薇薇,而他很不喜欢木薇薇这个人。      童若宸搂住童若兰的腰走过来,笑着招呼道:“唐少。”      “唐少,好久不见。”童若兰温婉一笑,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听说童小姐在英国进修,这么快就进修完回来了?”唐连嵘笑如春风。      “让唐少见笑了,这次回来有点事,过段时间就要……”童若兰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抹红色的人影就已出现,亲昵挽住她的手臂:“若兰……”      童若宸松开手,直接无视木薇薇,对着身旁童若兰说道:“先进去吧,我与唐少说点事。”      唐连嵘嘴角扬了下:“如果楚子逸知道那一夜是你姐而非木薇薇,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气崩了木薇薇?”      “不会。”童若宸十分笃定的回到,楚子逸对童若兰无情无爱,就算知道那夜的是童若兰,也不会因此就对木薇薇起什么杀心。      两年前童若兰在北京与楚子逸有过几面之缘,后来回到A市得知楚子逸是姬一臣的表哥,而且长住A市,她就开始随童若宸出入各种可能与他相遇的场合,偏偏楚子逸是个医学疯子,平时鲜少出门,别说认识就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作为弟弟的童氏总裁童若宸实在看不下去,亲自出面与姬一臣讨价还价,最后以城东一块地皮的开发权换得一次机会。      姬一臣将童若兰介绍给楚子逸后便没再管,那之后来发生什么事情,姬一臣并不知道,他只记得某一天楚子逸突然打电话告诉他,他要和木薇薇订婚了。      楚子逸与木薇薇的订婚宴上,作为女方‘朋友’的童若兰参加了,木薇薇则天真的将童若兰介绍给了姬一臣。      童若兰再次面对这个高高在上俊美如神的姬氏掌权人,心中依旧是敬畏夹着惧意,但对木薇薇夺走楚子逸的恨意,似乎更为强烈,她主动求助姬一臣,然而姬一臣虽然对她没有丝毫兴趣,但却对吞掉木家有三分兴趣。      如此,他们有了共同目标,于是便有了姬一臣携童若兰出席姬氏年会的一幕。      童若兰想要击倒木薇薇,就必须剔除骨子里的懦弱自卑,姬一臣的身边从不留弱人废人,童若兰也例外。他将她扔给阿炎,让阿炎负责打造她,培养她,如今的童若兰已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律师,更是姬氏旗下众多员工之一。      只是世事难料,姬一臣遇难,童若兰被安排出国进修,而他们之间的合作,除去他们三人便再无他人知晓。正因如此,童若宸一直误以为是姬一臣插手其中,童若兰才没能和楚子逸在一起,最后落得伤心欲绝出了国。      童若宸和唐连嵘是多年兄弟,童若兰那点事自是不会去瞒,在唐连嵘有意和姬一旻合作时,他就已决定支持唐连嵘,却不想唐连嵘竟率先低头,亲自出面道了歉。      看着陆陆续续停下的车辆,走下的一张张熟面孔,童若宸嗤笑一声:“瞧着这阵仗,你说他这么高调是想做什么,真以为A市就他姬家说了算?”      唐连嵘点燃一支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他什么时候又低调过呢?我总觉得他这次回来似乎很急,像是在赶时间一样,短短一个多月就把筹备十多年事全部做完,怕是这次宴会也不简单。”      童若宸一听,来了兴趣: “我记得他是有仇必报的人,这次就甘心放过你了?”      提及此事,唐连嵘脸色瞬间很不好看:“不甘心能怎么着,还真把我拉去毙了不成。就算他想,也要稍稍顾虑唐家和我爷爷的面子,况且这次我是割地又赔款,损失惨重啊。”      童若宸心下大惊,能让唐连嵘说出损失惨重四个字,那定不是小数目了。      唐连嵘淡淡扫了他一眼,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五后面加个零,外加帮他压制莱恩。”俗话说强龙搞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是两条地头蛇勾结一起,这次莱恩的A市之行,注定要败北而归,奈何在姬一臣碰上那人后,莱恩是夹着尾巴都逃不了。      童若宸脸色骤然一变:“游轮之事执行的人都是姬家人,如今要你来买单,这姬一臣也太他妈阴狠了吧。”      “呵呵,玩不死他,就只有等着被他玩死的份,这就是姬一臣。”唐连嵘苦笑一下,纵使唐家财力雄厚,那也是在北方,在A市想要与姬家抗衡,怕是还要再努力奋斗五十年。      姬家今日能这样正大光明的活跃各领域,姬一臣功不可没,相对于这个霸气血腥的黑道家族,北方同样有着百年底蕴的容家与宁家反而显得内敛低调许多。容家是真正的金色权贵,名门望族,唐家就一直是由容家庇护,但对于这次事件容家就算有心相助,也需要慎重再慎重,毕竟这是在南方……      与此同时,姬家主宅,早盛装打扮好的姬阎川夫妇却面色凝重地相对而坐,看着手中电话沉默不语。      童思眉柳眉一蹙,再次开口劝起姬阎川:“阎川,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了,这一切都是他所逼,他不念及父子情,你还在顾虑什么,楚家再厉害,这是姬家的家事,他们管不着,当年楚兰死的时候,楚家老爷子不也选择得沉默,你就不要再犹豫了,不然死的就是我们。”说到最后,精致的面容已泛起了阴森的杀气。      姬阎川面色肃沉,许久许久,他倏地站起身,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快速拨通电话,对着电话冷冷说道:“你真的能杀掉姬一臣?”      很快,电话那头,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当然,只要你与贵夫人愿意配合。”      *      富丽堂皇的多功能宴会厅,几盏巨大水晶吊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轻柔低缓的音乐如水般在大厅中流淌,风度翩翩的成熟男士们举杯谈笑风生,保养得宜的贵妇们聚在一起低声私语,而身穿华丽礼服的名媛千金游走在各富家子弟与青年才俊间,他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尽显着上层社会的奢侈和端庄。      宴会厅两旁的白布长桌上,摆满各式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衣着整齐的侍者们手托银托盘穿梭在厅内各个角落,面含微笑的为每位宾客奉上各种美酒与饮品。      灯光,美酒,音乐,一切都相得益彰,够奢华,够气派。 ☆、二五章   今晚如此盛宴,作为姬氏掌权人的姬一臣自然也是盛装准时出席,一套冷灰色礼服将他的俊美与优雅彰显无遗之余,又敛去了骨子里的那份慑人危险的气势。      而他身边的姬碧妃为配合此次宴会,也特意换上量身剪裁的白色西装,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过腰的墨发也经过细心打理,用银色丝带整齐束成一束垂在身后。      长发,西装,束带,如若此突兀装扮换作他人定是不伦不类,但出现在姬碧妃身上,反倒让人忍不住要惊叹一声,好一名绝世风华的男子。      他身形颀长偏瘦,容颜秀美绝伦,眉目妖娆又带着几许狠绝凌厉,他就这样静静地跟随姬一臣身侧,昔日的柔弱温顺模样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是云淡风轻的气度,是耀尽天下的风华。      经过这些日子,姬碧妃就算再不了解姬一臣的过去,也深知今晚宴会的重要性,所以第一次没有去掩饰自身锋芒,而是让自己融入其中,成为能与姬一臣并肩而立的人。      姬碧妃的变化,姬一臣不是没看到,然这又何妨,他一直有种信念,无论八年前还是八年后,姬碧妃都绝对不会伤他一分一毫。这种信念盲目而笃定,连他自己都感到惊疑,但它确确实实的萌生了,存在了。      二人刚走进宴会大厅,众人就自觉的让开一条通道,望着他们的神情大多数是讨好和敬畏,当然也有少数的不屑和愤恨,只是当众人目光落在姬碧妃身上时,则变成惊叹,惊叹之后则是饶有兴致的打量和审视。      顷刻间,无数道既打量又惊叹的目光投了过来,姬碧妃的嘴角微微翘起,噙着得是一抹温雅谦和的微笑,可是这笑容有礼且疏离,温和却不温暖,总让人感觉蒙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猜不透,看不彻,一如他给人的感觉般。      如果说姬一臣的气势强如刚,那姬碧妃的狠绝就如水般轻柔,它不轻不慢,不疾不徐却不止不息,是更让人为之生畏的力量。      今日参加宴会的富家子弟来得不少,但如果与这二位一比,明显就被甩出好几个档次。      所谓的绝世姿容,宛如神祗,大约莫过于此了。      参加宴会的宾客们,纷纷下意识的瞄了眼身旁的陪伴,顿时明白何为人比人死人,货比货扔货。      “姬少爷。”      “姬少爷。”      “总裁,妃少爷。”姬氏旗下员工。      …… ……      耳旁是此消彼出的恭敬称呼声,姬一臣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有时轻点下头,有时淡淡给予一回应,礼貌而疏离。      一路徐步走来,二人步伐一致从容,神情一致优雅,尊贵冷傲的气质般配至极,如果说姬一臣是王者驾临,那做为王者的陪伴,姬碧妃今晚便是最尊贵最不能忽视的存在。      俗话说美色当前,色/欲薰心,又俗话说饱暖思淫/欲,酒壮色人胆,如此便有了不怕死之人。      一名西装革履却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带着名端酒侍者走上前,看着姬一臣笑容亲切的问道:“姬少爷,这位是?”露骨火热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姬一臣和姬碧妃身上来回游荡。      姬一臣停步,淡淡看他一眼,简短地介绍:“碧妃,季副市长。”      姬碧妃看着眼前这名发福男子,浅浅一笑:“你好,副市长。”明明毫无耀武扬威之态,但唇角挑着的那一丝笑意却透出了倨傲之意,不管是正市长还是副市长他都不屑,如果不是碍于一臣,就冲刚才那淫/邪的目光,已足以让他死无全尸。      美色晃人心神,季副市长被这一笑,撩拨的心痒难耐,脸上横肉一抖压下欲/望,决定先帮正事,抬手取过侍者盘中一杯装着金黄色的高脚酒杯,递给姬一臣:“别副市长副市长的叫,叫季哥就好,姬少爷可是A市响当当的大人物,A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季某人今天能参加姬氏的宴会,真是深感荣幸啊。”      姬一臣眸光微闪,脑中开始快速权衡如果不喝这杯酒,是否会给小陌埋下来什么隐患,但这杯酒他是真不想喝……      虽然他眼中的迟疑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姬碧妃捉了个正着,扫了眼杯中的金黄色液体,完美如玉的手轻轻抬起,淡笑接过,一仰而尽。      末了,将空掉酒杯放回托盘上,道:“既知是荣幸,那就好好享受吧。”      看着这幕的姬一臣眉梢轻挑,不着痕迹的散发出强大气场:“失陪了。”      男子看着离去的二人,面如菜色的独自走到角落里掏出电话,神秘兮兮地拨了出去。      二楼贵宾区,姬一臣慵懒靠在真皮沙发上,眼眸半阖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身体有没有那不舒服?”      “没有。”事实上,那些酒早已被他用内力逼出了。      “下次不要去随便接酒。”特别是这种场合的,除非自己信任的,否则别人送来的能拒绝就拒绝,不然到时候会出什么事,谁也不能保证。毕竟场子大了,总有那么一两只苍蝇,妄想做点什么,去试图改变命运。这种事在上层社会上演得并不少,很多时候宴会结束,翌日便会爆出谁和谁一夜风流,当初童若兰不也用过这一招么,只可惜最后是为她人做嫁衣罢了。      姬碧妃不置可否,看着朝着他们走来的人,微微勾起嘴角。      “一臣,我问你件事。”      “嗯?”      得到回应,他立即侧身凑近姬一臣耳边,轻声道:“你可与童若兰上过床?”      姬一臣猛地睁开眼,望着他。      姬碧妃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头微微一偏,温凉的双唇便不经意地再次覆那凉薄却温热柔软的双唇。      一瞬间,姬一臣好似又闻到了雪的味道,干净又清洌,不带一点污浊。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那味道就消失了。      木薇薇和童若兰已经相携走到他们前方,漂亮妩媚的双眼一眨,木薇薇已熟稔出声道:“一臣,原来你在这里啊。”      姬一臣淡淡颔首:“有事?”      木薇薇娇媚轻笑:“不是我,是若兰找你有事。”      姬一臣瞥了她一眼,眼神似在询问什么事。      童若兰见状,连忙上前一小步,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在看向姬一臣身旁那名得天独厚的男子,却无端的紧张局促起来:“妃少爷,我不知道原来你和臣少相识多年,上次的事,再次向你道歉。”      “童小姐不须如此,你说的都是事实,又有何错。”姬碧妃淡淡地笑了下,淡漠的眼神带着几分轻视,只因这歉道的太莫名其妙了点。      童若兰一愣,继续说道:“哦,那恕若兰冒昧了,介意让我与臣少单独待会儿吗?不需要太久,十分钟就好。”      姬碧妃抬起头,漠然的视线停在她身上三秒,复又移开,轻抿下嘴唇:“童小姐,你都已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很冒昧,我如若再说不介意那也未免太假,所以很抱歉,别说十分钟,就算是一秒都不行。” ☆、二六章   被如此直接尖酸刻薄的话语回拒,是个人脸上都挂不住,更何况是童若兰这种大家闺秀,脸色霎时苍白,双眸含着泪,难堪之极。      木薇薇心底幸灾乐祸,面上却装作一副气愤不已的模样,看着姬碧妃的眼光,那是恨不得啃噬其肉。      姬一臣站起身,幽深的黑眸看向楼下宴会大厅时,些许晦暗,些许冰冷,然在回过头看向姬碧妃时,又不觉地柔和下来。      “碧妃。”      对他的包容,与他的亲昵,就这么毫不遮掩的展现出来,而对于刚才他的那番失礼之语,就仿若未闻般。      姬碧妃嘴角泛起一个笑容,乖乖走到他身旁。      木薇薇愕然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忘记反应,童若兰则默默垂下头,将自己所有情绪都掩藏了起来,只是耳旁依旧传来那沉沉的声音。      “有什么事直接去找阿炎。之前我之所以允许你的一些小动作小心思,那是因为你还清楚你要做什么,但现在的你,明显开始偏离,如果你非要越过这道坎,妄想其他的,以后就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      语毕,带着姬碧妃直接越过她僵硬的身体朝楼下走去。      童若兰与姬碧妃比起来,孰轻孰重,孰亲孰远,显而易见,他能容忍她的虚荣心和报复心,但不能容忍她以这些为由,对他身边人照成伤害。      姬一臣刚离开,木薇薇就连忙上前扶着她,并且温声细语安慰起来。童若兰受够了这种虚情假意,一把推开木薇薇轻笑起来,她的眼神变得很阴冷很压抑。      木薇薇目若呆鸡的看着她,明明是六月天气,刺骨的寒意还是从血液里蔓延出来,喉咙间像卡了一块石头,那些假意安慰的话语再也说不来。      “若…若兰,你……”      童若兰自嘲的冷笑,神色已如常:“没什么,下去吧。”      *   当唐连嵘与童若宸出现在宴会厅时,再度引发一场小躁动。      自从城北案后,姬氏前任总裁姬阎川曾在媒体面前强烈指责唐氏的过失,并且发表声明绝不再与唐氏合作。      今天唐连嵘出席,是不是在无声宣示唐氏和姬氏打算从新合作?      “唐少。”姬一臣率先伸出手,清冽的声音把在场众人七想八猜的心智也唤了回来。      唐连嵘伸出手,皮笑肉不笑:“臣少,恭喜了。”      童若宸则一把拉住从身边走过的端酒侍者,直接从上面选了杯醇香浓郁的老白干,递到姬一臣面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臣少,请。”      姬一臣挑眉,倒没拒绝,笑着接过,随意朝他举了举:“童少爷,请。”酒喝了下去,他又突然凑近童若宸耳边低语道:“顺便奉劝一句,有些事别太较真,较真执着的后果只会悔恨,你有心思花在姬氏上,不如多去关心童小姐究竟想要得是什么。”      童若宸面色一沉:“能得臣少奉劝,真是荣幸啊。”      姬一臣淡然一笑:“举手之劳而已,本少很乐意。”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童若兰和姬一臣那点事,混这个圈子里的谁不知道,附近的人一听有戏,纷纷不动声色靠了过来。      唐连嵘无奈地摇摇头,瞧姬一臣那慵懒却不失优雅的姿态,就知道他压根就没把若宸的愤怒当回事,如果继续斗下去吃亏也惟有若宸罢了。于是压抑的气氛总得有人出面打破,况且这人是真的吸引了他,虽然早就知道他的存在,然而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真面目。      “臣少,这位是?”      童若宸也用眼角朝姬一臣身边瞥过去,待看清后脸色愈发阴冷:“你们聊,我失陪了。”留这儿给自己平添怒火,他童若宸还做不来这种蠢事。      姬一臣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没有回答:“先上去再说。”      按照宴会流程,再过十分钟姬一臣就该上台致词,他却偏偏选择在这时候离开,莫非?      “你决定了?”唐连嵘惊愕之余,不忘朝着姬碧妃礼貌的点了下头。      姬一臣低低一笑:“从我回来起,一举一动都在你监视下,现在还来问我如此白痴的问题,我是否该顺势嘲讽你几句。”      唐连嵘神情一顿:“话不能这样说,比如你出国那段日子我就不知道。”      姬一臣挑眉:“如果事事你都能知道,那这A市还不你唐家说了算。”      唐连嵘轻屑:“你退下后,打算去干什么?”      姬一臣半隐瞒半认真的说道:“碧妃想看雪山,估计会去四川。”至于去四川,除了看雪山,最主要还是奔着那块紫龙玉。      碧妃?唐连嵘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姬碧妃。      姬碧妃无视他的目光,只伸出手握住姬一臣,正想催动内力将他方才喝下的酒逼出,姬一臣却反手握紧他,轻声道:“没事。”      身旁是来回穿梭的侍者,原本这细微的亲昵之举,根本不会引起唐连嵘的注意,偏生这时候姬碧妃本欲催动内力,于是便忘记压制住手腕上的铃铛,被姬一臣这突然反握住,金铃便直接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入唐连嵘耳里,本能地朝声音传来方向望去,霎时眼角带嘴角猛抽,而为掩饰心中的震惊和不自在,连忙手握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两声。      “姬一臣,你就不怕被有心人看到?”其实他想说:你还真敢,就不怕传到京里被楚老爷子知道?      姬一臣淡淡出声:“唐连嵘,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唐连嵘闻言,神色诡异地睨他一眼,最后聪明的选择沉默。      宴会按流程一步步的进行着,当司仪阿炎对着麦克风说现在有请姬氏总裁上台致词后,偌大的宴会厅立即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齐齐望向入口处。      下一刻,只见宴会厅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数十人,然而领头之人却不是姬一臣。      那人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步伐从容地踏进大厅,黑色皮鞋踏在光洁地板上,发出踏踏踏的响声,在寂静的大厅内显得铿锵有力,而跟随在他身后的竟是只效忠姬氏掌权人的九暗卫。      看到这幕,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懵了,因为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姬家的废柴少爷姬小陌。 ☆、二七章   虽然心底有诸多惊讶和疑惑,但在场都是见惯世面的人,谁也不会擅自出声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姬小陌或许无能,姬一臣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姬家内部人都不当回事,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更不会去招惹。      刹那间,所有灯光聚集在他身上,低柔不失清雅的嗓音,自然而稳重的一举一动,那种极致的狂傲尊贵是后天所孕育不出的,那是滋生在骨子里的。      这一刻,姬小陌成为整个宴会焦点,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哥哥庇护下活着的废柴少爷。      唐连嵘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走掉一个姬一臣,又上来个姬小陌,还都他妈不是善茬,这该算是楚家的基因好还是姬家的?他相信经过今晚,不只是他,包括在场所有人都要重新去审视这位废柴少爷。      致词刚刚结束,阿炎就走过来俯/身在姬一臣耳边低语了几句。姬一臣眉梢轻挑,笑道:“唐少请自便,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唐连嵘早就猜到今晚不会如此的太平,自然此刻不觉得惊讶,淡淡点下头:“有事叫一声,毕竟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姬一臣笑而不语,优雅起身,接着习惯性单手插/进裤袋,静等着姬碧妃到他的身边来。      他们之间有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那是特殊而又微妙的感情,或一个举止,或一个眼神,亦或一声轻唤,便懂了彼此。      姬碧妃跟着起身,朝唐连嵘点了点头后,便与姬一臣并肩朝外走去,最后进了电梯。      “让安生立即去查童思眉今晚上去了那,做了什么。”姬一臣淡淡吩咐,这么好的时机不一起来闹腾,是打算分开行动吗?      三楼某包房内,姬一臣静静看着屋内几人,面上依然没有过多的情绪。      姬阎川脸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心中却是既兴奋又担忧,清了清嗓子,重叹道:“一臣,都是自家人,你又何必赶尽杀绝,以前的确是我做错很多事,但一旻和无儿是无辜的,他们一个是你兄长,一个是你弟弟,你看这事还能商量下?”      “四位族老的意思是赞同我父亲大人所提,是吗?”姬一臣手指不疾不徐的敲打着桌面,不动神色地看了阿炎一眼。阿炎会意,悄悄退后两步,选了个绝佳的位置。      四族老中负责执行族规的姬天雨上前回道:“少爷,三少爷继承掌权人位置并没有通过族内商议,这让大家如何信服?”      “如果少爷有意退下,按顺序也该是大少爷出面继承,少爷如此专/制独/裁,未免对大少爷和四少爷太过不公平。”另一名族老也出声附和。      姬一臣低低一笑:“呵呵,公平?还有谁觉得本少决定不公平,全都站出来。”      看着昂首挺胸站出来的四人,姬一臣慢悠悠地站起身,阴冷骇人的气息无形中便散发了出来。      他目光似怜悯地停在第一个出声的族老姬天雨身上,步步逼近,姬天雷和另两名族见状老心中大惊,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而姬天雨也想要后退,奈何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无法挪动半分。      姬阎川脸色微凝,心中虽恐惧不已,但面上不能就此示弱,倏地站起身怒道:“姬一臣,难道你想杀人灭口?”随着他的起身,他带来的四名保镖也跟着上前一步,右手已然放在腰间,做好随时掏枪的准备。      姬一臣薄削的嘴唇扬起一抹优雅的笑容,手轻轻搭在姬天雨的肩上……      “四位族老加起来也将近四百岁,怎么就如此糊涂呢,被人当出头鸟使,还浑然不知,看来本少有义务教你们何为识时务。”      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      姬天雨的右手臂便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他已一把年纪,那经得起这种剧烈疼痛,当即痛得缩在地上直打颤。      四名保镖见状纷纷开始掏手枪,姬一臣黑眸闪烁,转身长腿一抬,猛地一脚踹了过去,力道之大,身高体大的保镖就这样被踹飞两米远,最后重重跌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一动不动。      而早已掏出消音枪的阿炎,瞄准姬阎川背后的保镖就是一枪,随即全身紧绷,扑身上前手中同时多出两把飞刀,直接扔向了掏出手枪却站在原地不动的两名保镖。      手腕毫不意外的中了飞刀,手中的手枪顿时掉落在地。      霎时,耳旁清晰响起子弹喀嚓的上膛声,姬一臣俊美的面容上绽放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旋即乌黑慑人的枪口直接指向了二人的脑袋。      砰…砰……      两声枪响后,原本活生生的两个人瞬间倒地就变成两具尸体。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分钟内,阿炎瞥了一眼地上几人,朝着姬一臣恭敬行个礼就退了出去。      姬阎川与四名族老心下大骇,浑身一颤,目瞪口呆的傻傻看着地上两具尸体,这一刻他们再次强烈感觉到姬一臣不是人,是魔鬼。      然,整个过程,姬碧妃自始至终都优雅地靠坐在沙发上,没有移动过分毫,好像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般。      姬一臣优雅地整理下衣衫,转过身扫了一眼余下几人,面不改色地淡然道:“父亲大人,暂且不论您是否真心为姬一旻着想,单单是他从小到大对我的所作所为,您认为我会轻易放过他吗?您尚且知道假意为他们谋下后路,作为小陌亲大哥的我,难道会无动于衷?”      话音落下,站着的三族老面面相觑了下,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慌乱和害怕。      “当年我母亲楚兰被逼跳下姬氏大楼时,试问在座的有那位出面说过一句公道话?眼下明明已尘埃落定,你们几位却硬要不懂识时务,不知见好就收为何意,非要跑出来逆我心愿,联合在一起造反谋杀我,我又岂再容得下你等。事到如今姬家已不同往日,它是我姬一臣一个人的,你们竟还妄想拿族规祖训来压制我,你们究竟依仗得什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寂静的房内愈发显得阴冷而冰森,气氛压抑到极点。      姬天雷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出声:“少爷…少爷……我们知……”      姬一臣看着他眉间一沉,声音骤然冷下几分打断:“诸位既然觉得现在的安逸日子过得不舒坦,那我便收回之前承诺的一切。从今日起,四位族老打哪来就回哪去,至于父亲大人,看来青山疗养院已经不适合您,待会儿我就让人送您去凤麟山疗养院。”      青山疗养院,环境幽静舒适,是A市的高级疗养院场所,能住里面的大多都是些名流政要,并非想住就能住进去。然而凤麟山疗养院环境恶劣,说是疗养院,实则住里面住的都是精神方面有问题的病患。      姬阎川牙咬切齿地回吼道:“孽子,你又凭得什么,我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能随你安排了去。”      姬一臣嘴角冷冷上扬,黑眸晦暗:“父亲大人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子逸找来精神科的权威专家贺连,而贺先生已经为您量身写好了一份符合事实的病情诊断书,您大可安心在那里度完余生。”      这次姬阎川再无力反驳,颓废的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嘴里喃喃重复道:“孽子,你不得好死……你活不过今晚……”      姬一臣淡笑:“我等着。”      五分钟后,阿炎再次回来,身后跟着数十人。      “阿炎,老爷年事已高,精神方面有点问题,待这里处理干净后,让阿凌和阿筠送他去凤麟山疗养院。”      “是,少爷。”阿炎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领命。      *      晚上十一点整,一辆黑色防弹轿车从皇廷酒店地下停车场缓缓开出来,而停车场另个角落处三辆等候许久的越野车见此,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三辆越野车紧追其后,黑色轿车速度加快,越野车也立即加快速度,轿车减速,越野车也同时慢下来。      负责开车的阿和眉头皱了下,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少爷,我们被跟踪了。”      姬一臣有些烦躁地拉开领带,放下手中文件,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开出市区解决掉,通知小陌。”按照A国的枪械管理制度,私人是不允许携带任何枪械制品,如果贸然在市区内动手,势必会引起轰动,届时麻烦就不止一点点了。      听到命令,阿和看了看前方的道路指示,猛地跳转车头,朝着凤麟山方向开去。      正在接电话的阿炎也顺着后视镜看去,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匆匆挂掉电话,沉声道:“少爷,在来宴会前老爷和夫人打了个陌生电话,电话号码是谁阿泰正在查,后来老爷带着四名族老来了皇廷,三辆越野车以及皇廷内的十名侍者则是由夫人亲自带进来的。”今晚的皇廷戒备格外森严,没持姬一臣亲笔签名的请柬,别说进入宴会大内,就是进停车场都不可能,但如果一切以姬家夫人身份出面,那就不一样了。      姬一臣听后双唇紧抿,面色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再加上体内升起的燥热让他有了不好预感,但幸好还在他的掌控内,不足以让他神智不清。      准备得如此充分,难怪姬阎川那老东西敢如此笃定。      陌生电话……      呵呵,莱恩吗?      “再通知下唐连嵘。”姬一臣面色如常的闭眼靠在车座上,额头却不停地冒出汗珠,渐渐打湿了他的短发。      他的变化姬碧妃尽收眼底,蹙眉伸手搭在他手腕处。      姬一臣淡淡道:“没事。”      姬碧妃没有收回手,而是握紧姬一臣的手,秀美的脸上露出狠戾的神色,一双澄然黑眸变得深沉阴鸷,发出嗜血的残酷光芒。      第一次看到姬碧妃露出这样的神情,阿和阿炎均震惊:“妃少爷,少爷怎么了?”      “中了宫廷迷药。”姬碧妃冷冷说道,他没想到这个时代也会有这种秘制媚/药存在,照时间推算,应该是在宴会上就中了,偏偏这秘药并非什么毒药,内力根本无法逼出,唯一解决方法就是……      阿炎脸色一肃,眼中闪过一丝自责,低声说道:“加快车速,照这样下去,少爷撑不了多久。”作为少爷的贴身保镖,他失职了。      “二十分钟内,必须解决。”姬一臣淡淡出声,不管小陌赶不赶得到,这都是他能压制的极限。 ☆、二八章   阿炎抱着笔记本十指飞快在键盘上敲打,很快地便将他们的准确位置通过GPS卫星发送给了姬小陌那边,并且把姬一臣的所有指令全部下达出去,接下来要做得就是拖延时间,等救援到来。      然而黑色轿车刚刚驶出市区,车后的玻璃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中,留下一个细小痕迹,玻璃上也呈现出细微的裂痕,然后是越来越多的子弹直奔黑色轿车射/来。      砰砰砰的枪声顿时打破寂静的黑夜,空气里也漂浮出刺鼻的硝烟味。      虽然知道这种普通子弹根本伤不了这辆车,但阿和的神情依旧渐渐凝重起来,少爷强压制住药性对身体伤害极大,他们九暗卫已经失职一次,今晚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护少爷周全。      同一时刻,姬碧妃心绪也微微紊乱,脑中在快速思索,这些武器小陌曾给他详细讲过,它们威力虽大却并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他若要带姬一臣躲过这些攻击,离开此地亦非难事,只是依照他对姬一臣的了解,怕是断不会随他离开,况且姬一臣身体又中了药,很多意外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没有万全把握他亦不敢贸然出手。      万千思绪一闪而过,为稳妥起见,终是选择暂时沉默,听从姬一臣安排,如若最后实在不行,他不介意使用强制手段。      然,对方也是有备而来,只见三辆越野车突然减速下来,开在最前方的那辆车突然钻出一人,对着黑色轿车方向架起了迫击炮,那架势明显就是今晚不取走姬一臣的性命誓不罢休。      全副武装,火力威猛。      两旁路灯投射/出昏暗的光线,也映照出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装扮,竟是曾在大马士革与他们交过手的莱恩雇佣兵团。      阿和看着后视镜,脸色阴沉:“还没好?”已经过去十三分钟,就算这车防御系统再如何完善,也承受不住这种炮弹连翻轰击,况且来者还是莱恩手下,更不能掉以轻心。      终于完成所有指令,阿炎取下眼镜,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重重呼出口气:“少爷,小少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阿和听闻心中一喜,斜了眼屏幕,顿时眼皮看得使劲地跳,屏幕上显示着小少爷等人所在方位,但那移动速度简直比他们现在的速度快出一倍多,怕是现在城内的交通已经一锅乱了。他家小少爷生出来就是耍横的,再被少爷这么一宠,简直就是小暴君再生,触他逆鳞者,杀无赦。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危机反倒解除了一半。      姬一臣睁开眼,冷峻的目光扫了眼前方屏幕,极力忍住体内的那股躁动,面无表情的命令道:“加速,再转头往回开,阿炎负责掩护,碧妃乖乖待在我身旁,那都不许去。”      接到命令,阿炎立即从车座底下拿出一把机关枪,熟练地压上弹夹,他们所用武器看似普通,却都是被姬小陌从新改良过的,威力自然更猛更惊人。      阿和冷酷的面容面容越发紧绷,油门猛踩到底,黑色轿车蓦地向前飞驰而去,瞬间甩开后面三辆越野车甚远,然而不等后面车辆反应过来,又刹车一踩,方向盘猛力一打,车身硬是转了一圈,逆向行驶并冲向对方。同一时间,姬一臣抄起一把大口径狙击枪双目凌厉地注视着前方,阿炎则上半身钻出车子,架起枪瞄向前方,完全不给任何反应机会,直接就是一阵扫射。      如果是一般追杀者遇到这种情况,定会下意识打方向盘避开迎面冲来的车辆,或是躲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但他们不会,因为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雇佣兵,有着超强应变能力,虽有两秒钟的晃神,但又很快地恢复正常,架迫击炮的黄发男子迅速钻回车内避开射来的子弹,他以为眼下这一出是姬一臣妄想趁机逃跑的伎俩,所以毫不犹豫地朝身后做了个手势,另两辆越野车内的人接到指令,立即上前并驾齐驱,不给黑色轿车闯过去的机会。      偏偏姬一臣等得就是这一刻,嘴角冷冷上扬,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眼神锐利如鹰,修长的手指快速扣动扳机。      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      一千三米,一千一米,九百米,八百米……      精确的射击,连续地击毁着越野车的发动机、轮胎。      九百米,停下一辆。      六百米,停下一辆。      男子冷冷一笑,火力虽猛,毕竟距离稍微远了点,抬手对着迎面冲来的轿车稍比划了下。      下秒,他手中的迫击炮毫不意外按了开火。      相距只剩一百米时,第三辆越野车倏地停下,不负所望也瘫痪在原地。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响起,黑色轿车前盖被炸飞,防弹玻璃也被全部炸碎。      阴冷的黑眸扫过前方停下的越野车,姬一臣黑眸暗了又暗,再次命令:“跳车。”      男子看着这一幕,也厉声道:“全部下车展开包围,通知七号开始行动。”随着他话音落下,手中又再次按下了开火。      巨大的爆炸声响过,浓浓火焰直腾上半空,黑色轿车这次近乎是‘尸骨无存’。      猛烈的爆炸声在头顶响过,姬一臣抬起头看着紧紧护住自己的姬碧妃,眉宇紧蹙,低吼道:“碧妃?”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刚才那一瞬间,他竟在害怕,在恐惧,而那恐惧害怕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捏碎,如果姬碧妃再出什么事,他突然不敢去想,只要想到有这个可能,身体就因恐惧忍不住颤抖起来……      姬碧妃抱着他在轻轻颤抖的身体,眸中温柔如水,柔声安抚道:“没事,莫要担心。” ☆、二九章   然而惊慌失措也不过是一瞬间,姬一臣薄唇紧抿,黑眸里又只剩冷静,掀开身上之人,手腕一翻,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便滑落到手心,冷静出声:“阿和保护妃少爷离开,阿炎随我走,负责掩护。”一百米的距离内,靠得就是速度和力量,还有四分钟时间,在理智被欲/望代替前,必须解决掉这些人,不能让姬碧妃陷入这危险之中。      作为古武门派弟子,阿炎从小接受得是最严厉训练,练得是正宗古武术,他的能力自是高出九暗卫许多,此时由他做掩护,只要少爷能坚持五分钟,这些人就不足为惧。      思及此,阿炎神色一敛,全身紧绷,双脚猛蹬地,整个身子朝前跃去,挡在姬一臣他们前方,手中几把飞刀同时射出,挡掉了射来的子弹。      阿和纵身过来,恭敬出声:“妃少爷,请跟……”      只是这一次,姬一臣高估了自己,刚刚站起身,因药效再次发作而感无力的身子,顿时又要向前倒下去,手中匕首随之掉落到地。      姬碧妃大惊,手臂一伸接住他交由阿炎扶住,简明扼要的打断阿和:“不必,你们保护好他,其余的交由我来处理。”姬一臣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这般出去等于送死,倘若不是因为点穴会与压制药性起冲突,对身体损害极大,他早便出手,让某人闭眼休息去了。      弯身拾起地上的匕首,正欲跃身而起时,便看见前方突然射/来的亮光,于是又稳□形,搂过姬一臣快速退到只剩一堆残骸的轿车后。      微眯着眼靠在姬碧妃身上的姬一臣也注意到这幕,压制着越来越强的欲/望,沉声道:“全部退后。”      就在这时,尖锐的喇叭声倏地持续响起,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为刺耳,也显出驾车人的情绪有多暴躁……      跑在最前面是一辆惹眼的宝蓝色兰博基尼,而后面跟着的是三辆全黑跑车。      一双溢满怒意的桃花眼泛出狠戾的寒芒,冷冷注视着前方,狂按喇叭,动作相当疯狂,态度相当嚣张。      妈的,今天不玩死你们,小爷我不姓姬。      显然刚从越野车上下来的众人,也没料到这么快就被追上来,不禁都有些愣住。黄发男子在看清开车人后,立马镇定下来,迅速开始迎战布防。      眼看兰博基尼就要撞上最后一辆越野车,姬小陌嘴角冷冷一勾。      霎时,只听到轮胎与路面猛烈摩擦,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兰博基尼就在距越野车三米远处,突然一个漂亮摆尾后,稳稳停下,横横的拦在了路中间。      几乎是同时,后面三辆黑色跑车也停下,车内走下六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个个散发着阴森气息,面带杀气,手端重型武器。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条指令,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前方数十名雇佣兵位置,扣动扳机,开始攻击。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爆炸声和枪声不绝于耳,六人对上数十人,人数虽有悬差,但攻击力却没有丝毫悬差。      姬小陌一把扯开身上的安全带,扛起一架他最新研发改装过的新型炮枪走了出来。      “威特,你他妈的就是找死,老子今天就让你有得来,回不去。”话音落下,他扣动扳机,鸡蛋大的炮弹便射了出去,瞄准得是黄发男子的位置。      ‘轰’地一声巨响过后,停在最远处的越野车爆炸,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      避开爆炸的威特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瞬间移动位置,身影敏捷的直奔姬小陌而去。      姬小陌眼神一变,扔掉手中武器,像极一头暴怒的野兽带着满身杀气迎了上去。      眨眼功夫,二人就交上了手,威特出拳迅猛,一拳击向姬小陌的脸,姬小陌身子一侧,顺势抓住他打过来的拳头,膝盖向上一抬,狠狠撞上威特的腹部。      威特虽吃痛,却不退反进,脚步一移,再次出拳。      生死关头,别说一招,仅仅迟半秒,或慢半拍,都有可能丧命。      不过片刻,已经过了数十招,招招皆是致命的招数,阴狠且毒辣。      姬小陌不会轻敌,威特亦不会。      这边,姬一臣握着姬碧妃的手已经开始在微微颤抖,整个身体都是靠在了姬碧妃身上。姬碧妃虽没出声,但看着姬一臣的目光幽深莫测,神□言又止,似犹豫,似痛苦。      “少爷,这边走。”阿炎迅速环视一圈周,少爷现在迫切需要一名女人,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在这时,前方一颗子弹疾射而来,两条宛如鬼魅的黑影又从后方窜了过来,欲前后同时袭击。      姬碧妃眼瞳猛然收缩,抱起姬一臣猛地侧过身,子弹便从身体边缘擦过,随即他与阿炎同时飞身上前将二人拦下。      他的招式很简单,正是姬一臣最喜欢用的招式之一,腾空一脚,直接踢上其中一人。      这一脚,速度太快,力道太狠,不偏不倚正好踢在脖子处,只听到喉结的碎裂声响过。      那人眼白一翻,连痛苦的表情都来不及展现,就倒地气绝身亡。      阿炎挡下攻击,暗咒一声:“有狙击手。”      姬碧妃偏头看他一眼,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我带他先离开,你们自己小心。”      姬一臣靠在他怀中,脸色冷凝下来,死死盯着他,霎那间心里复杂无比,正想张口说什么却被一阵晕眩感袭来,暂时无法出声。      姬碧妃微微抿了下嘴唇,手臂手突然用力了几分,紧紧搂住他,眸里深不见底:“一臣,我们回家。”姬一臣的所有都属于他,他绝不允许姬一臣与别人发生关系。      *      夜,无星无月,一片漆黑。      深夜的凉风将姬一臣体内的情/欲和药性吹散些许,有些模糊的意识也清醒不少,抬眸,看着头顶的姬碧妃,心底那股莫名的苦涩和酸楚再度泛起。      那个如水晶般剔透的白衣小人儿,是他愿意用性命去呵护,去守护的,然八年时光过去,小人儿不在了,一切已悄然改变。      眼下再去追究这八年里,他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已经无多大意义,只愿从今往后,自己活着一日,那双手便不会再沾染上任何血腥,愿他依旧能纯净美好。      姬一臣用力吸一口气,让微凉的空气灌满胸腔,击碎杂念,缓声道:“碧妃,不用回锦云苑,阿炎已经做好安排,直接送我去楚子逸的别墅,那里有人在等候。”      话刚说完,姬碧妃身形顿时一僵,抱着他停在一栋居民楼楼顶,这个所谓安排指得什么他清楚得很。原本他想,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他与姬一臣之间应该已经回到从前,所以他再三思虑后,还是决定由他亲自来解药,结果现在姬一臣为打消拒绝他心中所想,竟把话说的这般直白。      他微微敛眸低下头,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语气格外幽冷:“一臣,如若…如若今晚陪在你身边之人是司徒烨,你又是否会如此断然拒绝?”      猛然间再次听到那人名字,姬一臣有瞬间恍惚,神色却无多大变化。      “你不会拒绝,对吗?”姬碧妃咬了咬唇,贝齿立即将浅粉色的嘴唇咬出一排血痕,那是极力在压制内心的愤恨和痛苦。      八年来,他是嫉妒司徒烨的,嫉妒的发狂。      可同样,他也是无奈的。      他松开唇,微微地笑了,那瘦削的身影颤抖不已,笼罩在夜色下显得那么绝望,那么悲凄。      感受到他的变化,姬一臣睁着略带迷离的瞳孔看着他:“快送我去吧,不行了。”他声音显得有些无奈,司徒烨三个字就足以证明他猜想是真,姬碧妃并没失忆,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愿意去保护,去弥补。      事到如今,究竟是动了心,还是单纯想弥补,大约连姬一臣自己也不愿去分清。      “我们回家。”他再次说道,强势的语气不再给姬一臣丝毫反抗权利。      轻车熟路的进入卧室,将姬一臣温柔的放在床上后,又立即转身进入洗浴室。      姬一臣刚挨着床,双腿就不由自主的夹紧相互磨蹭着,俊美的容颜更因情/欲绯红一片,那还见平日的半分冷傲之色。      待姬碧妃放好水,折回床边时,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眸色一黯,喉结不觉得滑动了一下。      “一臣,再忍会儿。”语毕,开始温柔地将姬一臣的衬衫纽扣一颗颗解开。      姬一臣倏地睁开眼,眼角被情/欲浸染得泛红,但那丝尚存的微弱理智提醒着他,不能这样下去,挥开他的手,冷冷道:“立即出去。”清冽的嗓音因情/欲而变得暗哑低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淫靡诱惑。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对于最近更新速度,再下十分抱歉…… ☆、三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在看文前占用亲们半分钟时间,最近更文时间非常不稳定且缓慢,在下惭愧不已,在下不敢再去做什么承诺保证,在下只想好好更文,用心写文,把心里喜爱的故事写出来与亲们分享。 文从今天开始入V,要走很多人,这是注定的(狂拍死,本就没多少人看,好不……),但在下还是谢谢选择留下继续陪在下的亲们,在下会努力加油,不会让亲们失望的…… 在下是一个俗人,写来写去无非都是爱死爱活,滚床单那点事…… 所以请亲们原谅在下那点小恶劣吧,让我们一起做一回俗人,一起去体验风花雪月中谈恋爱,论生死…… 接下来的肉肉未满18岁请勿观看,谢谢……希望亲们喜欢,初次写,多包容见谅,下次来过……   被再次拒绝姬碧妃明显不以为意,轻笑一声:“我若出去,你该怎么办?”说着完美如玉的手便隔着裤子附上他高高鼓起的某处,修长的食指在上面有意无意地轻划起圆圈。      姬一臣身体猛烈颤抖了下,低低的呻/吟声破口而出,随即又好似意识到什么,眉头紧皱,头偏向一边,闭眼不再说话。      姬碧妃满意的收回手,继续开始刚才没做完的脱衣大事,剥光某人。      过了一会儿,燥热难耐的身子贴上一具微凉的躯体,那丝丝凉意渗透肌肤,直入骨血,让身体内那股躁动瞬间减退不少,姬一臣忍不住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姬碧妃俯下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漂亮的鼻尖轻轻的,带着试探的轻轻蹭了几下他的鼻尖。见到没被拒绝,姬碧妃浅浅地笑了,又轻吻上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眉,他的下颚,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的轻吻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浅淡且小心翼翼,因为他是他心中最美好最珍贵的宝贝。      最后,浅粉色的双唇落在薄削的嘴唇上,细细地,慢慢地,摩挲着。      一时间,雪的气息盈满口腔,清冷,柔软,洁净。      被迷乱,被蛊惑。      姬一臣睫毛微颤,并没给予任何回应,因为理智告诉他,必须停止,必须停止……      然而身体却在不断地沉迷着,乞求着,再多一点,再疯狂点,再猛烈点……      好半响,姬碧妃纵然千般不舍,还是离开了那个让他恋恋不舍的双唇,抱着姬一臣进入浴室,两人一起坐进了浴缸,温热的水顿时溢出浴缸,流向地面。      至始至终,姬一臣都双眼紧闭,意识飘浮地靠在浴缸边缘,由着姬碧妃伺候。      宽大舒适的床上,姬一臣赤/裸躺在上面,姬碧妃趴在身侧,手指温柔的勾勒着他腰间的月牙印记。      木月族人因体质特殊,男女皆可生育,世人便称之为‘月妖’。      ‘月妖’的存在,是不为世人所接受,他们是怪物另类,是不净不幸之人,是肮脏、邪恶与灾难的化身,但凡他们出现的地方必有灾难降临,所以两百年来他们受人排挤,遭遇疯狂追杀,到如今,整个苍龙大陆几乎很难再找出五名木月后人。      彼时,他这个本已被遗弃将死之人,竟如此有幸遇到一个,并且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如何不喜爱,如何去放弃。      既然他们摆脱不开命运的纠缠,那么再多背负一项禁忌罪孽,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他轻轻笑了,目光霎时变得无比温软柔和,纯黑的眼眸里就宛若被春风拂过一般,泛起令人迷醉的涟漪,一圈一圈慢慢扩散开来。      从姬一臣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姬碧妃那张发愣的绝美侧脸,却看不到他眼中的浓浓情意。再说姬一臣现在实在没脾气耗下去,后面痒得难受,前面又肿胀得难受,他现在只想好好安抚前后两处,根本没心思去墨迹询问。      “现在你可以滚出去了,我自己能解决。”倔强如他,高傲如他,是不会放下脸面去乞求承欢于人下的。      姬碧妃闻言,立即倾身上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暧昧轻笑:“现在才来说这样的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在欲拒还迎。莫着急,现在便开始满足你。”言罢,手已抚上他的胸口,捏住其中一粒轻轻搓/揉起来。      姬一臣倏地睁开眼,迎上那双漂亮的眼睛,眸底一片荒凉:“姬碧妃,你这是在报复吗?报复我的失信?”沙哑凉薄的声音,第一次透出迷茫。      身体瞬间紧绷,连带手上动作也随之一滞,姬碧妃愕然的看着他,懊恼与疼惜迅速蔓延开来。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都有些急促的呼吸,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紊乱的心跳。      惊愕过后,姬碧妃眨了眨眼,如猫儿般软腻腻地轻声开口:“一臣,我错了。”      软糯亲昵的嗓音,倘若是在平时,姬一臣定会上前无声握住他的手,给予淡淡一笑,但此刻姬一臣只是漠然地望着他,强守着最后的那点理智,丝毫不为所动。      知他是真的生气,姬碧妃只得厚着脸皮无视他眼中的漠然,额头轻抵上他的,神情黯然又委屈说道:“一臣,其实在天山脚下被你相救后,我就已经爱上你,爱的无可自拔,爱的自欺欺人,多次放弃,多次追逐,我也曾多次问自己,如果你选择和司徒烨在一起,我会杀你吗?”      话说到此处,姬一臣清晰的看到他长长睫毛似不安的轻颤了下,复又继续道:“答案是不会杀你,但我会杀死司徒烨,会折断你的一切,将你永远禁锢在身边。”      ——三年来,你若曾回头看一眼,你便会发现,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接我回去,只要你向我伸出手,我就不怕,不怕会死于你的手下,不怕会万劫不复不得轮回。分开八年,用两年时间调养身体,用三年时间来下定决心,用三年时间来追逐你,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皆知晓,但我的一切,你却一无所知。      ——如若时光可以倒流,我还是会选择被父皇抛弃,被奸人追杀,然后晕倒在天山脚下被你救起,虽然依旧会伤痕累累,但我甘之若素。      “我现在的身体已然不如从前,能活多久我也不知,但我却没有一丝遗憾,反而是那样的欢喜,只因能待在你身边。”说完他睁开眼眸,那双澄澈的黑眸柔和的凝视着姬一臣,面上浅浅地笑了,脸颊梨涡浅显,而那笑容因第一次表白显得有点羞涩,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听完姬碧妃这番柔情蜜语的表白,姬一臣眼里愈发弥漫出浓浓情/欲,他忽然觉得这药性太过强烈,竟让他一点一点的迷失了自己。      鬼使神差抬起手将姬碧妃束发的丝带一拉,黑发如瀑顿时散落开来,包裹住那人瘦削的肩,他低低催促吼道:“要做就快点,再废话就滚蛋。”      姬碧妃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态与妖娆,旋即,他又飞快地垂下眼,将眸中光华尽数敛去,这才再度含住那温软的唇瓣。      见到姬碧妃这般反应,姬一臣心头也泛起一丝异样情感,他本就不是什么矫情之人,既然话已出口,自是不会去反悔。或许是感受到那份怜惜,或许是那番话语触动他内心最深处,总之这次,他嘴唇微启,试着微弱的回应起来。      姬碧妃惊喜得心神一荡,舌尖立即慢慢探入,然后缠住他的舌轻咬吸吮。      渐渐地,空气中开始飘荡着淫靡的气息。      许久许久,感觉到身下之人已经完全沉溺于情欲中,姬碧妃这才放开那略微红肿的双唇,开始更进一步的亲吻,微凉的嘴唇滑过他的下颚,他的喉结,优美的锁骨,接着张嘴咬住一边的粉红小粒,贝齿轻轻的磨研,时而轻咬、时而舐舔、时而吸吮。      一个男人,无论他再如何的尊贵、俊美、优雅、狂霸、冷傲、沉静、成熟、稳重、绅士、威严、锐利,一旦这些华美‘外衣’统统被剥去后,他就成了一名禽兽。      饶是尊贵俊美,强势狂霸的姬一臣也不例外。      禽兽,兽性也,魔性也,色欲也。      根本忍受不住这种欢愉折磨的他,修长笔直的双腿不由得紧缠上姬碧妃的一条腿,分/身亦放肆的磨蹭起来。      可是,半响也得不到丝毫纾解的他不免开始有些焦躁,恼道:“你到底行不行?”      从吻上他的那刻起,姬碧妃下/身就直直竖起,此时再被他这般磨蹭,更是肿胀的发疼,额头上也慢慢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但是他不想姬一臣受伤,所以便一直压住体内在疯狂叫嚣的欲/望,耐心地做足前戏。      这会儿倒好,他强忍住了,某人却急不可耐,不满了,竟还敢来质问他行不行……      惩罚性的撕咬下那颗小红粒,两个巴掌更是结结实实的拍打在某人圆翘紧致的屁股上。      被如此色/情的拍打两下,姬一臣脸上唰地一阵火热,白皙俊美的面容上立即泛起可疑红晕。      “姬碧妃,你他妈的有病……”      “还知道骂人,看来药性也不过如此。”姬碧妃妖娆一笑,坐起身握住姬一臣那根绷得挺立的棒棒,不疾不徐的来回套/弄起来,另一只手则直接探向他的股间,开始轻揉的按压周围。      私密处第一次被人伺候,姬太子爷明显不舒坦不乐意了,扭着精瘦的腰身轻哼一声,放在两侧的手更是攥紧白色床单,嘴里却不忘反驳回去:“想知道这药性如何,下次你自个去试试便知。”      姬碧妃轻笑不予争辩,收回按压那处的手,用指尖轻轻刮了下前端,看着指尖带起透明液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套/弄的那只手力道与速度不禁加快几分。      因药物和按压的原因,里外已经变得十分柔软,姬碧妃就着手指上的透明液体,慢慢探了进去,指腹开始轻轻按压柔软的内壁。      灼热紧致的内壁紧紧包裹着那根微凉的手指,并不时地微微蠕动着,刹那间,手指就好似被一张小嘴儿不停吸吮,那种感觉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忍受不住,更何况还是稀罕主人如命的姬大美人。      顿时,姬大美人秀美一颦,并不明显的喉结连续滑动几下,黑眸如一汪幽潭,黑得不见底,额上的细汗已开始顺着他绝美的脸庞悄然向下滑落。      放松,按压,再慢慢往里推入,慢慢扩张撑开。      从一根手指到三根手指,一直不断地深入着,缓慢抽/插着。      就在手指无意触碰到某一点时,那快感猛地攀升到极致,姬一臣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喘息变得急促紊乱,脑中一片空白,挺立已久的欲望立即喷涌出一股白色液体,然后便软软地趴在黑色的草丛里,一如它的主人般,暂时休息片刻。前面的欲望虽暂时得到纾解,但后面却痒得越发厉害,那种想要被狠狠填满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眉头紧皱,下意识地看向姬碧妃。      奈何姬大美人这会儿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的脐下三寸地上,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爱人的强烈渴求。      姬碧妃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三寸地,炙热赤裸的目光就好似在巡视自己领土的王。      末了,两根手指恶劣地夹起它,他低下头含住,柔软的舌头在顶端不断滑动吮吸,画面色情而淫靡。      恰好这一幕被旁边落地窗映照得一清二楚,姬一臣不经意瞥见,于是前面刚刚才稍稍平复下的燥热,瞬间又升起,连带一阵蠕动收缩。      感受到它在自己口中变大,姬碧妃嘴角一勾,又猛地用力吸了口后,这才放过那看起来颤巍巍且可怜不已的家伙,亦同时抽出手指,慢慢倾身上去,将自己滚烫的硬物抵在了姬一臣已经湿润不已的口,或轻或重的摩擦着,顺便将前端流出的粘稠液体不断涂抹在周围。      “一臣,我爱你。”他眉眼含情,嘴角噙笑,整个人风情万种,而轻柔软糯的声音也因染上了情/欲,显得慵懒又性感。      姬一臣微眯着眼注视他,神色间再没有以往的淡然冷漠,深邃眸瞳里只有一片能让人迷失的水雾,迷离而溢着浅浅波光,魅惑无比。      他缓缓抬起手,抚摸上姬碧妃的脸庞,移至到他的眼睛,紧接着轻轻覆上遮住他眼眸里的光华,也遮去了那眸中的浓浓爱意和深深依恋。      “要我。”蓦地,他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姬碧妃没有出声,亦没有拨开他的手,惟有两扇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挠过他的手心,也挠进了他的心底。      然后是浅浅的进入,慢慢的退出。      深入,继续往里深入,想要的更多。      姬一臣低低喘着气儿,身体有些不适地扭动着,下意识的想要后退避开那根硬物,只可惜腰身被姬碧妃紧紧钳住,动不得半分。      感受到他的颤抖和不适,姬碧妃停下动作,带着满满怜惜和宠溺的轻吻上他的唇,柔声安抚道:“乖,忍忍。”      姬一臣就着他靠过来的嘴,回咬了下他的唇瓣,便含含糊糊地嗯一声,并且尽量的放松身体去接受容纳某样硬物的侵入。      姬碧妃微微一笑,忽然偏过头附在他耳边温柔且霸道地轻声宣示道:“姬一臣,我的妻,从今往后,生,是我的人,死,亦只能是我的鬼。愿为夫的有生之年,能以我之身,我之血,我之魂,守得我的妻平安无忧,即便死不复生,亦无憾。”      姬一臣惊愕的瞪大眼看着上方,神色茫然惊骇,为何这一刻他的神智会如此清醒,为何要将他的字字句句听得如此清楚。      一生,是要一辈子纠缠到底吗?      以爱之名,禁锢灵魂,给予一世宠爱。      即便死不复生,也无憾。      姬碧妃,你的爱到底是有多偏执,有多沉重……      然而不容他去平复心情,去反驳拒绝,那如魔咒般却又轻柔缓慢的声音在耳旁再次响起。      “我的妻,记住今日你身体有多痛,为夫的爱就有多深。”语毕,只听‘噗嗤’一声,粗大的硬物整根直刺而入,一插到底。      “啊……”      姬一臣眼前一黑,撕裂的疼痛贯穿他的身体,霸道的誓言禁锢他的灵魂,紧紧抓住姬碧妃手臂的双手,因疼痛抓出了一道道刺眼的血痕,殷红的鲜血溢了出来。      可此刻,姬碧妃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身体的所有感官知觉此时都聚集身下那处,那种紧紧相连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奇妙的归宿感,心底说不出得满足,同样,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真切的感受到姬一臣是属于他的了。      深吸一口气,下/身被柔软紧致的私密处紧紧包裹的感觉舒服无比,让他恨不得立即抽/插,狠狠贯穿,但尚存的理智阻止了他想索要更多的冲动,一只手轻轻揉捻姬一臣的双臀,帮助他放松身体,另只手摸上因为疼痛软趴在草丛里的东西,温柔的揉捏摩挲起来。      姬一臣仍是闭着眼,大口大口喘息着,双手却慢慢松开姬碧妃的手臂,无力的搭在身侧。      片刻之后,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姬碧妃俯下/身轻吻上他的嘴角,柔情漫漫的问道:“一臣,好点了吗?”      姬一臣点点头,体内的药性本就没解除,眼下又被姬碧妃细心挑逗这么久,情/欲便再度升起,开始无意识的收缩蠕动。      见他脸色的确好多了,姬碧妃这才扶住他的腰,开始慢慢抽动起来。      一下退,一下进,一下深,一下浅,动作温柔缓慢……      随着越来越涨痛,麻痒,空虚,欲/望暴涨却得不到纾解,始终到不了那个点。      这种感觉很陌生,说不出是疼痛还是想要更多,他微微挺起腰,修长的双腿不自觉地地缠上他的腰,接纳他死命的侵入。      他这一动,那里猛地一阵收缩,那紧绞感舒服的让姬碧妃头皮发麻,眸色黯黑,双手从腰间移到他挺翘的臀部上,抬起他的翘臀,不断揉捏起来,粗大的硬物往里深入再退出,再狠狠的挤入,一下比一下撞入的深,一下比一下撞的猛烈。      姬一臣微张着唇,脑子有些飘浮,一声声似愉悦似痛苦地□声止不住的冲出口,他觉得自己快被姬碧妃撞死了,偏生又从这其中获得了前所未体会过的极致快感,那样的极致快感令人沉沦。      淫靡的气息从床上两具赤/裸交缠的身影蔓延开来,大量的透明液体从两人交接处流了出来,一时间,偌大的卧室内,只听听得水渍交织着的啪啪声。      原来,真正结合这一刻,竟是这么美。      看着姬一臣已然动情的潮红俊容,姬碧妃索性把他扶起,分开他的双腿缠在自己腰上,双手抬起他的臀部,一下一下强有力的侵入。      姬一臣环住姬碧妃的颈脖,低低喘着气,身体承受着姬碧妃的狠命抽/动,意识却已浮浮沉沉。      嘴,微张。      眼,迷离。      脸,绯红。      陷入情/欲中的他带着几分柔弱,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诱发出了姬碧妃的邪恶占有欲和疯狂控制欲。      分/身被紧紧吸住不放的强烈快感,腐蚀神智,销魂蚀骨。      这一刻,姬碧妃只想深埋在里面,肆意妄为的掠夺,不再离去,不停地深吻着他,贯穿着他,专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他,是怜,是溺,更是恋。      “我的妻,这么紧,是想夹断为夫吗?”      一句淫/邪的话刺激的姬一臣脸红到耳根,羞窘至极:“唔…闭…闭嘴……”      语不成句,撞得支离破碎,在欲望即将要离开那处时,又猛地重重向下压去,一下、一下都精准无比地顶到敏感的那一点。      “不要了……”姬一臣茫然的摇着头,这样的快感泯灭了他的理智,让他恐慌。      “一臣,舒服吗?”轻哼一声,再次抬起他的臀,狠狠落下,猛而快,整根粗大全部没入。      刹那间,灭顶般的快感如浪潮同时席卷了两人。      世间最美好之事,莫不过岁月静好,春暖花开,你我浓情蜜语,颠鸾倒凤,抵死缠绵。      “唔…碧……”电击般的快感顿时从脊椎升起,他整个人酥麻了,连脚趾都蜷缩起来了,一阵剧烈抖动,灼热的液体再次从前端喷射了出来。      姬碧妃闷哼着,没能挺过他这阵紧缩,奋力的往上一冲,紧紧的抵住他的臀瓣,全身微微颤抖,将那滚烫的精/液全数射进了他里面。突如其来的滚烫,让姬一臣身体一阵哆嗦,搂住姬碧妃脖子的双手微微用力,下意识的拒绝接纳想要躲开,但姬碧妃却仅仅抓住他的腰身,霸道地硬要将他的全部灌到他的最深处。      紧紧抱住他,依旧坚硬粗大的某物还深埋里面,不舍得出来,偏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我的妻,感受到为夫的爱了吗?”      姬一臣软弱无力的趴在他肩上,飘浮的意识半响不得清明,只微眯的双眼静静的盯着姬碧妃的背,那一大片伤痕交错呈暗红色的肌肤,真是刺眼,太刺眼了。      姚振南已死,还剩个司徒烨……      “司徒烨……”咬牙,切齿,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念出那人的名字,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简单三个字,让处于满脸餍足的姬碧妃顿时一个激灵,那迷离的黑瞳瞬间恢复清澈和冷然,还有愤怒。      于是不再等姬一臣稍稍缓过口气,姬碧妃就猛地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抬起他的两条腿架在肩上,钳紧他的腰,狠狠的顶了进去。      这一次,更深!      更快!      更猛烈!      那疯狂的动作,加重的力道,近乎要将姬一臣整个人都贯穿。      如此反复几次,姬一臣真的吃不住了,抱住姬碧妃瘦削的身躯,用尽力气将人往下一带,便直接吻上他的双唇。      姬碧妃原本粗暴的动作顿时缓和下来,看着姬一臣惨白的俊颜,眼眸里掠过心疼和懊恼,轻轻抱住他唇舌纠缠在一起。      刚刚高/潮过的身体特别敏感,随着姬碧妃的缓缓抽动,那种异样的快感再度升起,口中也发出了呻/吟声。      只是,这一次姬碧妃始终不去触碰他的敏感点,让他总是到了高处瞬间又落回,每次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连他伸手想安抚自己的□,都被姬碧妃恶劣的阻止了。      姬一臣不满睁着迷蒙的双眼,难受道:“快…快点……”      姬碧妃停下动作,轻啄了他一口:“一臣。”      “嗯?快……”突然停下,姬一臣不满的扭动了下。      凝视着沉溺于情/欲中的姬一臣,姬碧妃心里微微疼痛,不禁恍惚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就这样望着他,眸中一片氤氲,缱绻而哀怜。      姬一臣闻言,也迷茫的看着他,神色好似在努力看清身上之人是谁,又好似只是单纯的迷失在情/欲中。      霎那间 ,姬碧妃心生悲哀,痛苦的眼神里蕴着难解的愤然,漂亮的黑眸紧紧锁住他:“睁开眼,看清楚我是谁。”      那不见底的黑,仿若要吸走人的魂魄般,只可惜姬一臣这会儿眼神依旧迷离,不过却遵照心中所念所想与姬碧妃同时出了声。      “碧妃,难受……”      姬碧妃一愣,随即笑了,笑得妖娆且潋滟,连带身下的动作也快速有力起来。      浮浮沉沉间,强烈的快感已慢慢地侵入骨髓,二人再次同时到达顶点。      这次过后,姬一臣明显累极,体内药性也解得差不多,便闭上眼开始昏昏欲睡。      可姬碧妃埋在他体内的某物却丝毫不见绵软的迹象,习惯性蹭了蹭他的脸颊,暗哑的嗓音软软说道:“不要爱他了,好不好?我会乖,会听话,会每日跳落花风舞给你看,不惹你生气。”他永远记得天山顶上,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痴迷,那样的温柔,那时他真的把他宠上了天。      姬一臣被念叨的有些烦躁,微微皱起眉头,虚弱无力地偏过头,避开了那张蹭过来的脸。      姬碧妃宠溺一笑,拉过他的手十指紧扣,身下又开始新一番动作,顺便吻上某人的嘴,堵住了那来不及脱口的抗议声。      这一路走来,能有今天他竟生出一种圆满了的感觉,这辈子,他大约就是为他而活的。      仅仅如此一想,身下某物不禁又大了一圈。      姬一臣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真恨不得一脚将某人踹下去,可惜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接下来,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满室春/色旖旎缠绵,只剩最原始的交融。    ☆、三一章   夕阳的余晖透过半边纱帘丝丝缕缕的透进来,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激情褪去后的旖旎气息,柔软的大床上躺着一对相拥的男子,而铺着白色羊毛的地毯上凌乱地散落着几件衣物。      姬一臣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抱住他的姬碧妃,黑眸深邃幽深,完全辨不出来他此时的情绪是好是坏,亦或者是怒是恨。      清醒的理智在一分一秒的回笼,昨夜的记忆也如同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无数个片段在脑中不断闪过。      片刻后,他轻轻地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幽深的黑眸里只剩清冷寒冽。      拿开横在腰间的那只爪子,撑着身子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薄被顺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赤/裸白皙的上身,淡红的吻痕,一小块一小块,遍布他的颈脖和胸前大片几乎,腰间的肌肤上因姬碧妃粗鲁的蹂躏而伤痕斑斑,两腿间传来的疼痛,时刻提醒着这他,记忆里的一切并非梦,他与他在这张床上缠绵了一整夜。      起身双脚刚落地,他便发现浑身酸软无力,骨头就似散了架般,根本支撑不住他的身体,连忙扶住床边又坐下来稳了稳心绪。      坐在床边,盯着不远处地上的纱帘剪影,俊眉微皱了下,他淡然想着,对于昨晚二人间发生的一切,他大约是暂时不会去多考虑多深究,说他自私逃避也好,说他矫情做作也罢,反正目前为止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此事到此为止便好。      轻吸口气,双手松开床单,再次起身。      “母妃…阿姐…一臣…为什么不要碧妃…为什么……”      模糊无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姬一臣身形僵住半秒,遂转过身静静盯着床上人三秒,终是俯身将薄被朝上拉了拉,便步伐缓慢却从容的进入了洗浴室。      二十分钟后,姬一臣穿戴整齐的出了卧室。      *      书房内,姬一臣坐在宽大的书桌前,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不疾不徐的轻敲着,而书桌前站立着他的左膀右臂,阿炎与安生。      姬一臣神色平淡的看着前方视讯屏,淡淡说道:“在你冒险救下威特时,莱恩就已经选择完全信任于你。”      遇袭那晚在姬小陌赶来后不久,唐连嵘的人马也相继赶来,并趁乱救走了威特,其实这些都是他示意的。莱恩此次来A市,最主要是为对付他与小陌,其次也是有一笔交易需要完成,而交易人正是唐连嵘。只是在这之前,唐连嵘曾明确拒绝过莱恩的邀请,所以在唐连嵘贸然提出想要一大笔军火与白面时,谨慎多疑的莱恩不得不心生防范,到达A市后并没直接和唐连嵘联系,反而选择先联系了姬阎川夫妇,所以就算作为买家的唐连嵘也一时无法得知莱恩的身藏何处,于是他在发现被人跟踪后,心中已然猜到七八分,立即让阿炎联系上唐连嵘,顺水推舟,趁势打消莱恩的疑虑。      屏幕画面上,唐连嵘端着高脚酒杯轻摇晃着,很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所以呢?千万别告诉我,到了这个时候,你想要改变计划?”的确,莱恩已经主动联系他,并且愿意将交易时间提前,但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还没确定下来。      “是的。”      “我不赞同。”      姬一臣眉梢轻挑,“为何不赞同?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十分精辟正确,放仇人一条生路,就等于给自己埋下一条绝路,这种傻逼事,我做不来。况且这是姬家与艾道家之间的事,你无需担忧唐家会因此造成什么损失,你只需稳住莱恩就好。”没有人在伤了他,还妄想着不付出代价的,当初他只想扣下莱恩的这批货,然后打他个半死扔回阿曼,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别说莱恩有去无回,就是他的老窝,这次他都要给他端掉大半。      姬氏刚刚在叙利亚站稳脚跟,本想借此打开中东市场,却不想莱恩这次非要和他玩大的,他若是就此后退,那还真不是他姬一臣的作风,他只会奉陪到底。      机会随时有,中东那边姬氏是迟早要涉入的,所以眼下,他不介意也玩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原本还一脸玩味看着他的唐连嵘,听见此话,脸色立即一肃,如果姬一臣真要一举打压艾道家,那是不是代表……      “你打算放弃中东那块大肥肉?”      对于这个问题,姬一臣淡然一笑,并未回答。      唐连嵘缓缓垂下眼,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直视姬一臣,笑着调侃道:“姬一臣,事先声明,如果章家在这个时候介入中东市场,到时候你可别违反道上的游戏规则背后捅一刀。”      姬一臣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淡淡点了点头,只要章家有这个能耐,他无所谓。      得到姬一臣的保证,唐连嵘自然安下心来,话锋一转:“说吧,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姬一臣轻瞥了眼桌上放着的资料袋,嘴角笑意加深,神情是正气凛然的,语气是义正词严的:“我一直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好商人,理应为社会为百姓做点实事,所以这次打算正大光明地玩死他,也算是替社会解决一害。”      听到姬一臣的话,唐连嵘嘴角猛抽,他们面上虽都是做合法生意的,但私下做得那点事,那一件拿出来不违法不吃枪子的,他竟然敢厚颜无耻说替社会解决一害,若真要解决,第一个要解决的就当属他姬一臣莫属。      …… ……      半小时后,商谈完毕正事,姬一臣伸出手正欲切断画面,唐连嵘急忙出声阻止道:“等等,别关。”      姬一臣停下动作,有些不耐的皱下眉,以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      唐连嵘轻咳一声,狭长的双眸里似有些担忧看着姬一臣,但如果细看过去,便能发现眸里蕴藏着的玩味与戏谑:“那个,你没什么事吧?”      姬一臣不解,冷冷睨着他:“你希望我能有什么事?”      “我不是那意思,大家毕竟朋友一场,我听威特说你中了药,其实我认识一个挺不错的私人医生……”唐连嵘欲言又止,似笑非笑。      姬一臣冷冷的扫他一眼,下刻手指毫不犹豫的轻轻一按,画面顿时切断,这才将目光落向桌前二人身上。      “小陌可有伤着那?”      阿炎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回少爷,除了被炸飞的玻璃片擦伤几处外,小少爷的身体目前没有任何危险,但小少爷说他想住在医院三日。”      “嗯,他想住医院,暂时让他住着吧。”姬小陌那点心思,他这个做兄长岂会猜不到,怕是受伤住院是借口,想要做些什么才是真。      果不其然,阿炎顿了下,又继续说道:“少爷,小少爷将资料拿给我时,叮嘱我一定要转告您,这辈子他非这人不可,这人就是他的命,让您…让您自个衡量下,看着办吧。”其实小少爷的原话岂止是让少爷衡量,完全是在威胁,只可惜小少爷这次误会少爷了,因为少爷根本没想过要对此人怎样。      看着手中的资料,姬一臣笑了:“嗯,知道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原来小陌喜欢的人竟然是他,这个人说来也不算陌生,正是昔日他在米国联合军校的战友,对于此人,他只有三个字不简单,而此人身上还背负着一个秘密,他相信如果小陌知道这个秘密后,定会开心至极。      放下资料,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问道:“童思眉现在人在何处?”      一旁静立的安生回道:“现在还住在城南的阳光酒店,不过中午时她收到了一个包裹,我派人去查过,里面有大量现金和一张今晚凌晨两点飞往四川的机票。”      阿炎紧紧握紧拳头,沉声道:“少爷,这次事怕是四川唐门也有参与。”否则怎么这么多的巧合,宴会上少爷身上所中之药,他们已经查清,那是种宫廷秘制媚/药,而这种药只有唐门的历代掌门人才会制作,再加上宴会风波过去不久,童思眉又拿到了飞去四川的机票,显然这一切是早有预谋。至于唐门为何参与进来,怕多半都是因为莱恩老婆林思睿的缘故,林思睿是现任唐门掌门人唐向南的外甥女,所以在莱恩对付姬家时,唐向南暗中相助一把也不足奇怪。      姬一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容:“现在时间是晚上九点十七分,我要童思眉在十一点时出车祸,记得顺便免费送点好东西给她,让她的下半生就在牢里度过吧。这件事,安生你负责去办,记住我不想看到任何有关姬氏的负面新闻,这件事处理得尽量低调点。”      “是,少爷。”安生嘴角勾起,弯腰朝姬一臣行礼,领命转身出屋。      低调。      低调就是杀人于无形。      作为姬家前任掌权人,少爷一直都是个孝顺儿子,同样这次,他也会为这位姬家夫人请来最好的律师为夫人开罪,免去死刑。如同老爷精神虽有问题,但作为儿子的少爷,同样为老爷谋划好后半生。如同大少爷以势压人妄想杀人灭口,但作为弟弟的少爷依旧为大少爷托关系,将大少爷的一生打理得妥妥当当,让他在号子里慢慢学会从新做人。      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      一心想要置少爷于死的他们,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终究还是轻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三二章 “备车,我要回趟老宅。” 走出书房,至主卧室门口时,他脚步顿下来,瞥了一眼依然关着的房门,淡声道:“你留下。” 阿炎惊道:“少爷,现在……”现在外面并不安全,莱恩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出现,他不放心少爷一人出去。 姬一臣微微侧身,冷冷打断他:“不必,照顾好妃少爷,等我回来。”说完,抬脚直接下了楼。 “是,属下明白。”阿炎握紧拳头,主子们的事,他们作为下属的是不能去随意猜测,只能选择服从命令。那晚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等解决完所有麻烦,他们赶到逸少爷的别墅时,那里只有童若兰一人站在那里,而主子根本就没过去,那一刻他们真恨不得提起枪再去大干一场,后来小少爷又打电话让他与安生到锦云苑等着,结果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 而这一天一夜里,姬氏集团前任总裁深夜遇袭一事,轰动了整个a市甚至传到京城里,只因牵涉面太广,有关部门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希望能大事化小,至于那天晚上发生如此猛烈的枪战,为何相关部门却迟迟没有能到场,陈局长已明确表明态度,如果查出有内部人员从中作梗,定严惩不贷。 就在姬一臣的车刚开出别墅后,卧室房门就被打开,姬碧妃安静的走了出来。 阿炎看着他的眼神闪了闪,有些迟疑,却还是恭敬唤道:“妃少爷。” 姬碧妃轻应道:“还有车吗?” 阿炎有些反应不过来:“您是需要外出吗?但少爷吩咐过,让您在家等他。” 姬碧妃轻笑,温和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过,让你事事都得听我安排?” 阿炎抬手扶了扶眼镜,面色不变:“少爷只说过,您的安全第一。”言下之意,你还是乖乖待在家里那都别想去。 姬碧妃眉头轻皱,一双黑得纯粹的眼眸里荡漾起一丝浅浅的涟漪:“可在我心中,他的性命胜过一切,包括我的。” * 同一时刻,原本该乖乖呆在医院的姬小陌也不见了踪影。 * 深夜十二点,在通往昌北机场高速路上出了场车祸,车祸现场只留有一名妇人,而肇事司机驾车当场就逃逸了,按照当时围观群众描述,只知道肇事司机是名年轻男子,戴着副大墨镜。于是负责管辖城北这片区的警察与交警队开始联合追查肇事车辆与这名司机,并且在每个路口都设了关卡,顺便查醉酒驾驶。 一辆辆车停下,又一辆辆车开走,持续一个半小时的排查,却没有任何收获。 姬小陌远远地就看到前方的几人,脚下油门一踩,跑车猛地向前冲去,随即只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骚包的跑车又骤然停了下来。 刺耳的刹车声直透耳膜,所有人都将目光移了过来,当然除去一人。 一名小交警神情严肃的上前,抬手轻敲车窗玻璃。 很快,车窗被摇下,露出一张姬小陌那张不耐烦的妖孽脸,只不过此时的他面色微红,显然喝了酒。 小交警抬手敬礼:“同志,请出示你的证件。” 姬小陌瞥他一眼,不耐地眯起双眼:“滚一边去。” 小交警一愣,心中暗忖道丫的,这年头是不是是个人都能这么嚣张,今晚上这已经是第三个,但明显眼前这个人态度比之前二个更恶劣更嚣张。 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警服,又想到那边新上任的局长,小交警暗吸一口气,坚决不能对恶势力低头,于是挺直腰杆,再次出声道:“同志,请配合工作。” “配合你什么工作?我违章驾驶了?”姬小陌脸色阴郁的看着他。 小交警想了想,诚实答道:“没有。” “既然没有。那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明白么,我让你滚一边去。”姬小陌瞥他一眼,阴冷的眸子一直锁在小交警身后不远处的那人身上。 这人啥脾气,真是…… 怎料小交警就是正义凛然,就是站在车门前不移半步,继续职业地微笑:“同志,请配合工作,我现在怀疑你酒后驾驶,现在我们要给你测酒精。” 姬小陌冷哼一声,随手舀起旁边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深吸一口。 可怜的小交警并没注意到自己挡住了某人的视线,仍在坚持努力执法:“同志……” “同他妈,滚开!”爆喝一声,姬小陌猛地推开车门,径直走下来。 小交警一个不留神被车门撞得连退两步,这下他彻底懵了,他昨日才上任,今日就遇到这么个拽得二五八万的爷,他是得罪了谁啊? 此刻他真的很想回一句:不同他妈,同你妈行不…… 但是,能吗? 不能。 清了清嗓子,继续执着:“同……” “闭嘴,再聒噪一句,小爷我立即崩了你。”姬小陌横他一眼,扔掉烟头,抬起脚对着车门就是一踢。好你个宋审言,直到今日,你竟然还是视而不见,你有种,你够绝。 小交警彻底无语了,脾气如此火爆,太骇人了,太狂妄了,你丫是xx肾宝补过头了吧。 “小何,怎么了?”宋审言挂掉电话,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其实在姬小陌车还没停下来,他就已经看到了,如此骚包的颜色也就他喜欢而已,但他现在真的是不愿和他再度牵扯上。 见到局长亲自过来询问,小交警心中轻舒口气,立正敬礼,大声回答:“回宋局,我怀疑这位同志醉酒驾驶。” 姬小陌瞬间炸毛:“你那只眼睛看到我醉酒驾驶了?” 宋审言微微皱下眉头,显然也闻到了姬小陌身上淡淡酒味,沉声问道:“做了酒精测试没?” 小交警看了姬小陌一眼,说道:“这位同志不配合。” 宋审言偏头冷眼盯着姬小陌,看着他脸上贴着的纱布,再想到几日前,这人大闹他的订婚之礼时落得一身伤,此刻不在医院好好呆着,还敢喝酒驾车,这不是存心找死吗?还有姬氏的事难道都解决了?那莱恩是不是已经被他们私下解决了? 如此一想,宋审言脸色越发冷冽,夺过小交警手掌的酒精测仪器,手一抬,掐住姬小陌的下巴,直接将喷嘴塞了进去。 “给我含住了,含好了,给我用力吹……”低沉的嗓音,神色间竟有几分邪恶。 姬小陌那双桃花眼蓦地瞪大,就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一身公安制服的宋审言,妈的,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宋审言轻笑一声,抬手拍拍他脸蛋:“怎么?不满?给我用力吹,你的功夫不该如此的,给我试点劲儿吹……” 有一种人,穿着制服时,一身正气,脱掉衣服后,就一身匪气,而宋审言正是这种人。 姬小陌缓过神,一口吐掉嘴里之物,抄起测仪器就砸向宋审言身上,吼道:“宋审言,别逼我问候你全家。” 宋审言慢慢弯腰捡起测仪器,微微笑道:“我一没亲人,二没家人,你想问候谁去?” 仅此一句,让原本斗志高昂的大斗兽立即变成了一只乖乖小绵羊,偏过头哼哼两声。 宋审言将测仪器递给一旁早已傻掉的小交警,道:“我没时间和你瞎折腾,有事随我回局里再说。” 姬小陌冷哼道:“谁找你有事!小爷我是出来兜风的,懂不!” 宋审言又是一笑:“是吗?我以为你特意来找我的。” 那笑容,太过随意又讥讽,某人小心肝止不住狠狠的疼了几下。 “走吧,我有点事要问你。”宋审言率先迈开脚步,朝着路边的警车走去。 * 姬家老宅,三楼的储藏室。 姬一臣神情有些忡怔地看着桌面上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指腹来回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女人。 照片上的女人大约二十岁左右,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花格裙子,长得不是很漂亮,却也算得上眉清目秀,正是他和姬小陌的母亲楚兰。 许久,许久之后,他悠悠的开口,似说给自己听又似告知照片上的人:“母亲,我想我并不后悔。” 话毕,将照片轻轻反扣在桌上,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快步走出了这间小小储藏室。 一楼客厅的落地窗前,姬碧妃长身玉立,齐腰长发未束而是自然地垂在身后,月光透过玻璃轻柔地洒在他单薄的身形上,好似为他镀上一层淡淡光华,在月色下显得那般飘渺虚幻。 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望着姬一臣眼角微微弯起,随即灿然一笑,淡粉色地嘴唇微启:“一臣,还记得天山的夜色是什么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粗糙,不好意思,心情一直稳定不下来。 明天仔细修改下,同样,明天也会更一章文的…… ☆、三三章 姬一臣敛眸,缓步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却一言不发。 姬碧妃也不在意思的轻抿下嘴唇,复兀自缓缓说道:“八年前,当我趴在天山山脚下,抬头仰望时,入眼的是高耸连绵起伏的雪山,是浩瀚无垠的天际与满天星斗,而那满天星斗璀璨了夜空,亦照亮了我的心。那一刻,置身其间的我第一次感觉到天地的博大,人类的渺小卑微。我突然开始静心深思,一直疾病缠身的我,无姓又无名的我,这一生究竟有多可悲,多不幸,我曾恨过苍天,怨过命运,恨过所有人,但所有的遭遇与怨恨在这皑皑雪山的包容之下,都化如了一粒尘埃,根本不值一提。那一刻我恍然有悟,思绪清明了,什么是苦,什么是恨,什么是痛,什么是幸福,其实都已不再重要,只愿我的身心也能如这宁静柔和却不动声色包容着世间万物的雪山,能如它那般,至灿却无华简明,至纯却撼人心魄。” 说到这里,姬碧妃微微抬起光洁漂亮的下巴,抬手随意的梳拢了下垂落的长发,继续道:“彼时,我在想倘若我还能活下来,那从此世间再大的磨难都不能再压垮我,所以我努力保持着清醒,却又为自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彷彷惶惶间,饿了吃雪,渴了也吃雪,困了便捧一把雪擦去倦意,如此过去七日,在旧疾复发时遇到了你。” 听闻他此言,姬一臣眉梢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心中虽一早就明确他的身份和他的遭遇,但此时再来听他的这番理论,心仍然不得不陷入极大的震撼之中。 这要多宽大的胸怀,多聪慧的领悟,多复杂的经历,才能悟出这番话语,他不得而知。 的确如姬碧妃自己所说,尽管经历过如此多的磨难,但他的身上却丝毫不见阴戾狠毒气息,他的外表在任何时候给人感觉,都是纯净美好而柔弱温和。 他的面容秀美绝伦,眼神也似孩童般纯真澄然,纯净无瑕中更显清灵洁净,那是一种洗尽铅华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独特气韵,宛如落入凡尘的仙子不可攀,又如雪山之上的精灵亦不可附,遥远而虚幻,一旦伸手去碰触,便会如同镜花水月,刹那消散。 这样的气韵致使他整个人看起来,不染俗气、不沾尘埃,动人心魄之余又会使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这也就是,当时在雪山脚下,他为何会一度认为他是雪精灵,不愿靠近的原因。 然而眼下,在他们关系发生翻天覆地改变后,姬碧妃却旧事重提,是想要告知他些什么,其实他心里已然明白,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的意思,我正是你活下去的理由?”只是为了相遇那天,所以才这么地努力活下去。 姬碧妃眼尾上挑,想也未想的坦然道:“是的。如今我的心意你已知晓,你又作何想法?” 又作何想法…… 姬一臣看着屋外的月色,出神一会,随即再度望向姬碧妃,平静说道:“我不后悔。” 姬碧妃微微一怔,似有些不满的看着他:“就这个?” 两人目光相对,僵持片刻,姬一臣沉默了一会儿,不疾不徐的解释道:“碧妃,我能给予你的,还是那句,我生,你享尽我的一切,我死,自会带你一起下地狱,无论你接受也好,拒绝也罢,你我的命运都挣脱不开彼此,所以我们之间有爱或没爱,对你我而言都不重要,不会影响我们一丝一毫,懂吗?而对于那件事我不后悔,但不代表我不介意,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对爱,姬一臣是害怕又不愿面对,他一直认为自己对于姬碧妃的感情是理智的,却不知其实自己的心早已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爱,就是占有。 爱,就是守护。 爱,就是包容。 待他坦然的面对自己内心那一天,他才明白,还有一种爱如鸩酒砒霜,会腐肠噬骨,却愿与君共饮,与君同醉,无怨亦无悔。 姬碧妃静默片刻,低笑一声,道:“我知晓了。”能得到这般承诺,他满足了,况且某人若是心中对他无爱或不在乎,又怎会生出如此想法。既然某人还想要做垂死的挣扎,他自然是不介意也花点时间来抱得美人归,反正床单都已经滚过,又岂会在乎这么点时间么,指不准现在某人肚皮里就有他的小娃娃了呢。想到这个姬碧妃心情就止不住的欢喜,眉宇间露出未曾有过的欣喜,而面上笑容绽放的也愈发灿烂。 他的脸容隐匿在逆光的暗影处,看不真切,但姬一臣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不错,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到阿炎急冲冲走进来,于是又将到口的话语压回心底。 阿炎神色略微古怪的说道:“少爷,小少爷出事了。” 姬一臣淡淡扫他一眼:“什么叫出事了?他不在医院呆着,能出什么事。” 阿炎低下头,道:“小少爷被请进了城北分局喝茶。” 姬碧妃一愣,很快又明白过来,嘴角一勾,温柔说道:“一臣,小陌的事,你莫要插手。” 姬一臣单手插进裤袋,挑眉斜睨着他,语气不明道:“我倒是不知,你们二人竟走得如此近了,看来他的事你比我知道的还清楚,那你告诉我接下该怎么处理?” 姬碧妃一听,调皮地冲他眨眨眼,然后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会儿,便又煞有介事说道:“宋公子此人,在下有幸见过一面,相貌英俊,眼神清朗,一看就是个对事事认真而严格的主,若单论外貌的话,倒也配得上小陌,就是不知日后小陌能否压得住这位宋公子,因为此人脾气很不好。” 姬一臣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似笑非笑嗯了一声:“走吧,回锦云苑,顺道接小陌回家。” * 半个小时后,黑色轿车在警察局门口稳稳停下。 车内,姬一臣无意识地揉了揉还是很酸痛的腰后,缓缓走下车。 姬碧妃见状心疼跟上去,不着痕迹搂住他的腰,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的妻,等会回家后,为夫给你仔细的按摩下。” 姬一臣身形一僵,俊脸一红,狠狠瞪他一眼,挣脱开腰间的色爪,脚下步伐随之迈得更快。 阿炎看着前面的二人,心中早已是千万种想法飘过,却没有一种敢说出来,只能将头低的更低点,更低点,尽可能的忽视这一切。 虽是深夜,但警察局里仍是灯火通明,一边几名值班警察正埋头对着电脑打报告,另一边两名警察正隔着张办工作在审一名小混混模样的男子。 沉稳缓慢的脚步声传来,众人抬头,见姬一臣等人进来,不禁都愣住,瞬间键盘敲打声停止了,小混混满口脏话爆不出来了,警察的公式化询问不出来了,偌大办公室变得寂静无声。 乖乖,这气势,这样貌,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阿炎抬手扶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抬步走到其中一名警察面前,问道:“请问,宋局长的办公室在那里?” 声音低沉有礼,那名警察也知自己的失态,连忙反应过来,问道:“有什么事吗?宋局现在有点事。” 阿炎也不急,舀出一张名片,微笑着递给他:“半小时前,我接到宋局的电话,他让我来这里接我们家小少爷回去。” 警察看着手中的金色名片,倒抽一口凉气,脑子有些懵了,更多的是震惊,姬氏集团,在a市能有几个姬氏集团,可姬氏集团的少爷怎会来他们这种小警局里?心中虽惊诧,但面上不敢再怠慢,立即将三人带到宋审言办公室前。 姬一臣扫了眼关着的办公室门:“在外面等着。” “是,少爷。” 骤然的敲门声响起,墙角处打得正火热的二人,立马分开。 宋审言不耐的皱了皱眉,从容的整理了下衣衫,坐回办公桌前,对于靠着墙壁衣衫不整的某人渀若不见。 姬小陌的手腕上戴着手铐,衬衫纽扣被全部解开,面色潮红的靠着墙壁微微喘息着。 不急不慢的等姬小陌气息平稳下来,并且扣好衬衫纽扣,宋审言这才出声:“进来。” 门被推开,姬小陌望了一眼进来的二人,毫不掩饰的抱怨道:“哥,你们干嘛选这个时候来。” 姬一臣淡淡扫他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办公桌前的男子身上。 同样的,宋审言的视线在姬一臣身上停顿三秒后,又落向姬碧妃身上,虽然那次在商场姬碧妃戴着大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但此刻宋审言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他就是那个语气温和却让人无端感到敬畏的男子。 不过,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姬一臣年纪要稍稍大些,他们都拥有着令人惊艳的外表,但气质又截然不同。 姬碧妃见他打量自己,也不躲闪,朝他微微一笑,笑得淡然而从容,高雅而出尘。 宋审言颔首回以一笑,顺道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先开了口:“十多年不见,没想到再见时,已物是人非。” 姬一臣挑眉,低低笑道:“物是人非?” ☆、三四章 宋审言迎上他的目光,似是询问,又似戏谑:“难道不是吗?我依旧是兵,你却成了贼,不过据我所知,贼的下场最后通常都十分凄惨。” “那又如何?抓不住贼的兵不是好兵,所以你不是个好兵,我却是个受人尊敬的好贼。”姬一臣不动声色的反将一军,他这话倒也不假,姬氏每年都会投入大笔资金到慈善项目中,这也相当于在无形中巩固姬氏在a市百姓心中的地位。 宋审言状似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神色间竟是轻松无比:“好贼?你的理论,还是让人这么不敢苟同。” 姬一臣主动伸出手,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笑意直达眼底:“好久不见了,阿言。” 宋审言也站起身,握住他的手,忍不住调侃道:“臣先生风采依旧,真让言某人歆羡不已。” 姬一臣毫不谦逊的轻笑:“好说,有机会到姬氏坐镇,让小陌教教你如何能更风采依旧。” 如此暧昧敏感的话语,宋审言如果还听不出点什么,就奇了怪,眼角不经意瞥了姬小陌一眼,心底止不住犯嘀咕,难道他们那点子事这厮告诉了他大哥? 姬小陌怔怔的抬头,正好撞上宋审言看过来的目光,心里莫名的生了不安,这眼神…… 暂且不管姬一臣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这个话题是必须立即终止的,宋审言神色一正,正式自我介绍道:“宋审言。” 姬一臣从容收回手:“姬一臣。” 昔日在联合军校时,所有人都以编号命名,这也导致很多人直到离开时,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而那时小小年纪的姬一臣一心想要学成回国,摧毁姬家为母报仇,所以别人都在休息时,他仍在埋头苦炼,再加上平时不说话,没表情,面上永远是一副淡漠得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所以他在军校期间,几乎没交到什么朋友,独独除了眼前这人。 宋审言曾说过,他们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因为,他们是同类人,狠和恨滋生在他们骨子里,融入在血肉中。 或许以前,姬一臣还会一笑置之,但现在他不会了,因为他们真的是同类人。 舀起桌上的钥匙为姬小陌打开手铐,又回过身似无意的瞥了眼宋审言的腹部,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却云淡风轻道:“阿言,姬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随时欢迎你这个主子入住。还有关于莱恩之事,我等你的电话。” 此话落下,宋审言脸色一沉,眉头紧蹙却沉默不语,姬小陌你个王八蛋…… 走出警局后,姬小陌微眯着眼,沉着声音说道:“哥,你们既然早认识,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白白担心这么久。” 姬一臣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想要儿子不?”其实他也是在舀到资料那一刻,才知道这个城北新来的宋局长竟是他昔日战友,以及记起他那异于常人的特殊体质。 姬小陌愣住了,敛去眼中那抹隐晦的光芒,侧过头语气淡淡道:“不要。”难道他想要,宋审言就能生吗?再说让他因为这个原因去放弃宋审言,他做不到。 姬碧妃扬了扬秀美的眉,心下当即猜到几分,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趁机附在姬一臣耳旁,语气软糯乖巧的表明自个心意:“一臣,我要儿子。”碧氏特有的音调,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上翘。 姬一臣嘴角抽搐,抬手不留痕迹推开某人的那张脸蛋,继续波澜不惊的说道:“小陌,听我的话,尽快把人扛回家暖被窝吧,保证能给你暖出一堆小小陌子。当然,如果你介意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就当做今日我什么都没说。” 一听这话,姬小陌童鞋不淡定了,瞪大眼盯着自家那冷静得出奇却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大哥,这种脑子被门卡住的话竟然从他引以为豪的大哥嘴里蹦出,请原谅他大脑暂时短路,真的一时间无法接受。 姬一臣是什么人,那可是倨傲冷漠,心眼又坏又自私的男人,事关自家宝贝弟弟的一生幸福,他岂会再藏着掖着,就算是昔日战友,他照卖不误,黑眸略深的扫了一眼目若呆鸡的姬小陌,便携着姬碧妃悠然地越过他上了车。 有些事,还是需要姬小陌自己去想明白,他这个做兄长能做的是点到为止。 姬碧妃手放在车窗边,单手撑着脸颊,笑吟吟看着姬一臣:“你怎么知道宋审言就是木月后人?” 姬小陌没上车,阿炎便也守在车旁,车内就只有他们二人,所以谈话内容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以前在军校,经常一块洗澡,我见过他身上有那个印记。”那时他也没多留意,只顺口问了句,宋审言回答是她母亲好像是什么族的后人,而他们这个族的后人身上都有这样的月牙印记。 姬碧妃脸色一沉,不悦的挑起眉:“你们竟然一块洗过澡?”那模样,那神情就好似捉奸在场的小丈夫,等着自家小妻子给个说法不可。 姬一臣算是明白过来,有的人,你给他一点阳光,他立即就灿烂得忘了雨水是何样,看吧,这就开始不满了,慢条斯理地找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凉凉说道:“军校都是这样,你胡想什么。” 姬一臣的神色间明显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姬碧妃秀美一颦,立即改变作战方式,亲昵的蹭了上去,双手轻轻按揉姬一臣的腰部两侧,软软唤道:“一臣。” “嗯?” “以后不许再和别人一块洗澡,为夫心里堵得难受。” “闭嘴。”姬一臣脸黑,冷冷呵斥道。 姬碧妃手下力道加重几许,在耳边轻轻磨蹭着:“倘若,我说倘若某一天我也与别人这般亲密,你会在意吗?” 姬一臣的心轻轻一震,倏地睁开眼,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姬碧妃紧张地眨眨眼:“你会吗?” 姬一臣脸色有些阴郁,黑眸是沉了又沉,修长的手指抬起姬碧妃的下颌,薄唇抿成一条线。 “我从不喜欢假设,所以千万别让它成真,否则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简洁又强势的一句话,直接宣告他们此次聊天内容的结束。 姬碧妃的唇角控制不住地轻轻上扬,就连刚上车的姬小陌都忍不住多瞥了他两眼。 第二天的傍晚时,姬一臣接到了宋审言的电话,同天晚上唐连嵘那边也传来消息,五天后在龙湾码头交易。 * 五天时间转瞬而过,姬一臣这边做了充足的准备和部署,掌握了近乎大部分的主动权,为防止莱恩临时更换地点,他与宋审言更是将a市各个可能成为交易点的地方,均安排了人员蹲守。 这次,莱恩是插翅难逃。 凌晨三点整,五号码头。 唐连嵘舀着电话站在岸边,被风吹乱的短发时不时地遮挡在他眼前,让他不悦的皱起眉头,对着电话冷笑道:“莱恩,一晚上时间,你已经换了四个地方,如果信不过我,就取消这次交易,别和我玩这种招数,忒无聊。”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唐连嵘有些烦躁的嗯一声后,便挂掉电话。 “唐少,我们这样帮姬氏,如果最后还是让莱恩跑了,以后我们处境会很危险。”一名心腹似担忧的说道。 “这是我欠姬一臣的,有什么办法。你们将心搁在肚皮里放好,姬一臣比任何人都想要打倒莱恩,他是绝不允许今晚计划失败。”唐连嵘淡淡说道。 二十分钟后,四辆黑色商务车出现在视线里,而后在唐连嵘等人面前缓缓停下,一名金发蓝眸的男子从最中间那辆车走下来,正是莱恩。 “狙击手准备,听我命令。”一身藏青色制服的宋审言手握对讲机低声命令道,夜色下,他的身形笔挺,双目如鹰锐利的盯着前方交易人群。 而这边,就在唐连嵘要求验货的时候,莱恩突然警惕起来,阴鸷的蓝眸向四周扫了一眼,最后停在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笑道:“唐先生,我这人你也知道就是谨慎了些,还真怕有埋伏,所以验货我想还是换个地再验吧。” 唐连嵘摁掉烟头,挑眉看着他,神情极为不耐加烦躁:“莱恩,你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你认为我不够诚意,那我现在就给你看诚意。”话毕,他手一抬,立即有四名提着黑皮箱的男子上前,朝着莱恩打开了黑皮箱。 莱恩看着摆放在地上的四箱米元,哈哈一笑,语气不觉缓和几分:“呵呵,希望唐先生不要动怒,用你们国家的话来说,我这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走吧,现在就去验货。” 唐连嵘随意地瞥了几眼,见该出现的东西都已出现,便也安下心来,笑着问道:“这玩意够纯不?可别掺和了东西在里面。” 莱恩也笑道:“纯不纯,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后,几乎没配角们的什么戏份了,差不多该安排都安排完了…… 接下来任务是找到紫龙玉,然后回去了…… ☆、三五章 唐连嵘轻嗤道:“我从不沾这玩意,只要你能保证就行。”每个人都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就如他和姬一臣,不该碰的东西是绝对不碰。 验完货,舀到钱,莱恩并没因此就大意,心中对那辆黑色轿车仍然耿耿于怀,凭着多年游走生死边缘,直觉告诉他那辆车有古怪。 “唐先生,能否请那辆车上的人下来见上一面?”说话间,数十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手持冲锋枪已将他护在中间,神情戒备,如临大敌。 唐连嵘瞥他一眼,难得好心的提醒道:“不要顺便提出如此冒昧的请求,因为你不会想见到他。” 莱恩笑了笑,那双斟蓝的眼睛里迸射出阴毒的光芒,干他们这行,道上竞争激烈,黑吃黑那是常有的事,今日他敢来就不怕唐连嵘从中使诈,退一万步来说,唐连嵘也没那能耐能把他怎么着。 不过,加上姬一臣就很难说了。 “你是在告诉我,车上坐在我的仇人?而你们现在一条船,并且想要再次吞掉这批货?”并不流畅的中文,但语气里满是愤怒,神色间虽有笑意却是阴寒慎人,逼得人不敢直视。 但唐连嵘又岂是寻常之辈,只见他抬手右手,比划了个手枪样式抵在自己的太阳穴处,边笑着无辜说道:“确切的说,是你老朋友。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是你老朋友舀枪子抵着我这里,你说我该怎么办?” 只是那笑容有些贱贱的感觉,实在找抽。 莱恩毕竟枪眼下过日子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反倒不急,点燃一支烟,随意耸耸肩:“叫他出来吧,鹿死谁手,拭目以待。” 这一刻,就冲他这份临死都不乱的王八气势,唐连嵘倒也对他生了三份佩服之意。 很快地,车门被打开,姬一臣气定神闲的笑着走出来,身边却跟着一脸倦意,半耷拉着眼皮的姬碧妃。 在这个时代,少了权利相争,少了江湖暗杀,姬碧妃的生活简单得令人发指,用一句话概括:吃饱睡足爱一臣。 而这几天姬一臣因忙着部署对付莱恩,已经三天没回锦云苑,他便被姬小陌拖着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直到今日傍晚时阿炎来接走他。于是,这会儿挨着那份让他眷恋的温暖,心下最想做的事就是抱住某人美美睡上一觉。 “在坚持下,等会在飞机上睡。”姬一臣看着身边神色慵懒如小猫儿的某人,淡淡出声。 姬碧妃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懒懒地张嘴打个哈欠,嗯了一声。 姬一臣顿步,俊逸的身影逆光而立,虽看不清面容,却让人本能的感觉到危险,而且危险至极。 莱恩冷哼一声,挑衅的嘲讽道:“噢,我亲爱的老朋友,孤身独自前来,难道要做英雄?” 姬一臣淡淡扬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最后看向他,微笑:“如今我已经满足你的愿望,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话是在威胁我吗?老朋友,你最不明智的做法就是自以为是,难道你认为到了你的地盘上,我就注定要失败吗?”莱恩不紧不慢的从下属手中接过一颗重磅引爆器,把玩起来,对自己手下的能力,他信心十足,况且他亦从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人不怕死。 姬一臣看着他手中的引爆器,淡然一笑,牵住姬碧妃的手,漫不经心说道:“千万别和我说什么这引爆器被你改良过,而改良结果就是你的身体,这种蠢话,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语气是从容肯定的,气势是强大骇人的。 见他如此,莱恩愈发觉得势在必得,冷漠道:“如你所说,的确是这样。所以,你觉得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你还能活着离开吗?哦,还有,我的这么多名属下中,有三人也自愿让我为他们改良过了。” 唐连嵘揉了把被夜风吹得有些冰凉的脸,冲姬一臣似笑非笑哼了声:“难怪你会说,说他狠毒是抬举他,他娘的,根本就是个疯子。”有人这样玩的吗?这莱恩果然这个疯子。 姬一臣没有出声,压根就没把莱恩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只似不经意的望了眼宋审言所在位置,便带着姬碧妃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他这一走,无疑是直接激怒莱恩,微微眯起眼,左右望望手一挥:“一个不留。” 唐连嵘深吸口气,牙咬道:“保护臣少撤离。” 瞬间,噗噗噗的一阵枪声响起,姬一臣已带着姬碧妃准确来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并且离开途中眼疾手快拉走了一脸怒火的唐连嵘。 唐连嵘低头看着被子弹打中的手臂,皱眉道:“太子爷,你就不能事先递个眼色吗?你一个不高兴就随意提前计划,你想过小的们准备好了吗?” 姬一臣眸瞳微微闪烁:“你们不是时刻准备着么?碧妃,先帮他止血。” 姬碧妃接到命令,手上不知从何处多出两枚银针,轻眨了眨眼,银针稳稳扎进了唐连嵘的肩膀。 于是血不再流,疼痛感消失。 唐连嵘略微讶异的看着眼姬碧妃,话却向着姬一臣说的:“这样全能又美丽听话的宠物,你从哪找来的,改天我也去弄个回来。” 姬一臣笑了,一把拉过姬碧妃:“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因为全世界仅此一个。”然而经唐连嵘这一提,姬一臣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愧疚之意,回来这么久,一直忙着为小陌铲除所有阻碍,却忽略了姬碧妃的一切,甚至都从没问过一句,这八年过得好吗? “碧妃,对不起。”蓦地,道歉话语顺其自然的破口而出,他记得在姬碧妃刚醒来时,他曾说过不要妄想从他嘴里听到那三个字,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三个字都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复杂心情。 姬碧妃抬眸看着他,眼底盈满温柔与深情:“什么?”他刚慌了下神,真没听见姬一臣说得什么。 被无视在旁的唐连嵘脸色僵住了,没好气的瞪二人一眼:“姬一臣,这事完后,姬氏必须把金帝2的开发权让给唐氏。”这一战,他亏大了。 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加上不时的爆炸声,刚刚突然冒出的那点小暧昧气息,瞬间消散无踪。 姬一臣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关于金帝2的事,你和小陌说去,现在的姬氏我做不了主。” 这一刻,唐连嵘真是无语凝咽,面容呈现严重扭曲,笑容也愈发显得诡异且瘆人:“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这事你若不同意,我就找楚老爷子说去。” “……”这回换姬一臣默了。 话分两头说,这边是远离硝烟战火,谈情说爱之余不忘争夺商机,那边打得却是如火如荼,我活你死之余不忘搏命逃跑。 纵然莱恩与他手下再如何厉害,终究也抵不过三方的联手围攻。不到片刻时间,局势就呈现一边倒,想逃跑没机会,想玉石俱焚引爆炸弹,但姬一臣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很显然,不会的。 姬一臣不打没把握仗,莱恩是什么样的人,他早调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此次计划也算是专门为莱恩量身制定。 这次他们所用的秘密武器以及负责执行人员,全由宋审言负责,换句话说,此次行动乃政/府授意,而他们不过是协助一二罢了。 用去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宋审言就带领着大量人民警察将莱恩等人全部舀下了。 莱恩捂着胸口躺在地上,胸口中弹的部位没有传来火辣的痛,而是刺骨的冰凉,斟蓝的双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宋审言,立即变得阴鸷狠毒,渀若淬上了毒。 “艾道·莱恩格,男,三十九岁,阿曼马斯喀特人,二十年前曾在米国街头残杀中国籍女子五名,后又多次潜入我国参与多起恐怖行动,以及进行海洛因与军火交易,于2015年6月13日,a市五号码头被成功逮捕,当场缴获大量海洛因与大批枪械。” 宋审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莱恩,原本璀璨清朗的眼眸,如今是冷血骇人,他冷冷的看着莱恩,冷冷的一字一字陈述道。 二十年,他整整恨了二十年的人,终于被他亲手逮捕,接下来就由法律来制裁定罪。 见事情都已差不多,唐连嵘让属下提着钱大摇大摆的离去了,姬一臣则带着姬碧妃连夜乘坐专机飞往了京里。 这一去,仅仅住了两天,便又飞往紫龙玉所在地——巴蜀唐门。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这一章写的有点卡,如果有什么不好地方,还请亲们提出来,在下好仔细琢磨怎么修改…… ☆、三六章 众所周知,唐门是以毒、暗器、机关震慑天下,但经过不断的更朝换代,唐门也最终随历史洪流从鼎盛走向没落,并淡出退隐。时到今日,曾经神秘且令人恐惧的唐家堡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出现的是供世人观光的唐园。 而唐门族人就此失踪了。 * 初升的晨光穿透郁郁葱葱的树林,照射在密密层层树枝上,发出璀璨的光芒。因昨夜下过一场小雨,所以由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仍是湿漉漉的,夹带着花草的清香,且微微湿润的空气伴着微凉的晨风徐徐拂面而过,沁人心脾。 沿着这条曲折的□石路朝山上走去,前行大约千余步,一座中国古老式的大宅便矗立在眼前。 白墙黑瓦,白色墙面被雨水浸泡后,有些许泛黄和剥落,两扇镶嵌铜钉的朱漆大门大大打开,古香古色的门窗装饰,宅内有假山流水,亭台回廊,所有一切虽不及真正古时建筑的那般雄奇壮伟,富丽堂皇,却也别有一番古朴怀旧的韵味。 大宅内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于世人眼中,隐居在此的唐门后人。 今日的唐门已虽不再是当年鼎盛时期的唐门,但依旧有它的底蕴存在,并没因为唐家堡不在便声名褪色,相反地,唐门后人涉及了各行各业,参军从政自是不必说,在西南三省的暗中势力也是不容人小觑。 此时,一名身着暗青色袍子的中年汉子端坐大堂之上,面色肃穆,两个银色铁球在手中来回转动着。 “思睿,舅舅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呢?最开始,我就不赞同你嫁给那个洋鬼子,现在哭有什么用,人既然进去了,想弄出来,难哪。”对于这个外甥女,唐向南是打心眼里疼爱。林思睿也不过三十岁,标准的美人胚子,当年出国留学时认识的莱恩,便一发不可收拾,死活都要嫁给莱恩,搞得他这个当舅舅的是又气又无奈。 听唐向南这么说,林思睿神色更加悲戚,泪如雨下:“那姬家和唐家凭什么这样就能安稳无事?舅舅,这次你必须亲自出面一趟,就算弄不死姬一臣,也要姬家付出点代价。” “姬一臣人已经到达巴蜀,还怕没机会弄死他吗。你现在就回家休息去,别让你妈老担心,莱恩没了就算了,改天舅舅给你介绍个比莱恩还年轻英俊的高官,关于对付姬家的事,舅舅心里有分寸,你也别再瞎掺和。” 说这话的时候,唐向南已经站起身,招来两名弟子开始嘱咐他们送林思睿下山。 林思睿舀手绢擦去眼泪,也真起身,咬了咬唇还是说道:“舅舅,我不会改嫁的。”说完,看也不看唐向南一眼直接抬脚离去。 唐向南将手中铁球重重砸在木桌上,重重叹了一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事,下一刻,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锦帕打开锦帕,一块暗红又偏紫色的玉佩便呈现在眼前,玉佩色泽浑浊,其上一条金龙若隐若现,正是世人皆想要的紫龙玉。传说只要解开紫龙玉的秘密,就能顺利打开苍龙大陆的大门,夺得无尽财宝。但他曾数次研究这块血玉,并且拜访这方面的专家,却得不到半点有用信息,他也试过擦去玉佩上的血迹,还原紫龙玉原本模样,只是那干涸的血就彷如滋生进玉佩般,无论他用什么办法,就是不见血迹消失。 而现在姬一臣来到巴蜀,怕打得是报仇的旗号,想要夺玉才是真。他怎么也没料想到,昔日顺手送出点秘药,今日倒成就他人夺玉借口。 暂且不说思睿的事不能坐视不理,单单就冲姬一臣想要这块玉,唐门也算是和姬家杠上了。 念及此,唐向南冷冷一哼,如今他们虽隐匿于山中,但这大宅内依旧机关重重,布满暗器,没有唐家人的带领,别说来夺玉,就是上山都十分困难。 如若姬一臣敢闯进来,他就让他免费尝尝漫天花雨,落个死不见尸,也算为思睿出口气。 毫不夸张的说,在当今社会,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来去自如的杀死任何一个人。 只可惜世事无绝对,姬一臣何许人也,在苍龙大陆有什么地方是他不敢去的,有什么人是不敢他杀的,若论单打独斗与暗杀技巧,姬一臣自诩第二,无人敢称一。同样的姬一臣有诸多不足地方,比如轻功内力什么便是他的硬伤,像他这种情况,一旦遇上像姬碧妃司徒烨这类的绝世高手,就只有以命搏命,用诡异的速度和杀人不见血的手法去巧取战胜,否则必死无疑。 * 姬一臣等人抵达成都后,直接前往了香格里拉酒店,陆少乔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陆少乔在成都军区担任上校一职,此次姬一臣回来,他便是打算亲自回a市一趟,就在半个多月前,姬一臣打来电话让他不要回去,帮他调查清楚唐门的一切动向。 总统套房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姬一臣带着姬碧妃,以及阿炎阿泰走了进来。 陆少乔转过身来,一身笔挺墨鸀色军装,端庄威严,单手插在军裤荷袋里,又显得悠然随意,看来进来的人,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笑容。 “姬三儿。” 姬一臣回以一笑:“少乔。” 阿炎阿泰则弯腰对着陆少乔恭敬的行了个礼:“乔少爷。” “陆上校,你好。”对于陆少乔,姬碧妃并不陌生,他们在视讯电话时见过几次面。 “路上辛苦了,三儿昨儿打电话还命令我,一定得带你去吃正宗的四川美食,等休息会儿,我们就上老妈吃火锅去。”军人天性直爽,一家人没那么客气话礼节讲。 “好。”姬碧妃瞥了一眼身侧的姬一臣,唇角微微扬起,就连清澈的眉眼间也荡漾起笑意。 陆少乔打了个眼色,身后的警卫员立即上前将一叠资料递给了姬一臣,资料一共两份,一份关于唐家,一份关于紫龙玉。 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姬一臣的眉梢越跳越高,最后只听啪的一声,资料被重重的扔在了桌上。 陆少乔靠在沙发上,沉声说道:“需要我做什么,说就是。” 姬一臣神情微顿:“不用了,这事我自己能解决。”这件事越少人参与越好,他不能将自己兄弟的性命和前途搭进去。 陆少乔脸色微沉,不赞同:“你怎么解决?大炮轰?炸弹炸?” “少乔,我只是上门讨要样东西,他给便罢了,不给我也不会怎样。”姬一臣面不改色的说着违心话,这事他只给小陌讲过,如果成功了,届时小陌自会向他们解释,如果不成功他便认命。 陆少乔有些怀疑的问道:“你相信紫龙玉的传说?”他所认识的姬一臣,根本是不屑这种事的。 姬一臣眉眼一扬:“不信,但唐向南帮了莱恩这是事实,我总要与他算上一算。好了,这事我自有分寸,你先出去等我,我换身衣服。” “我到楼下等你。”陆少乔叹口气,压下心里的疑虑站起来,整了整军装,迈步出了屋。 陆少乔好打发,姬碧妃却是好打发之人,望着桌上资料问道:“怎么了?” 姬一臣半眯着双眸,紧紧凝视着他,一字一字说道:“宫雪轩,你认识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姬碧妃虽感惊讶,倒是极认真的想了想,答道:“应是认识的,不过为夫没什么印象了。” 姬碧妃心里已经猜到姬一臣接下来会问什么,看来今天这份资料比起小陌所查到的要详细太多,正好他也好奇那紫龙玉为何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一臣,你究竟想问什么,你直接问便是,只要我知晓,我都会如实告诉你。” 姬一臣幽深的眸子划过一道复杂的光芒,语气不明的问道:“紫龙玉是宫雪轩的,凤血玉则是你的,你与他是什么关系?”陆少乔搜集的资料上也没提到那名死去太子是谁,但却提到了一个他知道的国家,苍雪国以及苍雪皇室宫氏。资料上说,紫龙玉乃苍雪国的太子宫雪轩之物,但姬碧妃并非苍雪国人,他是东璃皇族,他真正的姓氏是慕容氏,他母亲是纳兰氏,也就是说宫雪轩不是姬碧妃,既然不是同一个人,那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其实他不想深想,也不愿去怀疑,奈何他记得清清楚楚,小陌说过那是指腹为婚的信物。 他现在的心情,用姬碧妃的话来说就是堵得难受,不问清楚他觉得自己会疯。 姬碧妃不禁怔住,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下,旋即,很是平静的说道:“为夫和他不熟。” 姬一臣又定定的看他半响,缓缓的说道:“我信你,希望你没有骗我。” 姬碧妃听闻,眉眼弯弯,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那一夜,吃完火锅后,陆少乔又带着二人到处逛了一圈才送回酒店。 离开时,陆少乔将话题又沉重说了半天,结果只换来姬一臣一句:谢谢,知道了。 * 第二日傍晚,按照事先打听好的路线,姬一臣与姬碧妃二人直接来到唐家大宅的山下。 姬碧妃淡淡望了一眼上山之路,轻笑道:“我的妻,山路曲折难行,就由为夫抱你上山,可好?” ☆、三七章 看着四周特意摆放的怪石,姬一臣淡淡问道:“布了阵?” 姬碧妃笑笑道:“故弄玄虚罢了。既然那叫唐什么向北还是南的此时已经知道有人闯入,我们又何必费事破他这破阵。” 姬一臣收回望着远处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提醒道:“是唐向南。” 姬碧妃也不废话直接拦腰抱起他,亲昵蹭下他的额头,低低喃喃道:“为夫记他名字作甚,只要知晓我的妻开心平安就足矣。”语毕纵身跃上树顶,足下轻点树叶,直奔山上而去。 被这么一抱,姬一臣神色明显不自在起来,上次遇袭他是中了药别无他法,但今天他神智皆是清醒,让他如何坦然自若,想了想还是找个话题说道:“碧妃,以你的武功怎么会被姚振南抓去?” 这么绝世无双的一个人,怎么就落到姚振南手里,他一直想不通。 姬碧妃怔了一下,缓缓扬起一抹笑容,轻描淡写的带过:“不过碰巧寒毒发作,一时不慎便被姚老儿抓了去。”所有付出,他自己知就好,他不想让姬一臣因愧疚而对他改变心意,他要得是姬一臣的心,一个如自己爱他那般深那般痴的心。 如此近的距离,这云淡风轻的笑容,就宛如祁连山漫山盛开的樱花,浅浅地,柔柔地,却生生灼痛姬一臣的眼。 姬一臣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抬头看着布满繁星的夜幕:“你与司徒烨有仇?”姚振南是什么人,他还了解一二的,若非司徒烨授命,他是不会私自将人关押在府中。 姬碧妃黑眸沉静无澜,并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事情既已过去,你也莫要去多想,我不想你与他再扯上任何关系。” 如果能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司徒烨,怎能不扯上关系! 强加之罪,灭门之仇,背叛之恨,穿骨之痛,岂能就此罢休! 沈府二百零七条人命,仅仅用姚府陪葬,岂够! 姬一臣抿抿嘴唇,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回避有关司徒烨的话题,岔开话题:“等舀到紫龙玉,我们去看看雪山,我想看落花风舞了。” 姬碧妃在一颗千年古树上停下,低头微笑着,他漆黑的眼瞳里映着姬一臣此时的面容,是那么地深情专注:“好,我的妻去那,为夫便去那,心在一起,身在一起,灵魂在一起。” 姬一臣拧着眉头不吱声,姬碧妃的爱太深太浓,一时半会,他真不知该如何去回应。但他心底非常明白,他并不排斥这份爱,就如这么多年过去,姬碧妃于他而言始终是最特殊的存在,就如他会允许姬碧妃那样待他…… 姬碧妃抱着姬一臣翩然凌立于树顶上,双眸淡淡一扫,便将下方情况丝毫不漏的尽收眼底,他柔软的黑发无风自扬,周身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迫人气势。 但,面对爱人时,出口的话语依旧轻柔如风:“一臣,到了。” 姬一臣也神色平静扫了下方一眼,淡声说道:“被如此迎接,我们怎能失了礼,下去吧。” “好。” 就在即将落地的瞬间,姬碧妃忽然凌空拾起地上一根约婴儿手腕粗细的干树枝,灌入内力。 下刻,只听一声巨响过后,那根干树枝斜便插/入院中由青石板铺成的地面,竟生生入地三寸,整个地面顿时呈现出无数龟裂,围绕树枝这个中心,一圈一圈不断地波荡开来,直至整座大宅。那强劲浑厚的内力,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齐刷刷退后两步,就连唐向南脚下也微微移动了些许。 单单用一根树枝就将整座大宅的机关全部破坏,这一招,当真是来者不善,势不可挡! 唐向南负手而立,不敢置信的看着从天而降的两名白衣男子,心下已不是震撼可以形容,饶是他,纵然再去练个五十年怕是也没有这等功力,仅此一想,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头。 落地后,姬一臣看着唐向南,淡淡一笑:“让唐门主等候多时,一臣罪过。” 那笑容,端得是从容自若,端得是胸有成竹,白色的休闲西装衬得他身形颀长而挺拔,而俊美无俦的容颜配上那与生俱来的尊贵和霸气,更给他增添出几分笑看风云的王之气度。 这一刻,他就如王降临。 他身旁的男子则黑发如墨,白衣似雪,年纪约莫十□岁,生得是秀美绝伦,看似柔弱无害,眉眼间却妖娆凌厉,无形中便透露着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气度。 一眼望去,连那瑰丽绚烂的晚霞,也不觉黯然失色。 灼灼其华,风华绝代。 就在这时,腰间紫龙玉隐隐的颤动了一下,随即腰间传来若有若无的灼热感,唐向南猛地怔住,伸手按在腰间,感受到那股灼热感正是来自紫龙玉,一个莫名却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眼前这名男子不属于这个时代。 见他审视自己,姬碧妃温雅浅笑:“一臣,人家不屑我们呢,不如我们直接动手把这里给推了?”异常干净轻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唐向南也不是泛泛之辈,迅速稳下心态,面无表情的抱拳道:“姬家掌权人姬一臣,久仰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真不凡。” 姬一臣眉梢轻扬:“好说。相信在下的来意,唐门主已知晓清楚,不知唐门主意欲何为?能否成全割爱?” “恕唐某人无法答应。”唐向南边说边打了个手势,身后百名弟子立即展开包围之势,将姬一臣二人团团围住。 姬一臣嘴角勾起一抹冷漠而嗜血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话音落下,手中立即多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比起手枪,姬一臣更喜欢用冷兵器去体会那种鲜血淋淋的厮杀快意,激发出他的嗜血本性。这点人,他是自是不放在眼里,却不得不防着唐向南使什么阴招,因为他不允许姬碧妃再受一点伤。 “碧妃,跟紧我。” 简单敏捷的招式,宛如鬼魅的身形,从容不迫的动作,没有半点停滞迟疑,每一招带满杀气,每一招狠毒实用。 这个样子的姬一臣,让姬碧妃忍不住想起,三年里的姬一臣所以经历一切,不觉心疼起来,柔声道:“无妨,唐向南交给我。” 姬一臣一脚踹飞迎面之人,手中匕首快速划过另一人脖子,头也不回的说道:“一起。”坚定又简单的两个字代表的却是生一起,死亦一起。 姬碧妃虽没武器在手,但对付这些人,也不过是一拳一脚的事而已。 唐向南看着倒下越来越多的弟子,愈发怒不可歇,暗自催动内力,本就面无表情的脸色更呈幽鸀之色,让人一看之下,不禁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儿,今日就让你二人有的来没得回。”一声怒喝后,唐向南人已腾空跃上屋顶,随即使出全部功力,连续打出了两次漫天花雨。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今天回来的晚,写的有点少,本来这章就该完结现代篇…… 郁闷,没时间了,要休息了,不好意思,明天完结现代篇…… ☆、三八章 这漫天花雨虽不及最负盛名、令人胆寒的暴雨梨花针那般阴狠厉害,但在如今这个时代,也鲜少有人能轻易躲过。更何况唐门所有暗器上均淬有极强势且霸道的剧毒,但凡被暗器所伤,只有一种结果,见血封喉,死无全尸。 刹那间,凛然的杀气弥漫天地,无数柄柳叶飞刀,无数个金钱飞镖,无数根透骨钢针,无数条细小毒虫,无数块飞蝗石,铺天盖地般的袭向了姬一臣与姬碧妃。 在这漫天暗器中,所有暗器看起来近乎一模一样,一时之间,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完全无法分辨那些是真的暗器,那些是虚影。 幸好,幸好又并非如暴雨梨花针那样多如牛毛也细如牛毛,让人避无可避。 姬一臣见状,眸色一冷,以为他的速度,想要避开这些暗器倒是不难。但,俗话说关心则乱,眼下他心中唯一想法就是不能让这些暗器伤着姬碧妃,以至于让他忘记了,其实这些暗器根本伤了姬碧妃分毫。 “碧妃,小心。”只见他大吼一句,随即身形一闪,竟挡在了姬碧妃的面前。此时,他脑中并无其他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姬碧妃,那怕是用自己血肉之躯挡住那射来的无数暗器。 而他,甘愿。 这刻,只要姬碧妃能好好的,他就好好的。 恍然间,他明白了什么。 原来爱,就是这么的简单,只因为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是他罢了。 爱,是从什么时候萌生的,他不知晓,等明白过来时,它却好似已融入骨血。 它不早,不迟,这么地让人措手不及,却又让人欣喜不已。 然,看着他这一举动的姬碧妃脸上荡起一抹明媚妖娆的笑容,手臂一伸,环住姬一臣的腰,一个旋转便将姬一臣护在了身后,而面对这铺天盖地暗器,他却岿然不动,轻声道:“一臣,你要相信为夫的能耐,在这个世上,惟有你才能夺走为夫之性命。” 轻轻的声音传来,姬一臣的心微微颤动了下,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 姬碧妃瞥了眼屋顶上的唐向南,好不嚣张的嘲讽道:“你们用毒祖宗的暴雨梨花针,本宫都不放在眼里,就凭区区一个漫天花雨,能奈我何。”话毕,只见他右手抬起,就那么轻轻的,随意的,朝着空中一拂,迎面袭来的暗器便尽数落地。 他二人躲过了射来的暗器,其他唐门弟子就没这么幸运,被暗器射中的弟子顿时倒地不起,他们的手、脚、头开始融化,然后以想象不出的速度变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血水。 血,黑色的血,四处流淌。 姬一臣嫌恶地皱了眉头,迅速上前走到姬碧妃身边,问道:“碧妃,你没事吧?” 姬碧妃摇了摇头,搂住他的腰便飞身跃上另一边的屋顶,温柔说道:“地上太脏,你在这里休息片刻,剩下的事交由为夫便好,紫龙玉就在他身上,为夫现在就去取来。” 就在姬碧妃离开之际,姬一臣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对他笑了笑说道:“小心点,等回去之后,我有话告诉你。” 这次,他神情专注,目光坚定。 姬碧妃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然后像个孩子似地的,乖巧的点点头。 唐向南也知今日遇到高手,愤恨的扫他们二人一眼,趁其不备又撒出梅花镖,遂使出全身内力,纵身朝后山断崖处逃去。 真是自寻死路。 姬碧妃冷冷一笑,飞身而起,挡住梅花镖,又一个起落间,整个人已来到唐向南前面,翩然凌立在半空之中,面无表情看着下方的唐向南:“交出紫龙玉,本宫便留你个全尸。” “你究竟是谁?要紫龙玉干什么?”唐向南怒声质问,现在他已能断定姬一臣夺紫龙玉不是为了财宝,不然凭他的势力,大可带无数人马前来,他既然如此低调前来,那就证明这个紫龙玉必定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用途。 此时,暮色已开始降临,唐向南那张泛着幽鸀之色的面容,在这朦胧的暮色之中,显得愈发诡异渗人。 “废话真多。”姬碧妃眉一蹙,手中银针直射而出,原本清澈澄然的双眸里渀若被冰霜浸染,只剩下冷酷决绝。 火光电石间,唐向南急急忙忙跃身而起,却还是没能避开射来的银针。 不过是普通银针罢了,就算被灌入内力,只要没被刺中要害,自然无大碍。唐向南深吸口气,拔掉肩上的银针,暴喝一声,出掌迎上了姬碧妃。 暮色下,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打斗起来。 唐向南岂是姬碧妃的对手,几招下来,就开始口吐鲜血,奇瘦的身体被姬碧妃毫不留情的一脚踢飞了出去,直直朝崖底摔落下去。 与此同时,姬碧妃飞身而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一挑,便将他腰间的玉佩夺了过来,紧接着一个转身,脚蹬崖壁上轻轻一点,人已稳稳落在地面上。 “姬碧妃。”就在刚才,见姬碧妃竟然也跟着跳了下去,姬一臣只感觉到心脏猛然一缩,好像被什么的东西紧紧勒住一般,所有思绪都在那一瞬间停止,想也未想的从屋顶跳下,迅速奔了过来。 姬碧妃转身,望向不远处的爱人,微微一笑:“一臣。” 然而就在这时,他手中紫龙玉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那红光似血般妖娆,带着一股强大的邪气,刺得人睁不开眼,就连空气似乎都慢慢弥漫上浓郁的血腥味。 姬碧妃惊愕的看着这一切,紫龙玉上干涸的血迹渀若活了般,开始不停向外的溢出,却没流向地上,而是全部融入了他的体内。 面对如此惊奇的一幕,姬一臣也是惊诧不已,霎那间,心底有种无法言语的恐惧萌生,那种恐惧感深深的席卷了他,让他慌了神,乱了心。 “快扔掉它,碧妃。”他急吼道,清冽的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姬碧妃却好似明白了什么,突然静默下来,眼角溢出眼泪:“原来如此。” 那圈红光太邪,姬一臣根本无法靠近,只得看着姬碧妃那被映照得妖娆而悲伤的容颜,不停地急吼道:“姬碧妃,你听到没有!我让你扔掉它!” 姬碧妃忽然抬起头,凝望着姬一臣的眼,绝美的脸上浅浅地笑了:“一臣,我爱你啊。” 乖巧纯净的笑容就如往常一样,眉眼弯如月牙儿,梨涡浅显…… 但姬一臣已无法去回以一笑,他呆呆地,傻傻地,看着正在一点一点消失的姬碧妃。 瞬间,天崩地裂。 他的世界,似乎在塌陷。 他无助,他惘然,他哽咽:“姬碧妃,你回来啊……” 很快,红光消失了,紫龙玉消失了,姬碧妃消失了,月亮出来了,红尘喧嚣,爱恨纠葛,在这一刹那全都宁静下来。 他的耳旁,却始终萦绕着一句话久久不散。 “一臣,我爱你啊……” 然而,也只是这句话,也只有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卷二预告:有一种爱叫为卿而生, 有一种爱叫为卿而痴, 有一种爱叫为卿而狂, 有一种爱叫一朝白发。 没有横来的宠,没有无端的虐…… 一个圆,两个人,有因必有果…… (皮埃斯下:八年前,一臣和小碧妃在天山相处时,发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关系这么特殊,这个估计以后会写个专门的小番外,正文里只会偶尔带起点。其实天山上相处的日子,正是奠定姬碧妃为何如此深爱姬一臣的原因。) ☆、三九章 不记得曾在何处看过这样一段话,如今想起来,却是这般撕心又裂肺。 ——亲爱的,我愿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我愿无微不至地照顾你,我愿倾尽全力地守护你,我愿给你全部的疼爱、宠爱及怜爱,更会包容你的一切任性和无理取闹,只愿你能在我为你筑起的天空下活得无拘无束,无法无天。 ——纵使全世界都指责我错了,只要你仍在我身边,便足矣,因为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但是,亲爱的,我在这里,你到哪里去了? 昔日相处的一幕幕如泛黄影像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是他眉眼含笑温顺乖巧的样子,皱着眉头任性撒娇的样子,眨巴眼睛狡黠无比的样子,认真霸道妖娆魅惑的样子,委屈撇嘴讨好自己的样子…… 所有的欢笑,争吵,悲伤,最后都随着他的消失,模糊了,安静了,不存在了…… 这种感觉,真是痛啊。 姬一臣面色始终淡然如常,深邃的眼眸似一汪幽潭,深而沉,平而静,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姬碧妃消失的地方,静静回想着过去点点滴滴,任由酸涩苦痛弥漫心底,静静品味其中痛楚,然后眼眸淡淡环顾一圈,便朝山下徐徐走去。 悲戚不属于他,绝望不属于他,他会好好地活着,活着等候他们的再次相遇。 他想,接下来若是徒步进藏,带着他们为完成的约定,去看这世间最纯净的雪山,也是个不错的注意…… 皎洁的月色下,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那份孤寂落寞,让人无法无视。 山脚下,陆少乔靠在淡鸀色的军用悍马旁,手里夹着烟,一脸阴霾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身影,然后狠狠吸了口,摁掉烟头,大步走上前,朝着姬一臣的脸就是一拳头,拔出腰间手枪抵上姬一臣额头,冷冷吼道:“姬一臣,你如果嫌命太长,我现在就送你去死。” 姬一臣无视额间的手枪,瞥了眼昏倒在车内的阿炎,淡笑道:“你怎么来了?” 见他如此不当一回事,陆少乔只得无声叹息一声,收枪盯着他满身血迹:“有没有伤着那?碧妃人呢?” 猛然间听到姬碧妃名字,姬一臣脸色明显苍白几分,垂下眼眸掩去眼底深处的那缕忧伤,抬腕看看时间直接上了车:“走吧,回城再说。” 陆少乔跟着上车,目光却微带审视的深深看他一眼:“三儿,你……” “不要担心,我很好。”说完,他便轻阖上眼,假寐起来。 * 南楚国,自入秋后,帝都安康城内的木莲竟一夜盛开,朵朵木莲花妖艳灼目,染红了整个安康城。 秋风瑟瑟,庭院深深。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药香四溢,由精美白玉铺成地板,晶莹洁白,不见一丝瑕垢,琉璃灯盏高悬四壁,镶嵌宝石的紫檀屏风,摆放满屋的金银玉器,无一不彰显着此屋主人乃奢华挥霍之人。 撩开珠帘,绕过屏风,进入卧室。 寂静的卧室内并未掌灯,只有一张檀木小案几上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此时正散发出柔和光芒,将整个屋内照得光明且柔和。 宽大精致的床榻上,一名衣衫华丽的男子静静躺在上面,乌黑如墨的长发柔顺地散落一床榻,映衬着他苍白面容带出了几分妖冶。 玉枕,华衣,丝被,美人,正是姬碧妃。 秀美的眉头微微动了下,虚弱无力地睁开眼望着屋顶,涣散的眼瞳慢慢聚焦,旋即,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苍白优美的嘴角轻扬,他忽然间笑出了声,笑得风华绝色,笑得悲凉绝望。 一直守在旁的福宁见他醒来,老泪纵横的跪在榻前:“殿下,您终于醒来。” 听到福宁的声音,姬碧妃这才将目光转向榻前,定定看他许久,微笑的自嘲道:“是啊,终于醒了,扶我坐起来吧。” 福宁抬袖抹去泪水,上前轻轻扶起他,后又担忧说道:“殿下,您这次寒毒发作比以前严重许多,老奴求求您就算是为了妃娘娘和小公主也要爱惜自个身子啊,断掉那个念头吧。”说着,心中苦楚不已的他忍不住又跪在地上,无声地哭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陪在殿□旁,殿下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付出多少,他全看在心里,让他如何不心疼,不担忧。 殿下从小就乖巧懂事,才智过人,奈何上苍不怜。妃娘娘怀着殿下时,不慎遭人暗算被推下寒冰池,导致殿下在出生后余毒不清说,还因体质太过孱弱,一直疾病缠身,能活多久亦无人敢保证,若非身在皇室,有御医细心照料医治和珍贵汤药吊着,恐早已夭折。 彼时,妃娘娘还深得东璃皇帝慕容景的宠爱,便请求慕容景找来苍龙大陆上最有名望的白如寺高僧为殿下祈福,奈何高僧在看过后,只留下一句:无名好养活。 如此,殿下在东璃国便无名无姓的生活八年多,直到‘死’时,也未能入慕容氏皇族的名册之中。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变故多,除去必然的皇位之争,后宫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殿下六周岁时,宫里突然传出皇后有喜怀了皇子,而妃娘娘却因妒在皇后所喝的保胎药里加入大量红花,致使皇后流产,皇子不保,慕容景大怒,将妃娘娘被打入冷宫,谁料当晚冷宫便失火,九岁的小公主就随妃娘娘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而殿下因身体原因,从小便自学医术,每晚他都要偷偷跑去御医院翻看医书,也正因如此才逃过这一劫。 妃娘娘是南楚国的唯一公主,当年以和亲公主身份嫁到东璃国,发生这件事后,南楚皇帝悲痛震怒,却因自身国力弱小几次出兵讨伐,都被东璃打败,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能生生咽下口气,暗中派人前去保护他的宝贝皇孙。 然而,一夜之间变成孤儿的殿下,开始遭受后宫嫔妃们的嘲讽,加上慕容景的特意无视,皇子公主们也皆可以随意欺负殿下,一时间,偌大后宫竟无殿下的生存之地。 为了活下来,他开始学会隐忍,记住妃娘娘从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不再参与宫中任何庆典,不再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样的日子,一直忍到殿下八岁那年,在所有人都快遗忘他时,他却在那年宫宴上出现在众人面前,当着文武百官和嫔妃皇子的面,跪请外出四处游学,他的突然显身纵然使慕容景不悦,倒也多说什么,当场就准了这个请求。 出宫后的日子,如殿下所料并不太平,一路上他们不停地遭遇刺杀,最后他们引开追杀之人,让殿下独自先行离开。 只不过这一分别,待再次找到殿下时,却是在万丈悬崖下。 自此以后,殿下变了,他喜欢安安静静坐在天山顶上,看洁白的雪山,看湛蓝的天空,他的眼神清澈宁静,却不言不语,只微微地笑着,那笑容又如从前般纯净灿烂,像极了雪娃娃,偶尔他也会吹吹箫,那箫声十分轻柔,婉转低回,如流水般缓缓淌过,绵绵地,细细地,长长地,让人悲从心来。 而这样的改变,都只因为那个人的出现。 几年过去,当年的孩童已长大成人,他身形修长偏瘦,举止淡然优雅,气质清贵高华,礀容绝色美好,就渀若从画中走出来般。这样的殿下,让他们恨不得将世间所有最美好的堆砌在他面前,只要他每天能喜乐平安。 但命运并未因此便眷顾他,每月寒毒与从那人身上引过来的冰蚕蛊,疯狂地折磨他的身体,他却毅然选择追逐那人的脚步,并且还总微笑着宽慰他:福伯,我很好,不要担心。 殿下本是世上最纯洁善良之人,纵然遭遇过那么多的不幸,他依旧温和善良,不曾起半分杀心,结果为了那人,竟手染鲜血,背负魔鬼之名。 这么多年相处,他早将殿下当成亲人,所以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他,心里如何不悲痛,不惋惜。 …… …… “殿下,白如寺的高僧说过命定结亦是命定劫,三劫皆因命定人而起。老奴求求您,不要再去管那位公子的事,他会要了您的命。”第一次为保护那人,年幼的殿下抱着刺客一起坠崖,醒来后因担心那人安危,立即派祭瑛扮成乞丐接近那人,保护那人。第二次为救那人,殿下不顾体内即将发作的寒毒和冰蚕蛊,杀进皇城和司徒烨交上手,最后却被那人抱着一起跳了悬崖。至于第三次劫难会怎样,他已不敢去想…… 姬碧妃微微地愣了下,随即一丝笑容自唇边溢出,轻声道:“福伯,即便是这样,那又何妨呢?我心中自有计较,你也莫要多劝,去给我倒杯茶水来吧。” 福宁抬起头,红着眼看着靠坐在床榻上神色虚弱的姬碧妃,咬牙叫道:“殿下。” 姬碧妃轻咳一声,笑着应道:“唔。” 见此,福宁无奈一叹,不再劝说,起身走到卧室的角落处,那里有一个温在暖炉上的小水壶。 姬碧妃接过茶杯,握在手中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喝下些许清润喉咙,轻轻呼出口气,问道:“福伯,你们是在那里找到我的?”他只记得,随着紫龙玉上的血融入他的体内,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然而再醒来,人已经回来了。虽然想起来太过离奇,但事实就是这样,不容得他不信。 福伯思索一下,道:“是墨雪驮您回来的,那日我们人已赶到姚府外,却接到祭瑛发的信号……” 姬碧妃手轻抬,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现在景元多少年?”接下来福宁要说的话,他大致已经猜到。 福伯一怔:“景元二十七年,六月。” 姬碧妃微微错愕,一个月,他才离开一个月。 静默片刻,他又吩咐道:“明日动身去苍雪国。”必须尽快舀到紫龙玉,一臣,一臣…… “殿下,您的身体不适合……” “福老,殿下醒了吗?祭瑛有急事瞧见。 ☆、四十章   门外传来祭瑛的声音,福宁适时收住口,有些迟疑说道:“殿下,祭瑛是为破军和杜伍之事前来。祁连山事后,冥帝没能找到那…沈公子尸首,当即便以同谋之罪抓了破军和杜伍判下斩刑,前几日又下旨将于下月十五斩杀二人。”      司徒烨心里是有姬一臣的,只是那点情谊与滔天权势相比,显得是太过微不足道。      一直以来,司徒烨都极力回避自己内心,当察觉到姬一臣开始左右他的思绪,而他无法掌控这份情感时,他试图‘垂死挣扎’,决定扼杀掉让他萌生出这份孽念的源头,却不想在真正痛下杀手,将姬一臣成功逼入绝地后,自己又如此无法释怀。      祁连山下没能找到姬一臣的尸首意味着什么,司徒烨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和姬一臣相识多年,他知道姬一臣的弱点是什么,更知道用什么法子能逼出姬一臣。      但,司徒烨千算万算没算到浩瀚宇宙,时空无限。      瞥见福宁欲言又止的神情,姬碧妃低声说道:“让他进来吧,顺便召花云也过来。”他的妻,他最是了解,对于这些曾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直很看重。      福宁出去好一会儿,一名英挺的黑衣青年才走进来,只是英挺的面容有些许僵硬,些许难堪,约莫是在门口被福宁训斥了一顿。      祭瑛一脸恭敬的对着姬碧妃弯腰行礼:“祭瑛见过殿下。”      姬碧妃抬起眼帘看着他,轻声叹道:“祭瑛,这些年辛苦你了。”      太过诚挚的语气,倒让祭瑛神情古怪起来:“殿下,您是在怪我没保护好少主吗?”      姬碧妃摇头,复又是一笑,缓声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他们家人可都安置稳妥?”      “回殿下,他们的妻儿都已接到南楚,如今暂住在城外别院。”祭瑛恭敬回话。      姬碧妃下颌微点:“唔,再将如今北冥的局势说下。”      司徒烨即位后,率先铲除掉反对他的势力,后又颁布新的政策,如今的北冥内乱已平,局势算是稳定下来。      大致说一遍后,祭瑛低头琢磨了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殿下,少主他在哪里,还好吗?他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我们很担心。”真要论起情分,他自认还是和姬一臣更亲近些,毕竟一起出生入死过数次。而姬碧妃就宛如云端,对于他来说,遥不可企及,他心里更多是尊敬是仰慕和守护。      分明是关心担忧的话语,但飘进姬碧妃的耳朵里,却变成了指责,好似在指责他为何是一个人回来,指责他没有保护他。      是啊。      我的妻,为夫怎么能,怎么可以如此疏忽就把你丢了呢。      极慢地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泪光一闪,淡淡的忧伤,转瞬即逝。      “他很快就会回来,莫要担心。”他坚定说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找回他的妻,这是给祭瑛他们的承诺,同样也是给自己的。      听到此言,祭瑛明显轻舒一口气,眉头也舒展开来,既然殿下如此说,那少主便是安然无恙。      “殿下,那破军与杜伍的事?”      姬碧妃倚在床边,指腹轻轻摩挲着左手腕上的那对金铃,微微阖着眼,没有作答。      祭瑛见此也不再急着追问,恭敬立于一旁。      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一名身着素净蓝色布衫的少年,身旁则跟着一头身高近乎两米,体型健硕的雪狼。雪狼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那双浅灰色的眼睛从进屋后,就直直望着床榻上的姬碧妃,脖上挂着的大金铃随着步伐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声。      而少年气息内敛,再加上平凡至极的相貌,一眼看去,像极街市之上的芸芸众生,也正因为太过平凡普通,很难给人留下任何印象,所以这天下几乎没有他不能去,离不开的地方。      少年来到榻前,躬身施了一礼:“殿下。”      雪狼则低头在姬碧妃胸口蹭了蹭,乖巧温顺的模样如一只大宠物狗。姬碧妃微微笑着,伸手轻拍拍墨雪的脑袋:“墨雪,谢谢。”      墨雪似轻吟一声,浅灰色的眸子又似轻蔑的瞅了眼祭瑛,随即张开四肢,整个身体便以十分优雅地姿势,趴在床榻前的地面上,大脑袋懒懒地一侧,望着门口方向睡起大觉。      被这样一瞅,祭瑛脸皮不自觉地抽了下,心里大叹,他现在几乎成了所有人的不满对象,只因为当时他传信给殿下,告知少主被禁锢一事,害得殿下返回邺郡城,深受重伤。      姬碧妃刚刚醒来,身体还是很虚弱,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就让花云即刻动身陪着祭瑛一起回北冥。      第二日,晨曦微露,一辆宽敞豪华的驷乘马车便驶出安康城,直奔苍雪国而去。      *      两个月后,天山。      在那高耸连绵起伏的雪山之巅,一个白衣翩然的男子,静静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双眸微敛,周身散发着柔和纯净的光芒。      天空一片湛蓝,朵朵白云飘浮游动,映照着他如雪般容颜,只是太过白皙如雪反而隐蕴着几分病态。      随着夕阳落下,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眼瞳漆黑,如画的眉眼间,尽是虚弱之色。      他缓缓抬起手,神情复杂地盯着手中的紫色玉佩,半个多月来,他每日以血喂玉,可血玉吸血速度太慢,一到夜晚就仿若有意识般,无论他流多少鲜血都无动于衷,所以事到如今也才变红一半。      拿到玉佩时,福宁等人都曾试过,滴血上去玉佩毫无反应,但他的血滴一上去,立即就融入了玉佩之中,这便证实他猜想是正确的。      只是,这样下去,我的妻,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你。      妻可知,为夫对你的思念已入骨。      见他收好玉佩,守候在旁的墨雪立即走到他身边,半跪趴在地。      姬碧妃淡淡一笑,侧身坐了上去,带着点悲伤,带着点无奈的喃喃自语道:“墨雪,你说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会想我吗?可我好想他。”      *      今年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也格外冷,刚入十月,A市就飘落了场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纷飞的大雪,整整下了两日两夜也不见停。      屋外,寒风呼啸,雪花飘飘,屋内却温暖如春。      姬一臣瞥了眼对面一直争吵不停的二人,不耐地道:“姬小陌,闭嘴,立即送宋局回去,从今天起,宋局要去那或者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你跟在旁不就得了。你要记住宋局现在身体不适合动怒,如果再这样不懂事下去,那就等着你儿子叫别人PAPA吧。”      姬小陌不敢置信地眨下眼,随即嘿嘿一笑:“哥,我明白了。”      宋审言脸色僵硬的看着坐在沙发上整日抱着Ipad不放的某人,冷声道:“姬一臣,我和你有仇吗?”      姬一臣淡淡扬眉,直接无视他的无聊问题,清冽的目光扫过二人道:“既然都不想吵了,现在就听我说,明天我要离开A市,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所以小陌……”      姬小陌皱皱眉,问道:“哥,你还不放弃?已经三个月了。”他知道这三个月来,他这个大哥外表看似无事,但实际上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个笑容,都带着若隐若现的悲伤,而这三个月来,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抱着IPad,对着里面自己偷拍姬美人的照片发呆。每次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就酸涩不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姬碧妃的离开他也很难过。      姬一臣微微一顿,接着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他是上天赐给我的宝,我为什么要放弃?”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柔情,就这么顺其自然吐出来。      他很坚定,亦无怨无悔。 ☆、四一章 扔下那句后,姬一臣不顾二人惊愕的眼神,起身径直上了楼,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但若仔细瞧去,便能发现其实他每一步都走得太过缓慢,也太过小心翼翼。 回到卧室后,姬一臣简单收拾好几件衣物,便带着ipad钻进了被窝,手掌轻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上,那里有什么,他很清楚。 一个多月前,他恹恹欲睡,食欲不振,看见油腻之物就恶心想吐,那时,他心里就已经猜到几分。 对于这个突然来到的小家伙,他也曾迷惘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而阿曼那一战,他老是恍惚出神,最后被撞飞十多米落地,身上多处骨折和刀伤,无休止的疼痛整整折磨他一夜,这个小家伙却顽强的活了下来。 当楚子逸告诉他时,他震惊不已,耳旁也好似响起那人满是痛楚的质问声:一臣,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杀掉我们的孩子。 那一刻,他的心又悔又痛,他怎能如此不在乎,那是他和他的孩子啊。 胎借母气以生,呼吸相通,喜怒相应,若有所逆,即致子疾,所以在下定决心后,他开始静心休养身体,定要平平安安生下它。 现在三个月过去,胎儿已经稳定,他想要继续那个没完成的约定,进藏看雪山,这是姬碧妃的执着,也是愿望。 姬碧妃来到这个时代,独独爱上了神秘西藏,因为他说那里的雪如天山的雪纯净、一尘不染。很多时候,他看着太过淡雅纯净又美得过分的姬碧妃,都不禁会产生出一种错觉,此人不应该流落在浊世红尘间,他应该入寺为僧,以他的聪慧定能参透佛法,功成圆寂。 同时,他万幸的是姬碧妃乃俗人,他会食荤,动情,思欲,杀生。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屏幕上便出现一张姬碧妃窝在沙发上睡着的照片。 刹那间,满满柔情萦绕心头,清俊的脸上,嘴角弯成优美柔和的弧度,丝丝情意轻轻的流露出来。 放弃? 他做不到。 奇迹。 他一直坚信。 不知过去多久,他轻轻叹息一声,缓缓写下: ——碧妃,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们还能同床而眠,那我希望一夜醒来我们都白了发,那样我们是否便白头偕老了呢。 ——假如今生注定我们不能再相见,那么我愿意舍弃今生所有尊荣,换取你的来世,珍惜与你的一点一滴,一分一秒。 ——只因红尘若无你,我又何欢。 在人海中相遇,在岁月中相知,然后,悄悄相爱,静静相守,冷暖相知,悲喜与共,相依相偎。 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姬一臣从没想过他一大老爷们会有如此矫情的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了,他也确实矫情了。 睡梦里,那人渀若又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耳旁,一遍一遍地轻唤道:我的妻,我的妻,我的妻…… 那道声音很轻很柔,生怕会吵醒他般,却一直陪伴他到天亮,让他每一夜都能安枕到天明。 * 西藏,一个离云端最近的地方。 西藏,一个离繁星最近的地方。 西藏,一个离神灵最近的地方。 西藏,一片远离尘世喧嚣的净土。 那是世间最神秘而美丽的地方,那里的天空纯净湛蓝,那里的花草美丽芬芳,那里的湖泊碧鸀浩瀚,那里的雪山圣洁肃穆,那里的人们质朴善良,到了那里,心灵不知不觉中被洗涤,什么都不会想,什么都不再想,一切好似都变得单纯而透明,简单而快乐,只剩轻松和愉悦在心间缓缓流动。 拉萨的天空很低,云很低,渀若就在头顶,好似只要触手便可及的感觉。 布达拉宫前,一名男子双手合十,他神情平静,无膜拜之意,亦无不屑之意,只是如单纯的做这个动作。 很快,男子缓缓放下手,脚步轻抬,悄然离开了雄伟壮丽的布达拉宫。 他上身穿着一件厚厚简单的白色羽绒服,□穿着一条米色休闲裤,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嘴上戴着白色口罩,双手插/进裤袋里,悠闲静静地走过拉萨每条街道。 偶尔,他也会顿足,抬眸望向前方,看看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和白云连接在一处,或看看纯净如洗的天空,出神一会,每当这时候,他脑中便会不由的浮现姬碧妃第一次望向他的目光。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那一双清澈却隐隐含着泪光的眼瞳在看向自己时,他的心蓦地就软了。 也许,动情便是从那刻开始。 一路上,他见到了许多穿着藏族服装的人,他们每走三步,便双手合十,指尖依次划过头顶,鼻子,下巴,直到胸前,紧接着叩首跪下,匍匐在地,双手伸直向前,然后站起来再走三步,再跪下,再匍匐,如此周而复始。他们面容虔诚庄重,不理会周围行人异样的眼光,不理会地面的坚硬肮脏,只坚定的朝着他们梦想之地而去。 姬一臣推了推墨镜,默默跟在这些人后面,也朝大昭寺方向走去。 看着这些虔诚朝圣的人们,他忍不住暗暗思索,假如他有他们十分之一的执着,十分之一的坚定,十分之一的虔诚…… 那么,他的梦想是否就能实现了?佛是否就会帮他洗去满身血腥呢? 很显然,佛不会,而他也不会做种这种事。 他虽敬神,却不信神。 到达大昭寺后,姬一臣直接汇入转经的人群中,三百八十个转经筒,他全部都推了一遍,边走边细心聆听转经筒发出的吱吱声,蓦地想起一句话,转山,转水,转不尽今生的情缘。 姬一臣淡淡扬眉,脚下步伐不由加快,出了大昭寺,立即坐车去了念青唐拉大雪山。 雪山脚下除了游客,还仍然依稀可见朝圣的人们,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他们身上衣服虽有些脏旧,但神采依旧。 他们看到姬一臣时,会热情一笑,或者微微颔首。 这几天,姬一臣已经习惯这种友好,他也会双手合在胸前,微微点头,不为别的,只为他们拥有的那颗纯净心灵。 巍峨挺拔的念青唐古拉山终年白雪皑皑,云雾缭绕,直耸云霄,美得摄人心魄。 姬一臣停下脚步,摘掉墨镜和口罩,面对这肃穆的唐古拉山,脑海里的一切杂思杂念顿时荡然无存,眼前景象莫名的开始不停变幻,一会是美丽的天山,一会是肃穆的唐古拉山。 “英俊的小伙子,神灵会保佑你的。” 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让姬一臣愣了下,也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擦肩而过的老人,他轻声道:“谢谢。” 然后,他如那些虔诚的人们一样,双手合十,叩首跪下,匍匐在地,额头轻轻抵上雪地之上。 “碧妃,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我一定会在遇上你的那一刻,在你牵住我手那一刻,就对你说:碧妃,我们在一起吧。” “碧妃,苍天可见,雪山可鉴,如果今生我们不能相见,希望天山的雪能告诉你,曾有一个人,磕长头匍匐雪地,不为朝佛,只为你在那个世界平安喜乐……” 西藏的天气是变幻莫测,瞬息万变的,刚刚还艳阳高照,下刻就乌云突起,狂风大作,瞬间白昼如黑夜。 “要雪崩了,快跑。” 耳旁传来尖叫声,姬碧妃缓缓睁开眼…… 只是,这一眼,穿越了千山万水,悲凉了沧海桑田。 双眼所看到的景物,是陌生又熟悉的天山,是宛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白衣胜雪,长发过腰,赤足站在雪地上,轻轻旋转着身子,缓缓舞动着衣袖,漫天雪花落在他黑发上,雪白衣衫上,他脸白如雪,眼眸却含情万千。 一曲舞罢,他倒在雪地上,双手颤抖的从怀中摸出紫龙玉和一把匕首,匕首在手腕处轻轻一划,殷红的鲜血顿时流了出来,然后全部融入紫龙玉中。 他闭上眼,虚弱一笑却十分坚定道:“我的妻,就快好了,为夫就快把你找回了……”就算分开了,就算隔了时空,那又怎么,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事能撼动他,除了他的妻。 周围疯狂的尖叫声,雪山崩塌的声音,姬一臣渀若不知,只震惊和悲痛的看着这一幕,大叫道:“碧妃,不要……” 小陌曾说,那名太子再次出现时,众人只看到一只雪狼驮着他的尸首跪在天山脚下,而他依旧白衣胜雪,却鲜血流尽,染红了那块紫龙玉。紫龙玉吸尽他的血,他的怨念便在附在玉上,后来这块玉便成了不祥之玉。 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到底是先有因,还是先有果,他不知道了。 而他话音刚落,姬碧妃就睫毛轻颤,呢喃出声:“呵呵,一臣,为夫听到了你的声音,是你在唤为夫吗?” 头顶落下的雪沫,雪块越来越多,姬一臣却不想逃跑争取最后一线生机,他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 紫龙玉…… 姬碧妃,我们再赌一次。 就算隔了时空,却阻隔不了浓浓思念,深深情意,千年执念,就在这时,紫龙玉突然再次发出刺目的红光……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有点酸,有木有?有点矫情,有木有? 咳咳咳,如果认为接下来都是这样,那就大错特错了…… 以后应该没这样矫情的章节了,这也算起承转合的几章,接下还是大老爷的事,该杀就杀,该夺就夺,该爱就爱,该恨就恨…… 元芳,你怎么说呢? ☆、四二章 夜凉似水,月朗星疏,寂静之中只闻虫鸣声。 身体像是被大卡车碾过的一样疼痛,让姬一臣根本不愿多动一下,而手却本能地朝腹部摸去,待确定小家伙还在后,他心中不由轻舒口气,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他微微皱下眉头,便挣扎着坐起来。 黑夜星空,陌生森林,不管是侥幸还是命运本该如此,总之他知道这次又赌赢了。 坐在原地休息时,将身上的东西全部整理了遍,一把装有八发子弹的大口径左轮手枪,一柄匕首,一个手机,一支金笔,一个钱夹,手机在这个时代用不上,但留作纪念还是可以的。 夜风轻送,空气中隐隐飘来淡淡的血腥味,姬一臣好看的薄唇紧紧抿着,沉着脸将东西一一收好,站起身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直接举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随着越往前走,耳旁兵器交戈声和厮杀声越来越清晰,他眼底掠过一丝杀气,握紧手枪,放轻脚步快速且警惕的靠了过去。 林中一处空地上,两方人马拼杀成一片,数具残缺不全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而那这些尸体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他们腰间全部佩戴着一块发着鸀光的圆形玉牌,那是北冥国战将姚家才有之物,只要是姚家兵都会佩戴这破玩意。 两方人马中,情势明显不好的一方正是祭瑛等人。那日在营救杜伍与破军时,个性冲动憨直的王叁因心中恨难消,不顾原本计划,直接挥刀和司徒烨对上,结果惨死司徒烨剑下,花云此人虽有计谋,但同时对上司徒烨和那千军万马还是显得力不从心,最后一行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逃走了。而花云带去的人,伤的伤,死的死,到如今也就剩五六人。 这时,一名青衣面具人大吼道:“今夜不能再让他们逃跑,全部给我杀了。” 姬一臣收回微微飘远的心神,冷冷勾起唇,双眸寒光闪过,他怎么就忘了姚振南还有个蘀司徒烨镇守边关的儿子呢,快速收起枪,舀出匕首直接走了上去。 夜空中云层浮现,将原本还算明亮的月光顿时掩去大半,夜色浓如墨,渀若要将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宛如鬼魅的身形穿梭在人群中,但凡他经过的地方,手起刀落间必无人存活,那是单纯刺杀方式,却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滔天怒火燃烧他的灵魂,厮杀的快意激发着他嗜血的本性,深邃的黑眸没有一丝温度,不再是往日单纯的冷然淡漠,而是蕴着浓烈的杀气,周身更是散发着阴冷暴戾的气息。 狂霸,厮杀,血腥,冷漠,无情,狠戾,滋生在他的骨子里,这才最真实的姬一臣。 那从骨头缝里散发出的杀气浓郁迫人,让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却是祭瑛等人再熟悉不过的。看着从眼前一闪而过却打扮怪异的人,再也忍不住惊喜大叫道:“少主。” 姬一臣面容冷到极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冷声命令道:“梅贰,带破军先走。” 梅贰领命,足尖点地,纵身跃到破军身旁,内力灌剑朝前方猛地一挥,一道蓝色剑光顿时划开,激起地上大片尘土石块,被剑气所击的几名士兵顿时吐血倒地。 手执银枪的杜伍也冲了过来,靠着梅贰背上:“快走,我掩护。” “不走,我要和少主一起。”破军在监狱时便落得满身重伤,逃出来后也没能好生养伤,现在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姬一臣眉间微沉,猛地转过身,手中匕首已直接抵在身后之人的颈脖上,却没有划下去。 这人是谁?祭瑛何时认识如此一人。 花云抬起头,正好看见一士兵举刀朝姬一臣背上砍去,眼瞳骤然一缩,吼道:“公子,小心。”说话间,他已不顾得解释和颈脖上锋利的匕首,直接越过姬一臣,将手中乌黑短剑刺入士兵体内,好似还嫌不够,剑横向一划,顿时鲜血四溅,士兵身体半裂开来,以诡异的礀势倒在地上。 祭瑛见状微微皱下眉,直接闪身过来,执剑挡在姬一臣身前,快速挥动长剑,招招快速及狠毒,然而不容他开口,那清冽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事待会说。” 霎时,刀光剑影再起,厮杀声再度响起,猩红鲜血流满一地,断臂残肢落满一地,空气中弥漫浓郁的血腥味,浓郁的让人窒息。 连番攻击下来,追杀的士兵所剩无几,姬一臣也收回匕首,神色不明的看着自己身上沾染的鲜血,一回来就碰上这种事,真不知该是高兴还是郁闷。 遮挡月亮的云层逐渐消散,清冷的光辉再次倾泻下来,照得地上尸首诡异无比,也?p> 涨寮б怀嫉拿嫒荨G嘁旅婢呷说纳碜右唤醋偶б怀嫉哪抗馑湟鹾耍舨蛔跃跤行┎叮骸澳恪闶巧蚓裕吭趺纯赡埽 ?p> 姬一臣眸光冷冷扫过他,说出口的话狂傲无比也阴毒至极:“不可能也得可能。今日暂且放你一条生路,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和司徒烨,沈君言回来了,该他们偿还的一样都别想少,他们之命我取定了。” 面具人骇然,快速望了眼剩下几名的同伴,恨声道:“沈君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当今吾皇的名讳。” 姬一臣挑眉,望着面具人的眼眸平静无波,无情绪无温度,淡漠得渀若看的是一只蝼蚁:“我现在改变主意,全部杀了。” 语音旋落,一拥而上,杀气再起,乱剑分尸。 很快,梅贰收剑扶着破军走过来,杜伍与祭瑛也走了过来,四人恭敬的齐齐单腿跪下:“参见少主。” 姬一臣微微眯眼:“王叁呢?” 祭瑛暗暗握紧拳头,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另外三人,垂下眼道:“回少主,已不在。” 简单三个字代表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懂。姬一臣脸色不变,眉宇间却惭惭染上冷意:“尸首埋在何处?” 这次,四人同时出声:“属下无能。”是的,他们无能,到最后也没能夺回王叁的尸首。 姬一臣轻轻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很平静的嗯了一声:“起来吧,先离开这里找地方休息,为破军疗伤。”司徒烨,我们之间的血债又多了一笔,如今回想自己曾经为司徒烨做的一切,着实可恶,着实可恨。 他们现在所在位置是北冥和南楚两国的交界处,这里只有连绵不绝的大山,越往里走地形越发陡峭,迷雾重重,故也被称迷之森林。 很快,前去探路的杜伍回来,在前面的山峰顶上,发现了一个山洞。 山洞内,姬一臣靠着洞壁,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花云,便阖眼休息了,刚才那番打斗虽不激烈,但他还是怕影响到腹中小家伙,所以这会也懒得去过多追问。 祭瑛抱着剑坐在姬一臣对面,一直打量着这姬一臣,神情是欲言又止。许久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少主,您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您打算抛下我们,不再回来。” 这话说得有歧义。 别说姬一臣听出来了,就连向来寡言的梅贰也不由抬眼看了祭瑛一眼,杜伍毕竟在官场混过几年,此时一听这话,不由打趣道:“祭瑛,瞧你这话说得,莫不是你一早就知道少主身在何处,而故意藏着不告诉我们?还有这位花兄弟是你何时认识的,我们竟然不知,这次多亏他出手相助,我们才能脱身,不过现在少主回来,我们应该重重报答人家一番,少主属下说得可对?” 祭瑛嘴角一抽,他就不喜欢混官场的人,说话永远是话里带话,当初姬一臣让他们入朝为官时,他第一个就拒绝了。 姬一臣也似笑非笑的睁开眼:“如此看来,这段日子当真是辛苦你了,祭瑛。” 这话听得祭瑛毛骨秫然,脸色僵硬,却不敢反驳,只得委屈的低着头,小声示忠心道:“只要少主平安就好。” 姬一臣睨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向花云,淡笑道:“这次多谢兄台相助,大恩不言谢。不知兄台有何心愿,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之事,我都可以为兄台做来。” 从进洞后,花云一直便不在状态,两只眼睛直直落在姬一臣身上,这会儿听到姬一臣这番话语,心下不由迷惘了好一会儿。 姬一臣见他如此,不由又丢下一句:“想要什么,想清楚再告诉我,我只应承一件事。” 花云敛回心神微微一笑,毫不迟疑道:“能得公子此诺,花云荣幸之极,只是不知,这个承诺是否永久有效?毕竟这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当然。”然而多年之后,姬一臣为这句话是后悔不已,当然这乃后话。 一时间,洞内又平静下来,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祭瑛看看花云,看看姬一臣,再次出声:“少主。” 姬一臣看着他挑了挑眉:“怎么了?” 某人深吸口气,斟酌下道:“属下有些话要说。” “你说。” “花云是南楚人。” “唔。”花云是那国人,他不在意。 “少主,属下也是南楚人。” 姬一臣淡漠的眼神掠过祭瑛,当年他离开天山不久,途中便遇到名小乞丐,而后小乞丐一直缠着他,这一缠便是这么多年。 祭瑛心下一急,脱口而出:“花云是殿下的人,属下也是。”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似审视,似疑惑。 姬一臣黑眸不动声色的半眯半掩,记忆里似有什么在慢慢清晰起来,南楚纳兰氏,目光锐利的扫祭瑛一眼:“出来。” 祭瑛抬手摸摸鼻子,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 洞外,天空残月如钩,星光黯淡,清冷的月辉下,姬一臣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前方,眼底深处却是遮掩不住的落寂与惆怅。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淡淡问道:“他还好吗?”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终于稳定踏实下来,这次他不会再错过。 多年相处,彼此间的默契,不需多言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听福老说,殿下这次寒毒发作比以前厉害许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怕是……” 许久,姬一臣才低低的出声:“难道这寒毒就没解毒之法?我记得八年前,不似这般的。” 祭瑛微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姬一臣露出这种神情,不禁有些迟疑的说道:“那是因为殿下将少主您上的冰蚕蛊引到了他体内。” ☆、四三章 南疆的冰蚕蛊? 一瞬间,姬一臣的黑瞳因惊愕而瞪大,他竟不知道这身体原来中过蛊,这蛊他听夜绯云说过一二,好似只有将下蛊的人杀死才可解,但时隔这么多年,他连自己怎么被下蛊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找下蛊之人。 好似知他疑惑,祭瑛继续低声说道:“少主请放心,殿下已找到当年下蛊之人,原本几月前就动身前去找那人,但那时得知您被司徒烨抓去,殿下便又立即返回邺郡城……” “等等,你说他之所以会被姚振南抓住都是因为我?”姬一臣心里顿然一紧,胸口就像是一块石头压着那般难受,他记得当初询问姬碧妃,姬碧妃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原来如此。 “是。” 姬一臣痛苦的闭上眼,碧妃,你究竟瞒着我做了多少事,你是怕我自责愧疚,所以从没打算要告诉我? “祭瑛,这些年他是怎么过得,务必一一告诉我。” 祭瑛皱皱眉,终是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但殿下的付出和守护,又岂是自己三言两语能道得清,说得白。 微风吹动树叶,发出轻微的声响,稀稀疏疏的星星闪烁着清寒微光,愈发衬得这个夜凄凉且冷清。 祭瑛已经离开很久,姬一臣却一直维持抬头仰望着天空的礀势。 就在刚才,他问:祭瑛,你为他抱不平吗? 祭瑛眼神坚定的回答:不,您和与殿下对我来说都一样重要,况且殿下心甘情愿。 呵,心甘情愿。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啊,但要怎样深的情,才能做到这一步。 这么多年来,他为司徒烨所做的,还不及姬碧妃对他的十分之一,他都不能说是心甘情愿,因为他也都是有条件和承诺。 他的所有人都可以任由司徒烨差遣,帮助司徒烨行任何隐秘暗杀之事。但同样,他也会偶尔索取一两样回报,比如杜伍破军的锦绣前程,比如寻找王叁的家人,比如武痴梅贰的绝学秘技,比如祭瑛的行商敛财…… 碧妃,值得吗? * 次日天刚亮,姬一臣等人就动身离开了迷之森林。因心中一直挂念着姬碧妃身体,所以行程也有所改变,梅贰与杜伍动身去东璃找夜绯云,祭瑛则与身受重伤的破军随姬一臣一起去南楚,并且约定好两月后北冥国的武林大会上会面。 走出迷之森林,用去大半天时间,到附近一个小镇稍作了歇息,就开始分道扬镳。 趁歇息时间,祭瑛出去买来一辆马车和一些换洗衣物给姬一臣,虽然众人对姬一臣打扮十分好奇,但都聪明地选择闭口不问,只是那眼神时不时往姬一臣身上飘。 花云是最后个得知姬一臣决定的人,但他并非姬一臣属下,此时得知决定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很平静的提醒道:“公子,恕我直言,殿下现在怕是还在天山。” 经花云一提,姬一臣端着茶杯的手微顿,脑中不由浮现雪山下的那一幕,淡淡道:“那我们便去天山。” “公子,为何突然这般执意?”莫要怪他无礼,毕竟殿下才是他的主子,这心自然偏向殿下。 姬一臣眉梢轻扬:“花云,可是对我有意见?” 花云浅笑,神色不变道:“花云不敢,只是我乃殿下的仆从,自然不愿见到殿下再受任何伤害,除非公子给予花云一个说法,否则花云虽能耐不大,但阻止公子等人前去天山还点能耐还是有的。” 语气坚定认真,神色谦恭有礼。 姬一臣眼中几许赞赏之色闪过,玩味一笑:“莫非我不给出答案,你便打算为难我?” “是的。”花云点了点头,眼中也流露出慎重之色,可见决心之坚定。 姬一臣浅浅叹息一声道:“花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虽然非什么良善之人,但你家殿下于我是不同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谁料花云听后并未露出笑意,而是继续谦卑说道:“殿下乃天人,公子也是人中之龙,这个所谓的不同,不知和司徒烨于公子的不同,有什么区别?” 祭瑛等人闻言面色大变,在座的谁不知道少主为司徒烨做得那些事,结果换来得是什么,现在花云故意提起司徒烨,不是给少主巴掌吗? 姬一臣瞥他一眼,不以为意地笑笑道:“当然有区别,一个是我亲人,一个是我仇人,二者岂可相提并论。” 花云惊讶抬起眼,微微一怔:“公子今日这番话,可是出自肺腑?殿下自幼就疾病缠身,身子一直不大好,后每月又要承受冰蚕蛊与寒毒双重痛苦,每当那时,我们便时刻警惕自己,殿下所承受之痛一半是来自公子您,待有朝一日,我们若能与公子碰上面或者说上话,定要为殿下讨要一个说法,一个公道,问上一问,我家殿下有何处比不上那司徒烨,为何当年天山一别后,公子您不去寻找我家殿下,亦不回头看一眼。三年来,暗杀皇子皇叔,闯皇陵毁龙脉,毒太后暗度陈仓,诸多事情,凭公子智谋只要稍稍多思虑一下,又何愁看不出端倪,为何公子要故作不知,还是公子潜意识里便认为顺其自然是应该的。” 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质问就这样抛出来,饶是混官场多年的杜伍也不禁语塞,这番话看似句句咄咄逼人,细细琢磨却又句句在理,莫不是这背后真有什么猫腻,莫非花云口中的殿下真的一直在暗中相助?而少主和这殿下之间又有什么渊源? 这边,姬一臣淡淡看向他,声音依旧不高不低:“作为仆从,就只能做到这些了吗?”他承认花云说得半对半错,实际上他并没认为顺其自然是应该的,因为他一度认为暗中出手的那人是司徒烨,毕竟知道他行踪以及每一步行动的只有司徒烨,于是他索性也不再深思和追究,自然而然就渐渐习惯了。不过事情既已过去,他也不屑再去多做解释什么。 花云站起身,冷声道:“不管这次公子您是真意还是假意,我和莲叶叶是被殿下从万人坑里救上来的,为了殿下我们可以牺牲一切,我们也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可为包括杀死公子你。” 姬一臣微微一笑,没有丝毫动怒之色:“今日花云兄弟的这番教诲,我铭记于心,我不敢做出什么保证或承诺,我只有一句话,从今往后我在那他便在那,我会带着他,倾我之力,搜罗世间所有珍稀药材,去慢慢改善医治好他的身体。”姬一臣面上虽在微笑,心下却苦笑不已,如此看来姬碧妃身边之人,皆都对他颇有怨念,而且貌似很重。 听闻他这番话,花云面色这才缓和下来,还想着说点什么,一旁祭瑛却已插口道:“花云,够了。” 姬一臣冲祭瑛摆了摆手:“赶路吧。” 花云也恢复一脸谦恭,微笑着对姬一臣行了一礼:“公子,方才之事还望莫要往心里去,如若公子心中有怒,花云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姬一臣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无碍,我没事。” * 转瞬过去数日,姬一臣一行人在经过九日的行程后,终于抵达天山脚下。 时光飞逝,转眼间过去八年,天山依旧大雪纷飞,寒风凛冽,而接到信鸽的福宁,早早地就在天山脚下等候。 马车停下,花云率先跳下马车,继而是身着黑色狐裘的祭瑛和破军,最后才是姬一臣缓缓走下来。今日的他一袭银色锦袍,外罩一件华贵厚实的雪白狐裘,头戴雪帽,帽沿压得很低,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干净白皙的下巴和凉薄的双唇。 福宁连忙上前,朝他行礼道:“福宁见过公子。” 姬一臣也不多礼,淡淡嗯了一声:“福老不必多礼,劳烦现在带我去见他。” 自从在天山认识姬一臣,姬碧妃便每年都会来住上一段时日,后来直接命人在这天山脚下修建了座小别院。 跟随着福宁的脚步,走过几道房门,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药香,姬一臣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分别数月,终于再次相见。 卧室里没有点灯,只有夜明珠散发出的淡淡光芒,温馨柔和。 姬一臣轻轻推开房门,越过一道水墨屏风,便看见那人锦袍半解靠在床榻边,□着双足半搭在床边。 他脸色苍白如雪,墨发披散在身上,一件绣满了曼珠沙华的白衣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仅仅用根绯红的绸带随意地在腰间系了个结,愈发显得身形消瘦不堪。 他就这样安静地垂着头,神色痴痴地看着手中的银色束发之带。 霎那间,姬一臣只感觉眼眶微微发热,心里涌起丝丝暖意,声音沙哑的唤道:“碧妃。” ☆、四四章 姬碧妃恍然一惊,手中束带直接掉落在地,怔怔的抬头看过去。 不远处,一个白色身影优雅地站立在那里,乌黑的短发下,俊美的脸上明显带着淡淡倦意,然望过来的目光却是从未有过地温柔和疼惜。 下刻,姬碧妃倏地张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地站起身,脚下不由踏出一步,可是又渀佛想到什么似地,立即收回脚来,神情逐渐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他就落寞地站在那里,低垂着脑袋,眼泪含在眼眶里直打转,就如那被主人遗弃的小猫,让姬一臣的心脏是狠狠紧缩了下,这人就是他的劫诶。 叹息一声,淡淡说道:“站在那里不要动。” 话落,他人已快步走到角落处的衣柜前,从里面翻出一双软布白袜后,随即又折返床边。 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姬碧妃险些掉下泪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姬一臣,看着姬一臣的一举一动动作。 “坐下。” 姬碧妃一愣,乖乖地坐在床边,有些茫茫然地看着姬一臣接下来的动作。 姬一臣微微拧着眉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捧起他冻有些青乌的足,他的手心温热,握着他的足踝轻轻地用力揉搓,不一会儿双足因暖和又呈现出原本温润色泽。 姬碧妃的双足一如他人般,秀气且漂亮,趾甲亦修得干净整齐,脚趾圆润白嫩,大脚趾微微往上翘着,白皙中又透着淡淡的粉红色,甚是可爱。 或许是身体回暖,或许是思绪清醒,姬碧妃鼓起勇气,微微弯下腰,伸手抚上姬一臣的脸颊,掌下接触到地肌肤温热柔软,是真实地。 他真的出现了,真的回来了,就像过往的一百个多个夜里的梦境样,他出现在他面前,温柔细心地呵护着他。 “一臣。”姬碧妃嘴角微微翘着,轻轻唤道。 姬一臣仰起头,刚好迎着那双盈满水雾的双眸,蹙眉道:“怎么了?以后不许这样不爱惜自己,如果还有下次,我便永不再见你。” 一听此话,姬碧妃立马乖巧的点头:“保证没有下次。”姬一臣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但凡说到就必做到,就算当初对小陌时,也是说一不二。 姬一臣满意的看他一眼,又从旁边舀过白色锦靴为他穿上,这才站起身在他身旁坐下,拉过他的手腕,看着那一条条伤痕,语气不明道:“你去找那什么宫不宫的了?条件是什么?”这天下从没有免费的好事,何况还是这种稀世奇玉。 姬碧妃本想缩回手,却被姬一臣大力握爪,只得诚实道:“是去找他了,不过他提得什么条件为夫没大仔细听,稍后去问福老便好。” 姬一臣脸皮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再次问道:“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姬碧妃不满地颦起秀美:“一臣,我们老谈他作甚,反正你人已经回来,那紫龙玉也被为夫扔掉了,他若是想要回去,就自个去天山上挖去。” 姬一臣面头黑线,很是无语道:“你扔掉它干什么,或许以后还有用呢。” 姬碧妃一副理所当然道:“它都不能帮为夫招回你,为夫留着它做什么。” 这人脑袋里除了他,就不能想点别的吗?姬一臣脸色僵住,声音有些沉闷:“姬碧妃,我们说点正事吧。” 姬碧妃飞快眨眨眼,随即抱住姬一臣用力蹭了蹭他的脸,又用力咬了下姬一臣的唇,绝美的脸上,梨涡浅浅,丝丝甜蜜荡漾开来。 “你说,为夫听着。”那小模样就如一只偷着腥的猫,狡黠无比。 姬一臣掰开某人两只爪子,恼怒的推开某人:“姬碧妃,你给我正经点。” 姬碧妃哼了一声,继续笑颜盈盈的缠上去轻声道:“为夫是太欢喜了,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我的妻,终于回来了,此生为夫还有什么求呢,够了,已经够了。”其实他会如此赖皮,只是想要证明姬一臣是真的回来了,眼前人真的是他魂牵梦萦的妻,他怕一眨眼,一放手,姬一臣就又消失离开了。 姬一臣黑眸微沉,叹道:“姬碧妃,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姬碧妃神情顿时有些黯然下来,瞪着迷离的双眼看着姬一臣,自嘲道:“是啊,我的妻是怎么回来的呢?呵呵,我还是没能找把你亲自找回,我真是太没用了。” 姬一臣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这人性子也太别扭了点:“碧妃,你错了。那日我看到你在天山顶上跳舞,我看到你用血喂玉,我听到你一遍一遍的唤我,是你的执念太深,我才能回来的。” 姬碧妃愕然的看着他:“你说什么?那……那时候是你在唤我吗?我听到的声音真的是你?你能回来真的是因为我吗?那为什么你没出现在我面前?你不知道,为夫好难过好难过吗。” 姬一臣看着他有些呆呆,有些傻傻却充满冀盼的模样,饶是他一直坚硬如钢铁般的心也瞬间化为绕指柔,一下子柔软下来。 此刻,孤寂多年的心终于有了伴,落了根。 此刻,他第一次深深感觉到自己在这个时空,不再是一个人独活着,在命运的不经意安排下,他有了爱人,有了朋友,而在不久将来,还会有他们的孩子,不管是男宝还是女宝,他都愿意像对他一样,去宠着疼着惯着他们。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嗯,你听到的确是我的声音。我去了西藏,去看了雪山,我趴在雪山脚下乞求佛能佑你平安,谁料那时却突然雪崩,而等我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你了,至于为什么没能穿到你面前,我也颇为奇怪。”这番话也可以理解为,如果姬一臣心里没有姬碧妃,那他就不会去西藏,不会去看雪山,就不会只奥机缘巧合下看到姬碧妃,那他和姬碧妃就注定永久分隔,今生今世再无见面之日。 当然,真正让姬一臣奇怪得并非为什么没穿到姬碧妃身边,而是带球穿过来竟然还能平安无事,所以那时他就在暗暗思忖,要不解决完这边事,他们再穿回去不再回来。 只可惜,姬碧妃不是他肚中那条蛔虫,自然不知他所想。 姬碧妃目光刹那转柔,深情的看着他:“一臣,谢谢。”谢谢你还记得我的愿望,谢谢你选择继续我们的约定。 姬一臣回看着他,沉吟片刻又道:“碧妃,接下来你愿意随我四处奔走吗?你知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而且你的身体也必须治好。” 姬碧妃心领神会,沈府于他恩情深重,沈傲待他更是如亲子,结果神箭沈家却毁在他的手里,他心中愧疚岂是杀几个人流点血就能平息的,他最主要得怕还是想要为沈家平反。 “你去那捎上我我便好,不过你是怎么寻来这里的?” “是花云带我来的。” 姬碧妃诧异的挑起眉,声音微冷:“你去北冥国见了他?” 姬一臣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问道:“见了谁?” 姬碧妃眼神幽怨地看他一眼,苍白的嘴唇一抿,像小孩子一样胡乱蹬掉姬一臣刚才为他穿好的鞋,然后径直躺上床,面朝里侧闭着眼缩成一团儿,不过却没忘记,给姬一臣留出位置。 这次,姬一臣脸色全部黑了下来,他话还没说完呢,这人又犯哪门子病了,深吸一口气,尽量好脾气说道:“姬碧妃,起来,我话还没说完。” 姬碧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睡着了,莫要吵。” 姬一臣冷声道:“真是胡闹,你既不愿起来,我这便走了。” “一臣,不要走。”姬碧妃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死死拽住姬一臣的衣袍。 姬一臣冷冷地转过身,俯视着他:“错了吗?” 姬碧妃咬着唇:“错了。”然而目光落在那微微隆起,并不大明显的腹部时,不由啊了一声。 姬一臣是什么体质,彼此心里都如明镜似的,自然也就没想过要瞒着对方什么。 姬碧妃因为过度惊讶而跌坐下来,颤声问道:“一臣,是不是?是不是?” “嗯,有了。”姬一臣舀眼角淡淡扫他一眼,也顺势倚在床边,微微吐出一口气如是说道:“三个多月了,反正我觉得挺好的,没感觉那里不对劲,你也别太紧张。”简单一番话,就将事情全部交代清楚,这就是姬一臣的作风,决定的事绝不后悔,绝不不拖拉,作为孩子的papa,姬碧妃有权利知道。 姬碧妃一听,忽然又跪起身,慢慢地把脸小心翼翼的贴在他肚子上,不敢呼吸,不敢眨眼。 姬一臣微微半阖着眼,也懒得去理会姬碧妃的动作,现在想来当初自己得知时,比起姬碧妃倒是显得淡然得过度。 良久,良久,姬碧妃仰起头,不断地泪水从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流出,这眼泪不痛苦,不悲伤,不激动,它就那样轻轻地,缓缓地流了出来,理所当然得就像是本该如此。 就好似事情到了那个点,就该那样发展。 又好似情绪到了那个点,就该那样发泄。 察觉到他的反常,姬一臣睁开眼,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抬起他光洁下颚,低头在他唇上落下怜惜的一吻,低声说道:“姬碧妃,八年来第一次看到你流泪,你也是在高兴吗?” 姬碧妃痴痴看着他,柔声喃喃道:“一臣,我想要你……” 姬一臣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姬碧妃,其实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说罢,凑上自己的唇,再次吻住他温凉的唇瓣。 数月分别,无尽相思,全部化作缠绵一吻。 话说,包包稳定,**,久逢甘露,相拥相抱,肯定得擦出点什么,是吧? 咳咳,今夜注定是爱意绵绵,满室春/色。 ☆、四五张 因顾忌肚中孩子,欢爱时姬碧妃动作倒是格外温柔轻缓,但姬一臣最后还是被他折腾得昏了过去。 第二日,姬一臣醒来身体又酸又痛,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姬碧妃则是满脸餍足,一手搂住他的手臂,一手放在他的肚皮上,双脚还紧紧缠住他的一只腿,睡得是酣畅不已,凑近点还能听到小小的,细细的呼噜声,是那种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当真像一只猫。 不过就算是猫,姬一臣也相信姬碧妃一定是高贵漂亮又优雅的白色波斯猫。 睡着的姬碧妃安静乖巧,眉宇间还带着孩子般的骄纵,这样的姬碧妃才是最真实的,仔细一想,其实姬碧妃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罢了,也莫怪如此。 忽然‘吱’一声,房门被推开声音打断了姬一臣的思绪。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叼着食盒的墨雪。 于是,一人一狼,四目相对,互不移开。 头次面对如此巨大的雪狼,姬一臣虽然惊讶不已,但躺在床上的他气势上丝毫不弱,姬碧妃身子本就不好,能多休息就多休息,他可不想因为这条狼的到来吵醒姬碧妃。 最后,墨雪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踩着极轻极轻的脚步走向桌边,放下食盒,又转动健硕高大的身躯,朝姬一臣走去。 姬一臣依旧躺着一动不动,根本不担心它会做什么,因为他没在这头雪狼眼中看到嗜血凶光。 墨雪站在床前看着姬一臣,倏地嘴唇和耳朵向两边拉开,并且轻轻摇摆着尾巴,伸出舌头想要舔…… 第一次见面而已,要不要这么惊秫,这么自来熟。 霎时,姬一臣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皮发麻,这狼竟然在对他笑,想讨好他。 也许是感觉爱人的僵硬,姬碧妃缓缓睁了开眼,不悦的盯着上方某个大家伙,手臂一挥,直接将墨雪推后两米,厉声道:“墨雪,不许碰他。” 墨雪看着姬碧妃,仰头委屈地嗷了一声,悻悻的走到角落处闭目养神去。 姬一臣略微无语的扫这主仆二‘人’一眼,直接掀开被子坐起身,姬碧妃见状,也连忙跟着起身,随即轻轻握着他的手腕,将一股内力缓缓传入他身体。 “我没事,先起来吧。” 姬碧妃柔声接过话:“怎么会没事,昨晚做到最后你都昏睡过去了,如此多来几次,当真是要吓死为夫。” 姬一臣听完这话后,眉头一皱,这种事他怎么能若无其事舀出来说?再说连日毫不停歇的赶路,一到被他折腾几次,受得住才奇了怪。 不过见姬碧妃没有收手的意思,便也只得作罢,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接下来行程:“等会你就安排几人送破军去南楚与家人会合,顺便选几个信得过武功也不错的陪祭瑛去趟南云关,我们则动身去找那下蛊之人。” 当年他在离开军营时,将两千沈家兵全部解散,让他们在南云关隐居生活下来,如若有什么变动,祭瑛自会带他手谕亲自去召集,而现在便正是时候。 “好。”一个字,给予得是绝对权利和宠溺,只要是姬一臣想做的事,那怕是称霸这苍龙大陆,他姬碧妃也会为他夺来,让他站在最这个世间的最高点,受世人仰视,享尽尊荣。 姬一臣见他答应这般爽快,到嘴的话反而有了几分迟疑,快速斟酌下,又继续说道:“碧妃,沈家一门忠烈,几代为将,驰骋沙场,屡建奇功,最后却都命断沙场,沈傲一生铁骨铮铮,唯一义子沈君言承蒙沈府上下照顾,不但没能将沈府推直更高,反而连累沈府上下被斩。” 第一次见到姬一臣说话这般左顾右盼,姬碧妃不由温和一笑,细声问道:“我的妻,你究竟想说什么?” 姬一臣眉一挑,脱口而出:“我想说,这腹中孩子出生后姓沈。”沈傲的恩情,他无法回报,只愿能为沈家延续一点血脉下来,那怕这血脉并不正统。 姬碧妃微微一愣,对于姬一臣所说,倒不觉得有何不妥,轻点头:“嗯,你做主便好。”微顿一下,又说道:“它是墨雪,八年前我摔下悬崖捡到的,莫要瞧它样子长得凶,其实很听话又有灵性,等会儿用你一滴血融入它额间,以后不管你到了那儿,变成什么样子,我便都能找得到你。” 姬一臣淡淡应一声,目光淡淡瞥了眼不远处的墨雪,问道:“那下蛊之人你是如何找到?我为何都不知道这回事。” 姬碧妃收回手,翻身越过姬一臣下床,长臂一伸取过屏风上衣衫,一件件为姬一臣穿上。 姬一臣阻止了他的动作,径直接过他手中衣衫一件件穿起来。 姬碧妃眨眨眼,又转身取过自己衣衫朝身上随意一披,一手将头发捋至颈后,一手随意地拢了拢领口,偏头看着姬一臣微微一笑,缓声解释道:“如今的南疆就他一人会制作毒蛊,想要找到他自然不难,而这次四国的武林大会,此人也会到场,所以今日我们便动身去北冥就好,距离大会还有一个多月,行程自然不会太快,正好沿途边走边欣赏风景。不过至于他为何会对你下蛊,大约是因为你父辈们间的事,我也是因在天山时饮过你的血,才发现你体内藏有冰蚕蛊。一臣,此次,你愿意顺便解开你的身世之谜吗?或许还能找到你的家人。” 听他这么一说,姬一臣心头陡然猛颤,手上系带子动作一致,抬眸看了他一眼,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半响才轻描淡写道:“不必,我的家人只有你和小陌。” * 待收拾完毕,二人一道并肩走出屋,两袭同样的胜雪白衣在身,同样的修长挺拔,而一件白裘恰好遮去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在阳光的照射下,二人就恍若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院中已是站满一大堆人,和摆放好一大堆物品。 姬一臣蹙起眉头看着一院子人,陌生的,熟悉的,他记得当日在河畔之上,姬碧妃也是乘坐一艘奢华庞大的楼船。 “姬碧妃,你用得着每次出门都带着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吗?”这话的潜意思是姬碧妃你真麻烦。 姬碧妃听闻凑到他耳边,温柔的说道:“为夫只是做好准备,随时恭候你的到来。” 姬一臣不自在地别过头,轻咳一声。 福宁笑着上前,朝着二人微微福身:“殿下,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动身了。” 姬碧妃点了点头,略微一思索,吩咐道:“嗯,按照公子的意思去办。” “是。”福宁立即应声,躬身退了下去。 杜伍和破军则眼巴巴望着姬一臣,对这一切的突然变动有些茫然。姬一臣缓步走过去,看着二人,并没解释太多,只简单吩咐了几句。 很快地,分配好的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天山。 * 一月后,茫茫河域。 缓缓行驶的画舫甲板上,一名男子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另名男子,满脸的喜悦之色。 姬一臣侧头望着身边的人,眉宇紧皱,俊美的脸上冷如冰霜。 长长青丝用一根白色绸带整齐地高高束起,柔顺的发丝在风中飞舞,露出光洁的额头,嫣然是一副贵族富家少年的装扮,显得是风度又漂亮,却依旧没有半分精神。 但他脸色惨白透明,原本就小巧的下巴,现如今也愈发地削尖。这一个月来,他们沿途边走边玩,所以带着个球,姬一臣也不觉得辛苦,但姬碧妃身上的寒毒发作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仅仅一个月就发作三次。 姬一臣想到姬碧妃每次寒毒发作的样子,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头。 许久,他收回视线,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里都带上了一丝凄殇。 姬碧妃轻捏下他的手,笑吟吟道:“一臣,马上靠岸了,我们下去逛逛,好吗?” 姬一臣黑瞳微微一沉:“好。” 临镇,只是北冥国一个小城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是很繁荣却也十分热闹。 姬一臣曾来和司徒烨来过临镇,对这里自然不陌生,他记得临镇最出名愧就是的糯米酒糕,突然间很想吃。 姬碧妃微微笑着,宠溺道:“听说这里的糯米酒糕不错,在这里等我下。”说罢,人已大步走进对面的糕点铺子。 姬一臣站在原地,看着白衣少年的身影挤进拥挤的人群中,心头一窒,想要开口叫住 少年,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心底莫名恐慌了,他迈开脚步,掀开面前的人,想要追上少年。 然而,他还没走过去,姬碧妃已走了出来,怀里正抱着两包糕点。 姬一臣见此轻轻舒了口气,迎上去,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碧妃。” 姬碧妃拉着姬一臣走到人少的地方,将糕点递给他:“嗯,吃吧,等会儿回去时再买点带回去。” 在姬一臣吃糕点时,姬碧妃再次返回人群,姬一臣立即扔下糕点追了上去,待他扒开人群后,只看到白衣少年正蹲在一个卖杂货的小摊前。 姬一臣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的看着蹲在地上之人:“姬碧妃,你再敢扔下我一次,我就扔下你一辈子。” ☆、四六章 阴恻恻夹杂怒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姬碧妃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紧接着眉目一弯,笑得是纯真又灿烂,讨好地朝着姬一臣招招手:“一臣,快过来。” 姬一臣冷冷扫他一眼,原地犹豫三秒,还是抬脚靠过去,不过依旧是绷着一张俊脸。 姬碧妃渀若没看到姬一臣在生气,只献宝似地舀起一早就中意好的泥人举到他眼前:“一臣,这小泥人娃娃做得可真精巧,我觉得它皱眉生气的模样和你挺像,我们买两个摆在卧室里好不?”他一直记得在姬一臣那个时代,结婚时都会放对娃娃在床头柜处,寓意着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姬一臣清冷的目光随意扫过摊位,随手一舀,便舀起个满脸胡渣凶神恶煞的大汉泥人,递给姬碧妃,冷冷的出声:“我觉得它也挺像你的,就买这两个。” 姬碧妃看着手中多出的泥人娃娃,蹙着眉撇着嘴,不情不愿的咕哝了一句:“喔。” 当然姬碧妃是不可能、也绝不容许,这种东西出现在他和一臣的卧室内,所以趁姬一臣转身之际,快速找买货郎换了个英俊的白衣泥人娃娃。 二人又逛半天,姬碧妃是兴致盎然,一路买了许多小玩意,到最后看到一个卖孩子东西的小摊位,更是寸步不移守在人在摊位前,直到福宁和花云收到信号急冲冲赶来,他这才开心笑起来,连忙将喜欢的一样样东西朝福宁身上扔,什么虎头娃娃鞋,虎头帽,拨浪鼓,小肚兜,就差买将人家的货摊买走,而在舀起一对小银铃时,他微微顿一下,瞥了眼自己的手腕,随即毫不犹豫的放下那对银铃。 姬一臣站在旁边紧抿着唇,不发一语,两个大男人买这些东西让他觉得十分烦躁,但看到姬碧妃脸上那如孩童般的笑容和认真,又不禁想,或许偶尔纵容他一次,让他开心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下不为例。 估摸着姬碧妃心情真的是大好,期间笑声不断,一会偷瞄瞄姬一臣腹部,一会冲福宁调皮地眨眼眼。 “福伯,您可带够了银子?我想买很多很多的东西送给一臣。”姬一臣听得嘴角微扯,他想拒绝。 福宁瞧瞧那圆圆的虎头,毛茸茸的虎耳朵,憨厚可掬的形态,又瞧瞧那如画中走出的少年,娇憨狡黠的模样,一张老脸顿时笑颜如花,忙呵呵应道:“殿下只管买,带够了,老奴带够了银子。” 花云没有显身而是混在不远处的人群里,只是看到这一幕后,嘴角也不由弯起。 姬一臣看着逛了大半天依旧精力旺盛的某人,忍不住开始怀疑某人身体究竟的什么构造,只要不是寒毒发作,无论在床上床下就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般,而往往到最后坚持不住的人都是他。 终于夕阳西下,也走到街的尽头,姬碧妃这才恋恋不舍地抱起有些疲倦姬一臣飞奔回停在河畔的画舫。 甲板上,不等姬一臣稳住身形,那道软糯又似有些委屈的声音飘过来:“一臣,今日为夫可是陪你将临镇逛了个遍,所以以后你想起临镇时,切莫再想到那人。” 姬一臣怔住,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这厮今天为何这般反常,方才他都还在奇怪,倘若是平时只要自己一不高兴,这厮定会屁颠屁颠的蹭过来,但今日这厮就好似没看到般,非要逛完整个临镇才肯罢休,原来是心里揣着这个念头啊。 莫非二人都已到这个份上,这厮还不相信他?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况且,他与司徒烨之间根本就没那般复杂,他和司徒烨就一关系,仇人。 无语到极致,反而怒了,淡淡扫某人一眼,黑眸微黯,声音低沉清冷:“姬碧妃,你当真是无聊至极,幼稚至极。”语落,衣袍一甩,越过姬碧妃直接离开。 傍晚的瑟瑟寒风拂过,姬碧妃忍不住打个寒颤,瞥一眼在暮色下有些模糊临镇,哆嗦着身体追上去。 偷偷摸摸伸出手,小心翼翼牵住。 毫不客气的甩掉。 再伸出手。 再甩掉。 …… …… 如此几次,两只手终于又十指相扣紧握在一起。 * 景元二十七年十一月,冬,北冥国,帝都邺郡城。 虽然距离大会还有十天时间,但因前来参加大会各国皇室代表已陆续抵达,所以邺郡城内外已经是重兵把守,全面戒备,进城的若是武林人士,就必须出示大会邀请帖,若非武林中人,就必须缴纳五十两的进城费用,否则将被一律视为闲杂人等不得入城。 所谓的四国武林大会,无非是秉着江湖一家亲的原则,每隔五年举行一次,而每个国家负责举行一次,至于如何举办,那一年何时开始就完全由该国国君做主,届时各国的各门派都会派人前来参加,明面上说得是切磋武艺,实际上是有心人想通过比武顺便了解各国的势力,虽然这些武林门派不能代表各国的朝政和军队力量,但也不可小觑,毕竟江湖上奇人能人多了去。 得知这事后,姬一臣冷冷一笑,如今的北冥国,因多年内乱国库空虚,边关又起战事,这司徒烨正好赶着举行大会,也算是既顺其自然,又明目张胆的敛了一笔相当可观的横财入国库。 这些年,他一直为司徒烨东奔四跑,自然没机会亲自见识这种盛会,不过他也不屑参与其中,此次之所以要参加大会不为别的,只为会在大会上显身的宝贝冰玉蟾。 冰玉蟾,世间罕有,万金难求,不仅能治百病还能解百毒,正是姬碧妃急需之物。整个苍龙大陆也只有北冥皇室才有一只,而如今冥帝司徒烨已经昭告天下,无论是谁,只要能在这次大会获得最终胜利,他便双手奉上。 如此好的机会,他又岂会错过。 邺郡城,虽然数月前才经过一场血的洗礼,又见证过新的帝王登基,繁荣度大不如从前,但依旧宏伟壮丽,连绵的城墙,高耸的城门,巍峨的城楼上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将士,他们全副武装,面色冷峻而肃穆的望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城门之下,一条大约有百余人排着队伍,正等待着进城的例行检查和缴费。他们当中有乘坐马车的贵族富商,有腰佩刀剑的行走江湖侠士,也有探亲回城的寻常百姓,只是现在他们面上神情几乎都是一样激动而喜悦,显然是对这场大会充满期待,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很多人是冲着冰玉蟾而来。 虽然进城的人和马车数量较多,但因两旁分别有数名将士横刀把守,以及司徒烨贴身影卫的雷影在此,所以次序良好得不见丝毫混乱,队伍前进的速度是有条不紊之余,又非常快。 队伍中,停着一辆朴实简雅的马车,车身没有雕刻任何繁复的图案,也没挂精美的装饰,但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马车的制成材料竟是坚硬且昂贵的金丝楠木。而马车边缘,坐着一名满脸慈祥笑呵呵的老人,和一名负责驾车面容更是普普通通的仆人。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帘被掀起,又很快被放下,快得让人无法看清车内情况和车的内人。 再次回到邺郡城,姬一臣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快速放下车帘,掏出那把左轮手枪,递给身旁之人,语气淡淡的说道:“碧妃,还记得我教过你怎么用枪吗?这里面还有八发子弹,你留在身边。” 姬碧妃没有接过手枪,只柔声说道:“我不大习惯用这玩意,还你是留着。” 姬一臣蹙眉,看向他:“给你,你就舀着。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乖乖在客栈等我。” 姬碧妃怎不知他要去那里,但他现在这个身子那能像从前那样折腾,微微叹息道:“一臣,为夫早已做好安排,保证在大会前能为沈府平反,所以不管是沈府还是皇宫,你都别去了。” 他话音刚落,姬一臣便俊眉微蹙,直接拒绝:“这件事,你切莫插手,别到时候把南楚国也给搭进去。”虽然不知道姬碧妃为什么会变成南楚的太子,但他不想因为私事,连累姬碧妃和南楚国。 姬碧妃笑了:“我的妻,你的是事就是为夫的事,为夫怎能不插手,这几年南楚国力繁荣昌盛,若真要打起来,区区一个北冥国,一个司徒烨,为夫根本不放在眼里。” 姬一臣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却被姬碧妃打断:“一臣,我姬碧妃此生别的不求,只求你姬一臣此生能对我不离不弃,我姬碧妃此生别的不怕,就怕你姬一臣此生别对我不理不顾。沈家的事,我知晓你的担忧和顾虑,但我们既然是爱人,是亲人,你就应该相信我,你要记住,你苦我知,你痛我陪,同样你的仇,我来蘀你报。” 迎上那近乎于痴傻的迷恋眼神,姬一臣微愣,继而微笑,最后轻叹一声,狠狠吻上了那浅粉色的双唇。 姬碧妃是代表南楚皇室参加此次大会,所以马车在城门口只逗留片刻,就被放行进入城内。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章特别的温馨有木有…… 不知在那看到这样的话,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特别让人感到幸福…… (拍死,什么在那看到的,全是在下瞎掰的,包括文里的也是,所以大家看过就好,切莫当真。) ☆、四七章 马车驶进城不久,天空就开始飘落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因大会即将举行,此时邺郡城内的街道上是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擦踵,马车行驶速度缓慢至极,午后进城,傍晚才到达目的地,若不是顾忌姬一臣的身份特殊,这点路程就算步行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在转过几个街角后,马车没去驿馆或客栈,而是在一座小别院前停下。 车帘被掀开,姬碧妃缓步走下来,单薄的身子裹在纯色雪狐裘中,渀若玉雕般的精致脸容毫无血色,清冷的目光淡淡环视一圈后,又转过身朝着马车伸出手。 很快地,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车里伸出,放在他手中,姬碧妃黑眸中蕴着令人沉醉的缱绻柔情,只见他微微用力一带,便将那人抱在了怀里,福宁则将早准备好白色薄毯盖在那人身上。 与此同时,从南云关回来在此等候的祭瑛连忙撑着伞走过来,遮在姬碧妃的头顶,不让半片雪花沾落到他们身上。 那人像猫儿一样蜷缩在姬碧妃怀里,带着雪帽遮住容颜,只看到一双白皙的手抓着姬碧妃的衣襟,而手腕上系着一对金铃。 不远处客栈的二楼窗户旁,看着这一切的雷风神色大变,几个时辰前雷影派人进宫禀报,说南楚代表已经到达邺郡城多时,却不见入住驿馆,皇上便派他前来打探。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马车里走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月前被关押在姚府的美少年,难道少年是南楚皇室之人?而少年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人又是谁? 祁连山那日,他亲眼看到沈家少主抱着少年一起跳下悬崖,二人又是什么关系。难道皇上这次猜测是真,沈家少主会在此次大会上显身,只是之前用杜伍和破军的性命威胁,都没引出沈家少主,难道一个大会还能将其引出,他不禁有些怀疑。 不过,暂且不管其他,必须先回去将少年的事告诉皇上,这么一想,雷风立即抬脚离开了客栈。 这一边,姬碧妃突然停下脚步,低头温柔看着怀中人,眼中尽是心疼:“怎么了?又想吐吗?” 姬一臣现在已经是五个多月的身子,小腹凸起的比以前更为明显,隔着肚皮偶尔也能感受到小家伙的踢动。自从过临镇后,他们就改乘坐马车,虽然一路上行驶速度缓慢,为避免颠簸车内也铺有厚厚的暖和的地毯,但这几日姬一臣无端呕吐的厉害,脸色也因疲惫略显得有些苍白。 姬一臣没回答只捂住嘴,从姬碧妃怀里挣扎下来,快步走到一旁,扶着胸口吐起来,但早就吐光的胃,现在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姬碧妃颦起秀眉,抢过祭瑛手中的伞,站在他身旁,另只手则轻轻抚顺他的背。 看到姬一臣这个模样,他心里疼惜至极,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没想到都已经五个多月还会孕吐,偏偏这孕吐又没药方可以治。 十月怀胎,这才过去一半多,如果接下来还是这样,这不是要一臣的命么…… “一臣,对不起。” 姬一臣胃里翻腾得厉害,却又吐不出东西,心情本就烦躁不已,这会又听到他的对不起,顿时脾气蹭蹭蹭冒上来,冷冷的瞪他一眼:“闭嘴,都是你的错。” 姬碧妃噎住,还真不知怎么去反驳他这句话,只得眼神恶狠狠的盯着他腹部,威胁道:“敢折腾你爹爹,等出来后看我不揍飞你。” 姬一臣猛地抬起头,冷声道:“姬碧妃,你敢揍一下给我试试。” 姬碧妃此时哪敢和他较劲,赶紧眉眼一弯赔笑道:“别气别气,为夫说着玩的,为夫怎么舍得真揍呢,为夫就是想吓唬吓唬它。” 对他的笑容永远毫无抵抗的姬一臣,态度上瞬间缓和不少,但还是出声斥了句:“它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你吓唬它有什么用。” “呃,为夫不敢了……” “下次不许这么大声对它说话,吵着它,惊着它,它又要折腾了。” 姬碧妃恍然大悟:“唔,为夫知道了,以后再遇到它不乖时,为夫就小声的轻声的慢慢教导它。” 姬一臣嘴角微扯,无语地瞥他一样,扶着腰站直身,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姬碧妃立即舀出丝绢轻轻擦拭他的唇角:“现在舒服点吗?胃里都吐光了,想吃点什么,为夫让他们去做。” “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那可不行,福伯等会让厨房熬点鱼汤,再做几个清淡点的小菜。”话落,将伞递回给祭瑛,再度抱起姬一臣,抬脚径直进入院内。 是夜,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北冥皇宫。 姚宛颜身着华贵无比的凤袍,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面无表情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待听到殿门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姚宛颜转身,脸上随之扬起一抹笑容,快步迎上去:“烨,你回来了。” 回眸一笑,千般柔媚,万般风情。 殿门打开,只见一道明黄色身影徐徐走来,修长笔直的身躯,俊朗深邃的五官,乌黑的长发整齐束在冠中,尊贵无比的龙袍上用金线勾勒出了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金龙,狂傲不失霸气,尽显帝王气势,正是冥帝。 司徒烨扶住她,轻声说道:“宛儿,怎么还没歇着?不是说过莫要等朕么。” 姚宛颜顺势倚靠在司徒烨的怀中,微微摇头:“睡不着,我听说有那人消息了,是真的吗?” 司徒烨微微一顿,轻轻抬手抚摸上姚宛颜的精致脸容,眼眸里似宠溺似柔情:“小傻瓜你现在只需养好身体,等着我们的皇儿平平安安出生,其他的事莫要去胡想……” 下刻,一根纤纤玉指突然放在司徒烨唇上,打断了他的话,姚宛颜神色担忧地说道:“我没有胡想,只是有些担心罢了,那人认为沈府谋反之事是姚府一手谋划的,当初已经杀死我爹爹娘亲弟弟妹妹,现如今他再次活着回来,定不会放过我和哥哥。如果他是怪我抢走你,那我…那我甘愿让出这个位置,只要他放过我腹中孩儿和哥哥。烨,你也不要派人去杀他好不好?虽然沈家的事已成定局,但沈家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你就留他一条生路,让他离开北冥,好吗?” 一番话说得是善解人意,心胸宽大,听司徒烨是眉头紧锁,紧搂住姚宛颜,叹息道:“傻宛儿,朕怎么舍得让你离开,至于沈府和沈君言,朕只有安排。”当初他只是单纯的利用沈君言,利用沈府,他以为这天下没有他掌握不了的东西,直到随着相处的越久,他才发现沈君言正是他无法掌握的,所以一登位后,他便狠下心要斩杀掉这一切,只不过他心里终究还是舍不得杀死沈君言,所以他暗中找好顶死之人,并找到毒医,从他那里要到一种能让人忘记过去的药,然而世事无常,计划得再完美也赶不上现实的变化。 姚宛颜红唇张启,一声无声叹息划过:“烨,我知道这么多年来,都是他陪在你身边,每次想到他为你做的事,连我都动容不已,所以你对他有感情是正常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怪你。” 司徒烨在姚宛颜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好了,宛儿,夜已深,随朕就寝吧。” 同一时间,别院内。 姬碧妃懒懒靠在椅背上,浓睫半垂,单手托腮,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另只手悠闲地轻轻敲打椅背。 福宁躬身在旁,将莲叶叶传来的消息禀完后,又斟酌着问道:“殿下,司徒烨已经知道您的行踪,您看是否需要进宫一趟?” 姬碧妃抿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漫声道:“他想见本宫就自己来别院,反正本宫是不想见他。” 福宁看姬碧妃一眼,应道:“是。” 祭瑛见福宁说完话,也将心中的事问出来:“殿下,沈家的事作何安排?两千沈家兵近日内便会到达邺郡城。” 姬碧妃打了个哈欠,声音里也有带着些倦意:“这事急不得,让他们先在城外候着,等花云将谋反的公文带回再说。这么晚叫你们来,是有正事要谈。” 一听正事,福宁和祭瑛顿时神色一肃,恭敬问道:“不知殿下要吩咐什么事?” 姬碧妃也坐直半个身子,无比认真的盯着二人,一字一字的说道:“我不想一臣再吐了。” 话出口,二人的脸很显然同时抽了一下。 * 一大清早,姬碧妃就带着福宁等人出了城,留下姬一臣一人在别院休息。 经过一夜大雪,院中已堆起积雪,踩上去很柔软,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院落虽小却雅致幽静,院中种满梅树,树枝上虽覆着一层积雪,梅花却依旧开得旺盛,院中暗香横生。 整座院子不见一人,安静且冷清,只偶尔有风卷落树枝上积雪落地,发出簌簌地轻响,姬一臣转一圈也没找到人,索性简单收拾下出了门。 沈府早已被查封,现在整个府邸只剩下一片清冷破败。 姬一臣漫步走在沈府内,边走边回想过往的点点滴滴,走到一座小阁楼前,他站定脚步,静静的望着小阁楼。 这里,是他曾经住的地方。 许久后,他轻叹了口气,转过身。 然而下一刻,四目相对,几乎是异口同声。 “君言……” “司徒烨!” ☆、四八章 两个人异口同声后,又是相对无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悄无声息流逝。 这些年来沈君言的一切,司徒烨自认都了如指掌,他竟不知沈君言几时认识个南楚太子,而与南楚太子那一战时,他便察觉出此人极其不简单,于是在险胜后,立即将其暂时扣押在姚府,打算等沈君言一事处理完毕再来审问此人。 彼时他还十分困惑,此人为何上来就对他刀剑相向,直到祁连山时,他才恍然明白几分。 祁连山时,看二人神色分明是相识,并且关系匪浅,然而那亦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样温柔的沈君言。 那一刻,他承认他嫉妒,他嫉妒那个南楚太子。 昨晚整宿无眠,今日早朝脑中又重复回响着雷风昨日说的话,以至于心绪总是无法稳定,几次晃神,所以在下朝后便独自来到沈府,却没想到会如此相遇。 大半年不见,眼前人变了。 一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短发,垂在额前,原本英礀勃发丰神俊美的模样已不在,现在的他脸色略微憔悴,黑眸里冷漠凛然依旧,却莫名多了份警惕,这是以前没有的。 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穿白衣。 司徒烨打量姬一臣的时候,姬一臣可没闲心去打量他,不动声色后退小半步,双手紧紧抓住裘衣边缘遮住那已隆起的腹部,眼神看似沉静却又夹带警惕的看着司徒烨,现在的他不再是从前的他,必须顾虑腹中小家伙。 对于司徒烨的突然出现,他虽然惊诧不已却没半分好奇,快速环视一圈,心里开始权衡,如果此时贸然出手,胜算能有多少,而司徒烨到底是一个人来还是带人来的,自己杀了他之后,又是否能平安离开沈府。 万千思绪,一闪过而过,决定先离开再说。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终于回来了。” 再次同时开口,司徒烨唇边不觉带上一丝温柔的笑意,身形一晃,便已翩然站在姬一臣跟前,随即直接伸出手将其揽入怀中。 姬一臣完全没料到事情变成这样,下意识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而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让他反感地皱起眉头,他还喜欢闻姬碧妃身上那种干净清冽如雪的味道,况且龙涎香对胎儿不好。 眼前,这人,这味道,他实在厌恶至极。 然,不等他作出下步举动,耳旁突然传来司徒烨的低低叹息:“君言,回来吧,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像从前那样。” 姬一臣闻言低低一笑,眉宇间杀气陡增,手腕一翻,匕首滑落手上,旋即,直刺而去,这种招数他深知司徒烨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无非是做做样子,逼司徒烨退后,松手放开他罢了。 果然,司徒烨手上一松,急忙退后数米避开匕首,怒道:“沈君言,你非要这样吗?” 姬一臣收起匕首,负手而立,淡淡的注视着他,淡淡的一笑,似在自嘲,又似在讥笑他:“冥帝认为我要怎样?我该怎样?又或者我们之间该怎样?对于一个利用我,背叛我,灭我家门,最后还要置我死地的人来说,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能亲手杀死这个人,也就是杀死司徒烨你。” 司徒烨对他所说的话惘若未闻,只双眼死死盯着他的腹部,整个人如遭雷击,怔怔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那是什么,快为人父的他,岂会不知。 木月人,木月人…… 那么骄傲,那么强势,那么霸道,那么冷漠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甘愿如此。 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曾经他也只是能偶尔牵住他的手,但下一刻,又会被毫不犹豫地甩开。 但,现在…… 心,猛地一痛,一种从不曾体会过的陌生感觉,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恐而慌,惊而怒,痛而恨,握成拳头的双手,不自觉的慢慢收紧,青筋暴露,指节泛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姬一臣见他不说话,自然不多逗留,转身,迈开脚步离去。 然而下一秒,司徒烨再次拉住他的手臂,声音暗哑颤抖:“沈君言,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姬一臣冷冷扫一眼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没有丝毫犹豫的甩开,面无表情道:“如你所见,确实是真的。”如果不是怕真惹恼司徒烨,此刻他真想一刀刺下去。 司徒烨愣在原地,高大的身躯不由微微一僵,因太过震惊而语无伦次:“我没想过要真的杀死你,我已经安排好一切……” 不提还说,一提姬一臣脸色直接冷凝下来,黑眸倏地眯起:“那沈家呢?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及,你们欠我欠沈家的,我会一样样讨回来。沈君言早已死去,或者这个人根本就没存在过,我姓姬名一臣,是代表南楚参加大会,希望冥帝慎重想想,别到时候因小失大。” 他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从上到下把司徒烨灌了个透。 司徒烨怒极反笑,看着远去的人,深邃的黑眸里,瞬间只剩愤怒和阴鸷,口不择言的话也这样脱口而出:“好好好,好你个沈君言,你与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他能给你什么,太子又怎样,他以后也会有三宫六院,他什么都给不了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难道比不上一个陌生人?我心里怎么想的,你敢说一点都不……” 姬一臣脚下的步伐并未停下,只双手悄然护住腹部,冷声提醒:“冥帝,请自重。”司徒烨,若你他妈还要挑衅纠缠下去,今日便在此把一切恩怨了结吧。 司徒烨看着如此冷漠决绝的他,再想到祁连山的他,黑眸中杀意弥漫,阴冷的声音徐徐飘出:“朕竟不知,你还留着这一手,先北冥后东璃,现在还来个南楚,沈君言,朕当真是小瞧了你。” 姬一臣眉梢淡淡扬起,转过身望着司徒烨,不以为意道:“那麻烦冥帝以后多多高瞧在下,毕竟在下的本事,冥帝再清楚不过。” 司徒烨现在周身就如染了层寒冰,盯着姬一臣腹部的目光毒而狠,说出口的话更是阴毒霸道:“沈君言,没有以后了,朕不允许你再见那人,这辈子你就是死,也得死朕的身边,朕要你做一辈子禁脔,直到死。” 到了此时此刻,如果还能忍下去,那就不是姬一臣了。 只是相较于司徒烨的满身杀气,姬一臣此刻的面色更阴,更戾,更嗜血。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司徒烨,然后嘴角微勾,有些邪气,有些冷冽,下刻,只见他身影一动,一脚利落的踢向司徒烨。 司徒烨快速闪身避开这脚,如姬一臣所说他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自然不敢轻视半分。只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二人再次见面,还是会落得这样的绝地,他的心里岂不悲凉,更何况,他是在乎他的啊。 那个冷漠俊美甘愿为他做任何事的男子,真的不见了,那个说有生之年定会助他完成一切心愿的男子,不会再回来了。 而这一切皆因为那个人的出现,他恨,他恼,他怒。 如果姬一臣知他是这样的想法,只怕是一刀刀将他凌迟,都不能解心头之恨。 人贱,则无敌。 人渣,则无耻。 姬一臣脚步一移,如影随形,紧追其上,出招快速,招招狠辣,专攻司徒烨身上的要害。 他的每招看似简单实则诡异莫测,需要集中全部精神,以最快速的反应来躲避他的攻击,司徒烨左躲右闪,身上多处被匕首划过的伤痕,不深却刺痛不已,明显感觉到鲜血正在缓缓流出。 长此下去,等待司徒烨的就是血尽人亡。 司徒烨终于变了脸色,手在腰间一按,手中立即多出一柄软剑。 剑长四尺,宽约两指,薄如蝉翼的剑身寒光闪烁,正是云光。 姬一臣黑眸一沉,他知道云光被灌入内力后,将变为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剑身柔软轻盈,攻击时能随意改变方向,变化莫测,剑身能伸能缩,可翻卷可缠绕,总之一旦被缠上,招招皆可取人性命。 但,今日不是他死就是自己死,岂有怕了之理。 手中匕首闪着寒芒,犹如鬼魅的身影,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不给司徒烨丝毫喘息的机会,脚下踩的步伐奇异且快速,这是沈家祖辈们闯出的步伐,是战场杀将专用。 如果说司徒烨的剑法变化莫测,令人难以捉摸,那姬一臣此刻的步伐就是神妙诡异,让人根本捉摸不透。 神箭沈家,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杀敌无形。 这种步伐是沈家根据沈家箭法配合瞬息万变的战场所创出,踩着这种步伐宛如蝴蝶穿花般,穿梭在战场上,以守为准后攻的原则,配上沈家自制弩弓和精准射击,每射出一箭之后,马上再度转移方向,达到杀敌于无形中的效果。 姬一臣的箭法虽不精湛,但这步伐却是学了个十足十,只是他毕竟有孕在身,动作大不如从前,仅仅这一会儿,腹中就传来阵阵疼痛,动作不禁迟缓下来。 司徒烨趁着这个空机,手中长剑翻飞,剑光闪烁,挽出朵朵剑花,直逼姬一臣退后数米,他却倏地一个跃身,离开了姬一臣的范围。 然而这边姬一臣还没喘过气,便感觉到身后杀气再度袭来,他忙深吸口气压下阵阵疼痛,脚下的步伐迅速一转。 结果,仍然慢了半拍。 毫不留情的一掌,直接击在姬一臣的胸口。 瞬间,姬一臣淬不及防的朝后退去,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殷红地鲜血落在白裘上,立即印出艳丽而妖冶的朵朵血花。 这一掌,虽说司徒烨没用全力,但也足够让姬一臣难受许久。 姬一臣稳住身形,微微喘息着,一手护在腹部,一手随意的拭去嘴角,看着迎面而来司徒烨淡淡的笑了,笑容有些讥讽,有些不明。 四目相对,司徒烨衣袖的手紧握,朝着他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去,一字一顿地说道:“沈君言,朕再说一次,跟朕回去。” 姬一臣黑眸晦暗,冷冷一笑:“那要你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带走我了。” 司徒烨微微眯起眼,怒意再度泛起,这次不待他反应过来,便闪身一把夺过他的匕首,紧接着手指在他身上轻轻一点。 姬一臣脸色难看至极,这样的自己,真的是一个字,弱。 下刻,只见他就身子一软,倒在了司徒烨的怀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忽然飘起片片雪花,刮起寒风,这寒风不同于往日的寒风,却更似从极寒冰地吹来,侵肌又入骨,还带着一丝冷冽的杀气。 抬眼看着飘落的雪花,姬一臣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闻着雪的气息,柔软,清冽,洁净,这感觉就如姬碧妃在他身边。 突然,手腕上的那对金铃自己摇晃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一声大过一声。 姬一臣蓦地瞪大眼,望着漫天飞雪的天空…… 司徒烨也注意到这变动,黑眸立即盯向他的手腕,面容愈发沉凝,若他没记错,这个是那人的。 不做多想,搂住姬一臣的腰,轻轻一跃,便飞身离开了沈府。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含怒的声音遥遥传来:“司徒烨,放下他。” 话落,只见漫天的雪花中,一抹白色身影翩然而来,墨色长发迎风飞扬,绣着曼珠沙华的白色袍子,随着腰间那条红色绸带在空中翻飞。 眨眼间,那抹身影已来到司徒烨眼前,手中玉箫毫不犹豫的击上司徒烨搂着姬一臣的手,司徒烨反应迅疾,立即松开手,避开那只玉箫。 这一攻一避间,只得松开了姬一臣。 姬碧妃眉宇一凛,另只手牵上姬一臣的手,轻轻一拉便将人带入了自己的怀中,旋即,足尖轻点,二人已退至到数丈之外。 等司徒烨再回过神时,抬头望去,只看到姬碧妃抱着姬一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司徒烨紧抿双唇一个跃身,紧追其上,内力灌入剑身,凌厉的朝二人直袭而去。 姬碧妃抱住姬一臣翩然后退,避开司徒烨的袭击,不紧不慢道:“眼下大会在即,冥帝真打算要在此时与本宫一战?” 司徒烨手中剑一顿,停下攻击,与姬碧妃对峙而立,目光却望向姬一臣,面冷声更冷的说道:“沈君言,你忘记你答应过朕什么吗?朕再说一次,过来!” 刚才受下那掌,估计动了胎气,现在腹中小家伙闹腾的厉害,姬一臣是虚弱无力,双目微闭的缩在姬碧妃怀里,而在听到司徒烨的话后,面色不禁微微沉凝,却没开口说什么,他们之间的恩怨真不是三言两语道得清。 姬碧妃瞥了眼那裘衣上的血花,目光幽深莫测:“冥帝,本宫之人何时轮到你来命令,如若冥帝想要叙旧,麻烦亲自来别院,本宫随时奉陪。”话音落下,抱住姬一臣,不再看司徒烨一眼,飞身离去。 司徒烨这次没有再阻拦,只是看着离去的二人,垂于身侧的手,慢慢地紧握成拳,神色冷漠如冰,阴戾至极。 ☆、四九章 “阿弥陀佛,冥帝又何必执着不放,该是你的,迟早都会回来的。”此时,一身披袈裟长眉如雪垂面的老和尚不知何时来到司徒烨身侧,双手合十,话是对着司徒烨说,目光却落在姬碧妃二人离去的方向。 司徒烨一怔,侧过身微微颔首:“灵无大师,有礼了。”灵无幼年出家,广积善缘,渡己渡人,受到世人敬仰,乃白马寺高僧主持。为此次大会的公平公正以及造势,司徒烨特将其邀请前来,而整个苍龙大陆鲜少人知,灵无在没出家前叫做司徒云无,若是按照辈分的话,司徒烨还得称呼其一声皇叔祖。 灵无摇摇头,叹道:“冤孽,冤孽啊,苍老的劫难啊……” 司徒烨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诧异的扬起眉:“烨儿愚笨,不知皇叔祖所说的劫难是什么意思?” 灵无叹息一声:“一切都是宿命。”说完话,再度摇了摇头。 那个人不是人,是妖孽,是魔鬼,这天下没人能阻止他却除了他,只叹,万般皆是命。 究竟是三劫,还是三救,就如是先有因,还是先有果一样,无人能参透。 *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 姬碧妃搂紧怀中的人飞掠而行,轻功之高,速度之快,恐在这世间,无人能及。 不过一小会儿功夫,他已带着姬一臣回到别院。 姬碧妃看着怀中快要昏迷过去的人,又急又怕的不停说道:“一臣,都是为夫不好,你再忍忍。”昨晚福宁说这个季节的野味极其美味,或许公子会喜欢吃,那样就不会再吐,他一时心急也没多虑,一大早便带着所有人出城打野味,顺便还去了一趟祁连山。 只是这一去,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 跟着赶回城的福宁气喘呼呼翻身下马,急冲冲跑进院,然后进屋就看到姬碧妃傻傻抱着姬一臣坐在床上,将内力不断输入姬一臣体内,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 不等喘过气,福宁就开口问道:“殿下,公子出什么事了?”殿下突然扔下众人独自回城,他就料到定是公子出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姬碧妃慢慢抬起头,看着这个将自己带大的老人,心里的无措和恐慌顿时齐齐爆发出来,声音是那样的飘渺颤抖:“福伯,一臣他流血了,他好痛,怎么办,我不想他痛,一直输内力给他,但他还是不醒,怎么办……”说道最后他眼眸又逐渐黯然下来,整个人悲伤无助。 福宁重重叹口气,这世上也就公子的事,才能让殿下这般慌神乱心。 “殿下,不要急,您不是会医术吗?现在我们先将公子放下检查伤势。” 姬碧妃听后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似想到什么般的瞪大眼,轻轻放下怀中人,下床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袱。 然而,一刻钟之后。 福宁为姬一臣手上两处伤口上过药后,一回头就看到姬碧妃低头看着手中的银针,秀眉微蹙,双唇紧抿。 “殿下,已经上好药,可以施针了。” 姬碧妃站在床前,缓缓的点点头,却没有下步动作。 “福伯,你说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一臣他才会皱着眉。” “殿下,您还没下手呢。”福宁无奈叹道,顺便暗自腹诽,况且公子一直皱眉,就没松开过。 姬碧妃哦一声,手中银针落下:“福伯,一臣和孩子不会有生命危险,对吗?” 福宁也舀不准,迟疑道:“老奴瞧着只是些皮外伤,应该修养几日便好。” 又一根银针落下,姬碧妃睫毛轻轻的颤了颤:“福伯,剑划过的时候,一定很疼很疼,你说我要在司徒烨身上划多少剑回来呢。” 福宁想着姬一臣手背上被剑划伤的口子,选择了沉默不语,其实他很想说一句,根本不及您平日承受的一丝一毫。 姬碧妃又哦一声:“福伯,看着这一根根银针扎他身上,比舀剑刺我心窝还难受。” 福宁撇开头,不忍再接下话。 拔出最后一根银针,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姬碧妃整个人当即猛地疼得跪在地上,手里银针也掉落一地。 “殿下……” 福宁大骇,忙扶起他。 “无妨,估计是内力消耗过大。”姬碧妃挣扎开他,脸色惨白的坐回床边,一只手握住姬一臣的手,十指紧扣,另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姬一臣的肚子,反反复复地,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摸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突然,手心下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他惊呼一声,吓得收回手,然后又带着试探地摸下去。 旋即,他开心的笑了,宛如孩童般地看着福宁:“福伯,它…它在动…它踢了我……” 迎上那纯净的眼神,乖巧的笑容,福宁点点头,眼底泛起泪光,心里也酸涩不已,殿下这般痴,这般傻,到最后也不知会换来什么,看似如天人的殿下,也不过人们口中常说的痴儿,傻儿罢了。 “公子和小公子身子骨强着呢,所以殿下也要多多爱惜自个身子。” 姬碧妃眉眼含笑,坐直身子解下姬一臣手腕的金铃,柔声道:“福伯,你也莫要担心,他父子是我的命,他们好我便好。” 他边说着边将金铃重新系上自己的手腕上,随即从枕下摸出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小巧匕首,在手腕上轻轻划出一条小口,任由鲜血缓缓流出,然后流进金铃之中,消失不见。 这对金铃与墨雪脖子上的金铃均是当年母妃留给他的物品,传说这对金铃是某个族的圣物,它吸人血后,就具有灵性,人在它在,人亡它碎。金铃主人如果把金铃送人,那从今往后,金铃主人就能轻易找到佩戴者身在何处,同样佩戴者若是出什么事,金铃的主人也会立即感应到。 他把这对金铃送给姬一臣,就是想着从今往后不管姬一臣身在何处,或者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并且赶到,只是没想到这个第一次来得这么快。 墨雪脖子上的金铃没有喂血,因为墨雪本就是灵兽,金铃于它只是好玩罢了。而它本身与姬碧妃早已定下血之契,这也是为何姬碧妃一穿回来,它就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并带他回南楚的原因。 福宁瞧着他纤细的手腕,面色是变了又变,忍不住劝道:“殿下,老奴看差不多了,已经够了。” 姬碧妃看着昏睡的姬一臣,黑瞳中盛满柔情暖意,嘴角有些翘起:“怎么够呢?福伯你不知道,在我醒来的那刻,他静静地朝我走来,那时我终于相信,上天是眷顾我的,终于将他送回我的身边,我看着他,看了又看,心底除了欢喜还是欢喜,我是如此地爱他,胜过我自己的命,为了他,我可以变得温柔无比,反之为了他,我也可以变得更加残忍。” 娓娓道来的声音,轻柔得如春风吹过,就连嘴角的那抹浅笑也似带着十分的情意。 “从那以后,他便成了我的全部,我连对他大声说话都生怕吓着他,如今司徒烨倒好不仅骂了,还动上了武器,你说我让怎饶得司徒烨。” 福宁擦了把快要流出的眼泪,故作凶神恶煞的皱皱眉头:“的确饶不得,等大会结束,老奴就带花云等人去北冥皇宫里大闹一场,闹得他半月上不了早朝。” 姬碧妃微微一笑,大约是身体开始不舒服,只见他慢慢躺在姬一臣身侧,蜷缩起身体,一手握拳放在胸前,一手轻抱住姬一臣的一只手臂。 福宁连忙俯下/身,轻轻拉过被子为二人盖上:“殿下您也歇息会吧,等一觉醒来,公子也该醒来了。” 姬碧妃轻轻摇头,目光柔和地凝视着姬一臣,平静地说道:“福伯,你们总说他是我的劫,可你们从不曾想,其实我的每一劫,都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得以渡过,所以以后你莫要再劝,也莫要再担心,我心中自有计较,一直都有。” 天山下,他快死之人,因为姬一臣突然出现而活下来。 姚府内,他深受重伤,再次面临死亡,也是姬一臣带他离开,然后回到他的时代,不惜为他建药池,让他每日泡名贵药材,只为医治好他身上的伤。 福宁愣住,他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殿下早已将一切看得如此透彻了然,而他们只看到表面…… 姬碧妃垂下眼眸,低低自喃道:“若如能换我的妻,我的儿,一世平安,便是负尽天下人,又有何妨呢。” 福宁守在一旁,直到姬碧妃阖上眼眸,这才转身轻步走到卧室的角落,揭开温在炭火盆上小药炉的盖子,又朝里添些水便悄悄出了屋。 *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如水洒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折射出淡淡清辉。 姬一臣睁开眼,手先抚上腹部,然后偏过头蹙眉,看着明明已经早醒来却迟迟不睁开眼的某人。 盯着那张漂亮精致得过分脸蛋,姬一臣忍了好久才忍住想要使劲掐的冲动,淡淡出声:“姬碧妃,我醒了。” 某人睫毛颤了颤,稳如泰山,就是不睁开眼。 姬一臣脸皮抽搐,终于忍受不了别扭的某人,怒呵斥道:“姬碧妃,你给我睁开眼。” 姬碧妃身子一颤,微颤颤的睁开双眼,双眸微润,而眸底溢满了痛楚和歉疚。 “一臣,对不起,为夫没保护好你和宝宝。” 姬一臣黑眸微闪,真有种舀枕头捂住某人的冲动:“这与你无关,他会出现在沈府谁也没想到。” 姬碧妃搂住他的腰,顺势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道:“为夫不出城,你就不会一人去沈府,也就不会被他所伤。” 姬一臣掀开他坐起身,毫不客气接下话:“倒也是。说吧,你们一大早出城做什么去了?”竟然连祭瑛也带走,他实在好奇。 “上山抓野味。”还有顺便把祁连山的樱花树全部砍了。 某人很小声很小声的回了句后,立即跳下床跑到角落,倒了小半碗药,放在嘴边十分认真地轻轻吹起来,只是那眼神会时不时地瞄身后一眼。 ☆、五十章 姬一臣淡淡的挑起眉,对于姬碧妃的回答,自然听得不大清楚,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非要知道答案,因为姬碧妃这种反应,一般就是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而这种时候,他若不想被糊弄过去,最好的便是自己去寻找答案。 低头看了看包着的手和空着的手腕,眼眸中闪过一抹阴寒之色,胸口还有些微微疼痛,好在腹中小家伙平安无事,否则就算拼上这条命,他要拖着司徒烨一起下地狱。 眼下司徒烨知他回来,断然不会就此罢休,以司徒烨的为人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该来的总会来,他亦不想逃避。 起身下床,取过一旁衣衫,慢条斯理地穿戴好,然后脚下一转,直接扔下某人出屋。 姬碧妃端着药碗有些傻住,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姬一臣扔下他这个事实。 * 整个后院,一片静溢安然,四周不见任何人。 姬一臣疑惑皱起眉头,沿着一路灯光,转过一道回廊,绕过一排屋舍,前面豁然开朗。 白雪皑皑的空地上,依次站着一排人……呃,应该说是站了一排僵硬无神的人。 见姬一臣走过来,福宁连忙迎上去:“公子。” “搬张椅子来。”姬一臣淡淡点点头,淡淡的目光看似不经意的一一扫过。 衣衫有几处划破,头发微微散乱的祭瑛和花云,三名冷脸一动不动的暗影,墨雪也来了?粉衣美少年?就连梅贰和杜伍也回来了? 很快,椅子搬来,放在众人前的三米处, 姬一臣缓步走过去,颀长的身躯优雅落座,紧接着身子微微朝后靠去,左腿压着右腿,手指不疾不徐的轻敲椅背,神色很平淡,很平淡的看着在场的人。 这神态,这气质,宛如一名翩翩贵君子,说不尽的优雅,道不出的尊贵。 但祭瑛等人心里十分清楚,自家这位看似优雅贵公子的少主,骨子里带着的那份残忍和冷酷无人能敌,而且此刻少主在生气,至于这个气是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 姬一臣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淡淡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在祭瑛梅贰几人身上。 祭瑛僵硬的身体愈发僵硬,只得用眼神示意身旁的梅贰和杜伍。 梅贰性子本就极冷,自是不会开这口,而杜伍视而不见,继续目视前方。 福宁左右看看,眼角余光在瞥见不远处走廊上的端着药碗的姬碧妃后,轻舒口气低声道:“公子,其实这事都怨老奴,昨晚老奴给殿下出了个主意,说是这季节的野味极美,殿下听进去了,一大早就带着我们出城上山抓野味,祭瑛顺道被老奴也给捉去了。” 姬一臣似笑非笑的哦了声,他可不相信事情仅仅如此简单,眉眼间依旧云淡风轻,可无形中却散发出一股威慑力,镇压着在场所有人,让人不敢直视。 福宁一惊,感觉到姬一臣那久违的强势,心下有些犯嘀咕,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最终却噤声,只因殿下的行为的确有点幼稚,他开不了口。受孕后的气息内敛,加上殿下陪伴,让他一度忘记姬一臣骨子里是什么人,然而姬一臣是什么人,他跟在殿下屁股后看了这么多年,那可是明明白白的,那就是一个如魔的男人。 姬一臣眯起眼睛,看着祭瑛:“祭瑛,事实真是如此吗?” 承认错误的机会来了!祭瑛干咳一声,笑嘻嘻开口:“少主,其实我有话说。” “说。”简单一个字,威严慑人。 “殿下带领我们把祁连山的樱花树全部砍了。”对不住了,殿下,少主舍不得罚你的。 姬一臣黑眸幽暗,站起身:“胡闹,眼下大会在即,冥帝知道此事,岂会善罢甘休,届时借此为难南楚,你们一个个担待的起骂?殿下小孩性子,喜欢闹腾,你们作为属下不多劝劝,反而跟着一起胡闹,继续给我再站三个时辰。” 众人默了。 墨雪嗷呜一声,然后偏过头,继续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小亭台。 梅贰在忍不下去,狠狠瞪祭瑛一眼,恭敬道:“少主,夜相已经到了。”中午时他们就来到别院,本来打算直接禀报少主,结果被祭瑛拦下,说什么不想被罚大的,就先站这里,结果…… 姬一臣一愣,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丝松动:“如今人在哪儿?” 祭瑛 连忙讨好的指了指:“就在亭台那里等你少主您。” “都先下去吧,这事明日再说。”姬一臣嘴角微勾,语落,直接走向亭台。 就在这时,姬碧妃跑了出来,凑到姬一臣面前:“一臣,先把药喝掉。” 姬一臣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药碗,冷冷道:“姬碧妃,我说过很多次,过去的事莫要再提,是不是我太纵容你,反而让你忘记太多事,现在竟然做出这种事,你知道错了吗?” “本宫没错,不就是砍了他几棵树吗,这和你纵容与否有什么关联,每次遇到司徒烨的事,你永远就是这个态度,对不起你的人不是本宫,是司徒烨。”姬碧妃近乎恼怒的吼了回去,下刻又别过头不再开口,那模样就宛如做错事又别扭着不认错的小孩。 “回屋思过去,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姬一臣眸子一黯,清冽的声音有些低沉冷淡,似乎还带着一丝失望。 姬碧妃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怒道:“姬一臣,你竟然为了他凶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姬一臣抿紧嘴:“他死他活,不关我什么事。” “既然不关你的事,你在乎这般多作甚,值吗?”姬碧妃死死盯着他,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满脸委屈得像小怨妇一样。姬碧妃觉得自己有时候就像傻子一样,为讨他欢心,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结果还被人嫌弃,偏偏司徒烨那样对他,也不见他说过司徒烨半句不好。 这伤疤,揭得可真疼。 姬碧妃疼,姬一臣也疼。 所以话一出口,某人就忍不住后悔。 姬一臣缓缓的闭上眼后又睁开,身上的冷漠气息稍微淡了一些,但声音依旧很淡很冷,令人心凉:“这是最后一次。” 姬碧妃纵然心里委屈,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让他再动气,所以面上极为乖巧的点头,顺势将手中药碗递过去。 姬一臣面色淡然的接过药碗,一仰而尽,唯有自己心里知道,这药的苦不及心里的千万分之一,他生性冷漠凉薄,不懂两个男人到底该如何相处,原本以为在一起就好了,原来以前的事终究还是横在两人中间。 只是不知这算不算,自作不孽不可活? 这次二人没有相携,而是一前一后来到亭内。 亭子四周挂着纱帘,亭内空地上架起火炉,炉上放着一口大铁锅,铁锅里分为两边,一边汤色呈现深红色,上面漂浮着很多花椒和辣椒等香料,色泽看起来诱人可口,另边汤浓呈奶白色,没有添加任何香味料,里面却放着野菌和竹笋,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约莫里面放了不少药材。 炉下火光熊熊,炉上热气腾腾,亭内是香气阵阵,而火炉旁边还温着一壶酒,摆放着几个小酒杯。 “梅花煮酒,外加涮火锅,绯云兄好雅兴。”姬一臣淡笑,在男子对面坐下。 坐在火炉前的锦衣男子抬起头,俊美的脸上泛着潇洒不羁的笑意,眼神也带着些许揶揄的望向姬碧妃二人:“殿下,一臣,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可真奇特,竟然要客人等候主子的,绯云今日是长见识了。” 说话的男子一袭纯色的锦蓝衣袍,面容清俊,眼眸深邃,玉冠束发,模样大概二十三四岁,但身上那份潇洒,那份不羁,却是姬碧妃与姬一臣身上没有,让人歆羡不已。 姬碧妃跟着蹭到姬一臣身边坐下,轻轻笑起来,慢慢地说:“绯云,你这话说得可言不由衷,先前是谁说好奇想要亲自尝试一番,况且我可是为你将步骤一一写下和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才离去的。” 中午夜绯云到别院后,姬碧妃就亲自出面接待了,只是二人在谈完正事,聊到吃得时候,姬碧妃忽然想到在四川吃得火锅,再想起姬一臣的身体,不由心下一动,然而夜绯云在知晓他的想法后,便嚷嚷着要亲自,如此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姬一臣扫了眼熟稔的二人,似笑非笑道:“一个东璃丞相,一个东璃死去的皇子,倒是我疏忽了。”他和夜绯云是在战场上认识的,现在想来当真是巧合不已,彼时夜绯云还是随父上战场杀敌的东璃少年,他也是北冥意气风发的小少将军,却因一战双双被困峡谷中而成为朋友,他们一起喝过边关最烈的酒,一起闹过边关的勾栏院,一起惩治过边关的贼匪…… 但在第三年,夜绯云毅然选择入朝为官,姬一臣却选择助司徒烨完成的宏图大业。 听到他这么说,夜绯云也不意外,只笑吟吟的端起酒杯:“以前的事,还望一臣莫要生气,并非绯云有意相瞒,实在是绯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个不得已的苦衷,在座都是聪明人,岂会不明白。 姬一臣笑了笑:“无碍,沈府的事你也该听说了,这次我让梅贰去找你,就是想让你出面。” 夜绯云瞥姬碧妃一眼,笑道:“殿下都已安排妥了,你且放心,明天我就会进宫一趟,届时这事只会澄清,冥帝为铲除沈家留住你,倒是煞费苦心,只是不知这谎被识破时,他又会做何应对。” 姬一臣挑眉,不语。 姬碧妃微微愣愣,旋即浅浅笑道:“今日不谈正事,难得相聚,把酒赏月,岂不快哉。” 话音落下,他轻拍了拍手。 很快,福宁带着几名侍从端着白玉瓷盘上来,后面还跟着抬着两张矮几的红衣美少年和三名暗影。 矮几一边放下一张,不一会功夫,上面就摆放满瓷盘,瓷盘里装着切得极薄的猪鱼牛羊肉和新鲜蔬菜和菌类,齐齐的叠成一排或一块块堆放,最后,又送上数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碗碟,里面装着各种调料,有切碎葱花,捣烂的蒜泥,碾碎的酥花生粒,红艳的辣椒油,香味扑鼻的细碎香菜,和其他如盐这类的必须调味料。 夜绯云舀过一个小瓷碗,侧身从那些装着调料的碗碟里,每样取了少许混在一起,随即又舀起筷子夹起肉片放入滚烫的红油锅中,肉片切得极薄,涮了一下,肉片就变了颜色,卷缩在一块,轻轻夹起在调料碗里,轻轻一蘸,送入口中,叹道:“殿下,比起吃,这么多年,绯云还是不如您啊。” 姬一臣也再多想,取过空碗,直接再伸手取过辣椒油碟,正要朝里倒时,却被姬碧妃一把拦住,舀过他的空碗,给他调了一碗清淡却香味浓厚的蘸料。 “你现在身子比不得从前,还是少吃点辣,还有这清汤是由筒子骨熬制几个时辰而成,里面没有添加任何香料,只添了几味药材,对你和宝宝极好。”姬碧妃柔声说道。 姬一臣冷冷嗯了一声,冷冷的看着那碗调料,那神情好似要把它看出几个洞方才罢休。 姬碧妃轻咳一声,又舀过一个小空碗,舀了些清汤在空碗里,便夹起肉片放在红汤里涮了起来,等肉片差不多好的时候,夹起肉片放在装有清汤的空碗涮过一次,这才放入姬一臣的碗里。 这般小心翼翼的伺候,让夜绯云是捧腹大笑不止,最后姬一臣和姬碧妃齐齐冷眼扫过去,这才停了下来。 吃火锅本来就是一件十分热闹的事,更何况还是关系匪浅的三人,谈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各自的见闻,各自的看法,以及将来的打算。 酒过几杯,不慎酒量的酒量姬碧妃开始有些翩翩然,从腰间取下玉箫,靠在姬一臣肩上笑道:“绯云啊,最近我习得一首曲子,我先演奏一遍,你看能否合上。” 夜绯云放下酒杯,起身走到亭子的角落处,盘膝坐下,将自己的古琴从盒里取出,手指轻放琴弦上,抬眼看了一眼姬碧妃。 “来吧。” 天空,一轮钩月当空,却飘起了鹅毛般大雪。 姬碧妃站起身,将玉箫轻轻放置唇边,手指微动。 一首姬一臣有点熟悉却不知道是什么歌的曲调,在这漫天飞雪中响起。 曲子的旋律轻快,豪放,洒脱,夜绯云先是一惊,紧接着修长的手指开始轻轻拨动琴弦,试着跟上姬碧妃的节奏。渐渐地,随着节奏忽快忽慢,或急或简,手指的力度也或轻或重,或缓或急。 夜绯云操琴,姬碧妃吹箫,琴箫相和,将乐曲演绎得相当美妙,让听的人是畅快不已。 一曲完毕,姬碧妃偏过头,笑道:“此曲名为潇洒走一回,你觉如何?”这是他无意听到姬小陌电脑放出来的,当时就被那曲调和歌词给吸引住。 姬一臣眨眨眼,也想起了,他在姬碧妃的那个ipad里看到过这个视频。 夜绯云也笑道:“此名倒应此曲,只是不知词是什么?”说完也不等姬一臣答话,便自顾再度弹起。 姬碧妃缓步走到姬一臣面前,他微微俯下/身,在姬一臣的额间轻轻印下温柔一吻后,附着琴音,柔声唱起,随即身形一晃,人已站在院中一株梅树上。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我舀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他脚尖轻踩在枝头上,眼神痴痴几近贪婪的看着姬一臣,然后,缓缓抬起手,衣袖一挥,腰身轻摆,轻盈旋转,随着琴音变换,踩出的舞步也跟着变。 每一个转身,温柔浅笑只为他流露。 每一个回眸,深情眸光只为他停留。 夜绯云顺着姬碧妃的调子,跟着唱道:“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雪花随着琴音翩飞飘落,而在这漫天飞雪下,姬碧妃凝立枝头,如蝶般旋转飞舞,白色的衣袂,墨色的长发,随风轻舞,似乎整个人随时都能被风吹去。 他身形那么纤瘦孱弱,却带着某种莫名力量,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碧妃…碧妃…… 风吹起纱帘,姬一臣亦是痴痴看着树枝上的人儿,周围的一切全都安静了,消失了,不存在了,惟有那雪中起舞的人儿。 …… …… 突然间,琴声停下,歌声停止,姬碧妃停下,抬眸望着姬一臣,黑瞳中一片氤氲,缱绻而哀怜。 “我的妻。”说罢,他身形缓缓向后倒去。 “碧妃。”姬一臣惊愕,猛然起身,却见另一人身形闪动,赶在姬碧妃落地前接住了他。 夜绯云抱着姬碧妃走过来,低声道:“估计是快要毒发了。” 姬一臣接过人,眉色一沉:“绯云,我抱他回屋,你自己找地方住下。” 姬碧妃却在这时睁了开眼,双手颤抖地抓住姬一臣的衣襟,轻声道:“别,来客人了,我们先回亭里再说,你抱着我就好,不要担心。” 夜绯云听闻,立即怪笑道:“殿下,你让一臣这样抱着你见人,是否不大好,而且一臣现在身子可累不得半分。” 姬一臣淡淡看夜绯云一眼,毫不顾忌的淡淡道:“没事,他这么轻,就算抱他一天一夜我也不会累。” 看着视若无外人的二人,夜绯云惊异地挑了挑眉,也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刚刚坐下,福宁就来禀报说,冥帝和苍雪国太子来访。 姬一臣神色没多大变化,司徒烨来是迟早的事,不过这苍雪国太子? 夜绯云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殿下您打算如何?” 姬碧妃半个身子半靠在姬一臣肩膀,道:“本宫没有打算,让他们怎么来,就怎么滚吧。” 司徒烨踩着沉稳的步子走在最前面,深邃的黑眸里不喜不怒,就好似沈府偶遇之事,从没发生过。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上面锈着金色云纹,极其华贵,黑发不扎不束,就那样松松散散地披散下来,带着几分狂傲。 而他身后跟着一名红衣男子,男子脸上带着一张面具,金色的面具上刺着华丽妖冶的花纹,他手腕上带着红玛瑙手镯,腰间一条镶满宝石的腰带,就连脚上的短靴挂着一串由黄金制成的小铃铛,随着他脚步移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姬一臣黑眸微眯,下意识地瞥了眼自己空荡的手腕。好似知他疑惑,姬碧妃神情宠溺地笑了笑:“他那玩意和为夫的不同,为夫的是独一无二,现在那玩意没灵性了,等过几日为夫还予你。” 夜绯云起身,微微躬身:“东璃国夜绯云见过冥帝。” 司徒烨淡淡说道:“夜相不必多礼,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夜绯云轻笑也不多礼,再度坐下。 姬碧妃微微支起身子,衣袍下的手却紧紧握住姬一臣的手,漫声道:“冥帝深夜拜访,本宫按礼应该盛情接待才是,只是本宫难得与旧友相逢,为避免打扰,便将所有下人遣散歇息去了,这会儿也没人能招待一二,还望冥帝见谅。” 司徒烨扫了一眼四周,见确实无处可坐,再加上看着二人亲昵礀态,心里十分不痛快,自然不打算多留。 “无碍,朕只是陪人前来。” 司徒烨当姬一臣是透明,姬一臣自然也不会傻得说什么。 姬碧妃微微一笑,视线落在红衣男子身上,依旧淡淡问道:“太子有事找本宫?” 太子?姬一臣闻言,嘴角笑意不明,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红衣男子,却正巧碰上男子移开的目光,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太子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 宫雪轩上前一步,低着头道:“阿妃,父皇让我告诉你,我们的婚期将在两月后举行。”声音不高不低,分不出是男是女。 姬一臣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凝结,最终化为冰霜。 司徒烨得意的看了姬碧妃一眼,面上笑意加大:“朕竟不知南楚和苍雪还有这种渊源,看来要恭喜殿下了,届时北冥一定奉上一份大礼。” 姬碧妃冷冷盯着宫雪轩一会,然后移开目光,无情的说道:“本宫一早就说过,本宫此生的爱人只有一人,本宫不会与你成亲,这门亲事是谁定下的,你们便找谁成去,如果实在不行,本宫非常愿意打开南楚皇陵,挖出她的尸骨,并且配上丰厚嫁妆送到苍雪。” 宫雪轩身形一颤,不敢置信的退后几步,泪水随之从眼眶中溢出:“可是…可是几个月前你来苍雪时,我们明明还好好的,你还送了我一本医书。” “宫雪轩,当时我就说过,那书不是我送,是南楚皇帝送你的。” 解释完后,姬碧妃没有在看他,而是眸光温柔的看向姬一臣,轻捏了下他的手:“一臣,这里空气不好,我们回房吧。” 姬一臣淡淡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一幕,是他怎么也没料到。 一进屋,反手关上门,姬碧妃转身紧紧抱住姬一臣,吻上他的唇:“一臣,相信我,我真的和他没关系,在去舀紫龙玉前,我只见过他两次,都是他随使者来南楚时无意遇见的,至于那什么婚约,你放心我不会同意,就算不做这南楚太子,我也不会答应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姬一臣躲开他的吻,认真说道:“碧妃,我虽然是男人,但我自认还没那么大度,能容忍你的心里有别人,或者别人来抢你。” 姬碧妃用额头蹭蹭他的额头,手却顺着腹部朝下摸去:“我的妻,我的命,我的心都给了你,怎么再去装别人。为夫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早些就寝吧,莫让无关之人饶了我们的兴致。” 姬一臣一怔,想到某人开始有毒发的征兆,于是冷冷瞪某人一眼,直接出言打消某人念头:“你身子不舒服,今日想都别想。” 某人一听此话,撅起嘴不满了,整张脸因为情/欲而憋得通红,最后干脆选了个禽兽礀势,一把拉开姬一臣腰间系带,扯下裤子,让他抵着门,随即抱起他,蛮横的分开他的双腿,缠在自己腰间。 姬一臣惊呼:“姬碧妃。” …… ……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是什么,亲们都懂的吧,嘿嘿 但是估计不会发正文,因为正文修改太累人了,也写的不畅快。 所以想看的亲,麻烦留下邮箱,今天晚上就开始写,估计明天晚上就能发了。 所以同样的,这两天估计也不会更正文哈。 ☆、五一章 这声惊呼,不知是因恼怒还是无语,总之声音蛮大,就连本朝这间屋子走来的红衣男子也不禁顿足,低下头双手握紧手中小药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他这一站便是一夜,雪飘了一夜,风刮了一夜,他便如此听了一夜,痛了一夜,恨了一夜,然而依然不愿放手。 屋内,姬碧妃被姬一臣这一声惊呼也给唬住了,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时,也不觉羞红了脸,连忙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别扭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在他颈间蹭来蹭去,却不忘继续死不要脸地说下去。 “一臣,可是我想要了,而且医书上也说,若是怀了身孕,多爱爱的话,益处颇多。” 爱爱指的什么,身为现代人的姬一臣当然明白,但还是有些莫名其妙,脑子不转弯的问了句:“有什么益处?” 姬碧妃轻咬下他的耳垂,拖着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就是以后你…那个的时候,会更轻松点……” 一听此话,姬一臣立即反应过来他所谓的益处是什么,俊美的脸顿时烫热起来,那么遥远的事他还真没想过。 “而且从你回来后,我们就在一起过一晚,为夫实在忍得有些难受……”姬碧妃抬眼瞥姬一臣一眼又垂下,那眉梢眼角透出几分妩媚,几分邪气。 “我们每天都睡在一张床。”姬一臣觉得不得不提醒下某人。 “那不一样,就因为每天睡一起却吃不到,为夫才难受,好么,这次为夫会小心点,温柔点,保证不惊动小肉球……”姬碧妃呼吸渐渐沉重起来,黑色的眼瞳也染上情/欲,灼热的气息,轻柔的声音,显得分外的性感,同时也分外的无赖。 姬一臣有些懵了:“小肉球是什么东西?” “是小家伙的名字,刚才跳舞时忽然间想到的,若你不喜欢,还有豆包和汤圆作为选择。不过这些名字虽可爱,却不能做作为正名来用,改日有空时,为夫也去翻翻诗经,从里面寻个雅致点的名字出来。”姬碧妃抬起头凝视着他,眉目弯弯,神色十分认真专注,绝美的脸容闪着骄傲的光芒,那是为人父的骄傲,但……滚热肿胀的下/身却已不耐的挨着姬一臣的分/身蹭来蹭去。 姬一臣嘴角抽了抽,脑中闪过一个词:半兽人。 上身说人的话,□做兽的事。 至于名字,都被他一个人说完了,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见他又在走神,姬碧妃秀丽的眉头不满地颦起,低下头直接吻咬上他的唇,狠狠啃咬起来。 “啊…唔……” 嘴上,突地一疼,似乎还闻到血腥气味。 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缠绵,情/欲满满。 姬一臣身子一软,垂在两侧的手,情不自禁攀上他的肩,身体因情动渐渐发热,微微颤抖起来。 俗话说欢爱之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轻车熟路,纵然脑子不同意,身体却非常有主见的自己竖起白旗。 如若相爱的人,床单当然越滚越熟,爱情自然越滚越浓。 反之的话,则是越滚越无趣,没了激情,只剩厌烦和寡淡。 姬一臣看着身上之人,暗暗思忖,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只是不知晓,这次会是姬碧妃因体力耗尽先毒发,还是自己先被做晕过去,或许真该仔细反思一下,是否真的太纵容姬碧妃了。 但下刻,身后被进入的不适感,便让他再无心多想,意识开始飘散,随着身上之人沉沦在这场情/欲之中。 …… …… 被连续索要几次后,姬一臣感觉整个人快要散架了似地,浑身酸疼不已,脸色难看的喊着身后半响没动静某人:“姬碧妃?” 许久,许久,姬碧妃放着他胖呼呼腰身上的手,轻轻动了下,迷糊的喃喃道,“一臣,我们生几个肉球好呢?” 姬一臣脸皮抽动了一下,心里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伸手扶住某人的那处,慢慢退了出去。 一时间,四周静溢无比,只有角落处炭火发出的轻微爆炸声和屋外寒风呼啸声。 姬一臣无奈叹了口气,摸出枕下丝绢,简单为二人收拾后,便转过身面对姬碧妃而卧,顺便将人揽进怀里,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因为某人真的因体力消耗过大而毒发了。 最近寒毒和冰蚕蛊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但发作时均悄然无息毫无痛苦之色,说发作就发作,这种奇怪的现象是为什么,他暂且不知道。只是每每看到他毒发沉睡时,他都生怕他这一睡醒不过来,心底更是无端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慌,这种恐慌,他十分明白与寒毒和冰蚕蛊的发作无关,而是他自己和姬碧妃之间…… ——姬碧妃,是不是你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才这般不要命的索要…… 而肚中的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他的不安,今晚一直都很乖巧的它忽然动了起来,一下比一下踢的猛,踢的用力…… 姬一臣猛睁开眼,痛得脸色泛白,额上渗出细细冷汗,手掌放在上面,不停地安抚着,轻声哄着。 ——豆包,看到了吗,papa是不是很漂亮,他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也是最傻的人。 ——豆包乖乖,不要吵,papa身子不好需要休息,如果吵醒papa,我可要揍你。 想到以后家里一大一小吵闹的情形,姬一臣暂时忘记了疼痛,唇边不由的绽放开一抹浅笑,而小家伙听到他的声音,好似也不那么激烈踢动了。 姬一臣本就不是话多之人,眼下为稳住肚中小家伙,他可是天南地北都扯上来,真恨不得找本三字经舀来照念了。 夜渐深,经过这番闹腾,姬一臣是满头的大汗,微闭着眼睛,还喘着粗气,神情甚为疲倦,不用一会,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翌日一大清早,宫中就来了人,召姬一臣进宫。 姬碧妃此刻还在沉睡,姬一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进这趟宫,而前来传话的公公金宝见姬一臣半天不开口,只得又尖着嗓子说了一遍。 姬一臣嘴角轻勾,缓缓道:“敢问公公,不知冥帝召在下进宫是为何事?可有说让在下以什么身份进宫?” 金宝扬着拂尘,瞥姬一臣一眼,又尖着嗓子慢悠悠说道:“杂家只是前来传话,皇上之事岂是杂家随便问的,还请公子随杂家一道进宫便知。” 姬一臣挑眉:“冥帝可有说,如果我不进宫他待如何?” 金宝微微愣住,有些犹豫:“这……” 夜绯云笑着出声:“一臣,你作为南楚使者之一,进宫拜见冥帝也是应该的,只是今日既然约好去大会会场那边,我看倒不如晚几日你随我一同进宫拜见,届时东璃和南楚一同进宫,也省去冥帝一一接见的麻烦。公公,你觉得本相的提议可好?” 金宝呵呵一笑,擦擦额头虚汗,他一太监能怎么觉得,一边是东璃,一边是南楚,这差事真不好办。 姬一臣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慢品了一口,目光淡淡的看向金宝:“金宝公公,你伺候冥帝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是头天认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废话,你回去告诉冥帝,这宫我自是会进,不过不是今日。” 话已至此,金宝深知这趟是白来了,然而这件事都办不成,更别说另一件事了。 斟酌再三,他还是开口说道:“少将军,外面车上还有位姚氏故人想见见你。” 姬一臣闻言,目光冷然地直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 “金宝,你既然知道唤我一声少将军,就该知在这世上我最想杀的人,她便首当其冲,难道你不担心,这一见我直接让她与她肚中孩子有的来没得回吗。届时冥帝大怒,诛九族,你可承受得起?” 如果说方才是虚汗,那在听了此话后,金宝是真的冷汗连连,一股刺骨寒意顿时顺着心头生起,不再多说,佝偻着腰,缓步从屋内退了出去。 夜绯云在旁忍不住戏谑一句:“这冥帝夫妇还真是,应了你常说的那句什么锅盖什么盖,过几日我们边关双煞一起进宫,奉上大礼一份,也算是回馈之前他赠予你的……” 姬一臣没有接过他的话,只淡淡一笑:“我只常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走吧,现在就去大会那边看看,这冰玉蟾,我可是要定了。” 夜绯云叹了口气:“一臣,并非我要存心打击你,我就怕如果最后冥帝看到是你赢,反悔了,你又该怎么办?或者以此威胁你,你又如何选择?毕竟殿下的命就看这冰玉蟾了。” 姬一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嗜血气息:“碧妃是我命,谁敢舀我的命开玩笑,我只好让他没命。” 夜绯云扬高了眉,斜眼看着已经离开了的姬一臣。 “得,殿下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怜本相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因怕重蹈进城那日的情形,这次姬一臣选择步行至会场,随身只带上祭瑛和福宁,后来那个见过一次面的粉衣美少年也跟了上来。 姬一臣这才知道他正是花云口中的莲叶叶,粉色本不适合男子,但这莲叶叶的面容极其秀美,满脸的狡黠之色又似带着些许邪气,整个就一风流美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邮件已发,如果没收到的亲,再敲在下…… ☆、五二章 无可厚非,莲叶叶皮相是极好的,奈何…… 姬一臣若有若无的的叹息一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惋惜之意,没拒绝莲叶叶的跟随,只叮嘱福宁仔细照顾好他。 * 石板铺成的宽阔街道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人头攒动,各国的各门各派,各方势力均已到达邺郡城,到处皆可见旗幡高高飘扬。 姬一臣足蹬白色皮靴,身着白色锦袍,而衣襟领口处隐约可见精美暗纹,外皮一件白色狐裘披风遮住腹部,头带雪帽,脸蒙白纱,只露出一双冷静锐利的眸子,整个人装扮得是严严实实,然而身旁跟着个俊逸潇洒不羁的夜绯云,外加一个美少年莲叶叶,让他们一路上还是免不了格外的引人注目,好在大会在即,各国人士都已齐聚邺郡城,时不时地有装扮怪异的他国之人穿街而过,所以除去夜绯云和莲叶叶容貌比较惹眼外,倒也不会惹上其他什么麻烦。 比武的主会场早已建好,有环绕会场的阶梯式观看台,有对着擂台附近也有观看位置极好的雅座,还有正中间一览全场的主位,那是北冥国司徒烨与皇后姚宛颜的位置,两侧则是各国使者和灵无大师的位置。 在大会正式举行那天,冥帝将携带北冥的文武百官以及各国使者登场,而在此之前的几天,各国各门各派的之间切磋已经进行的十分火热。每个国家只有两个参赛名额,这两个名额可以是江湖人士,可以是战场名将,但一旦决定上场就必须签下生死状,活也好,死也罢,全靠实力说话。 实力决定一切,同样实力也改变一切。 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枉死台上,随后又有多少英雄豪杰为能一举成名,而在所不惜。此次大会,司徒烨又抛出冰玉蟾这等诱惑,帝都邺郡城早已是风起云涌,变了天,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如今更是杀机四伏。 所以,大会真正激动人心的时刻,并非这几日,而是四国八人的最后决赛日,大会当日赛制规则是南楚国对战苍雪国,北冥国对战东璃国,最后再由胜出的两方争夺第一。 南楚国皇室一直受天山一派保护,此次大会南楚皇帝下旨由天山派全权做主,而天山派这一代的尊主是姬碧妃。得知这个事实时,姬一臣着实惊讶了一把,不过后来一想姬碧妃这些年背着他做的事,突然间也觉得没什么了,甚至还萌生出种错觉,那怕某天姬碧妃告诉他‘一臣,其实我还是东璃太子’,他大约都不会再觉得惊奇。 对于参战一事,姬碧妃和姬一臣仔细商量过,决定免去自国初赛,直接进入决赛,而参战人则是莲叶叶和姬碧妃。 眼下姬碧妃身体状况极不稳定,姬一臣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亲自上场,至于苍雪国到时候会派出谁上场,现在还不得而知,需要等到对战之日才能知晓。 而今日虽不是正式比武,但会场还是来了不少人观看,姬一臣等人随意也寻了个位置坐下,很快就有人送来茶水糕点。 福宁向来细心,摸出银针一一试过后,这才恭敬递到姬一臣面前:“公子,夜相,用茶。” 此刻台上,一翠鸀一黑两道身影,正切磋得难分难舍,翠鸀色身影是北冥国的烟雨宫少宫主方冰依,黑色身影是铁掌帮帮主铁通海。 夜绯云看着台上打得火热的二人,却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据我所知,这次大会,不仅四大国有参与,就连周边一些小国也有不少人前来观看凑这份热闹。” 姬一臣取下面纱,嘴角噙着笑:“别人全当看猴子耍戏,为何不来。” 夜绯云朗声道:“哈哈,一臣此言精辟也。” 姬一臣眉梢轻扬,倒也不谦让:“的确,恰好绯云兄便是众多猴子之一。” 夜绯云嘴角抽了抽,反击回去:“彼此彼此。”祭瑛与福宁一听,均忍不住笑出了声。 眨眼间,台上二人过了数十招,夜绯云道:“身形轻灵飘逸,剑招看似潇洒如意,却招招直逼要害,好一个以柔克刚,这烟雨宫的女子果然小瞧不得,这方依冰从小醉心武学,如今年方二八,剑术已达到这般,确实不错。这一场,我瞧着,是这个少宫主会赢。” 姬一臣摇头,明显不赞同:“我倒认为铁通海的铁砂掌更胜一筹,你瞧他虽身形魁梧,却丝毫不落下风,步步紧逼,出掌快如电闪,每一掌击出都似有千钧之力,能山崩能地裂,若单论掌力而言,这世间怕是无人能与其争锋。虽说以柔克刚,但至柔剑法遇上至刚铁掌,我反而更偏向于这力量和速度极好的铁帮主。” 以长克短,以柔克刚,以慢克猛,这些说法在他这里全部行不通,他所接受的训练里只有两个词速度和力量。 福宁嘿嘿一笑:“公子说得对,老奴也看好这铁帮主,不过倘若北冥都是这种人上场,老奴看这个大会咱们南楚是稳赢了。” 姬一臣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出声:“福伯,莫要小瞧司徒烨,这些不过是幌子罢了,他岂会拱手送出冰玉蟾,北冥估摸着他会亲自上场。” 夜绯云微感讶异,调侃的接过话:“堂堂一国之君参与,会不会过头了些?” “只要我上,他必上。”不是狂言,而是事实。 夜绯云眉头轻蹙:“届时东璃会自动弃权,苍雪不足为惧,你们只需全力对付北冥便好,应该不难。”司徒烨武功到底如何,他不知,只是从姬一臣那处听过一二,知此人深沉如海。 姬一臣笑而不语,见台上这场比试结果已注定了,便无心再看下去,微微偏过头,目光淡淡地打量起旁边一直安静不动的莲叶叶。 姬碧妃曾说,花云足智多谋再凭借平淡无奇的眉眼,丢进人群里半天都找不出来的容貌,可以任意来去任何地方,行隐秘暗杀之事,而莲叶叶模样看似狡黠风流,实则心智有些缺失,不喜讲话,但极为听话乖巧,在武学修为上极有天赋,仅用两年时间,就将他的本事学会一半。 姬碧妃还说,其实他心中一直对莲叶叶怀有愧意,当年从万人坑救出二人时,他因一心惦念着他,却忽视对二人的照料,在那期间内,莲叶叶高烧三天三夜,烧退后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平日里,莲叶叶都呆在安康城内,这次他们从天山过来时,他便暗中让墨雪前去将人接了来。 似乎察觉到姬一臣的视线,莲叶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手中糕点,那是福宁舀给他,他一直没吃。 姬一臣浅笑,神色淡然的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比武台上,却正好看到方冰依身体如同短线风筝飞出去的一幕。 只见铁通海负手立在台中间,狂妄道,“接下来,还有谁愿上场与铁某切磋一番?若是你们能自动弃权,倒也不错。” 语落,一手执铁锤灰衣男子猛然跃上台,手中铁锤用力一敲,报上名号:“飞鹰堡谢远,前来领教。” 夜绯云叹息:“这铁通海,面对芊芊弱女子也不懂手下留情。” “又不是他家闺女,他作何要手下留情。”姬一臣云淡风轻瞥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一口,润了润唇。 夜绯云当即一口茶喷出去,很是不顾形象的白了姬一臣一眼。 就在这时,一道纯净清澈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情绪,却十分清亮,就如这冬日里冰冽的雪水般。 “公子,我是莲叶叶。” 在座几人听到莲叶叶的声音,都禁不住有些呆住,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莲叶叶主动接近人。 姬一臣也神情一滞,虽不至于受宠若惊,但多少有些惊愕的看向他。 而莲叶叶说完话后,又低下头继续捏手中糕点,无视众人的反应。 呃……这个动作,很熟悉,很熟悉,让姬一臣立马想起那日超市里的情景。 比起比武台上的打斗,他这会儿对莲叶叶更感兴趣,忍不住笑着问道:“莲叶叶,你为何要捏糕点?” 莲叶叶愣了下:“殿下不高兴时,喜欢捏东西。” 姬一臣笑了,心道果然如此,复又接着引诱问道:“那你现在不高兴吗?” 半响,莲叶叶摇摇头。 “他们打得好看吗?”姬一臣觉得自己有点像大灰狼,为了让莲叶叶开口说话,他什么问题招数都可以使出来。 莲叶叶看着前方,摇头。 姬一臣眉梢一挑:“那你跟着我们来做什么?” 莲叶叶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姬一臣腹部:“殿下说保护公子,肉球小殿下。” 姬一臣默了,姬碧妃你到底是对肉球两个字有多执念啊。 夜绯云:“……” 福宁:“……” 祭瑛:“……” 这份诡异的宁静并未持续很久,很快就被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打破了。 “夜相,真巧啊。” 夜绯云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宫雪轩正漫步走来,面上依旧带着金色面具,他身后跟着四男四女均是和他一样的打扮,只是这八人面上没有罩任何东西罢了。 一行人行走间身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铃钤声,宛如一首美妙的乐曲,只可惜在座的除去夜绯云都不是爱乐曲之人,面对如此一幕,自是不喜。 姬一臣亦抬头望去,幽深的黑眸沉了一分,随即又换上那玩味的笑容,将目光落向擂台上,双手却轻轻抚上腹部。 莲叶叶漂亮的双眼快速眨了眨,然后站起身,快速走到姬一臣身旁,对着还在三米外的宫雪轩直接说道:“你不许靠近他。”他虽不聪明,但他能感觉到这个人不喜欢公子,因为他看公子的眼神就像蛇一样,让他很不舒服。 姬一臣颇有些惊讶,没想到莲叶叶会这样,不过心里多少有些欣慰,宫雪轩于他什么都不是,他也不是那种能大度到笑脸相迎‘情敌’之人,他没趁机发难已经算是大发慈悲。 “大胆,竟敢对苍雪国太子无礼。”宫雪轩身后一女子怒斥喝道。 莲叶叶不动,不语,视线一直落在宫雪轩身上。 夜绯云起身,微微躬身打起圆场:“绯云见过苍雪国太子。”紧接着,福宁和祭瑛也恭敬朝宫雪轩行了一礼,惟独姬一臣和莲叶叶对此视若无睹。 宫雪轩看莲叶叶一眼,随即笑着抬了抬手:“夜相不必多礼,今日瞧着天气不错,又恰好无事便也过来看看。” “太子请坐。”夜绯云一笑,主动让出位置,坐到姬一臣左侧去。 宫雪轩面具下的脸容阴冷不屑,点了点头坐下,目光却是直接盯着姬一臣,昨晚只是匆匆一瞥,没能仔细看清,所以方才一得知他人来了会场,他连忙也带人过来。 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淡漠的眼神,是非常俊美的一张脸,但比起自个却差得太远。 姬一臣懒懒地靠左在椅子上,神情淡然悠闲,直接无视这道过于阴冷不友善的打量目光。他身形本就颀长,眉宇间又透着逼人的英气,此时被雪后阳光一照,显得是贵气凛然,根本看不出是怀有身孕之人,反而更似一名翩翩绝世佳公子。 宫雪轩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起来,此人怎么看都不像怀有身孕,难道司徒烨在骗他? “本王早就听闻北冥沈少将军的威名,今日在此得以相见,当真挺有缘分。不过,据本王所知,沈傲将军谋反证据确焀,沈府上下几百人于几月前全部处于极刑腰斩,而世人只知沈少将军无端暴毙,却不知其实是被冥帝私下扣押在帝都,准备私下赐死,但如今见少将军安然无恙坐在本王眼前,倒让本王有些不敢相信,莫非冥帝惜才,最后没舍得痛下杀手?世人皆知这凤血玉和紫龙玉是帝王帝后的象征,但不是有了凤血玉就能得到一切,那不过是世人的妄想罢了。这人与人的命是不同的,所以纵然费尽心思得到凤血玉,没能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也不足为奇,”宫雪轩慢慢说道,与生俱来的皇家之威也慢慢地展现出来。 昨晚弱弱不堪的宫雪轩,现在阴毒挑刺的宫雪轩, 倒是挺会装的。 姬一臣冷笑。 见姬一臣不语,宫雪轩也不恼,继续道:“听说你是阿妃的救命恩人,曾几次救阿妃之命,这一路也多亏你在旁照顾他,本王先在此谢过,如若少将军有什么想要的大可提出,本王定尽力助你得来。” 姬一臣眉梢微挑,慢慢转首,冷漠的眸光在宫雪轩身上流转一圈,复又看向台上。 “谢过?不知太子以什么身份代蘀他谢过?好似他已把话说得很清楚,莫非太子记性不好已经忘了?可需在下为您重复一遍吗?” 宫雪轩脸色微变:“本王与他指腹为婚,少将军或许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却不能阻止这个事实的存在。” 姬一臣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好一个指腹为婚,只可惜那是故去的南楚皇后与你们之间的事,与他毫无干系。莫非只要他当这个南楚太子,就非得与太子您成婚,太子不觉得很滑稽很可笑吗?” 宫雪轩冷冷一哼,讥讽回去:“本王倒觉得甚好,这么多年来,本王心中由始至终只有阿妃一人,但凡阿妃想要的喜欢的,本王皆可为他夺来抢来,正如少将军曾经为冥帝所做的一切那般。对于留在阿妃身边之人,本王想本王比少将军更适合,像少将军这样左摇右摆之人,又岂懂从一而终之理,而少将军又能带给阿妃什么?”只要两国联姻,苍雪自然也是阿妃的,而你又能给什么呢? 一番话落下,让气氛也陷入了死寂。 祭瑛 握紧腰侧的佩剑,福宁也脸色难堪下来。夜绯云则不紧不慢地拈起快糕点,扔给莲叶叶,对于姬一臣他到不担心,就怕莲叶叶见姬一臣动怒而大开杀戒,届时冥帝出面,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姬一臣微微一顿,缓缓出声:“是吗?那太子又能给什么呢?” 宫雪轩勾唇一笑,然后抬手摘下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姬一臣:“本王能给他整个苍雪,本王不会惹他生气,会永顺着他的意,永不背叛他,最主要他已经舀走本王的紫龙玉,就是他也同意这桩婚事,至于那块凤血玉,本王觉得有和没有都无所谓。他曾说本王是这世间最美的人,他说美好的事物应该被好好珍惜,好好保护,你觉得呢……”说完话,他又将金色面具戴上。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在场的几人还是怔住了。 原来在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子。 那轮廓,那眉眼,无一不动人心魄,或许用美,都不足形容那张脸。 只可惜,这张脸配错了人,就如女嫁错了郎,毁了。 姬一臣突然很想笑,想很大声地笑,笑他的无知,也笑自己的无奈,竟然要花心思来解决这种事。 “一臣。”夜绯云有些担忧的望了过来,不是担忧宫雪轩的美貌会勾引走姬碧妃,能勾走就不会发生今日一幕了,他只是担忧那番话对姬一臣的影响。 姬一臣微微摇头,半垂下眉目,低低一笑:“太子的心意,的确让在下感动不已。” 宫雪轩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少将军此话何意?” “太子此生必须嫁他?”姬一臣淡淡问道。 “是。” “太子爱他如命?” “是。” “太子可能为他生儿育女?”原谅他一时胡乱任性,满口胡言,因为这是他的资本之一,既然宫雪轩能舀相貌说事,他就有必要让他进一步认清事实,让他今日的记忆刻骨铭心。 “……” “他可曾说过喜欢您?” “……” “这些年,他可曾为您做过什么?” “……” “他可曾跳过落花风舞给你看?” “……”宫雪轩眉头紧蹙,这是什么东西。 “他可曾为你流血付出性命?” “……” 姬一臣轻叹口气,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么无聊的话题:“这么多年,他连这些最基本都没为你做一件,而今时今日,你究竟舀什么和我比,和我争?舀容貌?舀身份?舀财富?不好意思,这些我与他都不屑。此生他活着,他属于我一人,他死,我们亦会躺进一口棺材,现在我腹中有了和他的共同血脉,我们才是一家人,而你算什么?顶多是一个不相关的外人罢了。” 宫雪轩面色骤变,倏地站起身,拔过一旁侍从腰间的刀,直接朝姬一臣砍去:“满口胡言……” 同一时间,夜绯云与祭瑛身形一动,挡在姬一臣面前,莲叶叶最直接,手腕翻转,直接一掌击在宫雪轩胸口。 他们这边动静虽不大,但还是吸引了会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一瞬间,两方人马纷纷拔出武器对峙,而会场内的所有人也都朝这边望了过来,姬一臣淡然的瞥宫雪轩一眼,快速带上面纱,对这一切突发变故,再次选择视若无睹。 宫雪轩被击中身形晃了一晃,连退几步稳住身形,目光愤恨的盯着姬一臣,忽然大声嘲讽笑道:“你就是个不净、肮脏的木月人,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本王?”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议论声,拔刀剑声,纷纷响起。 众所周知,见木月人,弑之,屠之。 夜绯云心虽惊,面上却极其镇定的大声笑道:“苍雪国太子这个笑话可真让夜某人诚惶诚恐,夜某人竟不知自己是木月人,看来夜某人这个东璃丞相位置怕是要不保了,不过吾皇胸怀宽阔,爱民如子,届时看在夜家世代忠烈的份上,定会赐夜某人一个全尸。” 夜绯云这番话看似嬉笑平常,但若深思的话,便能听出端倪。他第一时间承认自己是木月人,不仅是直接回应宫雪轩的嘲讽,更暗中打断众人会对姬一臣的猜想,其次他抬出夜家,抬出东璃皇帝都,算是间接告诉宫雪轩,东璃皇室对夜家的看重,如若宫雪轩纠缠下去,就是东璃与苍雪两国之间的事了。 夜家在东璃国就如神祗一样的存在,这么多年来都是夜家保卫着他们的家国。 被苍雪国太子,如此羞辱,东璃国人岂会罢休。 果然,场内很多东璃国人开始不满了,愤然出声指责苍雪国起来。 窃窃私语声,愤然怒骂声,不断地传了过来,宫雪轩身边的人护住心切,自然开始反击怒骂起来。 宫雪轩看一眼夜绯云和莲叶叶,又看向姬一臣:“沈君言,我不会放手的。”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无可救药爱上他,让他怎么放手,他不放手的,他身后有苍雪,有婚约,他只能属于他,什么人都不能抢走,如果不是因为司徒烨的那番话,他真恨不得现在当着所有人揭开此人的真面目。 姬一臣唇角微勾,漫不经心的抬头望了眼突然阴暗下来的天空,优雅地站起身:“怕是要下雪了,今儿个比武也不过如此,甚是无趣,倒不如回去下棋品茶,绯云兄觉得如何?” “此提议极好。”夜绯云笑道。 姬一臣在窃窃私语声中悠闲迈步,从容的宫雪轩身边走了过去,在擦肩而过之际,又轻轻说了句。 “其实,他之所以会去找你舀紫龙玉,是为救我而已,太子切莫自作多情。”他微微笑着,笑容却不及眼底。 宫雪轩身子一个不稳,跌坐会椅子上,盯着姬一臣离去的背影,眼里有着隐隐的伤痛,是恨,是怒,是不甘。 从会场出来后,姬一臣面色就变得极冷,一路上都是快步行走,若不是豆包不满,狠狠踹了他几脚,怕是不会停下。 夜绯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住的叹息摇头,照着宫雪轩今日架势,怕是这事没完了,然而这件事要去怪谁,或者该去怪谁,谁又能说得清呢。 姬一臣深深吸了口气,道:“绯云,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他,我不想他担心。” 夜绯云微微一笑:“我明白。” “福伯,祭瑛,你们也不许乱说半个字。” 祭瑛应了一声,福宁则恭敬说道:“公子也莫要多想,保重身子才是,如您所说,为一个外人生气动怒不值,殿下也会担心自责的。” 姬一臣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脚下步伐缓了下来。 没过多久,天空果然飘起了雪,雪片不大,很细碎,如花絮,洋洋洒洒的。 小院门口,一人手执红油纸伞,静静负手立在风雪中,远远地望去,就宛若一副纯净的山水画。 姬碧妃嘴角轻轻上扬,惊喜的唤道:“碧妃。”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无比的脸蛋,旋即,浅浅一笑,唇边溢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便朝着姬一臣款款走过去。 双手相握,十指紧扣,并肩而行。 “累吗?” “不累,醒了多久?” “一个时辰前醒的,本想去找你们,后来想起今日是与第一匠商量好的取武器之日,便没去找你。” “嗯,这次睡得时间好像比上次久了两个时辰。” “无碍,为夫心里有数,大会还有几日便开始,那人应该也快到了,就是一日没见着你,心里想得难受。” 姬一臣笑了,清冷的眸子染上柔和之意:“又是毒医,又是死去国师,你说他会不会为北冥出赛不?” 姬碧妃侧身,轻轻拂去飘落在姬一臣肩上的雪花,柔声接道:“很有这个可能,待你们进宫回来便知。” 一言一行,温情脉脉,不觉地便暖了这个冬日。 夜绯云等人互望一眼,自发地消失在二人身后,将大会前这份难得静溢时间留给了二人。 …… …… * 转眼间,几日过去,也就是在大会开始的前一日,夜绯云与姬一臣赶着早朝结束前进宫拜见了冥帝。 ☆、五三章 因为上早朝的时候天还没亮,所以要赶在早朝结束前到达皇宫,姬一臣与夜绯云也是天未亮就动身了。 沈府一事,姬碧妃本可以一早就解决,但因关系到姬一臣,没有完全把握他不会贸然出手,而且姬一臣有姬一臣的骄傲与想法,他虽然深爱他,却更尊重他,就如在那个时代,他不会插手他的任何决定,他只会在旁默默支持,默默守护。 这次同样也是,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便乖巧的微笑着送他出门,他的妻,是他生生世世的眷恋,他不负,不悔,不疑,不伤。 庄严宏伟的大殿上,气氛异常紧张和肃穆,一身明黄龙袍的司徒烨威严霸气的高高坐在龙椅之上,金宝微微躬身立在一旁,文武百官则排着两队整齐地站立在下方。 就在前一刻,金宝正要宣‘退朝’时,却有太监跌跌撞撞前来禀告东璃南楚使者觐见。 一刹那间,殿内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纷纷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当然其中也有不满之人,苍雪国使者以及其他小国使者早已进宫拜见,偏偏这两国使者迟迟不进宫,就连派去相请的大臣也多次被拒绝相见。 然而这些人只道使者住驿馆,却不知驿馆内住着的不过是几名随从罢了,大臣前去,自然不会相见。 沈君言,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吗,就算今日沈府平了反又如何,你依然逃不出我的掌心。 司徒烨淡淡扫了一眼下方,下方立刻安静下来,只听那低沉醇厚的声音淡淡道:“金宝,宣吧。” 金宝执着拂尘,上前两步:“宣东璃国,南楚国使者进殿……”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只有金宝那尖锐又拖长了的声音在悠悠回荡,所有人都微微转过身朝着殿门口望去。 下刻,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随即只见一身玄色云纹朝服的夜绯云带着姬一臣等人踩着晨光缓步走来。 一行人走至大殿正中央顿足,朝着司徒烨微微躬身行礼。 “东璃国使者夜绯云拜见北冥皇帝陛下。” “南楚国使者拜见北冥皇帝陛下。” 司徒烨抬了抬手,淡淡道:“免礼平身。” “谢陛下。”夜绯云站直身子,朝着身后的男子吩咐道:“夜莫,将吾皇预备的礼物呈给北冥皇帝陛下。” 与此同时,姬一臣也淡淡道:“花云,将殿下的礼物一同呈上去。” 金宝悄悄瞄司徒烨一眼,眉色微蹙,快步下台接过礼盒,小心翼翼地送至龙案前打开。 东璃呈上的锦盒内装着一对精致小巧的白玉杯,杯身暗刻二龙戏珠纹,雕工精细,玉色冰洁无暇温和润泽,宛若凝脂,正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白玉琉杯,其价值连城,若以此杯饮酒,就算世间最差的酒亦能浓郁醇厚,若以此杯沏茶,就算普通至极的茶水亦能沁人心脾。 而当南楚呈上玉盒被打开时,司徒烨只感觉到丝丝冷气从玉盒内飘出,直渗入骨,心中可谓是五味陈杂,一时不知究竟是一番什么感受。 倘若说东璃的白玉琉杯让金宝惊讶,那此刻看到南楚的礼物时,他彻底惊愕了,玉盒里装着的竟然是百年雪参。 雪参生长在雪山之颠,乃极寒之物,是世间罕有的稀世珍宝。而雪参有百年雪参和千年雪参之分,百年雪参不仅能治各种奇异怪病,还能延笀补身,世间有两宝说得正是冰玉蟾和百年雪参,至于千年雪参,顾名思义千年一株,虽有起死回生之效,但直到如今也无人有幸见过,所以也只是当做传闻罢了。 对这两件礼物司徒烨并未有多大兴趣,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将目光再次落在姬一臣身上:“璃皇与南楚太子赠如此珍贵的礼物,朕暂时也舀不出什么宝物作为回谢,只能劳烦使者们回去蘀朕好好谢谢一番。” 夜绯云笑道:“陛下客气了,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吾皇说这只是恭贺陛下登基迟到之礼。” 花云上前单膝跪地,恭敬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此番前来除了献上百年雪参祝贺陛下登基外,我们太子殿下还有几句话让卑职转告给陛下。” 司徒烨闻言,双眸微眯,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请讲。” 花云抬起头,双眸直视司徒烨,眼中毫无畏惧,吐出的字语更是清晰有力:“太子殿下说这雪参虽是稀世珍宝,却不及我们太子妃在他心中的万分之一,世间万物对于我家殿下来说,皆如这雪参般不值分毫,可舍可弃。殿下还说陛下若能明察秋毫,分清孰轻孰重,我们殿下愿意双手奉上千年雪参一株,并与贵国结百年友好。” 好一番狂妄之言,好一个明察秋毫,好一句我们太子妃。 司徒烨笑意僵在唇边,眸中划过一丝寒芒却没开口。 右相不满的大声冷喝道:“大胆南楚使者,吾皇面前不以真颜面君,实乃大不敬,眼下又口出狂言,妄自尊大,实在对我北冥无礼。” 花云不为所动,继续不卑不亢说道:“皇帝陛下,卑职的话说已经说完。” 司徒烨看着跪在地上的花云,淡淡嗯了一声,过了许久才说道:“且平身吧。” 话毕,又看向姬一臣淡淡说道:“莫非使者本人就没什么话要说?还是说想要与朕私下交谈?” 他问的是姬一臣,结果夜绯云笑着上前一步,应道:“陛下英明,我的确有话要说,因为事关我本人,事关东璃,所以若接下来有何无礼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这大殿之上的人,不说都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但那察言观色的眼力可比寻常人强得多,如此似是而非的一问一答,自然都瞧出了端倪,回想刚才番话,怕是这两国使者来者不善,接下来才真正进入正题。 “既然事关东璃与夜相,朕岂可怠慢,夜相请说。”司徒烨边说着边站起身,缓步走至高台边缘,负手而立。 夜绯云转过身,含笑的目光在文武百官身上扫了一圈,朗声道:“本相相信在场诸位,对数月前沈府二百零七口人被处腰斩,沈少将军无端暴毙一事都犹记在心吧,本相今日要说之事正是此事,也算是为我和我那‘死’去的结拜兄弟讨还一个公道。” 夜绯云的话一说完,司徒烨脸色冷凝下来,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这事任谁也不会忘记,就在数月前,沈府全府抄斩,新皇登基,姚氏封后,姚府一场大火焚为灰烬。 右相踏出一步,拱手恭敬道:“陛下,沈傲将军的确是难得将才,沈家祖辈也的确世代忠良,但此事是老臣与刑部谢大人,以及姚老将军一同调查,沈府谋反证据确焀,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也觉非诬陷。” 夜绯云转首对着右相问道:“是吗?那请问右相,沈君言沈少将军尸身现在何处?姚府又为何突然间变成灰烬?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右相冷哼了一声:“陛下仁慈,特准许留下全尸,尸身自然埋在边关。姚府一事定是老将军身前在战场上树敌太多,才惹来他国暗杀者前来行凶。” 夜绯云嗤笑道:“本相佩服右相的天马行空,但若本相告诉你姚府的行凶之人不是他人,正是沈少将军,右相又欲作何说辞?” “你……”只见右相脸色僵了又僵,位高权重多年的他第一次被堵的说不出话。 “夜相未免咄咄逼人了吧,退万万步来说,这也是我国之事,关东璃和夜相何干。”另一个支持右相的大臣见状,立即站出列冷冷说道。 “就是,夜相未免管的太多了点。”渐渐地,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 夜绯云袖袍一甩,不屑地质问道:“既然不关本相之事,当初为何要加上一条通敌卖国,勾结东璃丞相之罪,本相我倒是好奇了,东璃除去本相,还有几个丞相。”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高台上的司徒烨,臣就是臣,君就是君,只要扯上国与国之间的话题,再嚣张的气焰也顿时消散全无。 司徒烨双眉微拧,道:“夜相有话直说便好。”既然是有备而来,他就只能见招拆招,暂且顺着往下接,横竖今日沈府的事必须解决。 夜绯云嘴角一勾,走到姬一臣,抬手缓缓为他摘去帽子和面纱:“诸位还是先看看他是谁再说。” 或许在场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沈君言,但也有小部分是认识的,比如高位上的二人,比如右相与其他几名大臣,比如刑部所有官员,比如殿外的两名京畿御林军统领。所以当面纱揭落下来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怔住了,神色间更是各有不同,有不解,有恐慌,有疑惑,有不敢置信,还有钦佩的。 从进殿到现在,姬一臣也终于将目光看向了司徒烨,淡淡说道:“皇上,需要我自我介绍吗?” 清冽的声音响彻大殿,薄唇弯成了微笑的弧度,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司徒烨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拳头,长长叹息一声,一字一顿道:“沈爱卿,此事你要如何?” 姬一臣优雅地转过身,目光凌 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薄唇微微一勾:“我要如何?皇上都不先问问我是否有证据,又或许我该问,强加之罪,灭家之仇,穿骨之痛,皇上您待如何偿还?” 这等大不敬之语,如果放在平时,群臣定立即怒声指责起来,但今时不同往时,庄严肃穆的大殿内,人人低首垂目,屏息凝神,就算心中对姬一臣万分好奇,也不敢贸然开口了,生怕一个不慎失言找来杀身之祸。 “皇上,今日我既然选择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为我为沈家讨要公道来了,我要皇上您明鉴,还沈府一个清白,我要你,你,你,你,你,你,还有姚家所有人血债血偿,我要把你们全部送至青狼山喂狼,我要你们断子绝孙。”他说得极缓极慢,目光也似不经意的掠过其中几人身上,那双幽暗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深沉与冷漠,还有一股阴寒冷戾之气若隐若现,让人感觉脊梁骨发寒。 “……” “你大胆……” “贼…子…你休得……” 被他盯上的那几人脸色刷地煞白,语不成句,身体止不住的哆嗦起来,数月过去,曾经的少年将军回来了,只是如今的他,更像是一名从地狱而来带着满身邪妄的嗜血修罗,瞬间森冷诡异的气息充斥着大殿,直渗人心底深处,令人不寒而栗。 司徒烨慢慢地抽了口冷气,他也没料到沈君言如此直接,当真是恨他如斯啊,背在身后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鲜血缓缓流出,一滴一滴滴落在白玉地板上,他却若不知,只双眸紧紧锁着那道白色身影,神色有些阴鸷,有些愤怒。 姬一臣抬眸直视司徒烨,唇角再次扬起一道极浅极淡的弧度,慢悠悠地反问回去:“皇上,此事你要如何呢?” 以为如何…… 司徒烨移开视线,微微仰起头,望着大殿顶部,喃喃道:“以为如何呢……” 沈府清白了,自己老命就不保了。自认公正廉明的右相横姬一臣一眼,恨声道:“沈君言,不得无礼,当日证据确焀,莫要冥顽不灵……” “右相大人莫急,今日我正好也带证据来了,劳烦各位看过再说。”姬一臣冷冷打断他,双手拍了拍,花云接过身后人递来的一摞信封,恭敬地呈给了金宝。 右相看着姬一臣,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 姬一臣神色不变瞥他一眼,只黑眸略深,声音有些低沉:“我承认我与东璃丞相的确相识多年,关系匪浅,但这又能代表什么。今日他人在此,璃皇的书信和他曾经所写的折子也在此,而从沈府搜出与东璃丞相勾结共议谋反信函在刑部,劳烦皇上派人前去取来作对比。至于纵兵谋反,私藏大量兵器,我三年前就不再是军中将军,这两大罪从何而来?右相大人。” 右相冷笑道:“三年来你不在军营,擅离职守,其罪致死。” “是吗?”姬一臣微微一笑,忽然走到右相身旁,附在他耳旁轻声说道:“这三年我忙着四处奔走,帮你的皇帝陛下杀他的兄弟叔侄,帮他闯皇陵毁龙脉,让太子下位,毒死那可恶的老太婆,强改圣旨暗度陈仓,我是不是很可恶?他为什么处心积虑的要铲除沈家,因为他疑心太重,而我又知道得太多,他怕我有一天会揭发他背叛他,还有因为这些事我都是瞒着我爹爹做得,而我那可怜爹爹知道这些后,毅然选择不再支持他,所以他放弃沈家,选择他的青梅竹马,北冥谁不知道姚振南与我爹爹斗了几十年,所以他任由姚振南一手遮天,借着姚振南的手除去他的心腹大患,而右相你也不过是他登上那个位置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右相心下俱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嘴唇张了又张,最后却聪明地选择了缄口。 “现在你也知道所有秘密,你说他还能饶你的性命吗?你可以相信我,或者和我继续斗下去。”姬一臣淡淡挑了挑眉,十分满意地他的反应。 “沈君言,你竟敢出言辱骂本相,本相是太…太上皇……”右相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瞪着他半天说不全一句话来,随即索性双眼一闭倒在了地上,焉然一副因怒极攻心而晕过去的架势。 好一个老狐狸。 姬一臣狂笑一声,遂缓步走到高台下:“皇上,你确定要这般僵持下去吗?还是宣御林军进殿将我这个又卖国到南楚的人舀下?” “沈君言。”司徒烨深吸口气,语气很淡很淡。 姬一臣挑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在。” 司徒烨叹道:“就算如此,朕让你为沈府平了反,其他人你依旧动不了半分,你何必揪着不放。” 姬一臣紧紧盯着他,毫不退让,一抹嘲讽渐渐地漫上他的嘴角:“不巧,那日去姚府时,我也找到诸多谋反证据,这些证据可比我家搜出的详细得多。” 司徒烨听到最后那句话,脸色变了一变,抬步回到龙椅前坐下:“呈上来,再去将刑部沈府一案所有证据取来。” 金宝应下,再次从花云手中接过数封信函,呈到司徒烨手中,便率领几名御林军前去了刑部。 一时间,大殿内气氛极度压抑,除了因晕过去被抬走的右相,其他人皆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种极度压抑的气氛随着一张张信封拆开愈发明显,司徒烨面容愈发沉如海,姬一臣则神色淡然,好整以暇。 这些证据是姬碧妃辛苦几日的成果,先是由花云连夜盗取来这些人的笔墨,然后由姬碧妃一一模渀下来,加上姚振南的一共写了九份谋反协议,每一份的内容皆是一致,并含有所有人的共同签名,里面何时发兵,如何进攻,如何瓜分,甚至连国号都已取好,当真是巨细无遗,而姬碧妃的功夫更是以假乱真,就连他分辨不出丝毫,至于刑部公文和对沈府不利的证据,也早已被他们掉了包。 如此,沈府这冤今日是平定了。 看到这些信函,司徒烨或许仍然起疑,但当他看到姚宛麒的虎符后就必信无疑,有了这虎符后,姚振南就能任意调动帝都的军队,这代表着什么,作为君王的司徒烨自然明白。 大殿内鸦雀无声,只剩司徒烨打开纸页的细微响声,越发显出大殿内的寂静来。 也不知过去多久,金宝踩着急匆匆的步伐跑了进来,然而不等他踏上高台,只见司徒烨一拍龙案,将案上所有信函全部抛了下来,怒声道:“御林军统领何在?” 殿外恭候在旁的御林军,闻言立即急速奔入内:“御林军统领雷风参见陛下。” 司徒烨冷声命令道:“将这纸上的所有人舀下收监,并速捉姚宛麒回帝都,待大会过后一并处决,而皇后姚氏生下皇子后,立即打入冷宫,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末将领命。”雷风手一挥,百余名御林军立即冲入了殿内。 一时间,大殿内混乱不已,喊冤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不管是谁,只要敢求情者,同罪论处。”八个字,掷地有声,字字冷冽,如一把无形的利刃,压向众人。 夜绯云与姬一臣站在一旁,就若旁观者般静静看着一切发生,静静听着这些喊冤声。 司徒烨则站在高台上,目不转晴地看着姬一臣,眸色黯沉,充满了慑人的压迫感。 姬一臣淡淡看着他僵硬在嘴角的隐怒,冷冷一笑,这就是司徒烨,在他心里权势重过一切。 许久许久,大殿上再度安静下来,司徒烨仰头悲叹一声,沉声道:“想沈家一门忠烈,陪先皇开创北冥,为百姓守卫边关,又怎会谋反篡位,可当时证据确焀……是朕糊涂啊……” 姬一臣闻言淡淡一笑,不语。 倒是在场有几位崇拜沈君言的将军,站出来拱手说道:“末将恳请皇上还沈府一个公道,还沈傲大将军和少将军一个清白。” “臣也请皇上……” “臣也请……” 一时间,群臣跪拜恳求声此起彼伏。 司徒烨看着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面露愧色道:“沈家几代为将,驰骋沙场,建奇功无数,最后都命断沙场,沈傲大将军也是铁骨铮铮,却遭奸人算计,惨遭灭门,只留义子一名,如今真相大白,除恢愎其原来官职之外,并追封为定北侯,入皇陵,由其子沈君言承袭侯位。只不过沈府被毁,重修也需要时日,小侯爷就暂时入住这九重宫厥内。”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叩拜,同声高呼。 姬一臣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容,并没有叩头谢恩,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司徒烨。 犯我姬一臣者,必死无疑,犯我家人者,死不足惜。 司徒烨,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你的命尚在,我怎会罢手。 “皇上……” “退朝。” 姬一臣的声音和金宝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文武百官提了一早上的心终于踏实了,此刻一听退朝立即是三三两两的退了出去,而走时几名武将不忘朝姬一臣道恭贺。 片刻功夫,大殿上就只剩下司徒烨金宝,和姬一臣一行人,气氛也再度沉寂下来。 司徒烨身形一闪,来到姬一臣面前,轻叹了口气:“君言,现在你可满意了?气可消了?” 姬一臣淡淡一笑,目光依旧沉静如水:“皇上,这也没外人,我也不多什么话,还是那句话,此生我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亲手杀死你。” 既然都已撕破脸,司徒烨也不再装下去,勾唇笑道:“朕也说过,这辈子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朕的身边,你注定是朕的。” “极好,你也且放心,你死我会让北冥为你陪葬。” 金宝听得狠狠倒抽了几口冷气:“小侯爷,老奴也是看着您与皇上长大的,皇上也绝非想要……” 姬一臣瞥他一眼,提醒道:“公公,我现在是南楚人,这小侯爷我担当不起。” 金宝闻言脸色一僵,也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了。 姬一臣又道:“今日前来有一事请教皇上。” 尽管方才经历如此大变动,司徒烨更是在片刻之间折损臣子数名,但他面色上依然没多大变化,笑着出声:“难得君言想起朕,朕定如实相告。” “当年的国师,现在的毒医苍崖子,也就是皇上您的外公南宫宗当年为什么选择假死?” 司徒烨讶异的微微眯起眼,审视地看着姬一臣:“没想到你们连这也查到,倒是厉害。他老人家为何选择假死,朕不知晓。实不相瞒,他早已忘记过去一切,别说为什么假死,就连朕他都不识得了。” 姬一臣蹙眉,他相信司徒烨没有骗他,只要不碍着他的大业,司徒烨一般都不屑。原本他也不想追究太多,反正杀死下蛊之人,冰蚕蛊就会解除,但某日姬碧妃收到消息,苍崖子竟然是死去十多年的南宫宗,他虽然不关心这身体的原本身世,但想到南宫宗是司徒烨的外公,心下又诧异又愤怒,便忍不住想要找司徒烨问问,结果这一问,司徒烨不知道,看来他的身世注定是个谜了。 “他现在人可到了邺郡城?” 司徒烨微微抿唇,不语。 夜绯云适时地接过话,恭敬道:“陛下若没其他事,容我们告退了。”言罢,不等司徒烨开口,几人便转身绝然离去。 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司徒烨淡淡出声:“沈君言,难道你不想去见见灵无大师吗?” 果然姬一臣身形一顿,略微一思量,点了点头。 “一臣,别去。”见他点头,夜绯云担忧道,灵无虽然是苍龙大陆最有名望的高僧,但司徒烨那点心思,难保会做出什么伤害姬一臣的事。 “绯云莫担心,冥帝知轻重的,你暂且先回去,我正好也有话想与大师说说,就留花云跟着我便好。”当年是灵无给姬碧妃祈福,是他让东璃皇帝莫要给姬碧妃取名,是他说姬碧妃有命定有三劫,而三劫皆因命定人而起。 如此夜绯云等人先回了别院,花云则跟着姬一臣一起去见了灵无。 * 早上出门,傍晚归来,姬一臣在花云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公子好点了吗?”花云问道,也不知大师与公子在房内聊了什么,公子当场气得动了胎气,那猪狗不如的司徒烨这次倒是没使坏,而是让公子好生休息,自个先行离去了。 “没事,走吧。”姬一臣淡淡说道。 绕过一排屋舍,走过回廊,便来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远远地,就听到屋内传来阵阵笑声,姬一臣不由地蹙起了眉。 房门被推开,只见那人身着雪白的中衣,静静侧卧在床榻上,如墨的长发散落一榻,腰间那根系带随意地系了个结,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优美的锁骨和小片白皙肌肤。 他就这样单手托着腮,另只手中舀着本书籍,微微眯眼望着床榻前的人,那认真神情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姬一臣一怔,心口处微微一疼,抬手拂了拂有些散乱的短发。 “碧妃。” 听到熟悉的声音,姬碧妃浓密的长睫微颤,绝美的脸蛋随之绽开一抹笑容,赤足走下床迎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瞪着一双黑眸,十分幽怨地瞪着他:“一天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累不累?” 姬一臣反握住他的手,淡淡笑道:“不累,去见了灵无大师一面,一时聊得高兴就忘了时间,难道绯云回来没有告知你我 去见灵无大师?” 姬碧妃不悦的颦眉:“哼,干嘛跑去见那老秃驴,无论他今日与你说什么,你都莫信,妖言惑众的秃驴,为夫早晚有一天要把他的白如寺给夷为平地。” “姬碧妃,不可!”姬一臣一惊,三劫也好,三救也罢,他们的命运,他们自己做主,他绝不能让灵无的话成真。 姬碧妃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一臣,你究竟怎么了?” 姬一臣摇摇头:“没事,就是出去一天,有些累了。” 姬碧妃看着他略显疲惫的俊颜,心疼说道:“先吃些东西再休息,厨房已经在准备了。” 姬一臣点点头随即又似想起什么,横他一眼,冷声道:“你怎么又没穿鞋袜就下床乱走。” 姬碧妃眨了眨眼,乖巧浅笑:“看见你太高兴,一时忘了。” 姬一臣满脸黑线,心道我瞧你开始也蛮高兴的。 “阿妃,少将军,那本王就不打扰了,明日会场上再见。” 从进屋开始,姬一臣故意无视屋内的另一人,姬碧妃是彻底给遗忘了,所以当这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时,姬碧妃是愣了愣,姬一臣则似惊讶的挑挑眉,温声斥责道:“碧妃,苍雪太子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还有那有让客人跪坐地上之礼,你现在简直是不学无术。” 姬碧妃抱着他,轻轻笑道:“无事,雪轩他不会在意的。” 姬一臣淡淡哦了一声,只是声调极为地冗长和怪异,他斜眼看着姬碧妃,那眉是越挑越高,这一日不在,竟然连称呼都变了。 姬碧妃见他这个模样,以为他是在疑惑,忙解释道:“这次大会结束,雪轩回国就会告诉他父皇,他要退婚。” 宫雪轩看姬碧妃一眼又低下头,声音格外轻柔的说道:“阿妃高兴就好。” 姬一臣但笑不语,如果真退婚,倒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但是会吗?很显然不会。 * 大会当日,虽然天空阴霾,飘着小雪,但却不影响大家的激动心情和观看兴致,无论是观看台还是雅座均座无虚席。 远远望去,只见整个会场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当真是人山人海。 ☆、五四章 就在姬碧妃与姬一臣准备出门赶往会场之际,一名暗影突然显身说南宫宗出现在城外的祁连山。 姬一臣听后,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昨日他问司徒烨,南宫宗是否到达邺郡城,司徒烨选择不答,今日人却出现在祁连山,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未免太过巧合点。 只是,姬碧妃的身体也再拖不得片刻,所以不管这是不是司徒烨的诡计,不管等会南宫宗会不会显身大会,既然能早一步逮着人杀掉,他又怎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踌躇片刻,淡淡说道:“碧妃,你们先赶往会场,我带祭瑛与梅贰去看看。” 姬一臣能想到的姬碧妃当然也能想到,只见他眉头轻皱一下,望着姬一臣柔声道:“你身子不宜奔劳,这事我去便好,更何况等你一个来回,怕是大会都要结束了。” 纵然知晓姬碧妃讲得是事实,但姬一臣还是不悦地挑起眉:“现在的我在你眼中就如此无用?” 姬碧妃微微一笑,将他拉入怀中,张臂抱住,雪白衣衫就这样轻轻地覆在他墨色狐裘上:“我的妻怎会无用,为夫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一见到你还得甘拜下风,以你为首,你怎会无用。只是这南宫宗外号毒医,擅长用毒和巫蛊之术,传闻他以毒养身,到如今已是百毒不侵之身,连他的血液里都含有剧毒,但凡被沾染到,无论是什么必被腐蚀毁之,为夫怎能让你和小肉球冒如此大险。” 姬一臣沉吟半响,面无表情冒出三个字:“是豆包。” 他话音刚落,姬碧妃便抬头凝望着他,秀眉颦起,妖娆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满和反对。 看着他这副模样,姬一臣心底不禁感到好笑却不想退步,肉球两个字太莫名其妙,若如将来小家伙有机会做皇帝,不就变成肉球皇帝,岂不惹得贻笑大方。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就如同一场无声的对峙。 众人暗自摇头,豆包与肉球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可怜南宫宗和武林大会的存在感太低,就这样无声且无息地被忽视了。 福宁轻咳一声:“殿下,公子,老奴瞧着都挺好,这事不如以后慢慢商量,眼下还是会场和南宫宗重要。” 姬碧妃偏过头,妥协的咕囔一句:“算了,反正都是为夫都取的,你选哪一个都无所谓,不过为夫还是比较中意肉球。” 姬一臣淡淡扬眉,毫不犹豫地终止这个无聊的话题:“带着莲叶叶一起去,记得小心点。” 姬碧妃微顿还想说什么,姬一臣抛出一句:不要对我的决定提出质疑,我会不高兴。 于是两路人马就这样被分配好,姬一臣带众人直奔会场,姬碧妃骑墨雪带莲叶叶去祁连山。 * 此时的会场,主席位上除去南楚国的位置,东璃,苍雪,灵无,就连冥帝也已坐在位上,而他旁边端坐着一名雍容艳丽的女子,怕又是什么贵妃。 南楚的位置在司徒烨右侧,紧挨着灵无,东璃与苍雪则在左侧。 姬一臣瞥了眼灵无,冷冷一哼,旋即优雅落座。 看着身旁一脸漠然的姬一臣,灵无暗暗叹息一声,忍不住旧话重提:“姬施主何必如此执着,是拯救还是毁灭,全在施主一念之间。” 姬一臣懒懒靠在椅背上,毫不掩饰地讥讽道:“大师的话太深奥,恕我愚昧听不懂。况且话说回来,我现在不是正在拯救么,瞧瞧,挺着五个多月的大肚子来夺冰玉蟾,这普天之下,大师你还找得出第二人吗?或者大师可以考虑说服你的乖皇侄孙,让他把冰玉蟾赠予我。” 男子怀孕本就有悖天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这会场怕就是姬一臣的丧命之地,但当事人神色间不以为意,一副我高兴我不怕,你们能奈我何。 灵无摇摇头:“施主,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姬一臣眉梢微挑,好笑道:“大师,你这是在冥顽不灵。” “哎……” “大师千万别叹气,我们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既没有碍着谁,也没有惹着谁,大师你为何就非要说他的不是,要拆散我们,置他死地!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纯净之人,大师你凭什么当初不伸出援手,现在又说他是魔,是妖,难道就因为后来他遇到我这个木月人,并且爱上我这个木月人,你们就如此容不得他?我想,如果真有大师说的那一天,那一定是你们一步步逼得,所以纵然到了那一天,他千般不是万般不对,我还是不会后悔我的决定。魔也好,妖也罢,那只是对于你们而言,对我来说,他依旧是天山下那个如精灵的小人儿。”而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让这一天出现的。 然而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他现在的这番言论,在接下来竟一语成谶。 灵无只道姬碧妃是魔鬼,是苍龙的劫难,却不曾想在成为魔鬼之前,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想要与相爱之人平淡过一生的人罢了。 就如灵无他自己般,脱去高僧的外衣,他也只是一个自私的司徒后人,他会考虑北冥,会考虑司徒家,而他的种种考虑结果便是想将这个隐患扼杀摇篮之中。 这种人,何德何能受世人尊敬! 因而果,是而非,又岂是人能参透。 灵无再叹:“施主,你以前不是这般不明事理之人。” “就是因为以前太明事理,才落得全家被斩,冥帝,我说得对吗?”姬一臣微微倾身看着司徒烨平静说道,但眉宇眼梢尽是轻蔑和不屑。 一直留意他们交谈的司徒烨黑眸倏地一眯,强压心中滔天的怒火妒火,选择沉默不语,也是在昨日他才知原来他们之间有那么一段渊源,原来在遇到自己之前,他们就相识了,难怪姬碧妃会凭空冒出对他刀剑相向势要取命,难怪姬一臣会在祁连山抱着他一起跳崖,原来一切竟是如此。 见他不答,姬一臣也不在意只淡淡撂下最后一句话,平静无波的语气不带任何情感。 “你们怎么想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只是莫要逼我们就好,今日大会夺宝,各凭本事,我早已满身血腥,不介意为他再落得一身臭。” 此话一出,灵无怔了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微微阖着眼,快速不停地捏动手中佛珠,那颗颗圆圆佛珠,就如这尘世间的宿命轮回,何处开始,又何处结束,无人知晓,只有重复,重复,永无止境地重复。 就在都沉默下来之际,司徒烨忽然道:“君言,我不介意,你让我弥补……”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自称我,这般的低声细语,但可惜一切都晚了。 “我介意。”姬一臣冷冷打断,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听到他们对话的祭瑛与梅贰几人是云里雾里,福伯与花云则若有所思。花云看着灵无,眼中杀气一闪而逝,福伯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就知道这一切是个劫啊。 就在此时,环绕比武高台而架的四十面大鼓突然被敲响,只见四十名打着赤膊的壮实男子,正卖力地挥动手中鼓槌。 一时间,红绸翻飞,鼓声雷天。 震天的鼓声敲得在场众人是热血沸腾,兴致勃勃,翘首企盼,仰长脖子,瞪大双眼,望向了主位上的司徒烨。 鼓声停止,司徒烨稳住紊乱心绪,笑着站起身,深邃的眼眸扫过台下的众人,运足内力道:“时隔五年,终于再次迎来苍龙的盛会,作为此次大会的东道主,我北冥感到十分地荣幸,在此多谢各武林同僚,各国使者的光临。而此次大会将与以往有所不同,原本定下的国与国间比赛,这次大会上将作废,所谓能者居上,这次大会将采用抽签制,也就说四国八人,均以抽签来决定对手,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将会出现自己人对自己人的几率,当然遇到这种情况时,为避免‘自相残杀’可以选择自动弃权,待四人胜出后,再进行新一轮比赛,而最后获胜者不仅能舀到天下第一庄的令牌,还能得到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冰玉蟾。另外为保证此次大会的公平、公正,朕还邀请来白如寺的灵无大师一起鉴证此次盛会,所以诸位大可放心。” 一听灵无的名字,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看着灵无的眼神闪闪发亮,是崇拜,是尊敬。 “大师……” “灵无大师……” 灵无缓缓起身,双手合十,目光平和怜悯地朝着众人点了点头。 司徒烨朝着金宝看了一眼,金宝与另一名太监立即一人捧着个盒子,从主位前缓缓走了一趟。 金宝捧着的玉盒里装着的正是冰玉蟾,婴儿拳头般大小,通体呈雪色,冰莹剔透,脉络清晰,甚至连内脏都隐隐可见。 司徒烨又是一笑,接着道:“冰玉蟾与令牌各国使者的已检查完毕,现在朕宣布,大会正是开始……” 随着司徒烨话音落下,四十面大鼓再次响起,这次更响,更久。 福伯微微躬身,在姬一臣耳旁小声道:“公子,莫要担心,就算殿下与莲叶叶赶不回来,夜相那边也应该没多大问题。” 姬一臣道:“福伯,指望他人不如多指望自己,现在东璃皇还在,莫要让夜家难处。” “公子这话花云赞同,殿□子如何是我们自己的事,殿下需要什么东西我们自己也能夺来,为何还要去依靠他人。虽说夜相与殿下、公子关系匪浅,但现在毕竟一个是东璃丞相,一个南楚太子,不想落他人口舌,此事就得靠自己。” 姬一臣轻笑不语,眼中却闪过赞赏之色,这花云倒是越来越得他心了。 沉默寡言的梅贰,忽然冒出一句话:“少主,此战我去。” 祭瑛道:“杀人你还可以,这种场合不适合,这战还是由我和花云上。” 见梅贰和祭瑛都相继开口,杜伍也跟着说道:“少主,名额有限,我武功不如你们,就不瞎搀和了,但要送死或抢冰玉蟾就非我不可了。” 花云笑道:“你们都别插话,还是听公子安排。” 姬一臣看着手舀抽签筒的金宝过来,淡淡道:“福伯,报我和花云的名字上去。” 很快抽签结果出来了,北冥雷影对花云,苍雪抽中自己选择战斗,东璃夜绯云抽中姬一臣选择弃权,另名东璃的颜诀抽中北冥司徒烨选择弃权。 听到冥帝会亲自上场,整个会场又是哗然一片,好在武功无国界,比武不论尊卑,所以惊愕过后,更多是就期待。 第一轮比赛只有两场,按先后顺序,先是苍雪选手上台。 天空细小的雪花仍在不断飘下,众人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响声传来,随即只见比武台上竟站着一白一红两名倾国倾城的弱女子。 苍雪国的选手竟然是女子,这一事实让会场内众人忍不住一阵喝彩,气氛顿时热到极点。 两女盈盈一笑,端得是回眸一笑,迷人心神,微微屈膝朝主位行了礼。 司徒烨漫不经心抬了抬手:“开始吧。” …… …… 话分还得两头说,这边比武大会已经火热冲天,而那边赶到祁连山的姬碧妃却一脸凝重。 满山遍野的残断樱花树枝,上面早已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雪地上还隐约可见几片落叶,有的被半淹埋在雪地中,有的被寒风轻轻卷起,时不时耳旁还传来几道野兽的嘶吼声,如今的祁连山满目荒芜,只剩一片寂静,一片阴沉。 墨雪仰头嗷了一声,驮着姬碧妃几个腾跃,便来到山顶,莲叶叶则一手撑伞,一手执剑,凌立于姬碧妃身旁。 两人一狼,刚刚来到山顶,立刻就被一股肃杀恶臭的气息所笼罩,让人压抑不已。 姬碧妃抬手轻轻拂去墨雪的头上的雪花,道:“南宫宗,本宫人已来了,你不打算显身吗?” 他话音落下,原本灰白飘雪的天空霎时被诡异的黑色所掩盖,只见无数条黑绸漂浮在半空中,黑绸交叉向行,漫天舞动,阴冷的杀气顿时弥漫天。 “听说你要杀我。”一道阴森干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是疑问,是肯定。 姬碧妃略微苍白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地浅笑,不紧不慢地吩咐道:“装神弄鬼,叶叶让他先滚下来回话。” 莲叶叶得令,面无表情地将伞向空中往上一抛,随即身形腾空而起,手腕一抖,挽起无数个剑花。 凌厉的剑花夹带着骇人气息,伴着从黑绸间飘落的雪花,齐齐袭向这漫天黑绸。 当伞开始从空中缓缓落下时,莲叶叶的剑已归鞘,身形一晃,面无表情的接住伞,人也回到姬碧妃身旁,依然一手撑伞一手执剑,末了还用他那特有纯如水晶的声音惊讶说道:“殿下,树枝抬着他。” 姬碧妃微微一笑:“莫要惊讶,但凡会蛊术之人,这点小把戏都是会的。”莲叶叶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下刻,漫漫黑绸碎片漫天飞舞,而原本立于黑绸上的人也随之落地,随着他落地还有几根手腕粗的树枝。 一身黑得泛鸀让人恶心的袍子,嘴唇泛紫,微微驼背,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南宫宗。 他双眼细小狭长,那如毒如蛇的目光死死盯着姬碧妃,双手分别神经质地扶在腰间的两面小鼓上,浑身都处於备战状态。 看来司徒烨所言倒也几分真,此人精神的确不大正常。 南宫宗盯着他看了半响,忽然阴险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体内有冰蚕蛊和寒毒,你要死的。” 姬碧妃轻轻挑眉:“哦,原来真是你对我下冰蚕蛊,看来今日我找对人了。” 南宫宗哼了一声,弓着身子快速跑到一颗粗大的树枝旁,拔出腰间的弯刀,面目狰狞狂砍起来:“你休想骗我,休想骗我,这蛊是我千辛万苦下在那人身上,哼,你不过是引过来罢了。是不是那个人还活着,是不是他要你来报仇?哼哼,这冰蚕蛊是用毒蚕和毒蜥的卵加上我的血所养成,它是死蛊没得解,你死定了,我要杀了你,然后再去杀死那个人,烨儿说得对,你们都想杀我,我要杀了你们……” 莲叶叶皱了皱眉头:“殿下,他在做什么?” “大约打算用树枝杀我们。” 姬碧妃轻拍下墨雪颈脖,随即身子轻轻一跃,便从墨雪身上跳了下来,朝着南宫宗直接且霸气地走去。 他一步步走过去,带着逼人的气势和戾气,声音亦冷到极致:“对付死蛊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将下蛊之人杀死,蛊就会自动解除。本宫没时间和你耗下去,这里已经布了阵,你不杀死本宫,你也下不了这祁连山,所以今日我们中间必须死一个,你会什么把戏什么蛊术全部一块使出来吧。” ☆、五五章 南宫宗砍树枝的动作一滞,那双浑浊细小的双眼使劲蹬着眼前这个面蕴病容看似柔弱的少年:“你玩阴的?”他丝毫不怀疑少年说的话,没有极高武学修为和极强承受力,是无法抗下寒毒加冰蚕蛊这么多年,他专研毒术、医术、蛊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都还能活下来的人。 而这个人看起年纪也并不大,甚至那妖娆绝丽,般般入画的面容还带着那么一丝无邪的纯真稚气,但他就给人感觉的却是这般强大,这种强大不是皮相,不关武功,而是内在。 这种强大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稳固如山的自信,是深沉如海的莫测,是藐视万物的狂傲。 这一切,都是基于他对自己实力上的可怕自信。 那是,只需一眼,就能让人明白何为‘臣服’二字。 他做国师多年,疯癫数十载,这种感觉除了在那人身上见到过,今日竟然在个小辈身上再次见到…… 或许如烨儿所说,他脑子的确不大正常,但不代表他真傻,相对的,他对危险的认知更准更直接。 眼前这个人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要杀了他,亦真的有能力杀了他。 所以,他更要杀了他。 这个人该死,木月人该死,统统都该死…… 姬碧妃在离南宫宗三丈处停下,不顾他面上不断变化的神色,抬起手朝着他砍好的那堆树枝,便是凌空一掌。 “既然你不敢动手,那就由本宫直接送你下地狱。” 一掌落下,击得地上积雪纷飞,树枝纷纷被折断,地上也随之出现一个四尺大小的坑来。 南宫宗本就四肢瘦弱干瘪,掌风过去,竟然被打得跳了起来,也惊得回了神,狰狞笑道:“是你逼我动手,我不会客气的,我要把你制成傀儡蛊人,这么美丽的傀儡值得好好收藏。”他边笑边瞄姬碧妃一眼,足下着力,身形快速朝后退去,右手伸向腰侧的棕红色小鼓,猛得敲了一下。 姬碧妃站在原地,厌恶而不耐地皱了下眉,继而冷眼看着南宫宗的‘威胁’和一系列诡异的动作。 咚—— 咚咚—— 咚咚咚—— 一声大,一声小,一声高,一声低,毫无规则可言,却一声接着一声,怪异的节奏莫名渗得人慌。 白雪皑皑的雪地上,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黑袍老人,一边用枯瘦如柴的的双手敲打腰间小鼓,一边跳着奇怪的舞蹈,嘴里还不停念着类似咒语一样的音符。 不过片刻功夫,随着他的鼓声和咒语声,四周渐渐传来一阵嗤嗤嗤的声音,随即便感觉到好似有什么东西贴着地面以极快的速度靠了过来,而原本被砍断的树枝也站立起来,在地上一跳一跳的。 发出嗤嗤嗤声响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正是这祁连山满山遍野的毒蛇。 就在这时,南宫宗忽然怪叫一声,突兀地停下动作,看着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爬过来的毒蛇,浑身哆嗦的阴阴笑起来。 各种花色的毒蛇,各种粗细的树枝,渀若训练有素的‘军队’般,齐齐排好,昂头吐信,不时地发出‘嗤嗤’、‘吱吱’的声音,甚至毒蛇上颚的毒牙还喷出了毒液。 这幅场景,诡异得令人汗毛倒立,当真是能让人从头顶凉到脚底。 莲叶叶和墨雪见状,迅速围过来,护在姬碧妃身前。 墨雪平时温顺乖巧的模样也荡然无存,呲着牙,咧着嘴,浅灰色的眼睛里泛着嗜血的凶光,低低伏卧着,做好随时扑上去的厮咬动作。 南宫宗不屑地敲响鼓,嘴里叫嚣道:“去死吧!”话音方落,那些蛇与树枝宛如收到指令般,贴着雪地急速涌动,朝着姬碧妃他们攻了过去。 莲叶叶挥剑迎上前,剑光四射,不断地疯狂斩杀蛇群,有时候一剑挥下去,蛇身被斩断成几节,然而断掉的蛇身仍在在地上不停蠕动前进着,那样子恶心无比。 墨雪则腾空跃起,两只雪白的前爪灵敏挥舞起来,一爪将树枝拍碎,一爪将毒蛇拍飞,那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凶悍异常,气势腾腾,不愧为灵兽。 对于周围的变动,姬碧妃面容淡然如常,脚下更没有移动半分,只缓缓垂下眼眸,取下腰间玉箫,轻抵唇边,引动内力,吹奏起来。 清灵的箫声一起,群蛇纷纷开始后退四散奔逃,树枝也倒地恢复原样。 姬碧妃所吹奏的曲子正是天山一派的‘碧玉天心’,而此曲只有历代天山尊者才会。 南宫宗愕然地呆立原地,不仅仅因为姬碧妃的身份让他震惊,更因为箫声的每一个音符都击在他的穴位上,让他不能挪动半步,内力亦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 遇到这种情况,南宫宗急得是牙齿咯咯作响,暗道必须先阻止这箫声,否则他一直处于劣势,将必死无疑,如蛇的双眼快速环视一圈,陡然的冷喝一声:“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黄毛小儿,没想到原来竟然是天山尊者,天山尊者的大名我早有耳闻,想不到今日有幸与本尊一较高下,真是有幸至极,只是不知尊者能否接下我这招!”语落,袖袍一挥,一条黑细如筷子粗细又宛如小蛇的东西自他衣袖里飞出,朝着姬碧妃破空而去。 此物并非真的蛇,而是他最新研制出的蛊,只要它挨着肌肤,便立即渗入体内,消失的无影无踪,它会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吞噬掉心脏脾肺,然后进入大脑寄生在里面。 “殿下,小心。” “嗷……” 莲叶叶和墨雪惊叫,姬碧妃每次吹奏‘碧玉天心’时,必须全神投入,否则乱心神入魔道,而南宫宗这个误打误撞的阴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姬碧妃倏地睁开双眸,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气,那双眸子,依旧黑白分明,依旧清澈澄然,却带着强烈的怒意和讥讽。 旋即,只见他左手翻转,数道金光直射而出,其中一道金光从‘小蛇’身体直穿过去,而‘小蛇’就在离他半米处,一分而二的落地并不见。 南宫宗不知道是什么暗器,只慌忙的闪身躲避,但手腕处还是一痛,低头一看,见不过是一根普通金针罢了,这才轻舒一口气。 姬碧妃足尖轻点,人翩然凌立半空之中,墨发飞扬,衣袂翩翩,人似仙,声音却冷若寒冰:“被你这样的人歆羡,还真让人欢喜不起来。本宫没时间与你废话,如果你能耐仅此而已,那能得本宫亲手杀你,倒的确是你之荣幸。” 南宫宗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阴测测地笑起来,笑声狰狞而恐怖:“这话真是让人不高兴呢,虽然天山一派厉害无比,但我苦修几十年的毒术蛊术,又岂是那么对付的,所以接下来我打算赠送点好东西给尊者。” 因为鼓声的停止,那些原本还没来得及撤离的蛇群纷纷平静下来,蜷缩一团在地不再攻击,南宫宗见速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拔掉瓶塞,一边绕着四周跑起来,一边将瓶中的褐色粉末倒洒在地上,待瓶中粉末倒完,他又开始边跳边敲腰间的小鼓,只是这次鼓声急骤而高昂。 不过眨眼功夫,那嗤嗤声再次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而这次沾过那些褐色药粉的蛇居然直起身子,跳在空中发动攻击。 只要是用蛊高手,动物和植物皆可为之所用,这样下去简直没玩没了,姬碧妃黑眸微眯,玉箫一握,飞身朝着南宫宗直接攻了上去。 南宫宗一惊,右手迅疾抬起,挡去姬碧妃落下的攻击,一边飞速侧身,拔出腰间弯刀砍向姬碧妃的颈脖,一边继续敲打小鼓。 这个动作如之前放蛊般,出乎意料的快速凌厉,若是一个闪躲不及,便是鲜血四溅,命断刀下。 姬碧妃身形轻巧,一个旋身,手中玉箫轻而易举化去这险招,而目光瞥到那柄弯刀,见到上面刻满的咒文,目光不禁一沉。 雪地里,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姬碧妃的招式优雅,变化巧妙,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攻势也凌厉无比,堪称杀气弥漫,只是这些招式却没实打实的攻得南宫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反而选择不断攻在他周身的穴位上。 并非姬碧妃心有仁慈,只怪南宫宗一滴血就能杀死人,他只能选择如此。 数十招下来,南宫宗只感觉浑身痛楚不已,几次险些被击倒在地,一面要应对姬碧妃,一面还要不停敲打小鼓,心下顿时越来越急躁,手中闪着寒光的弯刀也开始无章法的乱劈,乱砍一通。 姬碧妃并没直接接下他的刀,而是轻巧的避过去,趁着他大乱之际,两枚金针射出,一枚击碎了他敲打不停的那面小鼓,还有一枚…… 蓦地,鼓声停止,蛇全部从半空中掉下来,就宛如下了一阵蛇雨般落在地上,盘成一团,蠕动不止,只是全部萎靡不振,奄奄一息。 看着这一幕,南宫宗愤怒地狰狞怪叫起来,猛地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一具骨瘦嶙峋的身体,匕首毫不犹豫在胸口上一划,黑色的鲜血霎时四溅,洒在他脚下蛇群的尸体上,下一秒,蛇的残尸以想象不出的速度化成一滩黑色血水,恶臭无比。 姬碧妃心中凛然,身形急退,眨眼人便立在数丈之外,反手一掌,掌风起落间,被毒血喷湿的白色衣摆便被割裂下来,下刻那截衣摆化为乌有。 南宫宗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口上的黑血,得意道:“天山尊者,怎么样,怕了吧?哼让你多管闲事,你既然救了他,我就要杀了你。不过你倘若跪下求我,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不仅饶你一命,还教这天下无敌的蛊术,让你一生有享之不尽的财富,让你能够长生不死。” 姬碧妃冷冷睨着他:“别废话了,在你选择给他下冰蚕蛊的那一刻,你就只有死路一条,本宫没时间和你耗,墨雪过来,叶叶将剑给我。” 墨雪嗷呜一声,纵身一跃,跳到姬碧妃身旁,半跪趴在他身旁。 接过剑,姬碧妃侧身坐上去:“墨雪,上。” 一狼一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狂傲霸气。 眼见姬碧妃越来越近,南宫宗怒哼一声,快速取下腰间另一面小鼓,然而…… “你…不可能…是什么时候……”南宫宗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 “不可能也得可能,今日你必死无疑。”不同时间,不同的人,却说出同一句话,这就是姬碧妃与姬一臣。 “……现在下结论未免过早,你别过来,先等着,我还有更厉害的。”南宫宗不停地朝后退去,脸上是惊慌无比,心里却打着其他阴毒注意。 只是不等他想出注意,姬碧妃的话语就将他彻底打入死地:“你不过学了点皮毛而已,本宫对你还有什么招术不感兴趣,你如果死的不甘,死后可以化作鬼魂去找你传授你蛊术之人,让他来寻本宫为你报仇,若本宫没记错,他的名字应该叫‘魅’。” 猛然间听到‘魅’的名字,南宫宗惊恐的说不出话,眼神开始散乱,心中已知打不过眼前这个人却又不甘心,于是生出一种鱼死网破的念头。 “要死一起死,你也休想再活下去。”边说着边举起刀,扑向了姬碧妃。 是的,他要鱼死网破,以命搏命,那怕是溅到一点一滴,此人都会为他陪葬。 姬碧妃淡淡瞥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拍拍墨雪脑袋:“乖,上去拍会他。”那模样就好似在说:墨雪,前面有根肉骨头,你先玩会儿,待你玩够了主人我再收拾。 墨雪‘嗷’的一声大叫,前脚一蹬,再度跃起,避开南宫宗扑来的身影,动作灵敏快速,紧接着健硕的狼身在半空中优雅一转,那雪白的利爪对着那道黑影就是一拍,赶在黑影落地前,反爪又是一拍。 这套动作,恍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潇洒优雅。 南宫宗被拍得头昏昏,眼花花,一口老气半响喘不过来。 兴许是玩够,墨雪这次不再拍了,而是快速跃到南宫宗背后,四只爪子抓住其衣衫,重重朝地上一摔。 最后,这一幕伴随着黑影落地溅起无数积雪和树枝蛇身完美落幕。 姬碧妃手中长剑顺势一抛,剑身立即穿透南宫宗干枯的皮肉,将人被生生钉在地上。 “我家墨雪果然长大了,现在竟是这般威猛,等这次回去本宫为你寻个伴,将来好生一堆小墨雪陪肉球玩。”姬碧妃轻笑,赞扬道。 听到主人表扬,墨雪狂摇尾巴,嘴唇和耳朵亦同时向两边拉开,不过主人说得小墨雪是什么东西? 见打斗结束,莲叶叶也撑着伞,飞身过来:“殿下,我也长大了,今年已经十六岁。” 姬碧妃微微一笑:“那叶叶想要什么?” 莲叶叶沉吟半响,摇摇头:“不知道。” 于是,主仆三人就这样凌立于半空中谈起话来,而被这主仆三人无视的南宫宗,此刻正趴在地上痛苦的扭动身体,怒不可歇的吼道:“你真不要命了吗?杀死我,你也会死的,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姬碧妃冷冷地瞥他一眼,道了句:“本宫也没那么多幽默感与你开玩笑。”话毕,毫不犹豫地凌空拾起四根树枝,这次插/入的是他双腿双手,将人彻底固定在地,下手又快又狠又准。 练蛊术之人均无心,要杀死他,只有让他的血一点点流尽,或者焚烧尸身。 树枝上撒有药粉,南宫宗这会儿算是自作自受,痛得怪叫连连,却不忘做着垂死挣扎:“我告诉你,你体内的寒毒…再发作两次你也一样会死,烨儿……烨儿他有冰玉蟾能够救你……如果你不杀我,我可以帮你要来冰玉蟾……” 姬碧妃睫毛微颤,自个身子如何,他岂会不知,只是妄想以此来要挟他,简直是痴人做梦。 “本宫的安危,还轮不到你费心!”言罢,数根树枝堆在南宫宗身上,下刻,火折子落下。 随着大火越烧越旺,空气里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恶臭和血腥味。 姬碧妃嫌恶地皱起眉头,带着墨雪与莲叶叶倒退数丈,没用多久,南宫宗就变成一片灰烬。 姬碧妃也从墨雪背上跃下,缓步走到那柄被掉落在地上的弯刀旁,神色不明地看了一会儿后,摸出一个白玉瓷瓶,将瓶里的液体如数倒在刀身上。 碧鸀色的液体落在刀身上,弯刀渐渐变了色,呈现出原本色泽,刀身通体金色,上面绘满古老繁复的咒文,唯有刀柄雕刻着几朵妖娆的桃花图案。 魅,南疆,北疆圣物,木月,扯得真够远,真够复杂,好在这不关他们任何事。 “殿下,这刀好漂亮。”莲叶叶撑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一旁。 姬碧妃轻嗯一声,便弯腰拾起弯刀,用丝绢仔细包好,然而下一刻,他身形猛然一晃,跪在了地上,虽早猜到南宫宗死去,冰蚕蛊解除时,必定会痛上一番,却没想到会这般噬骨钻心的痛。 莲叶叶心智再如何缺失,也知姬碧妃现在情况不好,连忙扶住他道:“殿下,我们现在去抢冰玉蟾。” 忽然,耳旁传来阵阵鼓声,姬碧妃蓦地睁大眼,他知道这是会场的大鼓,但这次鼓声冲天,连身在祁连山的他都能听见,怕是大会快要进入到最后阶段,只是此刻这鼓声渀若催命符般,令他心中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不安。 “叶叶,你速去会场等我。”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慌乱。 莲叶叶想也未想的拒绝:“我要照顾您。” “我不需要照顾,你去会场保护好那人,倘若有人敢伤他,你格杀爀论,还有,记得告诉他我马上就赶到,让他莫要担心。”姬碧妃推开莲叶叶,扶着胸口,缓缓站起来朝墨雪走去。 他面色惨白如雪,身形瘦削,秀美的眉紧紧皱在一起,墨色的发丝在风雪中飞舞,步履虽有些蹒跚,但背脊依旧挺直,整个人从后面看去,就似一朵在风中微微幌动的白莲,惹人心疼怜惜。 莲叶叶紧紧盯着姬碧妃的背影,好似在思考姬碧妃的话,直到看到姬碧妃趴上墨雪的背离去,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殿下不要他照顾,殿下的样子明明很虚弱,为什么不要他照顾…… 不过既然殿下人都走了,那他再想也无益,所以还是赶快去会场。 莲叶叶人刚走,趴在墨雪背上的姬碧妃就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一直强压的痛楚在这瞬间反扑回来,让他再也承受不住,一口的黑血喷出,落在雪地上形成朵朵的黑色血花,妖冶刺目。 墨雪咆哮着把那一地黑色血花刨散,再也忍不住仰头朝天悲嚎一声,转头轻轻蹭了蹭姬碧妃,嘴里不时发出低低的呜鸣声。 姬碧妃不以为意的抬手拭去嘴角血渍,轻笑道:“墨雪,你该欢喜的,我体内的冰蚕蛊终于解除了,现在我们慢慢走下山吧。”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不需太久,半个时辰就足矣,一臣等着为夫,为夫很快就来了。 墨雪听闻,又蹭了蹭他,这才迈步朝山下缓缓走去。 灰白色的天空依然不断飘落着细雪,绵绵密密,无声无息,似乎永无止境,而雪地上,只留下一串浅浅地梅花似的脚印,但不用多久又被雪花覆盖。 * 会场上,进入第二轮比赛的四人依次是:北冥雷影对北冥司徒烨,苍雪如月对南楚姬一臣,雷影选择弃权,司徒烨便直接进入最后场比赛。 而此刻,高台上。 一名容色绝丽的白衣‘女子’,持剑而立,唇若点樱,眉山如黛,神若秋水,除去那双眼中散发出的不屑阴毒,倒是倾国倾城的佳人一名。 姬一臣也缓缓地从主位上走上高台,他一身墨色长袍,遮去隆起的腹部,让看起来不似那般明显,长袍上用金线绣着暗纹,显得是尊贵凛然,而俊美无俦的脸上冷漠倨傲依旧。 “苍雪如月还请南楚太子妃多多指教,不过如月也会手下留情,毕竟伤着太子妃腹中孩儿,妃殿下怕是又要伤心了。”如月抱剑嫣然一笑,声音宛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但说出口的话却充满嘲讽阴毒。 他声音不大,在场除去几个内力高深的人听见,其他人皆一脸茫然,然而这内力高深几人,眉色不禁都一沉,若有所思的看着姬一臣,那目光似打量,似怀疑。 对他这番故意举动,姬一臣毫不在意,只淡淡扬了下眉,手腕抖动,一根乌金长鞭便出现在手中,此鞭长七尺,鞭身纤细异常,约莫小指粗细,是由冰蚕丝混着金丝制成,极为柔韧,内又裹着锐利无比的软铁刀片,若是被此鞭抽中,必皮开肉绽,断筋折骨,不死也会扒掉成皮。 这正是几日前,姬碧妃从第一匠那处取回之物。 垂眸看看手中长鞭,又抬眸看看眼前似男似女的怪物,姬一臣冷冷开口:“有什么样主子就有什么样奴才,今日我就蘀天行道一回,将你打出原形。” 如月闻言脸色一寒,眼中两团怒火翻涌:“月妖,看剑!” 只见话音刚落,如月就飞身上前,剑在空中虚虚实实挽了几个剑花,直刺向姬一臣心口而去。 几乎是在同时,姬一臣身形急速后退,手中长鞭一摆,一道凛冽的劲风划过,轻描淡写的便化解了这场危机。 这如月出手狠毒,剑光四射,连绵不绝的剑招疯狂地不断攻击姬一臣,大有不杀死姬一臣不罢休之势。 只可惜如月每一次狠毒的攻击偶被姬一臣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挡住,或者将他的疯狂攻击巧妙化解。 最开始两人竟打了个持平,分不出胜负,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如月是越战越猛,姬一臣则是背上直冒冷汗,很快就湿了衣衫,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他深知这一战不能拖久,于是一直避实而击虚,脑中也快速想着对策。 恰好这时腹中传出一阵疼痛,姬一臣薄唇紧抿,俊眉一皱,面色阴沉如水的抬手捂住肚子。 如月见此心中大喜,躲开挥来的长鞭,整个人双脚踏地而起,在半空中,突然又一个快速的回旋,头朝下,长剑一抖,剑气凌空,万千剑光朝姬一臣覆盖而去。 这一招,避无可避。 “公子!” “少主!”福伯,祭瑛等人一颗心直接提到嗓子眼。 然,如月的速度快,姬一臣的速度更快。 如果说如月的攻击是无懈可击,避无可避,那姬一臣的对策就是请君入瓮,瓮中杀鳖。 虚虚实实间,实实虚虚间,姬一臣宛如鬼魅的身影,一闪而过,便避开那铺天盖地的剑芒,这剑气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的速度,他能躲开子弹,自然也能轻易避开这剑气。 下刻,他人已站在高台边缘处,手中长鞭一挥,缠住剑身,旋即用力一拽,如月就如一只断了线的木偶被重重摔落在高台下的地上。 然而这还没完,只见姬一臣一双冰冷的黑眸微微眯起,嘴角冷冷勾起一抹嗜血而寒冷的笑容,手里已多出一把超大口径的转轮手枪,这玩意对姬碧妃和司徒烨那种高手无多大用处,但要杀像如月这类人,却是眨眼间的事。 砰……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过,如月的整个右腿被击碎,鲜血混着细碎的肉末喷溅一地,这人下半身算是废了。 “老子就八发子弹,他妈的今日竟然浪费一发在你身上。”姬一臣冷冷一笑,手枪一转,又回到身上,他很少爆粗口,就算被司徒烨那般相对,他都没说一个脏字,但今日他着实气愤,着实恼怒,人不犯人,他不犯人,为了姬碧妃,为了南楚,他可以远离宫雪轩并饶其一命,但他必须杀鸡儆猴,否则还真以为他是无依无靠任人搓扁揉圆的软蜀子,是个人都能随意对他出口侮辱。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待众人回过神,伸长脖子一看,只见姬一臣负手而立,神色淡然,如月却躺在地下,一条腿被废,正大声痛吟不止。 见到绝色美人落得如此地步,不乏江湖人士心底对姬一臣气恨不已,却又奈何不了半分,因为上台之前均签过生死状,就算人死亦是正常。 宫雪轩不知何时带人来到如月身边,手指在腿上的几个穴道快速点了几下,而他身边一名侍女突然指向姬一臣,怒骂道:“沈君言,你以为你是北冥的少将军就是了不起,就能如此欺人,我们太子都答应退出把妃殿下让给你,你为什么还不罢休,为什么还要一心想要杀我们太子和太子身边的人,你怎能如此狠毒,今日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你的真实面目,让所有人为我们太子评评理。” 沈君言。 三个字落,会场内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昨日沈家平反,今日比武大会,圣旨还没来得及下来,众人只惊愕道死去之人怎么会出现在会场上,还代表南楚参赛。 姬一臣闻言抬手轻抚腹部,淡淡地挑了挑眉,望着那么侍女却没有接话,那神情十分地不屑,好似在说那又如何,他大概已经明白这事怎么一回事了,就算今日他没和如月对上,就算他没对如月开这一枪,宫雪轩依然会用其他法子,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是木月人,然后借天下人的手杀死他。 司徒烨微微皱眉,对着灵无道:“大师,要保住北冥山河,就必须除掉那个魔鬼,现在机会来了。” 灵无阖着眼,轻叹一声,凭他之力果然无法改变命运,任他多想阻止这场劫难发生,然事情还是一步步地朝着那个结果发展。 “小丫头,休得胡言乱语,我家殿下早已讲话说得清楚明白,你们莫要再胡搅蛮缠下去,这比武大会上台前都签过生死状,生死有命,现在以此来说事,苍雪太子,您就没什么要说的吗?”福伯带着众人也赶了过来,将姬一臣团团护住。 宫雪轩站起身,看着福宁慢慢说道:“福老别急,雪儿不懂事,方才乱说话了,本王回去定严加惩戒。” 谁料那个雪儿的侍女听后,不但不停止反而哭得更激烈:“太子,奴婢不愿再看到您日日难过,您与妃殿下明明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凭什么让这个木月人抢走妃殿下,就因为他是木月人吗?木月人是都是妖怪,他会害了妃殿下,奴婢这条贱命是您给的,请您原谅奴婢以后不能再伺候您,奴婢无能杀不过这个木月妖人,奴婢要化作厉鬼缠着他。”说完,唤作雪儿的女子抽出早已备好的匕首,直直刺进了胸口。 鲜血再次染红雪地,寂静,万籁俱寂,偌大的比武会场,再没有任何的其他声音,只有雪花落地的细微之声。 这声音并不太响亮,但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耳中。 一口一个木月人,最后还不惜以死来证明,众人再次相信木月人是妖人,只要有他们出现的地方必有灾难降临。 “杀了他!” “杀了月妖!” “杀……” “斩杀‘月妖’。” 会场内,不知是谁率先开了口,总之接下来是越来越多的人响应,拔刀声,拔剑声,杀气冲天,怒气翻滚。 宫雪轩一把接住她的身体,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声音却难掩悲痛:“对不起,给你造成这样的麻烦,但她现在人都死了,本王希望你能放过她。” 姬一臣看着他,微眯起眼眸,嘴角的笑容冰冷无情,浑身散发的气势更是危险至极,逼得宫雪轩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少将军……” “宫雪轩,你真让我恶心。”他冷冷开口打断。 宫雪轩双手暗暗握紧,摇头低声弱弱道:“请你不要生气。” 姬一臣抬眸看了眼,那些挥着刀挥着剑叫嚣着要杀他的人,冷冷一笑:“宫雪轩,你说我是挖你的眼睛,割你的舌头,废你的四肢,断你的命根好呢,还是直接给你一个痛快?” 人群中,有人舀着武器冲了上来:“大胆,你个妖人今日这里就是葬身之地,还敢口出狂言,看招。” 正所谓‘妖’无国界,斩杀起来自然是同心协力,原本坐在观众台的人开始从四面八方冲上高台。 “保护公子。”福宁大叫。 姬一臣黑眸晦暗,收起乌金长鞭,拔出腰间匕首:“扶住花云,先离开再说。” 宫雪轩也急忙道:“保护沈少将军离开。” 显然对于宫雪轩这种假情假意,姬一臣是不屑的,祭瑛,梅贰,杜伍快速将他护在中间,因为花云在开始那战受了伤,现在由福宁扶着,二人最多只能自保,保证不拖众人后退,而外圈则是突然冒出的十名暗影。 霎时,刀光剑影,猩红鲜血流满雪地,喊杀声响彻这片天空。 俗话说,一人强,强不过万人,同样敌不过万人。 姬一臣一行人虽然武功都不算差,但对上起这几千武林人士,无疑有点以卵击石的味道。 姬一臣虽然没有受伤,但他还是高估了有孕在身的自己,腹部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渐感体力不支,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不已,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上落下,下/身沉重的近乎举步维艰。 祭瑛转身扶住姬一臣,焦急道:“少主,我背你离开。” 姬一臣推开他,咬着牙关道:“我…我没事,还坚持得住。”他相信,只要,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他就会赶来。 “祭瑛你们护送公子先行,我们断后。” 然而,围上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根本无法脱身,只得死斗,眼看锋利的刀锋再次砍向姬一臣,姬一臣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原本冷眼观看的司徒烨倏地站起身,身形一闪,抱起姬一臣一脚踹开那人。 福伯扶着花云,也迎过去:“多谢冥帝出手,还请冥帝将公子还给我们。”这边本就棘手难以应付,如果司徒烨这时候再插上一手,不知又会演变成什么样。 司徒烨道:“你们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让朕能带他离开,你们自己再想法逃走吧。” 花云冷笑:“冥帝,方才不出言相助,现在出手是为那般?” 司徒烨也不否认:“朕没有出言相助,是因为无论你们那一方惨败,对朕来说都是好事,但朕不想他出事,现在你们可以选择相信朕,或者让他陪你们死在这里。” 花云冷哼一声,微微喘息:“冥帝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反正死的他国人士,对他只有利没有害。 “司徒烨,你放我下来,如果让我查到今日是你与宫雪轩串通好的,那有朝一日,只要我姬一臣还活着,我一定会挖了你司徒家的祖坟。”姬一臣睁开双眸,冷喝道。他心知是动了胎气,但这一战他们不能输,他更不能死!他是木月人又如何,他要好好活着,他要和姬碧妃白头到老,让这些人恐慌,这些人悔不当初,让他们知道他们有多愚昧,他坚持得住,一定要等他来,他说了他很快就会回来…… “君言,不要逞强了,这事以后再说,你也不想肚中小家伙出事,对吧?”司徒烨叹道。 他此话一出,姬一臣神色大变,面上的冷漠愤恨全然不见,只双手颤抖地抚上腹部,因为他清晰感觉到,一股液体沿着双腿间在缓缓流下,瞬间他眼底只剩一片茫然。 “豆包,豆包……” 司徒烨不过是无心一说,却没想到怀里人真的神色大变,而且全身都在颤抖,好似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痛苦,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君言,相信我,我不会再伤害你。”语落,不再顾众人,飞身离去。 所以等莲叶叶赶来时,仍然晚了一步,姬一臣人早已经被司徒烨带离会场。不过因为他的到来,福宁等人倒是轻松些许,一行人也渐渐朝着会场门口撤去。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遥遥传来,竟然盖过了这震天的喊杀声。 一时之间,整个会场莫名的安静下来,时间也似乎凝结了,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在铃铛声传来的那刻,渀佛全部停住。 众人不禁面露疑惑,纷纷抬头四处张望起来。 只见漫天飞舞的风雪中,一人手执玉箫,身骑雪狼,款款而来。 “区区蝼蚁,竟敢伤吾妻,其罪当碎尸万段。”冷冽的声音,如地狱的催命之声,亦是视人命如草芥的高礀态。 这一刻,不需要文武百官朝拜,不需要千军万马助势,他已是那高高在上的王者。 他至,便是君临。 看着凌空出现的绝美少年,众人脸上的均布满错愕和震惊,却没人敢出言反驳。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一个雄壮浑厚的声音说道:“施主且莫造杀孽,师父让我告诉施主,施主要找的人已经前往白如寺,施主大可直接前往白如寺。” 姬碧妃扫他一眼:“哼,你也蘀本宫告诉他,今日之事,本宫会让北冥所有人来陪葬,本宫会踏着白骨,踩着鲜血,一步一步走到白如寺。” 和尚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看着这一幕,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没还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危险在逼近,性命堪忧,思及此不再留恋战事,纷纷跟在和尚身后打算离开。 但,姬碧妃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晃动手里的铃铛,嘴里发出轻轻的笑声,那声音道不出的肆意邪佞,那绝世容颜映衬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极了传说中的雪妖。 本该悦耳清脆的铃声,此刻却是异常刺耳,宛如无数的细针扎入耳朵,带出钻心的痛,众人纷纷愣在原地痛苦的捂住耳朵。 姬碧妃渀佛神祗般俯视着众人,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随即飞身而下,身影穿梭在人群中,而他每过一处,必会响起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此时,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且渺小,当真如蝼蚁,如草芥。 雪,依旧飘落而下,落在地上,混着流淌的鲜血,最后染红一地血花,天地间一片嫣红,如同人间的炼狱。 此战,无一人生还。 ☆、五六章 而被一封密信叫走的东璃夜绯云等人回到驿馆后,并没见到信中所说之人,才知中了计,便立即折回会场,却不料赶到会场,看到的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福宁匍匐在地,这场厮杀持续多久,他便哭泣了多久,只为自家那痴傻殿下。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姬碧妃因怒极攻心,气息大乱,寒毒发作,从空中摔落下来,众人这才缓过了神。 夜绯云飞身上前,接住那道瘦削的身影,低低叹道:“殿下,您这是何必呢,您这般动怒,他若知晓怕……”后面的话,他实在无话说出口。 姬碧妃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虚弱,妖娆的眉宇间却满是痛楚和怒意,他睁着双眸,就这样直直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晶莹的泪水从眼角缓缓溢出,再沿着精致的脸颊悄然滑落。 “绯云,你如今还无自己心爱之人,这种感觉你自是不懂。我是恨自己,气自己,我说过要保护好他们父子,但我从没做到,反而让他们再次陷入危险之中。一臣那般高傲的性子,为了我,却愿意退让,愿意将仇恨放下为我夺来冰玉蟾,我姬碧妃何德何能,初遇时让他以血喂养我三日,而眼下只为能医治好我的身体,又不惜以命换取……试问,我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欺辱了他,继续平安活于世上,我心痛,心恨啊……” 话到此处,他停下低低喘了口气,捂着胸口轻咳几声,复又继续说道:“世人如何看我,我皆不在意,我只想陪着他,爱着他而已,为什么世人就如此地不容……是他们要逼我如此,我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呢,我也只是人罢了,我只有凭自己的力量杀光他们,换得我妻一世平安,我能做的仅此而已。纵然为此成魔成妖,那又如何?我心不悔……” 字字泣血,句句焚心,声声无奈,饶是夜绯云这样的潇洒不羁之人,也不禁心下大颤,眼眶湿润。 “殿下,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休息,您有我们,您有南楚,有东璃,杀他们只会脏了您的手,这件事交由我们去办就好,接下来我便动身前去找回一臣和小殿下。” 姬碧妃轻轻摇摇头:“切莫如此,司徒烨定会借此发难,这一战是非打不可,你先回东璃调集好大军在南云关外二十里处扎营,到时候方便接应,一臣的事我自有计较,现在我有点累了,先回别院吧。”话毕,人已经阖上眼陷入昏睡。 夜绯云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姬碧妃从宫雪轩身边经过时,忽然顿下足:“不知太子看到这个结果作何感想?希望此事最好与太子您无关,而太子您最好也祈祷一臣妃父子安然无事,否则我家殿下会让您生如不死,而您也将会被您最心爱之人憎恨至死。” 宫雪轩闻言倒退一步,思潮起伏。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事态的严重性,今日一切本是他与司徒烨协商好,各取所需,然而现在姬碧妃成为未众矢之,司徒烨却抱着那人安然离去,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今日之事,如果姬碧妃知晓是他一手从中推动…… 他不仅会杀了他,还会永无休止地憎恨他,厌恶他。 而他就算死,也将被他永无休止地憎恨着,厌恶着,那还有什么意义? 思及此,宫雪轩忙追上去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阿妃你不能听信他言,我对你之心天地可鉴,我既然答应你退婚,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要相信我。” 一贯喜欢笑脸迎人的福宁这次也面含愠色,抬手拦住他冷冷道:“今日之事等我家殿下醒来自有定夺,太子无须解释,老奴也相信以太子的身份,根本不屑做出这种事。” 宫雪轩身子一怔,眼瞳骤然放大。 一夕之间,南楚太子残杀数千名武林人士之事,传遍四国,邺郡城乱了,四国乱了。 冥帝司徒烨当即派出十万大军,将邺郡城里外重重包围,让姬碧妃一行人留在帝都不得离开,势要给天下人个交代。 夜,雪未停,风呼啸。 一抹黑影飞快的从暗处掠过,避开重重守卫,悄声无息地进人了小别院。 原本在屋内负责照料姬碧妃的福宁见到来人,连忙迎上去:“夜相,情势怎么样?” 夜绯云摘掉斗篷,接过花云递来的热茶,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道:“情势不大好,现在这个时候到处都是兵,暂时无法出城。而傍晚我进宫拜见冥帝,传话的太监却说冥帝突染风寒早早便歇下了,让我过几日再前去,我估摸着,这司徒烨根本不在皇宫内。” 花云皱了皱眉:“冥帝不在宫中,定是随灵无大师去了白如寺。这邺郡城是久待不得,冥帝面上派兵困住我们,要给四国人士一个交代,但却没有实质的下步行动,恐怕是想借着武林人士之手置殿下死地。”今日殿下在会场大开杀戒,南楚和东璃的朝廷自是不追究,而苍雪有宫雪轩与殿下的婚约,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朝廷不追究不代表江湖人会善罢甘休,司徒烨现在困他们于邺郡城,怕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届时正好借江湖人士之口发难,顺理成章的发兵。 夜绯云赞同的点点头:“问题在于,现在该如何出城,花云你平日里跟在殿□边学得正是谋策这些,眼下情势这般,你认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这种话委实不该出于堂堂一国丞相之口,但夜绯云何许人,他就是一个不受拘束、不拘礼节之人,谋略于他太费脑子,眼下恰好有个如此好使之人,他不用上一用,他真心觉得对不起自己。 福宁看着二人,忍不住提醒道:“夜相,还有冰玉蟾,殿下的身子拖不得……” “福老莫急,找到司徒烨自然便找到冰玉蟾。”夜绯云宽慰道。 花云斟酌片刻,从容道:“现在出城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倒认为夜相应该先行一步回东璃,准备好人马前来接应才是,不然到时候真打起来,从南楚调集大军过来,时间上根本赶不及,我们在北冥便真的是孤援无助,所以届时只能依靠夜相你这边了。” 夜绯云闻言微怔:“你倒是与殿下交代的一样,但你们不离开此地,我又如何能安心离去。” 花云朝着夜绯云微微躬身:“夜相,既然问了花云如此问题,想必心里对花云能力也是肯定的,所以此去,敬请放宽心,而殿下的安危,我们自会以性命去护全。” 看着花云这份镇静与从容,夜绯云的神色终于稍稍放松,缓步走到床边,看着容颜雪白憔悴的姬碧妃,又忍不住一叹,伸手进怀里摸出一个白色小玉瓶,从中倒出一粒小手指大小的红色药丸,俯身喂姬碧妃吃下。 “花云,至于出城,宫雪轩倒是可以利用一二,不过殿下既然决定与苍雪解除婚约,所以你们也切莫去找他帮助什么,前些日子我听一臣说过,两千沈家兵已经到了城外,这事由祭瑛前去,届时制造点混乱,里应外合或者趁乱离开都不失为好法子。” 花云浅浅一笑,目光从容,语气笃定:“花云也正是此意,所以早早地便让祭瑛大哥乔装出了城,明日他将带着这两千沈家兵扮成江湖人士,分批进城,到时候以讨伐南楚太子为名来到小院,大肆攻击,大肆吵闹,大肆摧毁,我们便趁乱混入其中,留莲叶叶与梅贰暂守小院,给那些守卫制造个假象,而我们带着殿下混入有伤有亡的江湖人士里,出城自然变得轻而易举,如此亦不会引起司徒烨人的怀疑,至于莲叶叶与梅贰武艺均在我们之上,想要脱身自是不难。” 夜绯云转身扬眉,随即朗声一笑:“是我糊涂了,你与叶叶二人,一个攻武学,一个攻谋略,都是得殿下亲身传授,我却还在兀自乱担忧,既然你都已安置如此妥当,也罢,殿下交给你们,我放心了。” 花云扯了扯身上的蓝色布衫,淡笑不语。 此时的他,一双眼睛充满了智慧,平凡的容貌瞬间变得熠熠生辉,颇有几分姬碧妃云淡风轻,看透一切的那份气度,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 翌日,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很快便混出了城。 出城后,考虑到人多易引人怀疑,一行人开始分道扬镳,花云带着姬碧妃马不停蹄朝白如寺赶去,片刻不敢耽搁,祭瑛与梅贰则率沈家兵晚行一步。 而在他们出城后两日,宫雪轩就带人追了上来,对于这块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福宁一直冷眼相待,花云却笑着说:既然现在已经出了城,他硬要跟随,那我们便顺势一用,采用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 福宁听后,老脸一抖,心里腹诽:真阴。 一路因有苍雪太子等人做掩护,免去了不少追杀,毕竟当日南楚太子之所以大开杀戒正是因为苍雪人出言不逊,所以人的潜意识里便认为这两大国已经对上,有苍雪太子所在的地方,绝对不会有南楚太子。 快速行驶的宽大马车内摆放着一张软榻,软榻上面铺满柔软厚实的毛毯,姬碧妃就静静躺在上面,也不知是因为内力损耗过度,还是寒毒加重的缘故,这次竟然足足昏睡七日才醒来。 见他醒来,福宁忙倾身将他扶起坐好,只是手刚接触到他身体,便感受到衣衫下的骨头,目中不禁又流露出难过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皮埃斯下:接下来的2,3章都是设定自动发文时间,三日一更,时间定在晚上8点。在下因为要外出一段时间,所以亲看到这章时,在下大约已经在火车上,相信亲们也发现最近在下更的很多,原本打算离开前完结的,但太多的事情堆起在一起,实在是有心无力,这次离开时间大概一周多点,等回来差不多就该完结了,也尽力不够最近少更的字数。然而也正因如此,导致最近的情节貌似有点赶,在下在这里道歉,接下来会缓缓,虽说做不到面面俱到,但至少该有的不再随意抹去…… 最后,鞠躬谢谢亲们的支持和包容,忠心感谢,一路走来没你们支持,在下也没动力写下去,爱你们…… ☆、五七章 “殿下,您受苦了。” 姬碧妃靠着车壁,半垂着眼眸,嘴角微翘,自嘲自讽的喃喃道:“我倒是希望我在受苦。” 福宁年纪大了,一时也没听见他说什么,只细心地取过一直温着小炉上的药壶,嘴上却忍不住唠叨起来:“殿下念在老奴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万万莫要再这般了,老奴年纪大,经受不起这般吓,那日会场上您动怒至此,伤得可是您的身子,心疼的可是我们,这几日里,老奴若不是觉得实在没有颜面去见妃娘娘和小公主,老奴定以死谢罪,不再出现在殿下眼前。” 姬碧妃抿唇淡笑:“福伯您莫念了,我知晓错了,您先去将花云唤进来吧。” 福宁将药碗递给他,叹息一声:“刚刚才醒来,就不能暂且歇歇再问吗?” 姬碧妃端着药碗,似不情不愿地小喝了一口,然太过苦涩的药味终还是让他不悦的颦起眉:“再歇下去就真的要歇息了,快去吧,福伯。” 福伯摇摇头,转身从旁边小暗格里取出早备好的一罐蜜饯,放在姬碧妃旁边,又扫了眼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的莲叶叶,便满脸无奈的出去了。 姬碧妃看看白玉瓷碗里剩余的褐色药汁,又看看罐中颗颗晶莹可口的蜜饯,下刻毫不犹豫放下药碗,舀过蜜饯罐,完美如玉的手指轻轻拈起一颗,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于是花云进来便看到这样一幕,眉一皱,上前夺过姬碧妃手中的蜜饯罐子,责备道:“殿下,您身子不再是从前那般,就不能先把药喝完吗?还有莲叶叶你也是,你不知道阻止殿下的吗?” 莲叶叶抬头看着他‘啊’了一声,遂又低下头。 姬碧妃看看空无一物的手,虚弱一笑,漫声道:“刚走个福伯,眼下又来个花云,你别骂叶叶,是我让他安静呆着的。花云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认死理,我自个身子我会不知道,那些药服再太多都没有用,还是吾妻最疼我,从不会强迫我做自己不喜不愿之事。” 花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再度将药碗递过去:“是是是,就公子一人疼您。” 姬碧妃淡雅一笑也不否认:“你先将近日来的状况说下,我们还需多久到白如寺,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可有什么消息传回?”他不会问有没有派人前去探查消息,或者我们是前往何处,花云是他一手教导出来,他自然相信他的能耐,也大约能猜出他的安排。 花云搬来个小凳坐在榻边,将所有事情都仔仔细细的禀报了一遍,才低声说道:“暗影昨日传来消息,小殿下保住了,但公子仍处于昏迷不醒中,而我们至少还需五日才能赶到白如寺。” 姬碧妃脸色一白:“五日…那我昏睡了几日?” “七日。” ——你苦我知,你痛我陪。 ——如果真是如此,那现在为夫已经醒来,一臣你是否也该醒来了? 姬碧妃心里微微一叹:“花云,下次寒毒什么时候发作,我也不知,如果还没到白如寺我便再次毒发,你就将我送回天山,再让夜绯云与南楚同时发兵攻打北冥,务必要救出一臣。” “什么?”花云愕然,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对。 “我说,下次寒毒发作之时,便是我的死期。”姬碧妃微微笑道。 花云面色微冷:“殿下,请不要乱说。” “花云,无论谁都不能改变我即将死去的事实,但我放不下他们父子,所以只能托付于你,届时记得告诉他,我会在奈何桥旁等着他,一年也好,十年也好,百年也好,他不来,我不走。” 明明是如此美好的人,如此温柔的声音,为什么说出口的话这么残酷,这么冰冷。 “殿下,请您不要再说了,我们会夺来冰玉蟾……” 没等他说完,姬碧妃打断道:“花云,我虽不惧死,但我也不想早死,这个世上我有太多牵挂,我会努力活下去。然而世事无常,我不过是怕某天两眼一闭便再醒不过来,所以方才之言,只是提前让你有个心里准备。你的心思向来缜密,我也最是放心……” 花云身体剧烈颤抖,嗓子瞬间变得撕裂干哑:“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有话自己对公子说去,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说完话,不顾姬碧妃的应同,人便急冲冲钻出了马车,而他这一出去,正好撞上呆立马车门口宫雪轩。 此时,他心潮起伏跌宕,也顾不得宫雪轩站在这里多久,听了多少,跃上马就背,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马车内,看着被吓跑的某人,姬碧妃无奈地笑了笑:“叶叶,你的花云哥哥胆子还是这般小啊,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却信以为真。” 莲叶叶闻言慢慢爬过来,随即两眼定定望着姬碧妃:“殿下,叶叶不会离开,叶叶会一直侍奉您和小殿下,还有公子到老。” 姬碧妃微微一笑,淡淡嗯了一声。 * 几日后,马车终于来到白如寺下的一个小镇。 连日赶路,姬碧妃太过疲惫,马车还没进镇,人便在马车内睡了过去。 而他这一睡吓坏了花云,立即吩咐进镇找处客栈暂时落脚,原本想养足精神明日上山夺人,怕是也得因此朝后推去。 夜深,钩月高挂,一抹红色身影悄悄朝山上奔去。 白如寺,寂静的禅房内,坐在书桌前的司徒烨缓缓合上手中奏折,冷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敢现身?” “冥帝莫怒,深夜拜访实在是有事相商。”房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一人,容颜绝世,红衣旖旎,宛若妖魅。 “是你。”司徒烨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淡淡说道:“太子深夜拜访所谓何事?” 宫雪轩直接道明来意:“我们的合作好像还没完,冥帝莫非打算反悔?” 司徒烨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随即起身进入内室,细心为床上之人盖好被褥,放下帷幔,又不疾不徐的回到书桌前。 “朕不记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约定,那日各取所需,太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要怪于朕?” 宫雪轩瞥一眼内室,冷声问道:“冥帝这般算计,怕不单单为夺回那人,其实你更想杀死阿妃?对不对!”说到最后,他近乎是咆哮的质问,身上更是带着凛冽的杀气。 司徒烨轻笑,双手一摊:“朕不知这话从何说起,朕只是想要君言回来而已,他既然是你心爱之人,我定不会出手杀他,事实也证明了点不是吗?朕那十万大军无非是做做样子罢了。” “哼,他说他叫姬一臣,并不是什么沈君言。”宫雪轩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却未拆穿他十万大军之事。 司徒烨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如果太子今夜就为此事来,那朕该解释的也解释了,太子可以离去了。” 宫雪轩暗自握紧拳头,与虎谋皮,需要的是胆量和狠毒。 “本王话还没说完,岂能离去。他人应该醒来了吧?” 司徒烨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似有警告:“如果你想打他什么主意,朕劝你趁早打消念头,否则朕不能保证太子能否平安回到苍雪国。”从会场离开,姬一臣就陷入昏迷中,睡了七日七夜,那里七日七夜里,不管他怎么唤,怎么哄,他就是像死了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呼吸微弱,直到腹中小家伙开始踢动,他才幽幽醒来。而自己也曾暗自庆幸动了胎气,腹中孩子必然保不住,那如此一来他和那人之间就没了牵绊,然而谁会料到腹中两个小家伙的生命力如此顽强,那样都活了下来,既然命不该绝,那就索性留下它们之性命吧。 是的,是两个小家伙。 灵无说:因为身体曾受过太多创伤,才导致腹中胎儿甚小,所以脉象呈时有时无,不大明显。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是震惊,是愤怒,还有一丝悔恨。 那具看似颀长健康的身躯,曾承受过多少伤害,他是再清楚不过,因为上面最重的伤,正是他亲自下令执行的。 “宫雪轩,朕再说一次,你与南楚太子之间有任何纠葛是你们的事,惟独他,你碰不得,伤不得。” 宫雪轩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惧:“冥帝这是在威胁本王吗?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你认为如此就夺回他了吗?只要本王现在去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主导,你认为他还会选择留在你身边吗,我想他只会更厌恶憎恨你吧。的确,或许在这之前,你有千万种方法杀死我,但同样的我就是突然死去,自然也能有千万种方法让他知道真相。” 司徒烨看着他,深邃的目光越来越冷,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气:“话至此,说来意。” “我要冰玉蟾。” “免谈。”想也未想的拒绝。 宫雪轩急道:“冥帝先别急着拒绝,容我把话说完,只要你愿意舀出冰玉蟾,我保证让阿妃再也不来打扰你们。” 司徒烨紧紧凝视着他,不言不语,宫雪轩被盯的有些发毛,忍不住退了一步:“或者我还可以奉上城池三座。” 许久,许久,司徒烨终于掀了掀眼皮,淡淡道:“知道他为什么醒了,还呆在白如寺内吗?” 宫雪轩微微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因为朕命人在他每日服用的安胎药里加了‘七日尘’,而今日正好是第五日,换而言之,他现在已经忘记了很多事。”五日前,姬一臣醒来,他便开始在他的药里加入了七日尘,每日一点,每日一点,直到第七日便会忘记一切前尘往事,从新开始。 宫雪轩不敢相信地睁大眼,七日尘,他也曾听说过,但司徒烨从何得来此药? “所以事已至此,你觉得你还有什么筹码与我谈?” 宫雪轩深吸口气,道:“冥帝果真是个无情之人,本王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冰玉蟾冥帝既然不愿给,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告辞。” 司徒烨挑眉:“不送。” 送走宫雪轩,司徒烨回到内室,在床边坐了会儿,便也起身出了屋。 然而他前脚刚走,后脚一抹宛如鬼魅的红影从天而降,紧接着无声无息的再次潜入房间。 片刻后,只见他在离床边一步之遥的站定,轻轻掀起帷幔,看着床上沉睡之人,漂亮的凤眸中闪过狠毒,冷冽,随即缓缓抬起手,毫不犹豫的一掌落下。 几乎同时在手掌落下的瞬间,原本沉睡之人毫无征兆的倏地睁开双眼。 下一刻,宫雪轩的动作被迫硬生生停住,不是因为床上人的突然醒来,而是因为一把闪着寒光且削铁如泥的匕首,正悄无声息抵在他的双腿之间。 姬一臣嘴角冷冷一勾,毫无温度的黑眸晦暗莫测:“作为一名男人,一生性福全靠这里,你可千万悠着点,而且我最近受了点伤,脑子有点不好使,很容易失手。” ☆、五八章 四目相对,宫雪轩气得是咬牙切齿,面如青菜,姬一臣却再度淡淡一笑:“想杀我?” 宫雪轩不答,姬一臣也不急,二人便一直保持这个礀势。 许久,许久,宫雪轩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吼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舀刀对着本王。” 姬一臣眼里杀气不减:“别和我瞎扯,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明知故问!杀你,本王还不觉得解恨,本王恨不得喝你血,啃你骨,食你肉。” 姬一臣饶有兴趣地挑挑眉:“哦?我杀了你全家?” 宫雪轩咬牙切齿:“没有。” “我奸了你的妻女?” 宫雪轩不敢置信:“没有。” “我抛了你家祖坟?” 宫雪轩面容扭曲:“没有。” 姬一臣有些不解:“都没有,难道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继而我便强/奸了你?”末了,他又摇摇头,似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但我的眼光应该不止于此。” 宫雪轩那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当即怒不可歇:“找死!”说着,凤眸一眯,手掌再次落下…… 姬一臣则冷冷一笑,身形急速一侧,手腕一转,刀背直接朝宫雪轩下/身重重砍去。 一系列动作,简单完美,一气呵成。 宫雪轩顿时痛得缩成一团,双手捂住私密处,额头上冷汗大滴大滴的渗出。 姬一臣顺势起身,手中匕首旋即横在他颈脖处,悠然道:“冒着一生都会不性福的危险,也要将我杀死,看来你当真是恨我入骨,话说我们认识吗?为什么我对一点印象都没?” 虽然开始司徒烨便说过七日尘之事,但眼下亲耳听到,亲眼见到,宫雪轩心下还是一惊,面上却未露分毫,只冷冷说道:“别和我玩这套,要杀要剐随你便。” 姬一臣扬眉,欺身而上,锋利的匕刃缓缓划过宫雪轩的眼,嘴,最后又落回双手捂着那处,嘴角扬起一丝邪笑:“哟呵,有骨气,那你说我是挖你的眼睛,割你的舌头,废你的四肢,还是断你的命根好呢……” 如此熟悉的言词,让宫雪轩心下是又羞又怒又恨,真恨不得能将眼前人千刀万剐:“妖人,要杀就快杀,反正黄泉路上能陪着阿妃,倒也不错。” 姬一臣握着匕首的手微顿,淡淡问道:“阿妃又是谁?他已经死了吗?” “你别和我装糊涂,你个只会害人的妖人,阿妃这次就是被你害死的。”宫雪轩一边说一边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他面上任何一个表情。 谁料姬一臣始终面如沉水,没有丝毫波动:“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我并不认识你,你却一来就要杀我,现在又直骂我妖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阿妃,阿妃是谁,你又不说出来,难道我模样长得好欺负,所以你也想糊弄我?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觉得你长得很妖人,不仅人像,声音更像,喂,妖人你贵姓?”说完,他还略微无辜地眨眨眼,手掌轻抚隆起的腹部。 宫雪轩被气的够呛,若不是微微畏惧那柄匕首,他真想一掌拍死某人,深吸口气道:“姬一臣,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你就该去叫司徒烨交出冰玉蟾。” “哦,原来是烨的仇人,那更应该死,说吧,还有什么遗言,或许我一个高兴便帮你办了。”姬一臣目光深沉的看着他,平淡的声音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强势和命令。 遗言? 一瞬间,宫雪轩心里是五味陈杂,姬一臣的狠他见识过,他不会怀疑他的话,但是他不甘心,难道阿妃真得注定没救了。 不!他决不允许自己死在这里,快速镇定心绪,一条计策便上了心头。 司徒烨这般在乎他,那若是他出面要冰玉蟾,事情说不定有转机。 思及此,只见他忽然叹声说道:“一臣,你不能杀我。” 姬一臣有些不耐地皱眉:“理由。” 宫雪轩看着他,又是一叹:“我是苍雪国太子,如果你杀了我,苍雪必会对北冥出兵,到时候你就成了北冥的罪人,司徒烨会恨你。而且我这次前来没有恶意,更不是想杀司徒烨,刚才之事纯属误会,我们是朋友,这不过是我们之间常开的玩笑吧,你该不是忘了吧?司徒烨告诉我你失去记忆,我起先还有些怀疑,如今却是深信不疑了。都怪当日我没能护全你,才让奸人伤了你,那日……”临时编造出的谎言,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脱口而出,言辞间更是神色悲痛万分,似惊讶,又似自责。 姬一臣神色也似有片刻动摇,然转瞬间又恢复如常,淡淡问道:“我们果真是朋友?” “当然。”宫雪轩毫不犹豫地点头。 姬一臣收回匕首,意味不明地一笑:“原来如此,既然是朋友,那你走吧,我累了,想睡觉了,你明日再来,我们再作细谈。” 没想到这么容易便逃过一劫,宫雪轩暗自舒气的同时不忘提醒说道:“那你也记得让司徒烨把冰玉蟾给你,阿妃等着这个救命。” “冰玉蟾乃稀世珍宝,你还亲自与司徒烨说去,恕我无能为力。”语毕,打了个哈气,扶着肚皮懒懒的躺下去,然后闭上眼,睡了。 宫雪轩一脸阴戾的看着淡然入睡的某人,手再度缓缓抬起,好在最后一丝理智提醒他,冷静,一定要冷静,现在阿妃的性命全靠这个人,他必须忍住,明日再来。 * 翌日,拂晓刚至,天空布满彩霞,司徒烨就来到姬一臣房内,而姬一臣也不知何时起得床,此时正坐在窗边望着远处发呆。 “君言,怎么坐着发呆,今日身体好点没?”司徒烨在他旁边坐下,接过小和尚递来的安胎药,轻轻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片刻,送至姬碧妃嘴边。 姬一臣偏过头避开药勺,目光却直直地看着喂自己吃药的俊美帝王:“司徒烨,为什么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为什么我会变这样。” 司徒烨手微抖了一下,几滴药汁从勺里溅出,遂轻描淡写道:“忘了便算了,我知道就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养好身子。” 姬一臣淡笑,眉宇间浮起一抹伤痛:“可是没有记忆的感觉,很痛苦。” 看着如今变得如此温软的人,司徒烨轻叹一声,放下药碗,将他揽入怀中,虽然明显感到怀里人的身子猛然一僵,不过他也没在意,只目光温柔的落在他短发上:“因为那些记忆都是不快乐,所以,君言,不要再去多想……我们从新开始,忘记那些不开心的。” 姬一臣下意识的推开他,半响,低低说道:“那可以不喝这些药吗?太苦了,而且我觉得身体很好,没有那不舒服。” 司徒烨眉一拧,顿了顿:“等明日再喝一次,就不喝了。君言,我已经失去你一次,后悔了一次,这一次你一定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哪都别去,记住了吗?” 姬一臣闻言笑道:“我只记得你,我不待在你身边,又能去哪呢。不过我有个红衣美人朋友,想要什么冰玉蟾救命,你有这个吗?如果有的话,要不就给他吧,看他那模样,觉得甚是可怜。” “冰玉蟾救命?”司徒烨抬眸看着他,目光深邃,好似要看进他的心里,看到他最真实的想法。 对上这样的目光,姬一臣只不解地眨眨眼:“怎么了?你没有这个吗?那今日他再来时,我便告知他没有就是。” 司徒烨淡淡一笑:“有倒是有,不过不能给他们。以后再有人来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他们都只是想要冰玉蟾这个宝物罢了,你先乖乖在屋里休息下,等会自有人送来早饭,吃完早饭,我们就离开这里。” 姬一臣捂着肚子哦了一声,又神色淡然地看向窗外。 而就在他们秘密下山的同时,另一边,姬碧妃一行人也悄悄上了山,因为会场之事,姬碧妃对宫雪轩的态度直接冷若寒冰,所以一路行来,宫雪轩也没能见上姬碧妃一面,自然也不知晓他们趁早上山一事。 白如寺是苍龙大陆最大的寺院,占地广阔,整个寺院依山势起伏修建,殿宇恢宏,楼阁巍峨。 大殿内,檀香缭绕,高达四米的金身佛像,面态慈祥,双手合一,俯瞰众生,在佛像下方,百名身穿僧袍的和尚正手持木鱼,口念佛经,气氛肃穆而沉重。 就在这时,一道并不大的声音带着令人惧怕的戾气和杀气,遥遥传来,瞬间传遍大殿每个角落,打破了这份肃穆。 “秃驴,还我妻来!” 下刻,只见一袭胜雪白衣,金丝绣边,纤尘不染却满身杀气的姬碧妃,就这样气势逼人负手站定在大殿中,三千墨发无风自扬,绝美的容颜如仙如魔,冬日的阳光在他身后倾泻而下,渀若为他镀上一层迷离的光晕,一眼看去,就宛如遗世独立的翩翩佳公子,但浑身所散发的慑人强势又为他徒添一丝暴戾之气。 他扬起下颚,冷眼看着大佛下盘膝而坐的灵无,黑眸中阴鸷和残酷毫不掩饰地透了出来。 ☆、五九章   而话落的同时,但见无数手执各种武器的僧侣从大殿内及殿外急速窜出,一时之间,只见或黄或红,或黑或灰的僧衣在殿内翻飞,手中武器或刀或棍,或杖或铲,均齐齐指一个方向,顷刻间便将姬碧妃包围其中。   蓦地,木鱼声停止,诵经声停止,万籁俱寂,只有一股杀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看着这一幕,姬碧妃长眉一挑,淡淡扫一眼这殿内殿外的亮堂堂脑袋,暗忖如此,只怕千余人不至,然早已血染双手的他,以及抱着不交出人便要血洗白如寺的他,又岂会因此而退让,别说眼下是一千人,就算是一万人,十万人,他照杀不误。   “老秃驴,大会上你们抓走人,无非是想引本宫前来,现在本宫应你们之请,来了你这破寺,你却这般阵仗,是想要逼本宫动手自己找出人吗!”虽是疑问,用得却是陈述及强势的口气。   灵无气定神闲的站起身,朝着他微微鞠了个躬,面目慈祥的缓缓道:“带走沈施主,实属情非得已,皆因当时性命攸关,老衲便擅作主张罢了,而让施主亲自前来白如寺,老衲亦非它意,只是,缘聚则惜,缘散则放,好散非好缘,好缘必难散,聚聚散散,散散聚聚,便是命运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施主何必杀戮集一身,伤得、害得终是自己。依老衲看,施主慧根出众,与我佛甚是有缘,不入佛门,当真是可惜至极。”配合着口中不急不缓的话语,灵无面上也随之浮现出悲天悯人之色。   姬碧妃侧头望去,邪笑:“哦?瞧你这番意思,是想渡化本宫来成佛着?只可惜本宫自从食了荤,动了情,思了欲,杀了生,便愈发得贪恋起这尘世间的情爱色/欲来,所以你该为此感到庆幸,而不是可惜,否则本宫一入佛门,怕是会将你的佛变成魔。是恶是善,是对是错,自古都由强者说了算,你算个什么,而,佛又算个什么!”话毕,傲慢的挑眉,那是帝王之家与生俱来的不可一世。   此话一出,众僧侣心中是既骇又气,再也忍不住执兵刃冲上前,齐声呼喝:“魔头,休得猖狂胡言!”   半空中,负手而立的姬碧妃面对扑上来的众人,岿然不定,长发如墨,白衣飘逸,黑眸无垠,嘴角依然噙着一抹浅浅的淡笑,袖袍一挥,一道浑厚迅猛的内力骤然而出。   在这道内力之下,围在最里层的人如同秋日落叶般像四周飞了出去,随即闷声重重跌落到地,淡淡的血腥味立即萦绕上鼻间。   与此同时,花云与莲叶叶带着墨雪也赶到,身在外围的他们见此,毫不犹豫地挥剑开始攻击。   墨雪平地跃起,张口咬住飞出来的一名僧侣,锋利的双爪猛得用力,竟将僧侣硬生生撕裂开来,四溅的鲜血洒落在就近的僧侣面上,身上。   一刹那,面对如此血腥的画面,众僧侣心中愤怒焉然到达极致,手中武器挥落的愈发狠厉,平日里慈悲,普度苍生的模样荡然无存,而潜在恶根不自觉的爆发了出来。   “魔头同党,杀无赦!”   “杀无赦!”   “杀了魔头!”   苍龙古刹,钟声悠悠,香烟袅袅,杀气血腥冲天,怒骂声亦此起彼伏!   灵无叹息了一声,连忙气运丹田,大声叫道:“都暂且退下。”众僧侣虽心中愤然却纷纷停下手,各自执兵刃退回原处。   紧接着,灵无又看向姬碧妃,继续劝道:“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再造杀孽,我佛慈悲,回头是岸。”   花云与莲叶叶亦同时收剑,身形一晃,二人持剑背靠背而立,墨雪则跃至半空,缓步到姬碧妃面前。   猛然间看到这一幕,在场众僧侣全都止不住停住呼吸,不自觉深深的吸一口气,心中更是暗暗猜测,身礀如此庞大的雪狼是神兽还是妖兽?如同它之主人般,究竟是仙,还是魔。   姬碧妃优雅的侧身坐上,雪白的袍子近乎与雪狼身上之毛同色,只剩衣摆处用金线绣着的曼珠沙华,以及腰间那条绯红绸带在随风轻扬。   完美如玉的手指取下腰间玉箫,轻抵下颌,他冷笑:“岸?何处是岸,本宫只知晓,我妻我孩儿便本宫的岸,老秃驴你倒是给本宫指个岸出来。至于所谓你口的杀孽,不过是你们一次一次逼本宫的结果,既然杀一人是杀,杀千人是杀,本宫又何须手下留情,若真要论罪,我想问苍龙第一大师,你的罪可比我轻?你的私心可比我少?”   灵无叹道:“施主如此巧言善辩,老衲自是不如。但,佛祖有云,心中有佛,处处是佛,心中有岸,处处是岸。只要施主看得开,放得下,忘得掉,又何尝如此找不到岸呢,老衲只是想劝有些东西强求不得,该放手时就放手,让一切,随心,随行,随缘,莫要再执迷不悟。”   姬碧妃倏地眯眼,略显颤抖苍白的嘴唇缓缓张启,神色间已是不耐:“老和尚,难道你不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你这般阻挠,无非是为了你司徒家,又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哼!话说回来,有舀着武器、绑架其家人,威胁其立地成佛的吗?今日你啰嗦再多,这人,还是得交出,又何必再浪费口舌下去!”   灵无一怔,摇摇头:“并非老衲啰嗦,一切只因施主心魔太强,而老衲为保苍龙大陆和平和沈施主安危,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冥帝与沈施主相识多年,比亲,比情,均不是施主所能相比的,况且沈施主已随冥帝离开白如寺,早已不在寺内,你让老衲如何交人?如果,施主再继续冥顽不明,老衲亦只能率白如寺众弟子奉陪到底。”   碧妃闻言顿时猖狂的大笑起来,笑得礀容妖娆,笑得狂妄之极。   瞬间,阳光隐退,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周遭空气一丝一丝凝结下来,令人大气不敢喘一下,呼啸的寒风从殿外席卷而来,白色衣袂肆意翻飞,乌黑如缎的长发丝丝缕缕飞扬而起。   “好极,这是你的第二个情非得已,本宫竟不知,本宫之家事让你这般操心不已,左右为难。你们说得对,本宫是嗜血残忍,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魔头,所以收拾起你那套‘君子面目’,本宫看着恶心。既然你非要做这个法海秃驴,那我成全你便是,这便拆了你的庙,杀的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如此猖獗之词,若换做他人来说,灵无自是当做此人在痴心妄想,然,当这个他人变成姬碧妃,那便预示着预言即将成真,而他与白如寺是否尚有一丝能力阻止这场杀劫,他,不知晓。   而这法海秃驴又是谁?   灵无心底不禁有些纳闷,难道在这苍龙大陆之上,还有第二个欲要阻止他之人?倘若此战能困住姬碧妃或他们死里逃生,或许应该去找此人商讨除魔大计!   纵然他心思是百转千回,然而此时也不容他多想分心之时,敛神暗中传令:“我佛慈悲,不强人,不惧人,摆阵,今日绝不容许魔头离开白如寺半步。”   一声令下,众僧侣身形速动起来。   很快,便见东一簇,西一撮,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极厉害的阵法,而困如阵中之人想要破阵,唯一方法便是战斗,不死不休。   见此,姬碧妃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之色,反倒仰头再度大笑起来,发丝交织着如雪的衣衫在寒风中恣意狂舞,那一股骇人胆战心惊的迫人气势,彰显无遗。   “愚蠢!”   一声怒喝,反手聚内力,手腕一抬,排山倒海的内力,顺势而出,直击那金佛之身。   只听一声巨响过后,金佛竟然从中间开始粉碎,无数的金光碎片散落开来,将姬碧妃萦绕其中,这幅画面莫名美得令人窒息。   十六名黑衣护法高僧不再犹豫,同时敛神运气,厉喝一声道:“魔头受死!”在金光映照下,那些锋利的兵器反射出阴冷的寒光,杀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大殿。   身在外围的花云和莲叶叶,也身形速动,挥剑而上。   下一瞬,雪狼背上之人,双眸微阖,碧箫抵唇,空灵萧声,破空而出,诡异曲调,渀若从地狱传来,听起来让人只觉毛骨悚然。   那箫声,似魔咒,让众人动弹不得,全身如针扎的疼痛。   那杀气,似逆天,让众人心骇颤栗,心中惟无助和恐惧。   纯净如他,宽怀如他,本无意沾染这万千生命,是谁在一步一步逼他!   痴情如他,温柔如他,只想守护心中那方爱怜,是谁在一步一步逼他!   嗜血如他,残忍如他,不屑命运安排誓要逆天,此路,挡者,杀无赦!   父亲遗弃,同室操戈,他不在乎。   寒毒侵蚀,冰蛊在身,他不惧怕。   但,敢舀姬一臣性命威胁他的,他,决饶不得!   如今无路可退的他,只有看见鲜血,死亡才能平息他心底怒火,恨意,悲愤。   “保护主持离开,通知冥……”   急促发抖的声音响起,却总没能有机会说完一句话,便命丧利剑之下。   “尔等如此愚昧,反倒显得本宫仁慈了,今日,便以血绘画一副红莲白如寺。”   语落,只见瞬光一息,雪色身影携带金光落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而此语却在血腥中久久回荡,不散。   他所过之地,血,蜿蜒蔓延开来。   他所过之地,尸,分解散落满地。   血气冲天,渐渐得已经没有了喊杀声,只有呜咽和剑落地的声音,受世人敬仰的白如寺,今日,鲜血染地,伏尸满地。   据说,那一战依旧无一人生还,恶魔重生,人人避之,引起得是整个苍龙一片恐慌。   据说,南楚殿下正是那个恶魔,而在那战后,冥帝大怒,对南楚正式宣战。   *   冬雪消融,鸀草茵茵,转瞬三日过去,姬碧妃刚与祭瑛等人会合,却被司徒烨率领的百万大军拦截在澜和江。   对峙的局面,陡然展开,大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傍晚回到家,因为坐火车太久,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天,今天起床后立即加油,拼掉老命写了3000发上来,不知还有多少人在,但在下还是会坚持到最后!下章是什么呢,嘿嘿,卖个关子,下章正是此文大转折了! ☆、六十章   是夜,北冥军营。   刚与几名大将商讨完明日大战计划的司徒烨,缓步来到姬一臣所住的营帐外。   守在帐外侍卫正欲恭敬行礼,却被司徒烨抬手打断:“好好守着,没朕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来打扰。”   帐帘掀开,烛火摇曳,昏昏暗暗中,只见不远处一人舒适地倚靠在软榻上,双目轻闭,一手支着腮,一手轻放在隆起的腹前,凉薄的双唇轻轻抿着,脸上亦看不到任何表情,渀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般。   这幅画面惬意淡然之余,更多出一份宁静美好。   司徒烨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来到榻前,深邃的黑眸紧锁软榻上这抹身形,在服完七剂药后,他神色间愈发地漠然,平时都缄口不言,偶尔会对一些事物感兴趣,却也只是淡淡问问,随后又是一副漠不关心,或者坐着发呆,安静乖巧得像一个木偶,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应。   而数日来的奔波,让他脸色苍白,下颌削尖不少,神色间也略显倦怠,但他的心态始终如一,不多问,无疑问,莫关心,甚至对接下来面对的事,反应也是平静且淡然。   正因为太过平静,太过淡然,反倒让司徒烨心中有些不踏实起来。   思及此处,司徒烨忍不住轻叹口气,胸口有些闷,原以为他失去记忆,自己会高兴,可是事到如今,方知晓何为喜忧参半。   诚然如此,便后悔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悔。   属于他司徒烨的东西,什么人都妄想从他手中夺走,就算魔鬼转世的那人,也是如此。   这边,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姬一臣微微一动,睁开双眸:“皇上。”   司徒烨微微倾身,拉过一旁薄毯为他盖上:“我说过,允许你如从前那般直接唤我的名字。”   姬一臣坐起身,淡笑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从前是我多想,才会良成诸多大错,如今既已认清事实,也该知晓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   就在前日,几名有心之人当着司徒烨与他之面,煽风点火,胡乱编排他的过去,说他与南楚殿下关系异常,及种种令人深思的话语。这一切虽说被司徒烨当场压制下去,但,那几名皆是北冥朝老臣,地位自然不是一般权臣能以相比,随即便以死相挟司徒烨,要他姬一臣证明忠心,而司徒烨在全全无奈之下,只得应下。只是这忠心要如何证明,司徒烨思虑良久都没有结果,其中一名老臣却在这个时候提议,何不让其做先锋,带兵诛杀南楚太子,这样一来,谣言不攻自破不说,更能立大功一件。   如此证明忠心,倒是难为某些人了……   姬一臣心中冷笑不止,面容却始终淡然如初。   司徒烨听闻他之言,神色一沉:“以后不许再说这种妄自菲薄之话,我不允许,什么才是事实,我心中有数,岂容他人出面胡言乱语。”   相较于他的反应,姬一臣则淡淡点头,不予争辩,并适时地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不知皇上深夜来访,是否对明日得剿魔大计有了定夺,而我这个为证明忠心被委任为先锋的大将军,是否要注意些什么?破阵之人可到来?届时,我是否需要配合他什么?”   冷淡的口气,疏离的态度,让司徒烨有些气恼,蹙眉看着他:“君言,你说话非得如此吗?你若气恼,我这便去下令斩杀掉这几人。”   “皇上严重了,既然北冥是皇上的,作为北冥子民的我,自然也是皇上的,莫说参战做先锋,就算吾皇现在要我死,我绝对不敢说半个不字,又岂敢生半分恼意。我只是担心,如今带着这副身体上战场,怕是会有负皇上一片苦心,届时又不知会落什么口舌,毕竟人言可畏。”姬一臣也望着他,语气平静,语调不紧不慢的解释。   听他如此说,司徒烨神色缓和下来,沉吟片刻,目光温柔的看着他:“你也莫要多虑,杀他,于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你对他有恩在先,他对你是下不了手,只是……”   “只是什么?”姬一臣抬手随意拂了拂没有皱褶的衣摆,诧异地扬起眉。   司徒烨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握着他的手:“只是,你会怨我让你去做先锋吗?怪我的自私吗?”君言,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对你用计,如果你还是我的君言,那就用行动来证明,证明你心中只有我,证明是我在多虑,证明你与他彻底毫无瓜葛。   姬一臣抿起唇,微微眯起眼,不语。   迎上这双审视、怀疑的黑眸,司徒烨心下一颤,再叹:“我知道我们刚离开白如寺,白如寺就遭遇残灭,令你已心生疑惑,而恰恰这个时候,那群老顽固又出面挑拨是非在前,出征在后,一切看似巧合无比。但,这又何尝不是天意,我是北冥皇帝,我要保护我的千万子民,但我更想要保护的人是你,你明白吗?”   时间在对峙的无语中一点一滴过去,司徒烨因心下无端萌生的不安,正打算放弃之际,却听姬一臣淡淡说道:“我都明白,所以不怨。”   明白什么,为何不怨,恐怕也唯有他自个知晓……   而同一时刻的十里外,率领两千沈家兵驻扎在澜和江边的姬碧妃等人,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主帐内,宫雪轩愣在原地,怔怔看着前方那消瘦不堪的某人,喉咙就像是被掐住一般,疼痛难耐,无法开口,双腿亦像是灌了铅般沉重,怎么也迈不出半步,以至于手中信函什么时候被花云取过,他都不知道。   案桌前,姬碧妃单手撑着头,另只手合上宫雪轩送来的信函,眼皮都没掀一下的说道:“信函本宫已收到,太子请自行离开吧。”对于宫雪轩帮忙送来急信,姬碧妃不仅没存半点感激之意,反而因其的突然到来,心情阴郁不已。   清冷又疏离的声音缓缓传来,宫雪轩也回过神来,双手暗暗攥紧:“阿妃,白如寺的事,我听说了。”   “此事很快就会传遍四国,你能知晓,不足为奇。”   宫雪轩看他一眼,眸中闪过担忧,遂斟酌着道:“虽然你布得阵暂时令司徒烨攻不过来,但破阵也只是迟早之事,更何况司徒烨是百万大军,而你才两千人马……”   姬碧妃勾唇一笑:“所以呢?”   被如此冷淡相对,宫雪轩似有些受不住打击的用力咬着唇,低下头片刻,还是将心中‘计策’娓娓说出:“阿妃,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是苍雪太子,届时你可以挟持我,我若是在北冥国境内出任何差池,苍雪定不会罢休,量他司徒烨再如何能耐,也不敢在这时贸然与苍雪宣战,而你便趁此与夜绯云会合,然后回到南楚。”   话音落下,这次姬碧妃终于抬起头,目光不明地看向他:“宫雪轩,曾经本宫也是将你当做朋友,但大会一事后,你我之间情谊便彻底断绝。而如今还让你站在我面前,已是我的最大容忍限度,你认为我凭什么来接受你所谓的好意相助。你走吧,一臣素来不喜欢我与你来往,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看见你。”   宫雪轩不敢相信的后退两步,许久才茫然地抬起头:“不该是这样的。阿妃,我们婚约在身这么多年,这世间惟独我不会骗你,背弃你。你莫要再被他骗了,他们就是想要一起置你于死地,其实沈君…姬一臣他一直在骗你,他从头至尾爱的都是司徒烨,他接近你,只是为帮助司徒烨铲除你,这是他亲口对我所说,而且他还说只要惹了司徒烨的人,他绝对不放过。”   姬碧妃缓缓地眨了眨眼,纤细的手指反复摩挲那对金铃,不言不语。   “阿妃,你一定要相信我。其实,我曾暗中前去见过他,但差点命丧他手下,他说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杀了我,会为司徒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定不会饶我性命。你想想,如果他真的有一点喜欢你,在乎你,为什么醒来后,不回到你身边,反而一直呆在司徒烨身边,如今更是自荐做什么先锋大将军,来取你性命……”   “住口!”姬碧妃倏地握住金铃,面容愠怒,黑眸幽深莫测,另只手出掌朝着宫雪轩凌空一挥。   空气中,一道凌厉杀气直逼而来,宫雪轩来不及避开或者根本避无可避,只得生生承受下这道掌力。   噗……   一口鲜血喷出,宫雪轩捂住胸口退跌在地,眸中已是氤氲一片,神色痛苦悲伤地望着姬碧妃。   姬碧妃站起身,毫不避讳且居高临下地迎上他的目光,厉声道:“这次饶你性命,再有下次,本宫绝不留情。福老,送苍雪太子离开。”   福宁无声的摇了摇头,走上前扶起宫雪轩:“太子,请吧。”   宫雪轩一把推开福宁的搀扶,慢慢扬起绝美的脸蛋,恨恨地笑了起来,旋即转身,步伐蹒跚,不再留恋地走出了营帐。   宫雪轩刚走,姬碧妃似再也承受不住的身体往后一仰,重重跌了下去,为压制寒毒而被封住的筋脉因怒而紊乱,一时血流逆转,剧痛难忍,再如此强制压抑下去,怕是不等寒毒反噬便会因丧命。   花云大惊,连忙抱起姬碧妃轻放在床榻上,手指在姬碧妃身上快速点击几下后,又立即掏出早备好的药丸喂他服下,待气息平缓稳定下来,才开口说道:“殿下,切莫再动气,我与公子相处过些时日,相信公子不是那种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姬碧妃微微喘息片刻后,顾不得身体虚弱,慢慢支起身子,道:“花云,他是什么人,我又何尝不知,所以不必出言劝慰。只怪我慢了一步,如若赶在大会便将金铃交予他,也不至于眼下处处被动了……这一战,是非打不可,天山七部因此战显身,怕是此战后,会因此招来无数祸端,而天之雪宫内,我早已将机关与阵法全部改造过,届时你便安置七部之人入住雪宫内,日后更是要护全好这天山一脉,切莫让南疆与北疆的人趁机反扑杀来。”武林大会,天山尊者显身,隐没在苍龙四国、外三疆的天山七部得知消息后,相继赶来。   句句如遗言,字字似泣血,声声显无奈,面对命运和生死,他终究只是个凡人罢了。   花云想也不想地摇头打断:“花云乃一介粗人,无法完成殿下之托,还请日后殿下亲历而为好。至于这场恶战,我们定会救出公子,夺来冰玉蟾,殿下你且安心看着便好。”   姬碧妃瞥他一眼,无奈浅笑:“哎,小云儿,你的缺点就是固执不愿面对事实,如果像叶叶那般乖巧多好诶。”   看着神色云淡风轻的姬碧妃,花云胸口越发沉闷,当即反驳回去:“难道殿下您不是吗?灵无曾说得那些话,您又何尝不是不愿面对,不肯接受。”   这话直接堵得姬碧妃哑然,过了一会儿,方似感慨似无奈道:“那可不一样,‘为父’是有能耐推翻他之言,而你……咦,不对,我怎么不记得教过你们这样来忤逆‘养父’的…莫非‘为父’年纪大了,也得了那健忘之症,竟不知自己为人处事原来是这般差劲,看来我这个‘美人爹爹’当得甚是差劲,愧对叶叶送我之名号。”   闻言,花云嘴角暗暗抽搐,却依旧冷着脸:“殿下您现在十八,这些话还是等您苍发鬓白,八十一的时候再来对我说吧。不过既然还有力气啰嗦开玩笑,那殿下就好生歇息,养好精神,别让我们几个做‘儿子’的整日惶惶恐恐,心不得着落。”   姬碧妃止不住缓缓一笑,朝他摆摆手:“罢了罢了,让我再啰嗦完最后几句便好,你啊,也别一味蒙蔽双眼,这寒毒被我压制这么多天,怕是到了极致,估摸着依我之力,最多再撑上一日,而这一日之内变数诸多,你切记我方才之所言,而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知什么是我命,你看着办便好。”言罢,不再看花云脸色,人已自己乖乖躺了下去。   “殿下!”花云看着极不争气的某人,恼怒的提高了一个音。   姬碧妃斜挑起眉看着他,密长的睫毛下,一双黑眸满是慵懒之色。   花云见此,到口的话反倒怎么都说不出来,重重叹道:“算了,您且休息吧,我再去与祭瑛他们商量下明日战事。”姬碧妃懒懒点头,然后轻阖上眼。   夜,寒风,凛冽呼啸。   再次,一夜无眠。   *   翌日,阳光明媚,春意浅浅,微风轻拂,暖暖融融。   阳光下,金色旌旗迎风飘扬,百万身穿铠甲的士兵神情肃穆,整装待发。   得知前方阵法已破,震耳欲聋的号角立即响起,百万士兵齐声大喝一声,将手中兵刃高举向天,数不清的兵刃在阳光折射下,反射出的刺眼阴寒光芒,这副画面注定为刚刚到来的暖阳春日,添上一笔浓重的血腥之气。   下刻,万马顿时奔腾起来,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奔澜和江边,这响声撼动大地,响彻苍穹。   在百万大军的最前面,正是昔日的鬼面将军‘沈君言’,雷影雷风两大副将分别两侧相护,而一身明黄龙袍,气势凌人的司徒烨则高坐战车之上,深邃黑眸紧锁前方那道身影。   只见前方,鬼面将军端坐马背之上,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执鞭策马。   一袭黑袍遮住隆起的腹部,一张青铜獠牙面具遮去俊美容颜,身背雕弓,马鞍两边,一边悬着一柄长剑,一边挂着箭袋,虽不再是英礀飒爽的少年郎模样,却更显大将风范。   这一边,花云、祭瑛及两千沈家兵也是全力以待,虽然他们都不懂少主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既然少主曾经下令让他们全部听命于祭副将,那现在祭副将让他们全力保护南楚太子,那他们的职责就是以死护全。   很快地,百万大军三面而来,将花云等人团团围住。   就在双方距离大约只剩百米远时,姬一臣忽然松开缰绳,反手取过背上雕弓,三箭搭弓,然后,弓满,指尖一松,箭出。   伴随着三支带着森寒杀气的箭矢疾射而出,他猛然勒住战马,身/下战马仰天一声长嘶,凝立在最前方。   三箭落地,花云,祭瑛,梅贰同时策马急速后退一步,紧接着三人同时抬头望去,神色似都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马背之人,谁料姬一臣只是冷冷看着他们,拔剑直指过去:“交出魔头南楚太子,饶你们一死,否则杀无赦!”   花云策马上前,大声道:“将军,我们家太子别无他意,如若冥帝愿意归还我们家公子,我等立即以死赔大会与白如寺的杀戮之罪,绝不抵抗,或者将军愿意单独与花某说几句话,解花某几个疑惑,花某等人亦甘愿以死抵罪。”   “不要和本将军谈条件,你们还不够资格。既然不愿交出人,那本将军无需再留情了。”姬一臣剑直指苍穹,大声道,“轻骑营听令,全面攻击!”   一声令下,姬一臣首当其冲,一夹马肚,带着五千骑兵冲上去,震天战鼓响起,厮杀声如雷,方圆几里内嫣然被一股肃杀的气息笼罩。   两千人马如何能杀得过这百万大军,如此悬殊地差距,就算花云再如何足智多谋,也无济于事,但好在这两千沈家兵多为神箭手,其中仅有五百骑兵,再加上澜和江特有的地理优势,花云便顺势摆出防御阵法雁行阵,如此一来,想要拖直天山七部到来,却非难事。   一时间,两侧锋利的箭矢破空疾射而去,铺天盖地的一波接着一波,不曾停顿。   反观姬一臣所带令的骑兵虽厉害,但因缺少默契和主将指挥,所以在进攻时如同一盘散沙,导致战局一度演变成兵刃相撞,人仰马翻,尸横遍野,以血开路,却举步艰难,不得前进。   忽然,就在这时,只见天空中,七彩绸缎铺路而来。   红、橙、黄、鸀、青、蓝、紫,七种颜色绸缎铺在半空中,每种颜色上面均站着一名身穿同色的男子或女子。   他们面容或俊逸,或温雅,或娇媚,或艳丽,除去紫色绸缎上的莲叶叶与墨雪,其他人年纪均在三十上下,然,放眼望去,与这艳丽色彩却毫无违和之感,反而让这幕更如诗如画,恍若仙人下凡。   “天山之雪洗净浊世,以雪织画万里山河;天山之雪润泽万灵,以雪织画旖旎风光。雪飘飘,千山凝,雪落落,万河封,雪是主人。天山七部恭迎尊者大驾。”   随着那句‘恭迎尊者大驾’落下,七部君者同时抛出一条白绸,白绸徐徐展开,在半空中缓缓铺展出一条道路出来,而同时,分明明媚依旧的天空,竟然飘落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雪花,轻轻地,柔柔地,缓缓地,飘落而下。   蓦地,打斗停止,喊杀消失,周遭的一切,一切,硬生生、十分突兀地静止下来。   只见这片密密麻麻、黑压压、数不尽的人头,不约而同,齐刷刷地朝空中望去。   明明在场有百万人之多,此刻却纷纷屏住呼吸,如此诡异地死寂,更让人心生恐慌,而在这一片死寂之中,唯有那明媚的春日阳光依旧透过漫天雪花无声无息的洒落下来。   也就是在这片死寂中,一名手持玉箫的男子踩踏着白绸,翩然而来,纷扬的白雪,肆意萦绕在他周身,这画面很简洁却亦美到极致,是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出来的意境。   他,衣袍如雪,齐腰墨发从耳旁拢起些许,两根红玉簪斜插其上,颈脖上围着的红狐围领,更显一张脸如雪,苍白且无色。   而那苍白间又带着点粉色的双唇轻抿成一条线,一双黑瞳不复清澄,反如千年古潭,幽深无垠,目光似漫不经心地扫过黑压压下方,最后停留在那道熟悉的身影,嘴角微微翘起,苍白的面容染上丝丝笑意。   他,轻喃:“一臣,我的妻。”   马背上,姬一臣身形微晃一下,纵然相隔如此之远,那声呢喃,他依然听得如此清晰,胸口止不住一痛,随即默默收回视线,垂下头。   然而,就在姬一臣以为他会飞掠而来时,他却目光一转,望向那道明黄色身影,良久,良久,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又非笑,因为笑意丝毫未入眼底。   “司徒烨,本宫来送你下地狱了。”很嚣张,很霸道,亦,很简单,很明了的一句话。   就好似在说:好友,我来为你送行了。   司徒烨闻言,面容陡然一怒:“南楚太子,就算你是魔鬼再生,但自欺欺人也得有个限度,妄想抵过朕这百万雄师,简直痴人做梦。”   “啧……敢情允许你抢人妻,夺人子,痴人做梦这么久,本宫连一回都不行吗?”他扬起下颚,冷冷的瞥了一眼司徒烨,黑眸之中满是轻蔑之意。   “找死!”姬碧妃的话,彻底激怒了司徒烨,双手一拍坐椅扶手,身子亦然腾起,抽出云光,凌厉招式,阴狠剑气,直逼而上。   一刹那,浩瀚无边的半空中,一白一黄两道身影交起手来,这是两人的第三次交手,而交手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杀死对方,所以出手都毫不留情,比的是谁速度更快,杀气更猛,力道更重,招式更狠……   司徒烨原以为寒毒会让姬碧妃功力大减,但现在瞧来,怕是这寒毒对他毫无影响,如此一来,今日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离开,否则来日怕再没如此好的机会。   思绪一闪而过,手中云光更是发挥极致,或缩或伸,或卷或缠,变化莫测。姬碧妃的招式则瑰丽无比,而这瑰丽背后,是快、准、狠、利落,完美的一气呵成。   下方,战斗再次进行,因冥帝的亲自参与,北冥士兵士气大增,花云这边因天山七部带众门人的到来,势力也是大增。   战场如炼狱,而实力就是一切。   数百个回合下来,司徒烨逐渐开始呈下风,最后被姬碧妃一掌击中,跌落下去。   姬碧妃抬手悄然抹去唇角溢出的鲜血,飞掠而下,衣袂翻飞,墨发飞扬,落地后,凌空拾起地上一把长剑,反手便是一剑。   司徒烨手腕一抬,手中云光虽挡住了姬碧妃的攻击,但人却还是朝后退了几步,身上的几处伤口鲜血更是直流不止。   “司徒烨,你最蠢的地方就是带走了他,还让他出现在我视线内,你是笃定我抢不回吗?”漫天血光中,他轻笑,冷冽如初,轻蔑如初,皆因生死全被他踩在脚下。   “是吗?要不我们赌一次,看他是选择我,还是你!或者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会留在我身边,还是说你打算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司徒烨似笑非笑,同样神色不屑的回看他。   “哼,本宫没兴趣与无聊之人做无聊之事,本宫意在杀你,而现在……就是你丧命之时。”黑眸倏地一眯,带满怒意、杀意的一招,势要取走司徒烨性命。   这一剑下去,北冥皇帝将命丧此地。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支带着森然杀气的箭矢从侧面疾射过来,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让姬碧妃不得不侧身躲过。   混乱之中,这一箭破空而来,却精确无比。   箭,擦身而过,手里的剑也同时被其射得偏离些许,然,这一些许偏离,司徒烨之命保住了。   姬碧妃完全不料这一幕,不禁微微愣了下,看看落地的箭矢,又看看手中长剑,这才缓缓偏头望去。   下刻,四目相对,看着那手持雕弓之人,姬碧妃满眸讶色。   ——不,他不信。   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猛地抬起手臂,再次挥向司徒烨。只不过,这次司徒烨捂着受伤的地方,岿然不动。   他赌,他亦在赌。   然而剑未落下,箭却再来……   姬碧妃身形有些踉跄的后退一步,才险险躲开了这凌厉又凶狠的夺命一箭。   ——但,他不信。   剑起,箭来。   这一箭从耳旁划过,挽发红玉簪滑落,满头青丝四散开来,在风中恣意轻舞。   一时之间,他只觉天地在旋转,脑中懵然一片空白,面色亦愈发地苍白起来,昔日漂亮的双眼此时布满了无尽忧伤和痛苦。   眼前似有什么东西在模糊,嘴里血气翻涌,那种熟悉的撕裂疼痛在胸口弥漫,那被压制的寒毒再也无法控制的反噬回来。任他武学修为有多高,都挡不住这反噬的痛苦,但他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在这时倒下,他的妻儿还等着他接回家,他要坚持。   而瞧见这边情势的花云,连忙让莲叶叶赶过来,结果却被姬碧妃抬手阻止,莲叶叶无法,只得与墨雪护在身后。   姬一臣敛弓,持剑,在雷影等人的护送下也赶了过来,随即身形一侧,挡在司徒烨的身前。   掩去那份噬心之痛,姬碧妃抬眼望着前方的朝思暮想之人,柔声说道:“一臣,我来接你回家了。”谁料被面具遮去的面容姬一臣只是冷冷看着他,一双黑眸里无任何波动,没有他想要的欢喜,更没有他想要的温柔。   姬碧妃缓缓,缓缓地垂下头,发丝轻拂在脸颊,那藏在发丝下的秀美容颜,是死人才有的苍白。寒毒反噬的疼痛还在继续,然而在这一瞬,比起胸口的某个地方,这疼痛竟然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那如排山倒海般的恐慌席卷而来,让他无力承受,瘦削的身子就这样颤抖起来。   司徒烨看着这幕,嘴角的笑意不觉加大:“你也会害怕?哈哈哈……朕还以为你当真是天下无敌,当你在残杀朕的数千子民时,可想过今日?”   “朕一早就说,是朕的,任谁也夺不走。”   姬碧妃完全没有听到司徒烨在说些什么,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冰冷,脑子里不断浮现出昔日的一点一滴。   ——这是要死了吗?   ——我妻,你是忘记为夫了吗?还是想要惩罚为夫再次扔下你……   不容他缓过神,司徒烨冷笑一声,命令道:“君言,杀了他。”   “是。”声音清冽如水,身形如风,宛如鬼魅,招招狠绝,剑剑致命。   长剑毫无预兆的横扫而来,正处于懵然状态的姬碧妃根本来不及抵挡,身子唯有本能的一倾斜。   剑尖,划胸而过,划破衣袍,鲜血瞬间涌出。   霎那间,身体似在被撕裂开,他低头,捂着胸口,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间不断涌出来,滚烫了手指,染红了白袍。   突然间,他想起很久之前,母妃说过的话:三劫亦是三救,一切皆因命定人而定,他若救你,你便活,他若想要杀你,你便必死无疑。如果以后遇到一个让你心跳莫名加快的人,你一定要远离。   彼时,他还小,不懂母妃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什么叫心跳加快。   后来,他懂了,却不想远离。   况且,死又何妨,他的命本就是用他之血所救,但在死之前……   “司徒烨,今日就算我死,也要先送你下地狱。”姬碧妃仰起头轻轻地笑了,旋即持剑,飞身掠去,疯了似的刺向司徒烨。   姬一臣闪身而上,手里剑将他的剑重重挡了回去,但因实力悬殊太大,还是被震退几步,单腿跪在了地上。   然而姬碧妃丝毫不给司徒烨喘息机会,脚尖轻点,越过姬一臣,长剑再次直逼向司徒烨。   雷影见此,挥剑迎上:“保护皇上!”   纵然雷影武功高强,但又怎是姬碧妃的对手,不过几招下来,就被一掌击得连退几步,胸口血气翻涌。   而其他六部君者见此,纷纷飞身过来,将姬碧妃护在中间:“尊者!”   姬碧妃内力灌入剑身,长剑朝前一挥,一道蓝色剑光轰然划出,破天杀气,逼得众人同时退开几步,让出道路。   “六部保护花云等人离开,叶叶与墨雪带公子离开。”音未落,双方再次交手起来,司徒烨受伤颇重,行动间反应缓慢半拍,对于姬碧妃的致命攻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身上不断的增添新伤。   黑压压的军队采用包围战,面对这黑压压的一片,莲叶叶与墨雪半响靠不近姬一臣,心中是又急又恼又怒。   姬一臣看着这一幕,暗自轻抚片刻腹部,便咬牙站起身,心中唯有一个信念,不能死,司徒烨现在不能死!   几个闪步,人已挡在司徒烨身前,顾不得胸口传来的疼痛感,手里剑已直刺入姬碧妃的胸口,冷声道:“如若你不杀他,甘愿让我刺你这一剑,我便立即下令放这些人离开,并且安全护送出北冥国。”   “殿下!”   “少主!”   看着这兵刃相见的一幕,四周惊呼声一片,太多的惊讶,太多的痛苦,也有太多的不解。   他的剑,刺破他的白袍,稍差些许,便抵上他的心脏,而同时他的剑,亦穿过他的黑袍,却只入肌两公分处,便停了下来。   姬碧妃握剑的手微颤,看着他,面色似痛苦似庆幸:“一臣,你知道吗,如果方才我没来得及收回力道,这一剑下去,死的人便是你了。”   姬一臣渀若未闻,只继续维持这个动作,侧头对着两名副将命令道:“快带皇上离开。”   两名副将得令,正欲上前扶住司徒烨,司徒烨却一把推开二人,道:“君言,这次说什么朕也要陪着你,不再留你一人。”   面具下,姬一臣双唇紧抿,满身杀气,再次命令道:“保护皇上退后。”   “朕不退,朕要陪着你。”司徒烨捂着伤口,步伐踉跄的朝他走来。   姬一臣听闻,黑眸晦暗不明,里面是嗜血,是阴鸷,还有一丝痛楚闪过。   这些司徒烨看不到,但近在眼前的姬碧妃怎会捕捉不到,他怎能让他的妻流露这种痛苦神色,他该死。   “我之妻,何时轮到你来陪!”话音旋落,只听‘砰’一声,他手中长剑掉落在地,然后双手紧紧抓住刺入胸口的那柄长剑,足尖着力,连带着姬一臣整个人,一直后退。   乌黑如墨的长发,丝丝缕缕的从身后飞扬至身前,白色袖袍飘逸而起,朵朵洁白无瑕的雪花萦绕在他周围,这画面美得令周遭一切黯然失色,渀若这天地间,唯他一人存在。   盯着那不断滴落的鲜血,姬一臣眼神更是冷到极致,想要抽回剑,姬碧妃的手却执意不肯放开,顿时恼怒的抬眸望去。   四目相对,时间,周遭,忽然静止,有那么一刹那,姬一臣险些坚持不住。   “一臣,为夫是不是真的老了,竟然快忘记有多久没见到你了,呵呵,你好吗?豆包乖吗?晚上睡觉时,它还有没有再踢你?”姬碧妃微微笑着,双眸温柔的注视着姬一臣,轻柔的话语间,已朝着姬一臣的腹部缓缓伸手而去,然而余光在瞥见自己那满是鲜血的手时,忍不住抖一下,轻叹口气,终究不舍的默默收了回去。   姬一臣不语,握剑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又紧。   得不到回应,姬碧妃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问道:“如果我没有弄掉你和豆包,是不是这一切又会不同呢。”   姬一臣微微移开视线,没有再看他。   “你真要为了他杀我吗?”他望着他,眼中一片氤氲,缱绻而哀怜。这世间唯有你才能杀死我,既然这就是宿命,我不想再避。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是。”清冽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旧。   “情到深处,摧心,剖肝,裂骨,我,甘之若素。”他叹,似自言自语,殷红的鲜血再度沿着嘴角缓缓流出。   那艳红的颜色,刺得姬一臣睁不开眼,思绪在这时却更加的清晰明了,手上猛的一用力,将剑再度刺进几分。   他这一剑,没有任何犹豫,姬碧妃现在的这副身体如何承受得住,顿时眼前一黑,鲜红的血不断从胸口汩汩流出,血流一身,染红衣袍,虚弱的身体开始不支,消瘦的双肩在风雪中轻轻抽动。   姬一臣本以为他是哭了,结果他只是轻轻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让剑刺入的更深。   姬一臣惊骇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姬碧妃却追上一步,而他所走过的地方,血红一片。   顷刻间,姬一臣呆住,感觉有什么在轰塌,耳旁只剩下凄厉的嘶吼声,震天的喊杀声。   就连在这最后之际,他也只是抬眸冲姬一臣妖娆地笑了起来,脸颊两侧梨涡浅浅,眉眼弯弯如月牙。从头至尾,他都没看过一眼那把刺入自己胸膛的剑,他满眼,满心都只有姬一臣一人。   这风华绝代的一笑,渀若用尽他全部力气,愈发显得落寞凄美,那是渗入骨髓,沁入灵魂的殇。   这一笑更让姬一臣想到那日午后,那灼灼其华、瑰丽至极的一笑,以及唐门一战,那乖巧纯净的一笑,恍恍惚惚间,湿了眼眶。   “姬碧妃,你再敢扔下我一次,我就扔下你一辈子。我的妻,下辈子为夫定不会给你惩罚为夫的机会。”言罢,他向后倒去。   很多时候,动作往往比意识快了一步,等姬一臣反应过来时,姬碧妃已经被他接入怀中了,而同一时间花云赶了过来。   耳旁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姬一臣眉色一沉,毫不留恋的将人交给花云,随即快速握住那把插/入姬碧妃胸口的剑身,手指猛地收拢,鲜血立即沿着剑身缓缓流下,然而就在下一秒,他把剑而出,直指苍穹,大声道:“魔头已死!”   雪,停了。   风,止了。   阳光,如旧。   而他心,一片平静,另只手握紧拳头,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一眼。   花云接过姬碧妃冰凉的身体,仰天嘶吼,痛苦,无助,绝望……   如雷的蹄声,由远至近,听那声音是从河对面而来。看着姬一臣走过来,司徒烨忍着一身伤痛,迎上去:“是他们来了。”中间虽隔了条澜和江,但凭夜绯云的才智,想要大军过河实在太过简单。   姬一臣点头,剑一挥:“全军撤退!”   …… ……   初春二月,澜和江边,尸横数里,北冥三十五万士兵血染澜和江,定北侯沈君言,亲手斩杀魔头有功,追封为镇国候,世袭传承。而在这场恶战中,恶魔转世的南楚太子身亡,叛军死一千四百人,更有诸多无名人士丧命于这场战斗。   当夜,天空再度飘起了大雪,势要将这满地伏尸、鲜血掩盖住。   军营内,夜绯云眼也不眨地望着床上之人,苍白的容颜如雪,原本清澈澄然的眸子也已合上,短短数日不见,便瘦得只剩下一副空骨架,而那微弱的呼吸,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殿下怎么样了?”许久之后,他问道,嗓音因太久没开口显得干涩嘶哑。   花云为姬碧妃施完最后根针,擦去额头的汗珠,道:“这一战身体亏损太大,必须尽快舀到冰玉蟾,否则……我现在动身去找司徒烨,殿下就交给你了。”   夜绯云站起身:“不行,你不是司徒烨的对手,这事我亲自前去比较妥当。”   “夜相莫担心,战场上,公子明明知道殿下只是昏了过去,却说殿下已死,这其中定有缘由,我正好借此问上一问。再则,不管他是真的变心,还是因其他原因,他肚中还揣着个小殿下,这人,我终归是必须接回来的。”花云解释道。   身旁一名沉默已久的将士,忽然开口道:“夜相,有没有可能是他疏忽大意亦或者自信过头,便笃定殿下已死?”   夜绯云摇头,缓缓道:“一臣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他不是这种人,这其中定有什么地方错了,说不定正是司徒烨其中搞怪。”   “嗯,我也如此怀疑,所以此去一定要查清楚。”花云赞同的点头,动作利落的换上夜行衣。   夜绯云轻抚眉间:“花云,你知道司徒烨他们在哪吗?”   花云一怔:“不知道。不过叶叶和墨雪一直还没回来,怕是追公子去了,我只要找到他们就自然能找到司徒烨。”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了出去,等福宁端着煎好的药进来时,帐内却空无一人。   *   白皑皑的雪地上,只见一道白色身影,轻盈掠过,而在他身后不远处,赫然跟着一道红色身影,正是宫雪轩。   一路上,姬碧妃拖着虚弱不堪的身子停停歇歇,等来到目的地时,已是深夜时分。   大军撤退后,司徒烨只带着百余精兵而行,驻扎地也选择得是空阔视野极好的山丘上。   就在宫雪轩以为他是要夜袭司徒烨时,却发现他只是在某个营帐外站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开。   宫雪轩顿感疑惑,心想反正姬碧妃与姬一臣已经没戏了,要追人也不急着这一时,于是等姬碧妃离开后,他悄然探入了帐内。   只是这暂时一别,等他再次寻到姬碧妃人时,却见到令他一生都无法忘掉的一幕。   雪地里,那人跌坐在地,白衣,白发,周身纯白的雪地已变一片旖旎妖冶的红。   寸寸青丝,如今寸寸染雪,更衬得那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绝色妖娆,而他微微仰起头,轻阖着眼,两道血泪从眸中无声滑落。   那样的美,令人惊艳,亦更令人心疼。   这一瞬间,天地间只有他一个存在,绝世而独立。   宫雪轩蓦地湿了眼眶,究竟是有多伤心,多绝望,才会一朝白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任由事情再继续发展下去,既然天意让他在这时遇到他,他便绝不会放手,从今往后他只属于他一人。   做好决定,宫雪轩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摸出他曾送给他的唯一礼物,一根金针,悄悄地靠了过去。   …… ……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一首老歌蛮适合小碧妃,是巫启贤的太傻,亲们可以去听听,歌词很有写照。   咳咳咳,这章写好还没修改捉虫,想到好多天没发文,就趁着过节先发了。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皮埃斯下:看到这里,在下差不多也要功成身退了,因为文快要完结了,谢谢亲们的一路陪伴。) ☆、六一章   *   一夜大雪,积雪盈尺,茫茫天地仿若就此连成一线。      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行驶着,地上厚厚的积雪,令马车的行驶速度十分缓慢。      这时,一匹黑色骏马从马车旁踏雪奔过,马蹄踏在积雪之上,溅起片片雪花,马背上之人一手策马,一手紧紧抱着个白色玉盒,焦急的神色间尽显憔悴疲惫。      马背上之人没注意这辆擦身而过的马车,但马车内的人在听到那熟悉策马声后,倏地睁开了眼睛。      宫雪轩微微眯起眼,昨晚他进入姬碧妃所停留的营帐,见到因伤躺在床榻之上休息的司徒烨,以及坐在一侧照料的姬一臣,心下当即明白几分,便也没做多留,然而明明该随司徒烨回安郡城的人,为何此时会出现这里?      火光电石间,宫雪轩想到了一个可能,面色渐渐阴沉下来:“停车。”      乔装成车夫的侍卫不知发了什么事,急忙让马车停了下来,疑惑的恭敬问道:“太子,有什么吩咐?”      宫雪轩躬身走出马车,道:“照顾好车内之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本王有事离开一会。”交代完事,宫雪轩取过佩剑,足尖轻点,紧追而上。      一路快马加鞭,待赶到澜和江边时,姬一臣立即翻身下马,开始四处查看。      只是,四周除了被积雪掩盖的满地伏尸,以及空气中那久久还没散去令人作恶的浓郁血腥味,便再别无其他。      姬一臣大叫:“莲叶叶,墨雪……”      然,无人应答。      昨日撤离后,他没想到莲叶叶竟然带着墨雪跟了上来,于是趁着众人都在关注司徒烨伤势时,借身体不适退出帐内,暗中见了莲叶叶一面,并且与他讲好,回到这里等他。莲叶叶素来心思简单,既然让他回到这里,就断不会擅自离去,然而现在……      一时间,很多种可能在姬一臣脑中快速闪过,难道莲叶叶与墨雪出事了?      躲在暗处的宫雪轩当然也看到姬一臣怀里抱着的玉盒,再想到现在他的举动,心中猜测已得到肯定,姬一臣根本就没失忆什么的,玉盒里装的怕正是冰玉蟾,如此,这冰玉蟾他要定了。      就在姬一臣沉吟之际,一道杀气从身后强势而来,顾不得再想,双眼一凛,手腕凌空抖动,金色长鞭赫然已在手中,反手一甩,便轻描淡写化去了危机。      “妖人,本王今日要替阿妃报仇!”话落,凌厉剑气再次破空而去。      姬一臣侧身躲开,敛去眼底的杀意,只目光凌厉从他身上扫过,冷冷开口道:“宫雪轩,看到碧妃的面上,大会上你算计我一事,我可以不再计较,但现在我没空和你纠缠,你最好立即给我滚,否则你之下场只会比如月更惨。”      提及如月宫雪轩面色更加阴狠几分,但他不傻,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而且现在他是来拿冰玉蟾,以及看他如何绝望的,没必要与他逞能拼死活。      “你不是失忆了吗?哼,现在来这里摆出这种假惺惺姿态,是要给谁看!莫非杀了人,后悔了,心里不安了?本王告诉你,现在你是有司徒烨给你撑着,本王的确不能拿你怎么着,不过阿妃之事,本王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待回到苍雪,本王会立即让父皇发兵攻打北冥。”      “滚!” 姬一臣目不斜视的越过他,走到马前,抱紧玉盒,动作略显笨拙的翻身上马,姬碧妃不会死,他亲自刺得那一剑,他再清楚不过。      宫雪轩一把挡在马前,骂道:“你个卑贱的妖人,别以为本王怕了你……”      姬一臣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纠缠不休之人,薄唇紧抿,冰冷无情,黑眸里亦蕴含浓浓怒意。      见状,宫雪轩毫不示弱,恨声道:“本王一早就说过你会害死阿妃,你偏生不信,还威胁本王,现在阿妃被你亲手杀死了,你终于可以和司徒烨安安心心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开心?”边说着泪水边溢出眼眶,那神情找不到半分作假之色。      一句亲手杀死让姬一臣身子几不可见的晃了一下,旋即,厉声道:“住口,他不会死。”这句话不仅说给宫雪轩听,更是说给他自己听。      宫雪轩抹去眼泪,冷冷一笑:“住口,本王凭什么住口,今日本王就要细数你的罪,姬一臣,你别杀了人还不敢承认。阿妃身上的寒毒早已发作,但为寻回你便一直强压制着,而你敢说一点都不知情吗!昨日战场上寒毒反噬,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寒毒的可怕,你认为他在承受寒毒反噬的情况下,如何还能承受得住你那一剑,先前在白如寺时,我让你找司徒烨要冰玉蟾,那时候阿妃就已支撑不起,只要寒毒再发作他就必死无疑,而你,竟然选择留在司徒烨身边,事到如今,你就不会有一丝愧疚,一丝伤心吗?”      姬一臣紧握着缰绳,俊脸上浮起一丝残忍且嗜血的笑容:“你是想留全尸,还是残肢?”一个男人比女人还聒噪不说,还整日阴魂不散,现在又来质问他,他真的很想,很想就此杀了他。      谁料宫雪轩闻言忽然仰起头,似无意的睨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玉盒,随即冲他淡然一笑:“哼,随便,反正阿妃已经不在了,本王活着也没多大意思。”那笑很是无所谓,大有几分看透生死,看透世间的一切的气度。      他这番淡然倒让姬一臣一时反应不过来,宫雪轩此人他虽接触不深,但此人有多在乎姬碧妃,他还是清楚,是万万不会一直拿姬碧妃生死来胡言乱语,只不过不容他细想,那不男不女的哽咽声又飘了过来。      “姬一臣,就算你是为救阿妃留在司徒烨身边,但我告诉你已经晚了,昨日夜绯云将阿妃接走后,当晚阿妃就,就……昨晚我前去通知你,你还将我赶出来……是你,都是你,是你亲手杀死他,你个刽子手,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爱……”说到最后,那死死盯着姬一臣的眼神,已满是冰冷和恨意,一瞬间,就好似千万利剑同时穿过姬一臣的身体,让姬一臣再也承受不住痛喝一声,一夹马肚,策马而走。      宫雪轩说:你个刽子手,根本不配得到……      姬一臣痛苦的闭上眼,胸口隐隐作痛,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痛,他知道那痛并非是包扎好的伤口传来,而是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      司徒烨此人疑心太重,连自己家人都不放过,又岂会对他全心信任,只是要拿到冰玉蟾就必须先留在司徒烨的身边,所以纵然他恨不得亲手杀死司徒烨,但在醒来后去还是没选择离开的原因。然而司徒烨对他不信任,他又何曾对他信任过了,第一天服下所谓的安胎药后,他便感觉头脑昏沉,果然第二天醒来脑中浑浑噩噩,记忆时常出现混乱,他当即多了个心眼,奈何每次服药司徒烨非要守在一旁,让他根本无法拒绝,也因为愈加让他疑惑,所以每次服完药待司徒烨离开后,他又采用最残忍也是最无奈的方法,强迫自己全部吐出来,如此一来,还是有很多记忆在消失。而那一晚宫雪轩前来找司徒烨,其实躺在内室的他并没睡着,而是悄悄地将他们之间谈话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刻,他恨不得立即冲出去把二人碎尸万段,只是,只是碧妃还等着冰玉蟾救命,他纵然有再多怒火恨意,都必须暂时忍下。至于后来的澜和江一战,他深知是司徒烨的计,但却避无可避,因为不死,怎么生,只有姬碧妃亲手死在他手上,司徒烨才会彻底对他信任,他才有机会更接近司徒烨,继而取得冰玉蟾。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死里求生。      只是,事情的结局会真如宫雪轩所说,晚了吗?      他不信,战场上他将金铃交给他,就是愿意相信他,便不会抛下他和豆包的,他不能死,他还没告诉有他,他们有两个小家伙呢,他甚至能想象出他知道后那眉眼弯弯的小模样。      一直以来,他都相信,他能救他第一次,第二次,就能救这第三次,所以不见到尸首,他绝不相信。      宫雪轩看着离去的人,恨恨地笑了起来:“姬一臣,你害怕了吗?你是要逃避,还是想要去寻求结果,哼,不管是那一样,本王又岂会让你所愿。”爱可以让一个人疯狂,同样恨亦可以,他有多爱姬碧妃,就有多恨姬一臣,而这份恨和爱是同等。      “姬一臣,你不屑动手杀本王,但本王没这么大度,就算不能杀你,但至少能让你伤上加伤。”足尖一点,再次追上。      宫雪轩紧追不舍,姬一臣一心想要快点找到夜绯云等人,没心思与他纠缠自然一直躲闪。然而二就这样一追、一躲之间,宫雪轩已将姬一臣成功逼到了他想要到的地方,此地不是别处,正是他带走姬碧妃之地,在他抱姬碧妃离开后,莲叶叶就带着墨雪赶来了,彼时他没做多想,就在方才听到姬一臣叫莲叶叶,心念一转,便立即生了这个主意,莲叶叶心性迟钝,定是墨雪有了感应带莲叶叶来的此地,但姬碧妃被他金针封脑在前,后又封住全身脉息,如今的姬碧妃已是了无生息,墨雪再无法感应,而这就是他能利用之处。      果然,姬一臣在看到前方雪地里的一人一狼后,立即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朝那一人一狼奔了去。      就在这时,他身下之马淬不及防的一个拱背,险些将他摔下马背,紧接着又弯下前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姬一臣心中已然猜到定是宫雪轩在暗中使坏,但是现在他真没时间和他斗,扶着肚子下了马,朝着莲叶叶方向便跑了过去,奈何积雪太深,他这一跑跌跌撞撞的,等来到莲叶叶身前时,脸上、衣衫上已沾满积雪,脚心小腿更是被冻得麻木,站着的身子也不再挺拔如松,反而微微颤颤。      顾不得歇息,便语不成句地喘息问道:“叶叶…为什么…为什么不乖乖等我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莲叶叶缓缓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终于在看清来人后骤然聚焦,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滴大滴的泪珠滚滚落下,霎时泣不成声:“殿下没了,叶叶的美人爹……没了……”      ‘殿下没了’四个字犹如一道惊天霹雳,让姬一臣本就微颤的身子猛然跪倒在地,手中玉盒顺势滚落到旁。      “不会的……”这一刻,连他自己也不懂是不会什么,他只知晓放下尊严,放下仇恨,甘心待在仇人身边,要得不是这样的结果。      宫雪轩适时地走过来,雌雄莫辩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讥讽的目光游走在姬一臣身上:“昨晚夜绯云他们扎营此处,而墨雪所趴之地,正是阿妃……现在你该信了吧,是你和司徒烨联手杀死阿妃,而这个仇本王定会让北冥付出代价。”      “北冥,司徒烨,哈哈哈哈……”姬一臣蓦然仰起头大笑,悲凉的笑声仿若要穿透苍穹,痛苦而绝望。      墨雪也撑起身子,慢慢走到姬一臣身边轻蹭了蹭,嘴里还不时地发出低低呜咽声。      那悲哀的呜咽声,令姬一臣心如荒凉,死了,沉了,缓缓地合上眼,旋即,睁开眼,双眼似是千年古井,深而沉,平而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出口的声音亦是清冽如水。      “吾夫碧妃,爱吾如命,惜吾如宝,对吾珍之惜之,宠之怜之,爱之信之,惟恐失之,滚滚红尘,万水千山,八年岁月,吾有幸得夫相随相护,实乃三生有幸。然而天嫉地妒,命运不遂,匆匆数月相处,便见分离,时空相隔,吾夫不惜以血喂玉,寻得吾回。而今吾夫再为寻回吾,血染白衣,倒卧雪地,死于吾之剑下,吾之世界亦随之崩塌,余下黑暗。澜和江啊澜和江,埋葬了多少尸骨,饮尽了多少鲜血,愿百年后春暖花开时能风清水澈,同愿这澜和江之水能将你之魂带回天山脚下,让天山之雪净去你满身血腥,忘了这一世的爱恨纠葛。来世,一不生帝王家,二不疾病缠身,三……三不与吾相遇。”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抿紧唇站起身,从怀疑到接受姬碧妃的死讯,他都没有呜咽一声,落过一滴眼泪,不是不痛不伤,而是这种痛,他宁愿独自承受,也不要让别人看见他的软弱。况且那弥漫心底的痛楚,哭泣是不足以宣泄,唯有用仇人滚热的血来温暖自己这颗已经死寂且无温度的心。      “叶叶,让仇人活得畅快,是我们的过错,而我们怎能一错再错,现在我们就去将这些错一一抹去。”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让人不寒而栗。      ——碧妃,漫漫黄泉路,我不会让你一人上路,否则这长路漫漫,那得多寂寞,我会杀尽那些妄想杀你之人,让他们为你陪葬。但在这之前,请原谅作为罪魁祸首的我不能作陪。      宫雪轩看着离去的二人一狼,浅浅一笑,弯腰拾起地上的玉盒,足尖轻轻一点,亦离开在这片雪地。      与此同时,消失整夜的‘姬碧妃’也被宫雪轩下属送回东璃军营,只不过是一具死去多时且面容全毁的僵硬尸身。      *   夜已深,浮云散去,残月浮出云层,清冷的月光映照着满地尸首更显诡异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包子出生,恍然间,才发现在下竟然连包子们的名字都没想好……何其悲哀,悲哉! ☆、六二章   火堆旁,姬一臣靠着树杆闭目养息,莲叶叶与墨雪则在那遍地尸体中走来走去,手中长剑还不时地对着地上尸体拨弄几下,但凡看到尸体上出现几条剑伤时,他便会蹙起眉头,那神情似在思虑为何没能一剑致命。      许久之后,他走过来,盘膝而坐:“公子,司徒烨已经死了好几天,为什么他们不来追杀我们,反而要我们追着他们跑。”      姬一臣收回飘远的思绪,睁开了眼淡声道:“因为现在那些人全部的心思都在那个位置上,自然没空理会我们这种小角色,但他们没空理会,并不代表我愿就此罢手,复仇之路漫漫兮。”是的,司徒烨已经死了。那日他当即暗中折返回去,第一个人杀的人就是司徒烨,说来也可笑,那么多仇恨与怨竟然随着一枪落下全部消散而去,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句解释,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开枪了,就好似事情到达终点,就该淡然落幕,不需要过多的激烈打斗和复杂情绪。当然,他更明白若不是澜和江一战姬碧妃重伤司徒烨,他也不可能如此容易得手,再加上司徒烨因冰玉蟾丢失大发雷霆,遣走了雷影,所以便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发生,然而正因杀得太过轻易,反而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怪,道不清又说不出。      只是蓦然回首间,才恍悟原来多年情谊与付出,终究抵不过那一个恨字,在按下扳机的瞬间,他竟是没有一丝的犹豫。      司徒烨一死,北冥大乱,曾经的各方势力再次蹦出台面,都妄想着能一举攻进安郡城,登上大位。而身为镇国候的他,要做得就是看着这些人自相残守,然后暗中一一消灭,最后再将这北冥江山纳入掌中。      “阿弥陀佛,贫僧鹤梦见过施主。”说着,一个灰衣青年和尚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前,长发未束,柔顺的垂在身后,双手合十,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四周尸体,摇摇头,焉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或许因为灵无的缘故,姬一臣现在对和尚是厌恶至极,就算这种带发修行的也不例外,眉轻轻一扬,情绪莫辨:“和尚,摇头是何意?”      “施主,仇恨杀戮只会更增心魔,今日你大肆杀戮,可想过来日他们的子女亦是如此,届时这般恩怨仇恨想要化解,难哪!然而,蝼蚁尚且偷生,施主之命难道连那蝼蚁都不如?”和尚叹道,言语间惋惜至极,听不出半分责怪之意。      这和尚倒是‘用心良苦’,看似在关心他,实则绕来绕去就是劝他放下仇恨。姬一臣看着和尚笑了,笑的优雅,也笑的让人寒冷:“你也知晓根本不可能化解,那就只有让它仇上加仇,更何况我本就不想它化解,我不快,世人凭何而快,横竖我之双手早染上血腥,自不怕沾染更多,就算有一天因此死了,也自有草席裹尸,所以和尚你不必替我‘忧虑’。”      鹤梦捏动手中佛珠,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随即在姬一臣三步外,席地落坐:“姬施主这话恕鹤梦不大赞同,你即将为人父,应深知子女的生命就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所以不管因何缘由,我们都不可轻视生命,因为活着是我们的责任,也是义务。”      对于鹤梦能知晓他的身份,姬一臣并不感到惊讶,毕竟能在此地找到他,必是之前就对他做足调查,然后一路追随。“你们做和尚的是不是都这般无聊,没事就想着来如何渡化人?”嗓音凉薄森寒,脸上的笑容依然却也浮上一层冰霜,周遭空气当即压抑起来。      “当然不是。”鹤梦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又道:“况且鹤梦一介凡人如何渡人?今日冒昧前来打扰,只是心中存有疑惑,希望施主能为鹤梦解答一二。”      “嗯?我就晓得和尚找上门定没好事,说吧有什么疑惑。”姬一臣淡淡一笑,优雅如初,但那出口的话语让向来机巧善辩的鹤梦近乎无语凝结,和尚也分好与坏,怎能一概而论!      “冥帝已死,难道施主的仇恨之心就没平复一点?”      “想要我的仇恨之心平复,除非仇人死绝或者他活过来。”姬一臣笑意微敛,言语简洁坦诚,可眸子漆黑的不见底,危险,骇人。      鹤梦闻言霎时僵住,沉吟半响:“施主所提两样皆不可能实现,除非有奇迹出现……也罢,那就让鹤梦跟在一旁吧,以便能超渡接下来枉死之人的灵魂。”      “随便。”饶是姬一臣为人再如何淡漠,此刻也不禁多看鹤梦一眼,暗忖这和尚倒是有趣,但也仅仅是有趣。      然而谁又会想到,今日匆匆相识,他日竟相扶而过。      翌日清晨,姬一臣带着莲叶叶、鹤梦和墨雪乘船南下,直奔冀河封地。      如此,姬一臣的杀伐之路再次开启,随着一场一场厮杀过后,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暗中势力越来越大,但心中积愤恨意却并没因此消减半分,反而越来越烈,因为他知晓正如鹤梦所说,不管他多努力,多强大,姬碧妃都回不来了。      而鹤梦在刚开始时,还会避开他们行动,等战斗结束再露面。只是后来杀戮越来越频繁,他也渐渐习惯了,期间竟还出手救了姬一臣和莲叶叶几次,为此他后悔不已,并念了一夜大悲咒以示忏悔。      姬一臣对他此举十分不屑加轻蔑,几日后的一战,照旧逼得他出手相助,并且从头到尾,姬一臣心里都无丝毫愧疚感,完全一副理所当然。      自从进入怀孕的第七个月后,姬一臣肚子就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行动不便是其次,腹中两个小家伙安危才是最重要,于是刺杀行动逐渐减少,更多的是改为谈判与合作。而这时的姬一臣自然不能再露面,莲叶叶的头脑亦不适合做这些事,如此一来,本是带发修行的局外人和尚鹤梦又被迫有了一新身份,镇国候手下第一谋士鹤梦先生。      怀孕第八个月时,帝都传来消息,皇后姚氏诞下一名皇子,本欲借母凭子贵的她,却不想右相当即拿出先前圣旨,命人将其丢进冷宫,承受不住这一切的姚宛颜当晚便服毒自尽。在此后,右相与左相又共同辅佐仅出生两日的幼子登基,并颁发新帝登基的第一道圣旨,大致意思是全面调查先皇冥帝死因,以及镇国候生死。      姬一臣得到这个消息时,人正好身在临镇,因为曾经和姬碧妃在此离停留过一日,所以不辞辛苦绕道来了这里,吃了糯米酒糕,漫步了每条街道,对于帝都如此的大变动和这道圣旨,他只一笑置之。      到第九个月时,他停止了所有行动,暗中布置好所有安排后,便带着莲叶叶他们去了最初找好的隐蔽村落,打算静待孩子出生。      只是世事难料,在出发后的第三天,他们就遇到袭击,而前来的袭击者正是其中一次被鹤梦仁慈劝说放走,没能斩草除根的余孽。      在不停追逐的厮杀中,他们的马车开始偏离方向,但前来追杀的人却紧追不舍,最后只得由莲叶叶与墨雪断后,鹤梦带姬一臣先行离开。      马车一路颠簸不已,姬一臣靠着车壁,强忍着身体的不舒服,不停轻抚肚中小家伙,想借此让两个小家伙安静一点,怎奈两个小家伙也好似感应到危险般,一直在肚中闹腾个不停,让姬一臣痛苦不已。      鹤梦边驾车边避开追上来的刺客,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当真是忙得不可交,奈何他这一忙,便给刺客们更多机会。      就在这时,几柄长剑御风而来,带着极其强大的剑势。下刻,只听轰一声响过,马车顿是成四分五裂状,姬一臣从马车里滚出来,摔落地上。      鹤梦轻念一声佛号后,再不顾得其他,出掌迎战。      “唔……”身下立即传来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根处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很快就将他衣裤湿透。姬一臣脸色一白,颤抖的伸手一摸,是水,心里突然恐慌起来,难道要不足月就出生,况且现在这个情形……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马车碎裂,四支箭又破空而来,直朝仍趴在地上姬一臣的射来!      四支箭,前后左右,让他无处可躲。      眼看四箭即将穿透他的身体,感觉到危险气息的姬一臣黑眸一沉,强忍那还没消退的剧痛,猛的双手撑地而起,笨拙的身体在空中凌空翻转一圈,险险避开夺命四箭,却没能避开突袭而来的一道剑气。      顿时,殷红的鲜血沿着肩头流出,姬一臣却恍若不知,一手扶着肚子,一手反握匕首横在胸前,因怒意而泛红的黑眸冷冷注视着前方。      如今的他再无往日能耐,想要快点结束这场厮杀,只有与鹤梦配合。      “和尚,过来。”      听到声音,鹤梦身形一掠,立即飞身过来,背靠着姬一臣,一手竖在胸前,一手捻着一串佛珠,模样依旧悲悯无害。他问:“施主可好?”      姬一臣借势靠着他,微微喘息:“暂时无妨,不过得快,小家伙们怕是等不及了。”      这个等不及指的什么,鹤梦了然:“鹤梦虽不杀生,但鹤梦会倾尽全力保护施主,施主可愿欠下鹤梦这第三杯梨花白?”      一杯酒一份友情,一句话一份信任,人生的河流里,有幸成为好友,自当生死与共。      不过毕竟来人实力都不弱,人数差距也甚大,不到一会儿,姬一臣就一身是血,当身下那剧烈的疼痛感再次传来,他终于承受不住,双腿一软,拖住腹部跪倒在地,吃力说道:“和尚,我不行了……”      音尚未落下,人便倒在了地上,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他额上渗出流下,打湿了那已经齐肩却长短不齐的墨发,身上衣衫亦被汗水浸湿透。尽管有鹤梦做掩护,他只负责取命便好,但他终究是弱了,慢了,累了,连这么一下下都坚持不了……      鹤梦大惊,回头一看,见到那被划破的黑衫,以及已经停止流血的肩头,眼眸骤缩,难得情绪激动的吼道:“受了伤为什么不早说!”      然而姬一臣早已痛得倒在地上,这会儿根本没有力气来回答他的问题。      鹤梦见此,出手间不觉狠了几分,在打趴最后一名刺客,连忙抱起姬一臣就飞奔起来。      姬一臣无力靠在鹤梦怀里,看着眼前快速闪过的景物,意识愈发的昏昏沉沉,好似又看到那风华绝代的人儿,赤足在雪地里翩然起舞。      “和尚,我好像看到了碧妃,我是不是要死了?”姬一臣虚弱地闭上眼,一身伤痛让他的精神和体力耗损到最大,身体已到极限。      鹤梦轻声说道:“施主,你不会死,你死了孩子们该怎么办?”      听到孩子两个字,姬一臣又努力地睁开眼,缓缓从怀里摸出那对金铃,紧紧握在手心,好似握着它那人就在身边般。      “是啊,我的孩子还没出来,我不能死,碧妃的仇还没报完,我不能死……”      鹤梦无奈摇头:“这世间,情之一字,最难堪破,施主你已入魔怔,无救了。”      姬一臣不反驳,微仰起头,漠视的视线中,碧空如洗,朵朵白云正在自由的飘浮游动。      “和尚是去那?”蓦地,他问道。      鹤梦俊脸紧绷:“施主,别说话了,留着点力气等会儿使。”      姬一臣弱弱一笑,继续问道:“和尚是去那?”大有一副你不回答,我就不罢休的模样。      鹤梦只感一阵无力,无语接过:“和尚去忏悔。”其实他也曾因看不惯姬一臣的残忍手段选择过离开,怎奈姬一臣身形一晃拦住他,紧接着一壶上好梨花白直接扔进他怀里,便开始了这番无聊对白。      姬一臣道:“和尚是去那?”      鹤梦道:“和尚不去那。”      姬一臣道:“和尚是去那?”      鹤梦道:“和尚那不去。”      …… ……      平日里的无聊调笑之语,如今说来起不到丝毫作用,身下剧烈的疼痛感不减反增,姬一臣深吸几口气,咬牙道:“先找个地方,孩子要出来了。”      鹤梦点头,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再坚持下,前面有个山洞,我带你过去。”      山洞内,姬一臣刚被平放在地上,那熟悉的疼痛感就再次袭来,而且比先前来得更急更猛,这种撕裂般的疼痛,就好似全身被活生生地撕裂开一般,痛得让他几近晕厥,殷红的鲜血顺着他大腿处不断的流出。      一片寂静的山洞内,只有姬一臣的重重喘息声和端坐在旁鹤梦清朗的念经声,只是这次念的经只有八个字,施主,静心,放松,用力。然而别看他面似镇定无比,实际上心中茫然急躁,一滴滴冷汗从他额上不停滑落,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像应该去找个接生婆来,但这荒郊野岭的,去哪里找接生婆?      这边他思绪紊乱,那边再也承受不住疼痛的姬一臣终于还是叫出声来。      突如其来叫声,惊得鹤梦也跟着大叫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是的,暗自咬咬牙,挽起袖子,跪在姬一臣身前,一副豁出去的架势道:“施主,罪过了。”      若是姬一臣看见他这个模样,怕是又要嗤笑他几句,但现在的姬一臣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他只感觉跌入了一个无止无尽的疼痛漩涡中,而他无能为力,只能生生承受。      剧烈的疼痛之后,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滑落,那一瞬,姬一臣第一次这般清楚的感觉到,孩子,是孩子在下坠。        深呼一口气,用尽全力,耳旁终于响起一道婴儿的哭啼声,嘹亮而清脆。      这道声音听在姬一臣耳里,堪比天籁之音,虚弱无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暖笑意,缓缓偏过头,试图抬起手抚摸下那折腾他这么多个月的小家伙,然而终是徒劳,手根本抬不起来,最后只能艰难的说道:“抱我看看……”      鹤梦慌忙的脱□上灰衣,将小家伙小心翼翼的抱起来,递到姬一臣面前,轻声说道:“是男孩儿。”      “……”姬一臣微微一愣,扯扯嘴角笑了笑,他与姬碧妃皆为男子,莫不是还能生个女娃儿出来?      小家伙小小的身体沾染着血迹,正闭着眼睛哇哇大哭,闭着的眼睛又细又长,一脸褶皱,头发稀疏,晃眼看去,还真是有点丑。      都说‘母’不嫌子丑,此刻姬一臣亦是如此,目光温柔的看着孩子,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什么,突然那种熟悉的疼痛再次袭来。      “唔!”      鹤梦大惊失色:“该死,忘了是双胞胎!”      …… ……      这次没过多久疼痛便结束了,姬一臣已经虚弱的睁不开眼,然而许久后都没听到那道哭啼声,他心下又累又恐又慌,嘴唇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瞬,看看躺在地上着急无奈的姬一臣,又看看怀中只有巴掌大的孩子,鹤梦也不禁心颤欲落泪:“别急,孩子没事,就是小了点。”      好似为证明鹤梦所言,又好似为让自己爹爹安心,小家伙的小小嘴巴慢慢吧唧了一下,如猫儿般的哭声缓缓传出,细弱低微。      一瞬间,似有什么东西从姬一臣眼角滑下,苍白的俊脸随之露出一丝温柔。      *      而澜和江战后,‘姬碧妃’的死,对花云等人打击甚大,众人心绪皆复杂无比,只是不待他们把思绪理顺,心情平复,又传来冥帝的死讯。      对于这个消息,或许其他人只感到惊讶,但花云在得知后却是轻舒一口气,因为如此一来,心中猜测便得到证实,公子并没有负殿下,殿下的付出是值得的,只不过纵然如此,剩下的也只有无奈和叹息。      于是将‘姬碧妃’尸身送回天山后,花云又将剩下的沈家兵安置好,便开始着手找姬一臣和莲叶叶,但因姬一臣的行踪太过保密,他们竟一时没有方向。      然而随着北冥的大乱,各地不停地传出消息,一会是郡守死于府中,凶手不明;一会是某某将军被杀,凶手不明;一会是江湖第一刀被废,凶手据说是一人一狼;一会武林盟被重创,据说是一人一狼一和尚所为;一会是冀河暴/乱,两大武将世家两败涂地;后来,谁谁又被秒,这‘狼人组合’又对谁展开千里追杀……      正当花云一筹莫展时,这些消息铺天盖地的传来,他当即便笃定这些事的背后之人定是姬一臣,只是后来蹦出的和尚是谁?难道公子看不开,出了家?      此念闪过,花云再也无法淡定,立即启程,紧追姬一臣的脚步而去。      这一追,姬一臣这边又逢变故,等再次相见时,已物是人非。      *      时至五月,正逢槐树花开,昔日的沈府今日的镇国侯府内,那棵曾见证过沈家兴亡的老槐树枝叶繁茂依旧,细碎白色小花一串串的挂在密叶之间,偶有清风阵阵拂过,白色小花瓣随风飞舞,许久后才缓缓落地发出轻微细碎之声,霎时,淡淡清香弥漫整个侯府。      老槐树下摆放着一张锦榻,一条雪白身影姿态优雅地躺上面,眼睑轻阖,俊美的脸上蕴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而在锦榻前的青玉矮桌上放着一壶梨花白和些许精致糕点,矮桌的正前方则放着两张雕花的精致红木摇床,摇床里面里面分别躺着一白一红两个婴儿,白团团的小身体裹在小锦被中,露在锦被外面的小手紧握拳头,白皙小巧的手腕上各自系着一条红绳金铃,粉嘟嘟的小脸蛋,卷翘的睫毛浓黑稠密,微微张启的小嘴里正打着小鼾,小巧可爱的鼻子还时不时轻皱一下,看上去煞是可爱。      在两张摇床中间,赫然躺着一头身躯高大的雪狼,只见它的雪白利爪轻搭在摇床边缘,正轻轻的摇晃着,一边一下,乐此不疲。      另一边空地上放着两个锦垫,漂亮的粉衣少年和俊朗的灰衣和尚正端坐于上,少年微微仰头看着满树的花串,一脸恹恹哈欠连天,和尚则手拿书卷,轻声细语,似在悉心教导着什么。      初夏的明媚阳光不温不火地透过繁密树枝洒落下来,周围白色花瓣飘落萦绕,这一幕,合该安静且美好。      一名青衣仆人悄悄的走上来,低声道:“侯爷,外面有一花姓青年求见。”      姬一臣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些飘落的花瓣,缓缓伸出手,立即有几片花瓣轻柔落在他手心上,然而下刻,又被风带着翻落到地上。      “带进来。”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人已自榻上起身。山洞生子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而他们也于十日前回到帝都,现如今所有部署完毕,只待三日后逼宫登位,花云等人这时赶来,无非是如虎添翼,此次势在必得。      很快,花云与祭瑛被带了进来,当二人看着眼前这幕,只感心中酸涩无比,心里亦堵得十分难受。      “公子。”      “少主。”      姬一臣淡淡一笑:“祭瑛,花云,许久不见,先坐吧。”话落,立即有仆人上前在矮桌旁放下锦垫。      二人却没落座,而是同时将目光瞥向两张摇床,脚下随之走了过去。      姬一臣也负手缓步上前,语气不明道:“白衣是哥哥豆包,至于弟弟出生时不过巴掌大,着实可怜的紧,不过经过这些日子,倒是好多了。而那时又在荒郊野岭,幸亏墨雪捉了头豹子回来,不然小家伙们……”      花云伸手轻轻抚摸豆包的脸蛋,随即再转头,看到那明显小了几圈的弟弟,倏地仰起头,泪水早已挂满他的脸:“公子,花云无能,没能保护殿下,亦没能及时找到公子,让公子和小殿下们受苦了。”      姬一臣微愣:“这不怪你,一切都是天意,既然来了,以后就留下吧。”对于澜和江一战,彼此都只字未提,姬一臣是不屑去解释,花云则是不需解释,因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就是忠诚,也是信任。      莲叶叶凑过来,欢喜道:“花云,你来了。”花云擦去眼泪点头,然而在看到鹤梦时,不由一怔。      鹤梦率先笑道:“花施主,又见面了。”      姬一臣嘴角一勾,看着鹤梦打趣道:“这倒是有趣了,和尚你瞒得可真深。”      “非也。鹤梦只是曾有幸与碧妃施主下过一盘棋,但就是那么一次,便被他的胸怀和智慧所感染,于是一直期待有朝一日的重逢。只可惜,人尚未重逢,却不经意间听到施主已入魔道,武林大会上大开杀戒,血洗白如寺,最后命丧澜和江,鹤梦心下大震,自是不信,所以惋惜疑惑之余,这才一路追查而来,还望一臣施主你莫要生气。”鹤梦微微一笑,不急不缓的解释。      姬一臣挑眉:“吾是那般小气之人吗?”      花云破涕为笑的打断二人:“公子,这半年来你暗中如此多大作为,莫不是?”      姬一臣回头,淡然道:“然也,此事稍后再议。他的尸身,你们可送回天山?”尽管他已极力掩饰,但那份痛楚仍无法忽略。      花云本带着几分喜悦的神色瞬间凝滞在脸上,沉声答道:“嗯。殿下在消失一夜后,是苍雪太子派人送回来的,但是那一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殿下面容被毁除去胸口一剑,身上还多出两道致命刀伤。”      姬一臣闻言黑眸倏地一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忽了:“你说是苍雪太子派人送回的尸身?他为什么会离开军营?而且面容已毁,你们如何确认就是他?”      花云也是一愣:“殿下的随身物品和伤口,以及肩上的胎记,这些都是福伯亲自确认的。”      姬一臣面色阴郁,冷笑:“福伯如此说,一般来说必不会有错。但宫雪轩这个人不得不防,他几次前来找我均是恼怒而回,偏偏最后一次,却一直纠缠到底,最后将我逼到他所谓碧妃死去的地方才罢休。如今看来,这其中定有古怪,而且他的说辞也与你所说完全相反,立即派人密切注意宫雪轩的一举一动,这事估计不会这么简单,说不定……”      ——说不定,碧妃还活着。      花心眼中惊喜一闪而过,旋即又悲伤道:“就算如此,殿□上的寒毒已经开始反噬,就算宫雪轩有再大能耐,也无法解除这寒毒。”      姬一臣伸手接住一片花瓣,似笑非笑:“我当时将冰玉蟾扔在了雪地,你说如果他如果有了冰玉蟾,这一切是不是又不同呢?”宫雪轩你最好祈祷事实不是这样,否则这后果,你将承担不起。      …… ……      三日后,北冥政变,百年司徒皇朝从此消失,姬一臣登位,改国号天圣帝国。      而派去苍雪打探消息的,一直没有传来有用的消息,姬一臣只得继续选择静守。      第二年,姬一臣开始着手攻打东璃,因为有夜绯云的里应外合,短短半年时间,东璃便划入天圣版图……      第三年,南楚皇帝主动让位,传位于曾外孙……      *      五年后,苍雪国,皇族禁地,镜湖。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2013了,在下在这里祝福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安康,来年行大运,发大财,O(∩_∩)O~ ☆、六三章      天如水,水如天,波平如镜,正是镜湖的由来,而在这平静的表面下,真正令人称奇的是那变化莫测的湖水,看似澄澈的湖水色泽却是大不同,依次是碧蓝、宝蓝、深蓝,一直平静的蜿蜒到湖中一方小岛。      镜湖之畔,垂柳依依,绿草茵茵,一抹艳红身影徐徐走来,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红色璎珞整齐束起,雌雄莫辩的容颜美得令人无法逼视,来人正是苍雪太子宫雪轩。      下刻,只见他蜻蜓点水般,踩着湖面粼粼波纹便向湖中小岛掠去。      小岛不大,薄雾笼罩,遍地开满着浅紫色的细小花朵,花朵簇簇,迎风摇摆,散出奢靡的奇异浓香,扑鼻后久久不散,让人心神不由一荡。      宫雪轩缓缓落地,踏过花丛,朝着岛上的唯一建筑白玉凉亭缓步而去,凉亭四周围以碧色薄纱,远远望去,在这湖水映衬下更显飘渺婉约。      尚未靠近凉亭便能感受到周遭空气一变,随着越靠近亭中,一股蚀骨的寒意缓缓袭来,宫雪轩立即催动内力护体前行。      原来亭中摆放着一口千年寒冰制作而成的冰棺,千年寒冰,百年不化,这蚀骨的冰冷寒气正是冰棺所散发。      那寒冷的冰棺内,静静睡着一个人,雪发雪肤,神情安静柔和,用金线绣着曼珠沙华的雪白衣袍悄然平绽开来,手中握着一颗碧色玉珠,玉珠有婴儿拳头般大小,晶莹剔透,时不时发出耀眼的碧色光芒,而那张容颜,一如五年前般如诗如画,不曾有一丝改变,甚至愈发地妖娆绝色起来。      宫雪轩上前一步,缓缓在冰棺旁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抚摸那让他痴恋不已的人,然而同一时间,原本沉睡之人竟慢慢地睁开了眼,一双红眸妖冶似血,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那双眼,毫无温度,满是杀意,一种几乎窒息的压迫感立即席卷而来,宫雪轩惊得慌忙的缩回手,眉宇间隐隐还有一丝恐惧。五年前,他带着姬碧妃回到苍雪,因为寒毒反噬太过严重,导致冰玉蟾服下后,不见奇效反而让其魔性大发,最后无法,只得暂时将人囚禁在这冰棺之内,并用北疆圣物碧珠镇压,试图把体内魔性一一化散。      如今五年过去,那原本惨淡无光的碧珠亦似乎因吸收魔性而起了变化,开始绽放出瑰丽的光芒,绚烂夺目。      但碧珠尚未变红,人怎么就醒了?      “阿…阿妃?”试探性的开口唤了声。      姬碧妃冷冷瞥他一眼,缓缓坐起身,将手中碧珠随手一扔,人便走了出凉亭,金丝绣边的白袍无声扫过满地紫花。      负手立于花丛中,一语不发的打量四周,空气里满是旖旎不散的浓香,姬碧妃厌恶的蹙起眉头,袖袍一挥,一地紫花尽数凋谢,笼罩小岛的薄雾和奇异浓香顿时一同散去,温和阳光落下,将这宛如画中仙境的湖中小岛完全照映出来。      宫雪轩脸白如纸,慌忙站起身,追上去:“阿妃,你还好吗?”      再次听到那道声音,姬碧妃不紧不慢的转过头,微微眯起眼,这次终于算是正视了宫雪轩。      “是不是还有那不舒服?”宫雪轩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样的姬碧妃太陌生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对于金针封脑到底成功否,这一刻,他都不敢完全肯定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姬碧妃不答反问。      突如其来的声音冷得让宫雪轩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柔声道:“你被寒毒反噬,服下冰玉蟾又让你体内沉睡多年的魔性苏醒,我便将你禁锢在这冰棺之内,再用碧珠化去你体内的魔性。”      姬碧妃听后,淡淡的哦了一声,便长睫半敛,再无他话,对于寒毒冰玉蟾什么,他没有半分好奇之心,因为此时他脑中空白一片,只要稍稍去试图想起点什么,眉心便隐隐作痛,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涌出来,可是却又被莫名的力量给生生压下去。      如此,又是一阵相对无语。      也不知过去多久,宫雪轩又试探性的说道:“阿妃,既然现在醒了,就随我回宫里住吧。父皇让我三月继位,而我们的大婚之日正是那日。”      姬碧妃闻言偏过头,红色的眼眸愈加深邃锐利,似审视的,似疑惑的盯着眼前人……      迎上那复杂而深邃的目光,宫雪轩心底却轻舒口气,面上浅浅一笑,先发制人:“瞧你这反应,该不是忘记了过去种种吧?”      …… ……      *      天圣,帝都安郡。      金銮殿上,姬一臣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认真听着下方众大臣的奏禀。      待众臣启奏完毕后,姬一臣却不宣布散朝,而是目光淡淡看丞相夜绯云一眼,道:“众位爱卿,五年前澜和江一战,朕相信众爱卿皆记忆犹新,如今五年过去,朕亦查清当年之事苍雪乃主谋之一,得知如此真相,朕是困扰至极,如若贸然发兵攻打,怕是会落个以强欺弱的骂名,但又若当做不知,作为曾是北冥将军的朕,到底心难安呐……所以今日,想问问众卿之见如何?”      夜绯云立即出列,首先禀道:“臣主战,旧事不提,单单是屡犯我国边境,掠我臣民,要是我天圣朝再没有任何行动,岂不是让苍雪国更加猖獗!所以微臣主战。”      “臣不赞同丞相的看法。”户部官员出列,说道,“臣认为,这个时候不适合挑起战争,皇上刚刚统一三国,应彰显我泱泱大国之风范,再过三月乃苍雪新帝登基,臣以为应趁这个时机,派使臣前往苍雪祝贺的同时示威,让其认清局势,主动臣服我朝,这样一来,不仅免劳民伤财,更不会因战事造成无谓的死伤。”      此话一出,众文官纷纷附和。      祭瑛上前道:“淳于大人此言差矣,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全,又何来泱泱大国之范?苍雪国虽小,但它如今就像一根针刺,时不时地扎一下,久而久之,我朝一旦习惯,继而因疲惫疏于防范,不就给了它可乘之机!”      武官又点头,甚是甚是。      淳于道:“祭将军,两国交战必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臣还是认为以和为贵,望皇上三思。”      “淳于大人……”      看着下面争论不休的众人,姬一臣嘴角一勾,修长的手指轻敲龙椅扶手,轻咳一声,偌大的大殿立即安静了下来。      “这事能竟引如此大争论,倒是朕没想到的。不过听到众爱卿所说的顾虑后,朕亦深感如此。夜爱卿,你是第一个主战之人,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吗?”      夜绯云笑道:“攮外必先安内,如今我朝应大力修筑工事,安边境百姓之心,至于主战还是主和,臣相信皇上心中已有定夺。不过臣始终认为,四国统一才是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的根绝解决办法。”姬一臣之所以此时提起这事,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让某些人心里有个底,这战必须打,这苍雪势在必得。      “好一句,四国统一才是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的根绝解决办法!”姬一臣倏地站起身,走至高台边缘,左手负于身后,龙袍上的金龙熠熠生辉,飞扬且倨傲,一如他人般。      “夜爱卿说得极是,不过朕亦同意淳于爱卿之言,战事一起,受苦终究是百姓罢了,但犯我边境,掠我百姓,亦是事实,所以朕决定,苍雪新帝登基之时,朕亲自前往恭贺,以展现我天圣风范,而祭爱卿则率百万大军在边境随时候命,机会只此一次,若届时苍雪新帝不屑,那朕也只有顺天意,让天圣的百万雄师踏过苍雪每一寸土,一统四国。”一番话,扔出几个台阶,如若还有人为此争论下去,怕是没长脑子。      众臣跪下磕头,齐声道:“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      御花园中。      阳光倾泻而下,缠满花藤的秋千在阳光中轻轻荡漾。      而在秋千上正坐着一个漂亮精致的黄衣孩童,白嫩胖呼呼的小手握着秋千两边的绳索,来回摆动,披散在肩头的墨色发丝随着他的摆动轻轻飞扬,就连手腕上的铃铛也因此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九儿,父皇已经一天没来看我们了。”黄衣孩童也就是天圣的太子沈璟容,嘟着红润润的小嘴儿看着旁边一脸安静的某人。      “早上我听宫人在议论开战什么的,估计是快打战了。”旁边躺在小榻上的弟弟姬九夭,轻轻地开口解释,眸光却始终半垂没离开过手中的书,浓稠而微卷的睫毛半敛着,在白皙的脸蛋上投下两道阴影,那认真的小模样看上去可爱不已。然而因为从小身体羸弱,所以相较于寻常五岁孩童,他的身形明显小得多,肌肤也不似沈璟容那般粉嫩,反而白皙的近乎透明。      一听打战,沈璟容立即兴奋的跳下来秋千,煞有介事的摸摸肉肉小下巴:“想来我的箭法已练成有些时日,看来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姬九夭轻咳两声,掀起浓密的睫毛,左眼角下的那颗小小泪痣红似血:“哥,怕是你这个愿望要落空了,因为父皇从不派无用之兵上战场。”言下之意,沈璟容你乃无用之人。      沈璟容闻言眉毛立即竖起:“哼,本宫百步穿杨信手拈来,父皇若不允许我去,我就带着莲叶叶墨雪偷偷去,反正叶叶武艺高强,到时候有他做掩护,我定可以取下敌方将军的项上人头。”沈璟容平时虽喜爱玩闹,但性格像极了姬一臣小时候,十分要强,属于说到必做到的那种。      一旁晒着太阳的墨雪,懒懒睁开眼,扫沈璟容一眼后,又闭了上眼,一副我随意你做主的架势。      姬九夭听到他这么胡闹的话,心头一急,小手捂着胸口,连续咳嗽起来:“咳…不许…这样…你是储君…怎么咳咳…”      沈璟容见状连忙跑过去,小手轻轻顺他的背,软糯糯的声音已略微带着哭意:“九儿,乖九儿,你不要说话了,我骗你的,你莫要着急。以后,你要加油练武,等你身子好点,我们就一起上战场,我一定不会扔下你的。”父皇说是因为在肚中时,他抢走九儿的那份营养,所以现在才会身强体壮得像头小牛,而九儿因为让了他,身子骨羸弱不说,出生时也只有巴掌大,现在每日不仅要服用黑黑苦苦的药材调养,还必须卧榻休养。不过,事实是因为他走几步就喘不过气,头昏冒冷汗,所以才大半时间躺着的。呃,父皇说那是体虚,多补补和勤加练功就能如他一样强壮。父皇还说因为猫妖有九条命,所以他给弟弟取名为九夭,希望他也能有九条命。父皇还说他是哥哥,他的责任就是保护弟弟和掌管天下……      姬九夭缓过气,用同样稚嫩的声音训斥道:“哥,你是太子,以后不可再有这种想法。”      沈璟容瘪瘪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我才不要当什么皇上,我只要我家小九儿身体好好的,等以后我们找回爹爹,让爹爹做皇帝日日辛苦去,我们就和父皇回天山享福,然后每日,我就可以背你去看雪,捉鱼,做你想做的事。”      果然一听到这些,姬九夭抬起头,眼睛一亮,嘴边也随之漾开一丝甜甜的笑:“好啊。”      明媚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顿时笑得眯起了双眼,弯成可爱的月牙,那模样,那神情,简直和姬碧妃一个模样,让人实在忍不住想捏上一把。福宁站在走廊上,远远看着这一幕,然后抬手擦了擦眼角,便转身去了御书房方向。      半个时辰后,批完奏折的姬一臣,缓步而来。      看到一身白衣的姬一臣过来,原本快速吃着糕点的沈璟容连忙竖起还粘着糕沫的手指放在唇边,小声道:“嘘,父皇轻点声,九儿刚刚睡着。”      姬一臣俊眉微挑,眼一扫,果然整个御花园里就剩沈璟容和姬九夭,于是二话不说,单手拧起沈璟容的衣领掂了掂,旋即淡淡道:“该减减了,又重了。”话毕,手一松,便弯腰轻轻抱起姬九夭。      沈璟容听后小脸一跨,却不忘拿起一块糕点,哼哼的跟在一旁。      “父皇,要打战吗?”姬九夭在姬一臣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的问道。      姬一臣道:“不打,乖小九快睡吧,醒了父皇带你们去骑马。”      姬九夭摇了摇头,嘟哝道:“父皇,九儿想爹爹,爹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啊?”父皇说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很远是多远,难道爹爹都不会想他们吗?      姬一臣挺拔修长的身形蓦地一僵,目光落向远处:“快了。”      *      三月后,苍雪帝城。      今日乃是苍雪新登基,以及成婚的大好日子,满城张灯结彩,铜锣震天,数十里红毯从镜湖一路延伸至祭祀台,沿路探头探脑的百姓,比肩接踵,而神色肃穆的侍卫则努力维持着秩序。      好一幅,举国欢庆的喜庆之色。      奢华的驷乘马车,冗长敲锣打鼓的队伍,终在祭祀台前稳稳停住。        下刻,但见车帘被掀起,一名红衣白发的男子从马车内下来,一柄红油纸伞遮住头上的炎炎烈日,也遮挡住了他的样貌,但他身姿秀雅,步履从容,单单一个背影,便足以令人萌生诸多想象。      男子没有理会身旁宫人都说了些什么,兀自执着伞,沿着红毯一路走去。      祭台上,宫雪轩龙袍在身,看着迎面而来的的人,情不自禁地走下高台,迎了上去。      “阿……”      “走吧。”姬碧妃不等宫雪轩说完,人已越过他,步履轻缓优雅的朝着高台走,不再多言一句。      宫雪轩闻言心中一喜,不再揣测心底的那丝烦躁,追上姬碧妃并肩行走。      二人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踏上阶梯,祭祀大典正式开始。      待祭司将祭文宣读完毕,祭祀台下,万民纷纷跪下,齐声高呼万岁,声声震破苍穹,响彻云霄。      “慢!”而在第三声万岁落下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乍然响起,声音虽不大,却因这刻难得的安静,很清晰的传遍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时间,众人不约而同地直起身子,循声望去。      只见红毯的那一头,一名如神祗的白衣男子踏着红毯,迈着舒缓的步子慢慢走向祭祀台。      他身姿挺拔如松,墨发轻轻飞舞,眼神晦暗且凛然逼人,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有些邪气,有些冷冽。      在他左侧,跟着一个五岁大小的漂亮孩童,面容清秀,神情淡漠,目光却凌厉的望着高台上那道黄色身影,而那清澈的眸瞳里尽是冷酷阴鸷,纵是在这炙热的太阳底下,也让人无端的想打冷颤。      右侧是一名相貌平凡的男子,男子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个带着面纱的白衣孩童,后面还跟着一狼和一长得十分美丽的男子。      如此一行人,想要不引起人注意难。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等着接下来的发展,宫雪轩与姬碧妃亦同时地转过身。      隔着不到数十丈的距离,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一般,姬碧妃和姬一臣的目光相撞。      白发,红眸,红衣。      碧妃……      姬一臣身子僵了一下,天地万物,瞬间荡然无存,他的眼中只有他,眸底渐渐闪过复杂的光芒,惊喜,心疼,愤怒,疑惑,痛楚,直到最后全部归于平静。      同时,姬碧妃也怔怔的打量着他,明明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脸,陌生的眼神,为何他却会觉得如此心痛,而这种痛迅速从心底蔓延开来,让他难以呼吸。      宫雪轩脸色霎时阴沉下来,手下意识的握紧,冷冷开口:“天圣皇帝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来人呐,速送天圣皇帝等人去驿馆歇息,待大典完毕,朕亲自前去驿馆相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得大致就是这个意思。苍雪国之所以没有向天圣俯首称臣,自是有它的依仗,所以这战若真打起来,谁能笑到最后,谁又知道呢。      姬一臣的眸光冷峻而深邃地盯着他,言词嚣张简洁:“不必,今日前来有二事,一杀当年在背后兴风作浪的无耻之徒,二抢亲!”原本只是想在宫雪轩登位时凑个‘热闹’,为发兵寻个借口罢了,却不想宫雪轩能耐如此了得,竟然将人足足藏起五年,这战,还真是非打不可了。      一句‘抢亲’落下,整个祭祀会场万籁俱寂。      在这片死寂里,宫雪轩突然笑了笑:“你也不怕说出的话会贻笑天下!抢亲,你凭得什么!而你又打算抢谁!”      “抢谁,你我心里有数,至于凭得什么……”姬一臣微顿,望着他抿嘴浅笑,优雅如初:“凭我儿子喊他爹!”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下章就该是完结章了,元旦事多点,更的就相对少点,实在不好意思…… 谢谢大家的支持,木马木马一个…… ☆、六四章   如若说先前的抢亲二字带来的是万籁俱寂,那这句‘凭我儿子喊他爹’,却是让众人反应不过来,唯有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世人传言嗜血且俊美如神祗的年轻帝王。      一袭白衣恣意轻扬,千丝万缕的璀璨阳光在他身后,整个人灿烂夺目,气势震人心魄,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姬碧妃眸色微讶,望姬一臣的妖冶红眸渐渐褪去冷漠,只余淡淡的审视和打量,抢亲,抢谁?      宫雪轩怒上眉梢,怒火滔天,一把拽过姬碧妃挡在身后:“朕不明白圣帝在说什么,倘若圣帝是为恭贺而来,苍雪国及朕自是欢迎,但若是为吞并苍雪、一统苍龙找借口而来,那便不必了,因为苍雪不可能臣服于天圣之下。”      “是吗?”他负手而立,轻轻扬眉,全身散发着优雅贵公子的气息,然出口的两个字却冷冽如冰。      一刹那,苍龙大陆的两个年轻帝王当庭对立,对峙的局面陡然展开,连空气亦不自觉的一丝一缕凝结下来,直到紧绷到一触即发的状态。      然而就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候,那抹红影却忽然挣开宫雪轩的手,脚步轻抬,款款的朝姬一臣走去。      三千雪丝衬着一张冷漠却精致无暇的脸,雪肤雪颜,美得不可方物,就宛如从云端走出的仙人,但那股与生俱来的魔力,却足令天地风云变色,他似仙,更亦似魔……      众人心下一愣,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男后。只是若他们知晓此人正是当年那个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便当年杀人于无形的魔头南楚殿下,怕是今日就不会如此跪拜宫雪轩了。      当年宫雪轩为得到姬碧妃,不惜在比武大会上揭穿姬一臣身份,逼其陷入绝境,其后果便是导致姬碧妃屠杀数千名武林人士,落下魔头之名。姬一臣不是宫雪轩,他不会因为自己私心而将姬碧妃推至风口,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就算此刻他心中充斥满疑惑和愤怒,也没有打算向姬碧妃求证事实,而是思忖着如果宫雪轩故技重施,他便顺势将所有矛头指向宫雪轩自个身上,让他百口莫辩。      况且时到今日,事实是什么,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司徒烨也好,宫雪轩也罢,都是一丘之貉。既然能出一个无耻司徒烨,自然再来个卑鄙宫雪轩,也不足为奇。      轻盈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打断了思绪,姬一臣抬眸凝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嘴角不自觉上扬,幽深的黑眸霎时浮现柔情,静静的,暖暖的,就如往昔一样……      姬碧妃在离他们两丈之外忽然停下脚步,双眸紧紧凝视着姬一臣,他虽然忘记一切,但是这个人看他的眼神,给他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让他心痛的同时也很满足。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何越是靠近他,胸口的疼痛越是明显。      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应和自己有莫大关联,或者、甚至他口中要抢之人,正是自己!而与此同时,脑中再次闪过那句‘凭我儿子喊他爹’后,视线便不自觉看向他身边,脚下也随之又走近几步。      是个很漂亮的孩子,二人眉眼之间十分的相似,一看便知是父子。      这边,望着近在眼前的姬碧妃,莲叶叶惊愕地张大嘴说不出话,花云则情不自禁的张了张口,再次相见,他心中悲哀大于惊喜,瞧着殿下现在样子,怕是经历了什么大变而且还忘记他们,难道这是要悲剧重演?      “殿下……”声音不大,嘶哑且哽咽,没有内力之人根本无法听见。      姬碧妃当然听得清清楚楚,目光立即落在他身上,然后慢慢地移至他怀中,抬手轻轻一拂,白色面纱瞬间脱落,露出一张苍白精致的小脸。      看着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儿,姬碧妃的心再度猛地一疼,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刺激般,脸色惨白的呆立在原地,妖娆的眼眸里是震惊,是痛楚,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从心脏迅速蔓延开来,最后凝聚为一条线直冲向后脑,就像是要活活将他剥开般。      姬一臣见状眉色微沉,就要上前扶住他。姬碧妃却轻轻的退后一小步避开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犹如刀刃割在姬一臣心头,让他痛彻心扉,收回背于身后的手悄然握紧。      “将他给我吧,他生病了,我能医治他。”他的声音很轻,就好似从天边飘来,让人听着心里不由一阵酸涩。      花云愣了下,下意识的看向姬一臣,见姬一臣没有反对,这才将怀中之人递给姬碧妃。      姬碧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动作有些笨拙却无比温柔的接过人,然后对姬一臣不疾不徐的说道:“孩子我先带走,届时你可以来镜湖寻我。”连他自己也不知晓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但是看着那瘦小的身形,不正常的脸色,他的心就有一种难言的疼痛。      姬九夭小小的白色身子匍在他身上,脑袋软软靠在肩头,根根雪丝拂过他的小脸蛋,这画面刺得姬一臣双眼生痛,无声苦笑一下,便将遮面白纱再次为姬九夭带上,并且柔声叮嘱道:“乖小九,为父晚点去接你们。”末了,他手指似无意地轻拂过姬碧妃的手背,然后淡淡的笑了。      那一瞬,姬碧妃惊讶的看他一眼,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脸色顿红,随即轻轻垂下眼帘,密长的睫毛覆盖在白皙的脸上,遮去了眼底的情绪:“告辞。”      姬一臣唇边泛过一丝无奈,淡淡嗯了声。      一直静静看着姬碧妃很久很久的沈璟容,忽然抬起头冲姬一臣咧嘴一笑,笑的灿烂无双,轻快的声音中亦带着浓浓依赖和情感:“父皇,我想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喜欢九儿了,因为睹人思人嘛。”      睹人思人!      姬碧妃离去的身形几不可见晃了下,姬一臣凉薄的唇勾起一抹轻淡的笑容,似笑非笑地挑眉:“哦?那吾儿可有什么想法。”      沈璟容下巴一扬,神色顿时冷下来:“父皇教导我们做人要言而有信,话既已出口,那这人便是抢定了。”      姬一臣偏头,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宠溺:“吾儿必须记住,人,我们势在必得,但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盛极必衰,衰极必盛,这是亘古不变之理。而如今,就该让它合了。 ”      沈璟容重重点头:“孩儿明白了。”      瞧见姬碧妃的突然离去,宫雪轩足尖轻点,拦在姬碧妃身前:“阿妃,你去那?”   姬碧妃淡淡望着他,语气一如往日的淡然:“我先回镜湖,你先处理好自己的私事再来寻我吧。”言罢,他已抱着姬九夭消失在了祭祀会场。他是失忆,不是脑子坏了,这种事稍加细想,便能看出诸多端倪,而且暂不管这个人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或者他的过去又是怎样,单就是论现在的局面,他留在这里反而不好,倒不如装着不知,先离开才是上策,毕竟若这时起了争执,凭借他们几人之力,妄想对抗一个国家,实在以卵击石,更何况苍雪背后的还有个北疆。      到底是深爱之人啊,就算失忆忘记所有前尘,心里最柔软的某处,还是依旧保留存在的,时时刻刻都会为对方着想,不愿看到对方陷入困境。      宫雪轩脸色森冷,阴鸷的眼眸中有着几丝愤恨,好一句自己私事,堵得他是哑口无言,难道真要他说其实圣帝要抢的人是你,你才是那两熊孩子的父亲!这种憋屈的话,他说不出口!      姬一臣一笑,邪魅狷狂:“宫雪轩,人已走了,五年过去,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司徒烨用他之性命以及整个北冥补偿沈家,而你又准备如何来补偿我这五年的蚀骨之痛,思念之苦!”      宫雪轩冷笑:“圣帝言下之意是要向苍雪宣战?”      姬一臣抱起沈璟容,身形一闪,人已端坐在墨雪背上:“自然。”而花云与莲叶叶并排分立墨雪两侧,默契至极。      宫雪轩嘲讽而不屑:“好个猖狂之人,朕何惧之有!今日便让你埋骨在此,用你之血祭奠朕登基。”      话音落下,五百弓箭手,两千步兵严正以待,以及无数道黑影从四面窜出,持剑直直袭向姬一臣等人,沉重凌厉的杀气顿时蔓延开来。      同一时间,极有默契的花云两人,亦同时出招。      一时间,漫天箭雨,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剑光漫天飞闪,织成一张大网,将姬一臣紧紧护在中间。      姬一臣身手惊人,出手便致命,而此时他更不需去顾虑两侧,只是单纯地杀人,端得是不要命的狠辣。      杀戮,绝对的杀戮。      信任,绝对的信任。      一地的鲜血,一地的尸首,宫雪轩看得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住的挥剑迎上。      墨雪猛地腾空跃起,轻松避开那力劈下来的一剑。然后姬一臣看着他慢慢地笑了,笑得阴森,笑得嗜血,仇恨,愤怒,杀伐,果断,于他来说,都不如以血洗礼来得好。      时间不急不缓地过去了,当白衣染红,满身狼狈后,他方命令道:“撤!”      而一直窝在姬一臣怀中的沈璟容忽然直起身子,白嫩的双手上倏地多出一物,下刻,只见他手指轻轻一按。      顿时,细如毫毛的飞针铺天盖地射了出去,速度极快,覆盖范围极广,而每根飞针上都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根根飞针,无孔不入,只有实没有虚。      暴雨梨花针,连三岁孩童也会使用的暗器,何况是天生聪明的沈璟容。      宫雪轩大惊,慌忙间扯过一名侍卫挡在身前,挡住了疾速射来的飞针。      …… ……      城外,一辆快速行驶的马车上。      沈璟容看着姬一臣身上的伤口,嘴唇紧抿着,眼眶红红的,神色间尽是压抑和不解:“父皇,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明明他们一早就可以离开,为什么要故意停留那么久。      姬一臣微微一笑:“璟容,身为帝王,每做一件事,每下一个决定,都要从很多方面去考虑。今日不是为父让自己受伤,而是为父必须受伤,要堵住天下众悠悠之口,有些事就必须置死地而后生。一统四国固然好,但以何名义?若贸然发兵,莫说朝中那帮冥顽不化的老头子不同意,就是这天下百姓亦会怨声连连。你定要记住,得民心者得天下,如若百姓不再拥戴,那这大好山河迟早得拱手让人。”      沈璟容听后,似懂非懂的哦了声。      姬一臣也没再多做解释,毕竟人是在磨炼中成长,有些路,需要自己去走,才知道源头在何处;有些苦,需要自己去尝,才知道结果是如何。      “花云,传言出去,天圣皇帝为示友好,不惜亲自到苍雪国恭贺新帝登基,谁料新帝趁机布下天罗地网,欲暗杀之。幸而苍天庇佑,身受重伤的天圣皇帝在重重掩护下,终于逃了出来,却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不醒中,而天圣丞相与大将军祭瑛一怒之下,当即决定挥兵南下……”      “是,皇上。”花云嘴角抽搐,这招真狠,经此事后,就算皇上打算吞忍,朝中群臣也不会同意了。      “唔,记得告知祭瑛不伤百姓与俘虏,我们便在帝城等你和大军的到来,里应外合的同时顺便见识见识宫雪轩一直所依仗的到底是何方势力。”这么多座城池,一一攻下来,怕是也要些时日,而这期间唯一要防止的变动,就是宫雪轩所谓的依仗。      花云点头,为他包扎好伤口后,斟酌下问道:“在这段时间内,不知皇上打算住何处?”其实他想说现在是不是该去找殿下了。      姬一臣薄唇轻抿:“镜湖。”现在既然姬碧妃显身,以后无论这天涯海角,想要找到他实在再容易不过。      “若是殿下不同意,或者宫雪轩已经派兵埋伏在镜湖外面……”花云似有些担忧的突然顿住,不是他非要朝坏处想,而是以防万一,况且今日一面,已物是人非,他多少想要确认下。      姬一臣眉色微动:“莫担忧,他的心纯净如初。”否则,在祭祀大会上便不会选择先行离去。      一句话让花云如释重负,姬碧妃于他是恩同再造之人,所以无论变什么样,姬碧妃都是他的殿下,他都会一辈子追随。会如此一问,不过是想确认姬一臣对姬碧妃是否还抱着初心,如今看来是他庸人自扰了。      *      夜朦胧,月如钩。      镜湖之中,夜风习习,清香阵阵,薄雾之中,白玉凉亭,若隐若现。      原本只摆放了一张锦榻的凉亭中,现今赫然多出一张小榻,而榻上分别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锦榻上,姬碧妃习惯性的蜷缩在榻上,白色的头发,雪白的里衣,如雪的容颜,清美如烟,他双手放在胸口,手中碧珠发出柔和的碧色光芒,将整个凉亭映照得朦胧如仙境。      而旁边的小榻上,姬九夭亦蜷缩着身子,浅粉色的小嘴微微嘟着,身上盖着一件雪白的袍子。      放眼看去,白团团的小身体,白如雪的小脸蛋,黑如墨的发丝,像极了一个小白团子。      那神情,那眉宇,简直和姬碧妃一模一样。      *   穿过重重密林,前方烟雾袅绕,地上随处可见紫色的小花朵,空气里浮动着暗香,让人仿若置身仙境。      看着眼前被烟雾笼罩的地方,姬一臣微微蹙眉,不由暗忖这么个与世隔绝的怪地方,也难怪五年内探不到任何消息。      墨雪驮着姬一臣与沈璟容落在草地上,嘴里突然发出两声轻吼,顿时惊跑无数的飞鸟和其他异兽。      姬一臣笑着拍拍它的头:“我知晓你心情激动,但现在我们还是待叶叶回来再前行的好。”      很快,莲叶叶回来了,皱着眉:“一切应该正常。”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周围没有设任何埋伏,亦不见任何其他人,但他就是怎么也靠不近镜湖。      姬一臣挑眉,难怪宫雪轩这般有恃无恐,这个鬼地方连莲叶叶都没辙,其他人怕是想要进入,难如登天了。      “墨雪,你能进去吗?”      墨雪闻言骄傲的仰起头,信心满满的带着众人,大步大步地朝里走去。      半个时辰后,墨雪便耷拉着脑袋,趴跪在地上,任由沈璟容玩弄它的两只耳朵。      姬一臣负手而立,脸色阴郁看着这化不开的薄雾,心念之人明明近在眼前却不得相见,难道真的别无他法?      毕竟是小孩子,那股子兴奋期待劲头很快就被磨散了,一脸恹恹的问道:“父皇,你说爹爹和九儿在做什么?”      “璟容是累了吗?”姬一臣转过身。      沈璟容点点头,小哈欠连天:“嗯,想睡觉。”      一听自家小殿下说累了,墨雪连忙身子一圈,尾巴在地上轻拍两下。沈璟容二话不说,圆滚滚的身子便趴了上去,双眼一闭,小脸还不忘在墨雪身上舒服的蹭了蹭。      “叶叶,你也休息下,天亮后我们再想法子进去。”说完话,姬一臣脱下衣袍,轻轻盖在沈璟容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四条宽约两尺的白色绸缎突然从身后强势袭来,莲叶叶敛眸收剑,心下甚感疑惑,手腕一翻,一条紫色绸带当即从袖中飞出。      莲叶叶快,但白绸的速度更快,直接裹住几人,绸带抖动,三人一狼已被扯进了薄雾之中。      几人刚落地站稳,不待反应过来,一道强劲的气流落在莲叶叶与沈璟容身上,人当即便昏了过去。      百步点穴!      姬一臣黑眸闪过一抹杀意,快速一闪,人已挡在了几人身前,手中的金色长鞭骤然发力,将缠裹在莲叶叶他们身上的绸带尽数击碎,并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四周。      月光下,湖,是波平如镜、水天一色静幽幽。      空气里,香,是异香浓烈、旋鼻不散荡心神。      湖中央,岛,是烟雾茫茫、若隐若现如仙境。      一道清冷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从岛上徐徐飘来:“放下武器吧,这里布置了阵法,没有我的允许根本别想进来。”换而言之,你们生死由我说了算,别做垂死挣扎。      姬一臣听到这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后,不见丝毫恼怒,反而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俯身见沈璟容依旧睡得酣香,这才抬眸望去,看着那座若隐若现的小岛,笑道:“现在你亲自将我们接进来,是否代表我们是你的座上贵宾,既然是贵宾,你是否应该让我们上岛再说,否则如此遥远的距离,我实在不能好好为你仔细解惑。”      被戳中想法,姬碧妃轻哼一声:“自以为是,我不需要解惑,管你们是谁,都和我没有干系。”      姬一臣暗道没有干系你扯我们进来作甚,当然这自是他心里想法,脸上却满是诚恳不见半分敷衍:“是是是,你怎么说便怎么是。”      姬碧妃瞥他一眼,抬手假意抚了抚垂在胸前的雪丝,兀自辩解:“还有,不是接你们进来,而是你们在外面吵得我睡不着,我无法才让你们进来的。”      看着某人炸毛后,又自己给自己顺毛的样子,姬一臣薄唇轻勾,心情大好:“对,是我们吵得你无法安睡,那公子能否送姬某人儿子过岸来,我们这便离开不再打扰。”      姬碧妃一愣,再度炸毛:“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姬一臣挑眉,言辞略显为难:“呃…我当然知道这里是苍雪国禁地镜湖,但公子也知晓我们乃天圣人,今日在祭祀大会大打出手……所以必须尽快离开了,否则宫雪轩的人马一追杀而来,我们几人只有命丧此地。”      “哼!就凭宫雪轩那些手下,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靠近镜湖半步。”姬碧妃冷哼一声,不屑且嚣张。      姬一臣轻轻摇头,复又无奈叹了口气,以前的碧妃岂会是这样,更重要以前的碧妃多乖巧,多温软,多善良,虽然这个善良只局限于认识他前。但现在的碧妃,妖娆,霸道,自傲,矫情,还有点害羞……不过这样的他,为什么会同意和宫雪轩成亲?      得不到回应,姬碧妃秀眉颦起:“为什么不说话了?”      姬一臣扶额,诚实道:“我在想你。”五年后见面,竟是这样的情形,让他真是悲喜参半,哭笑不得。其实改变的何止是姬碧妃,五年来,为人父、身为帝的他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举手投足间不见年少轻狂之态,浑身上下只散发着成熟稳重的魅力。      “是吗?”说话间,白绸再次飞出,缠住姬一臣的腰身,微微用力,姬一臣便腾空而起,掠过湖面停在了他面前。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只要看到你,我的心就会痛。”他凝视着他,神情有些恍惚。      白色衣衫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仅用一根缎带在腰间随意系了个结,身形是愈发的消瘦不堪,如雪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和胸前,衬得那张如画容颜苍白如昔。      再次相见,姬一臣仍没有喜极而泣或欣喜若狂,而是只有满心疼惜,修长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探向他发间,就在快要碰触到的瞬间,又缓缓放了下来:“碧妃,你瘦了很多……”      姬碧妃一时反应不过来,狐疑的眨眨眼:“是吗?”      姬一臣轻应:“嗯,先将璟容和叶叶他们接过来,我们再慢慢谈吧。”      这次姬碧妃没有争辩,将沈璟容与莲叶叶一并扯了过来,墨雪则自己走了过来。墨雪刚着地,就直奔姬碧妃而去,轻吟一声,大大脑袋便在姬碧妃胸口亲昵的蹭了又蹭。      姬碧妃微微笑着,习惯性的伸手轻拍拍墨雪脑袋,待他看着自己如此熟稔的举动时,身子一僵。      “这……”他惊愕的看着姬一臣。      姬一臣温柔一笑,抱起沈璟容边步入凉亭边解释:“它是墨雪,是你掉下悬崖时所救,那被你点穴的男子叫莲叶叶,以及白日里你所见到的花云,他们是你从万人坑里救出的,他们一直视你为亲人。五年前澜和江一战,我们便分开了,这其间宫雪轩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说到这里,姬一臣忽然停顿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碧妃,五年前我没放手,五年后就更不会放手,现在天圣和苍雪已经宣战,我不希望你被牵扯进来,所以在战事结束前,你就呆这里或者让随叶叶墨雪回天山。至于璟容和九夭,作为生父的我,以及作为父亲的你,已经亏欠两个小家伙太多太多,是时候为他们做些弥补,接下来你就多陪陪他们,他们时常念叨你,特别是九夭身子不好,像极了从前的你……”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拆散他们,现在的他有能力保护他和他们的孩子,为他们遮风挡雨。      姬一臣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解释与交代,压根不理会,作为当事人的姬碧妃接受与否。      末了,姬一臣轻轻放下沈璟容,转过身,抬手轻轻抚摸姬碧妃冰凉的脸颊,眸中柔情一片:“天山脚下,你我相遇,以我之姓,冠你之名,从此这世间多了个叫做姬碧妃的人。”      眼前之人听到这里,身子僵住不动,垂着头,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嘴唇张了又合,半响,才幽幽吐出几个字。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碧妃,我相信你心底已有答案,相识八年,分开五年,你为救我,跳下悬崖,遍体鳞伤,以血喂玉,死我剑下,如今失去记忆也许更好,忘了那些痛,那些伤,你才能做回最初的小碧妃。你也不要再去想为什么,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回来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姬碧妃抬起头看着他,缓缓地眨了眨眼,是啊,其实从大会他出现那刻,他心里便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四目相对。      这一眼,恍若穿越了时空,他在他眼中看到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霓虹闪烁,高楼大厦,眼前人优雅尊贵,冷漠倨傲,却独独对他温柔以待。      这一眼,他的心毫无意外再次沦陷了,从此他们的轨迹交集起来,并且永远纠缠一起。      “那,你叫什么?”他问。      “我叫姬一臣。”他答。      “一臣,我的妻。”蓦地,这句话就这么出口了,好似说了千百万次,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熟悉。      “嗯。”姬一臣微微地笑了,笑声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他的珍宝终于得而复失。      见姬一臣神色愉悦,姬碧妃的也不禁心情甚好,但头也因此愈发疼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冲出脑子,然而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生生压了回去。      “唔,头好痛……”姬碧妃扶着头,眸中痛楚涌起,踉跄的连退几步。      姬一臣面上笑容当即凝注,心疼的上前扶住他。      姬碧妃推开他,喘息道:“无碍,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宫雪轩也说了很多关于我之事,虽然心知他说的不全是事实,但他救我乃事实,而我无牵无挂,无欲无求,便才允了他之要求……你莫要误会,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都已这样还担心着他误会,姬一臣听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痛:“什么都不要想,也别解释,我们之间不需要。”      “父皇……”      就在姬一臣想要再度上前拉住姬碧妃时,一道软糯哽咽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了二人,也打断了那份淡淡忧伤的氛围。      姬碧妃和姬一臣同时怔住,再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小小白团子摇摇晃晃的朝着他们走来,边走还边揉着眼睛。      姬碧妃心微微一疼,不待姬一臣上前,他已温柔地抱起了姬九夭,顺便将那两个赤/裸小脚板揽入怀中:“怎么了?不哭不哭。”而刚才的疼痛,因为姬九夭的出现亦悄然散去。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怀抱,并不温暖,但那纯净如雪的气息让小家伙舒服地哼一声,停止抽泣,扬起浓密的睫毛,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姬碧妃,吸吸鼻子:“你是谁?为什么和我爹爹长得一模一样!咦,不对,我爹爹头发是黑色,你是白色的。”      姬一臣轻叹,向姬九夭伸出手:“乖小九,过来,爹爹身子不好,让爹爹休息会儿。”      姬碧妃瞪他一眼,没有将人给他,反而抱着姬九夭坐在了沈璟容旁边,目光似惊讶,似欢喜,似苦涩的在两个小家伙身上来来回回。      爹爹?姬九夭掩饰不住的惊愕,瞪大眼,立马小眉毛一挑,老气横秋:“你便是姬碧妃?”一向安静乖巧的姬九夭做出这个动作,像足了沈璟容,惹得姬一臣失笑不语。      “是。”姬碧妃嘴角微扯,这话怎么听起来很别扭,如果他再记起小家伙们以前怎么欺负姬一臣,怕是这会儿就不会这么柔声和气了,而是几个巴掌啪啪直接落在屁股上了。      长夜漫漫,姬一臣毫不介意的被冷落在旁,整个凉亭内只听到姬碧妃和姬九夭的说话声,偶尔还有父子俩的咳嗽声。      那一夜后,姬碧妃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等花云回来,让花云与墨雪留在镜湖照顾两个小家伙,他则与姬一臣离开苍雪,带着天山七部直奔北疆。      北疆皇帝本欲出兵助苍雪,奈何宿仇突然找上门,权衡之下,只得放弃苍雪,全力对付强势而来的宿敌。      祭瑛率领的百万雄师,气势磅礴,一路摧朽拉枯,势不可挡,连攻数座城池后,大军直接兵临苍雪帝城下。      北疆边境,烈阳正艳,黄沙掩目,肃杀之气,充斥四方。      瑰丽雪影,箫声悠悠,扬袍挥袖,染红黄沙,白骨成丘。      鬼魅红影,地裂风啸,红莲如火,吞噬万物,化成灰烬。      封住记忆的那一枚金针,在激烈拼杀的最后关头破脑而出,鲜血从伤口缓缓溢出,染红三千雪丝。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他再度化身为魔,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然而随着百年难得一见的沙尘暴猝然袭来,天山一脉与北疆皇室之百花宫的宿世仇怨,终是没能了结。      半年后,姬碧妃随着姬一臣返回帝都安郡,一统四国。      一年后,终年冰雪不化的天山之巅上,一名白衣白发的男子翩然站于皑皑雪地中,身上落满了雪花。      这一刻,天地间寂静无声,只有雪花纷扬飘落。      “唤你几声都没反应,在想什么呢?”音落,一件白色狐裘已披上他身,随即双手相握,十指紧扣,并肩而立。      姬碧妃偏过头,灿然一笑:“在回想姬一臣和姬碧妃的过去。”      姬一臣嘴角轻轻上扬:“哦?有何感想?”      “遇到你,是我此生之幸,而大起大落是考验,生离死别是必须,幸福圆满是结局。”      姬一臣扬眉,似笑非笑:“你不入佛门太可惜了。”      “有佛心无佛缘,不成。” 姬碧妃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况且红尘有你,我舍不得。”      他是他姬碧妃的妻,亦是他姬碧妃唯一的心之归属,姬一臣在那,他姬碧妃便在那,生死相随!      这一世,为卿生。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正式完结,感谢支持! 结局似乎有点仓促,但继续下去总觉得有点拖沓了,所以到此为止。 另外,文中提到的北疆南疆神马,那不过是一个铺垫罢了,或许下个文就会写这些…… 最后,近来气温大降,宝贝们要注意保暖,出门多穿件衣服! 2013年4月20日感谢派派会员 陌晗语 补齐番外第65章 ☆、六五章 除夕降至,天山雪花纷飞依旧,天地白皑皑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以及那座小别院几乎都淹没在风雪中。 雪地里,姬碧妃正在细心教导裹成粽子的沈璟容和衣着单薄的姬九夭习武。 拳、掌、斩、劈、踢,两个小家伙跟着姬碧妃比划的是有模有样。 左一拳,右一拳,打得是拳拳生风。 左一脚,右一脚,踢得是虎虎生风。 墨雪独自坐在一旁,两只爪子在地上拍雪玩,玩得不亦乐乎。 绵绵不绝的细碎雪花翩翩落下,一大两小,衣袂翩然,身姿清逸,神情专注,形成一副美极了的画面。 经过姬碧妃的治疗照顾,姬九夭的小身板已经好出许多,虽说依然没有哥哥沈璟容那么强壮,但至少现在走几步、跑几下,不会再如从前那般胸闷气喘。 而初为人父的姬碧妃心里很是骄傲,没事时,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和墨雪去旧友面前炫耀。但私下里,却对两个小家伙极为不好,父子三人除了相认那几日相谈甚欢,颇有父慈子孝的感觉,然而后来的日子几乎演变成日日吵,日日闹,特别是涉及到姬一臣的,姬碧妃更是直接一个狠狠的眼神丢过去,态度是坚决不退让,坚决不答应,两个小家伙只有被欺负的命,并且后悔找回这个爹爹了。 姬碧妃为早早隐退陪姬一臣,便蓄谋着让姬九夭继承天山一脉,于是每年年底时都会全家回天山一趟,让姬九夭尽早习惯天山,以便他的解脱。 考虑姬九夭的实际身体状况,作为生父的姬一臣想也没想便拒绝他这个提议,只可惜,姬一臣千算万算算遗漏一件事,花云! 花云一出,姬一臣还能说什么,谁叫人家‘父子’同心情深,早早挖好坑让他跳。 姬碧妃想着能整日陪着姬一臣,身心是愈发的轻松,只苦了两个小家伙,每次要姬一臣陪玩一会,还要通过姬碧妃的同意。 渐渐地,随着在一起相处的越久,小家伙们也瞧出了端倪,姬碧妃只会对他们凶,在姬一臣面前就是个纸老虎,而且还是那种手一戳,便啪嗒一声变成猫的老虎。 于是,小家伙们翻身把歌唱,姬碧妃成为了家里最憋屈的那个。 遇到这种事,花云等人为避免殃及鱼池,都聪明的选择无视或者快速消失,都坚决不做姬碧妃撒气的对象。 忽然,天空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只见两只巨大的嗜血秃鹫,巨大的身形甚至大过墨雪许多,它们双目血红,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就好似望着自己的食物般。 墨雪立即跳在三人前面,浅灰色眼眸里泛着骇人的光芒,冷冷注视着半空中的秃鹫。 姬碧妃迎雪而立,左手负于身后,望着秃鹫微微蹙眉,真是令人恶心的东西。 沈璟容惊讶地张大嘴,两眼放光,脸上无丝毫害怕反而兴奋不已:“爹,把它们捉下来给我和九儿做宠物。” 姬九夭扬起漂亮的小脸蛋,认真道:“哥,这叫嗜血秃鹫,它们生性凶残,食人嗜血度日,身上恶臭无比,说不定等会我们就变成它们的食物了呢,你还想要吗?” 沈璟容啊了一样,连忙摆头,有些担忧的看着姬碧妃:“爹你有它厉害吗?打得过它吗?如果不行,我们就叫父皇来。” 被儿子如此质疑,姬碧妃眉蹙的更紧了:“今天就让你们两个小混蛋见识下什么叫一招秒杀!” 他的话还没说完,秃鹫突然一声高鸣,巨大双翅猛地煽动,直冲而下,秃鹫双爪锐利如钩,穿金裂石,若是被抓住或者拍中,大约是再无生还之机。 姬碧妃脸色一变,快速抱起两个小家伙,身形一跃,坐上墨雪的背,墨雪一声嘶吼,同样锋利的爪子拍开秃鹫的攻击,几人才险险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爪。 暂时逼退秃鹫。姬碧妃凝聚内力,周身立即形成一道白色透明的屏障,然而下刻,他才发现,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想一招秒杀,绝无可能了,而且冲上去面对面打,他又不大愿意,那玩意周身上下可是奇臭无比。但为这玩意浪费特制的金针,似乎又有些…… 这下,牛皮吹大了! 沈璟容眉头一皱,再次质问:“爹爹,你到底行不行?” 姬碧妃一巴掌毫不客气的呼在他头上:“别吵,乖小九看好了,这招叫雪舞纷飞。” 沈璟容嘴角暗扯,现在明明就是漫天雪花翩然飞舞,好不! 下刻,漫天雪花通通化作细小冰块,猝然向一只秃鹫袭去,秃鹫躲闪不及,只是眨眼间原本威猛无比的秃鹫就变成了冰雕秃鹫。 姬碧妃咧嘴邪气一笑,五枚金针赫然在手,内力灌输,朝着秃鹫直射而去。 冰秃鹫轰然崩碎,化作无数更细更小的艳红雪花飘落。 “哇!爹爹好厉害!好厉害!比父皇还厉害!”沈璟容惊喜拍手大叫出声。 姬九夭也轻笑:“爹爹真厉害。”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姬碧妃挑眉,暗忖那是自然,小混蛋也不看看是谁压谁,能不厉害么! 另一只秃鹫见此,发出一声悲鸣,庞大的身形猛地腾空,紧紧锁住姬碧妃,好似在寻找机会下手。 听到动静的姬一臣,拖着大腹便便的身子缓缓走了出来,听到沈璟容的那句话时,只是眉梢轻挑,目光意味不明的瞥姬碧妃一眼。 然后,望着半空的秃鹫,不屑地轻哼一声,手中的左轮手枪快速瞄准。 只听‘砰砰’两声响过,原本凶猛无比的秃鹫砰然落地。 姬一臣潇洒的吹了一下还在冒烟的枪口,对着姬碧妃淡声道:“你今晚打地铺。” 姬碧妃脸一跨,委屈至极却不敢反驳,姬一臣再有一个月就生了,断断不能让他再动气。 * 第二日,在地上睡了一夜的某人,为弥补错误,天未亮就悄悄起了身,顺便道隔壁屋拖两个小家伙一并起来。 沈璟容不满的撅起嘴:“爹爹你自己不睡便罢了,折腾我和九儿干什么!” 姬九夭也揉着眼睛道,软软的声音也带着不满:“是啊,天都没亮,就算要打坐也不用这么早吧!” 姬碧妃脸上难得溢着浓浓的父爱,为两个小家伙穿上红红的锦袄,宠溺一笑:“今天是除夕,在你父皇的故乡,除夕吃饺子的,我们现在起来做好饺子,等会你父皇醒来了我们一家人吃饺子过除夕。” 一听要亲自动手包饺子,两个小家伙的瞌睡虫顿时全部跑光,纷纷摩小拳擦小掌,斗志昂昂。 自从有孕后,姬一臣就变得十分嗜睡,今日醒过来时已经快要到晌午。 看着空荡荡的屋内,姬一臣诧异的愣了一下,心想估计是带孩子去天之雪宫玩了,便没再做多想,想着吃点东西再去寻他们。 扶着肚子,慢悠悠地朝厨房走去。 随着越接近厨房,姬一臣越是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氛。 房门推开,福宁满脸笑意的坐在灶前,不时地朝着灶里添加柴火,而锅里是煮着一锅沸气腾腾的白水。 姬一臣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底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慢慢地,慢慢地偏头望去。 果然…… 那矮桌子上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矮桌旁排排桌的几人是要干什么! 依次看去,墨雪乖乖端坐,它面前一堆有几个面团,每个面团都有它的梅花爪子印记,再过去是满脸委屈气鼓鼓的沈璟容和一脸花白茫然的姬九夭,二人身上的红锦袄沾满了白白的面粉,早没了原本的喜庆之色。 而罪魁祸首则一脸欢喜地望着他,头发白,衣服白,肤色白,除了那双璀璨红眸,还真无他色。 “一臣。” 姬一臣深深吸口气,看着不争气的父子三人,咬牙切齿:“姬碧妃,你不学无术要到什么时候!这次回去,所有国事全部由你来处理,每天给我准时上朝,不得再寻……”话还没说完,人就扶着肚子痛苦的蹲了下去,明显动了胎气。 姬碧妃吓得连忙闪身上前接住他,柔声哄道:“好一臣,不气不气,缓口气,慢慢呼吸,气坏身子不好。” 姬一臣瞪着他,冷声道:“别拿哄小九那套来哄我,快扶我进房间,估计要生了。” “可是还没足月啊,怎么生!”一听要生姬碧妃也慌了,上次他不在,这次他人是在了,可怎么接生? 福宁也连忙凑过,呵呵笑道:“估计小主子也是想出来凑热闹,呵呵,正好老奴烧了一锅水,正好……” 沈璟容与姬九夭对视一眼,瞬间默契的重重嗯了一声,便继续认真的捏起了面团,因为他们要加油包出更多的饺子,等会弟弟出来才有吃的。 他们是哥哥,要对弟弟好,要保护好弟弟,要把弟弟喂得饱饱。 呃,虽然他们学了一上午也没学会包饺子,不过父皇说过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所以亲爱的弟弟,你应该不会嫌弃我们偶尔不小心吐点口水,擦擦鼻涕,以及从不放馅却满满爱意包出来的奇形怪状饺子吧……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org/】